但她一直明白,她的心太小了,装下一个喻宁已有些不够,实在是没有地方去放一个楚恒了。
她对他是真心的,或者说用心的,但也仅限于此。或者说只能保持真心才能平复她自己的愧疚。
那件事她不敢去想,当然也是躲避。
她是个小人。
明知自己受了皇后和襄王多少的好处。无论出于什么目的,襄王救了她的命是事实。就算心底想的是如何利用她,皇后帮了她那么多是实情。可她又不想真的帮他们对付楚恒,哪怕并不是如今。可能在几年后,几十年后才发作。
但起码眼下的她不想。
“我这腹中胎儿未知男女,襄王殿下想得如此之远是不是早了些?”
这话的表层意思两人都明白。这话的深层含义,宜安相信楚闻之应该也能懂。
拖延就是不愿意接受,就是拒绝的另一种含义。
“你不会真觉得楚恒能爱护你一生一世吧?”声音中的揶揄让宜安觉得无比刺耳。
“他不可能独宠我一辈子,看看此时的惠美人就知道了。”
此时两个人同时屏住了呼吸,渐渐退去。
“这还只是头一次大选,三年之后还有第二次、第三次。他喜欢我也就是爱新鲜罢了,我都知道。”
这是宜安头一次对他人说出这种话。
皇上的爱情十分迷人,也十分容易迷惑人。
帝王的爱是倾国之力的,一个人就能代表一个国家奉献出所有,这怎能不让女子倾倒?但那爱也是足够迷惑人的,这些女子刚刚愿意也奉献出自己的爱,以回馈给这个至高无上的帝王,就会发现他的心放在了别的花身上。
那些女子不会觉得是皇上见异思迁。只会觉得御花园中的花朵真多,摘也摘不完。于是为了抢夺皇上的视线,为了重新让这种倾国之力的爱放在自己身上,这些女子们开始了无穷无尽的斗争。
如果她们不能看透这一点或者是迎来死亡,那么她们永远都不会从这个旋涡当中走出,这就是后宫。这是宜安在成为主子之前,看着慎嫔时就明白的道理。
也正是因为她明白,因为她懂。所以了防止自己也变成那幅样子,她对楚恒对她的宠爱一直轻拿轻放,一直不以为意。
她不想有一天也变成当初的慎嫔、当初的贤妃,抑或是后宫中的其他人那般。看着皇上的脸色求生。
这是她和命运抗争的一种方式,甚至宜安自己都觉得可能正是因为如此,正是因为她看清了这后宫,看清了帝王的宠爱,她才没能在成为主子之后放下自己对于喻宁的感情。甚至还因为这种反抗,而对他的感情变得愈演愈烈也说不准。虽然对楚恒不公平,但这是她对这种皇权的抗争。
宁愿把自己的感情放在一个太监身上,都不愿意回馈给皇权,回报给那种倾国之力的宠爱,这是她的反抗,也是她最后的嘶吼。
“我比你了解我的皇侄。他对你是什么感情,这份感情能坚持到什么地步,我一清二楚。你既然如今不愿意绝情,那当然可以保持这种天真,只这么看着君恩远去就好。”
这是楚闻之说的最长的一段话,宜安听出其中竟然有某种劝谏,她也就是点了点头。
“还有一个问题。”这话说得声音极小,甚至楚闻之也靠了过来。
宜安有些紧张,但也无可退路。
“你被喻宁碰过吗?”
她像是意外般霎时抬头瞪大了眼,刚想说什么就感觉自己被人用力一拽。
眼睛朝身后的来人望去,是喻宁。
“宜主子,皇上正找您呢。”话是对她说的,但视线却一直瞪向楚闻之。
而楚闻之沐浴在这种想杀了他的视线中就只是笑笑,动作中的轻蔑十分明显。
宜安知道她和楚闻之不能再聊了。她按住喻宁的手,向前走了两步,再次出现在楚闻之的视线中,“襄王殿下,臣妾有个问题想要问您。”
“但说无妨。”
“襄王殿下,您对皇后娘娘是真心的吗?”
楚闻之嘴边的笑终于消失不见。
第46章
宜安和喻宁离去后,独留一个还在假山阴暗处的身影,二人都没有回看那处阴暗。
“皇上在吉云楼?”她问。
“不在,姜大人来找皇上,还在奉先殿没出来。”喻宁也老实作答,说完他才抬头看到那正对他笑语盈盈的女子,“是…有宫人来报,说宜主子独身来了花园,奴才不放心。”
“哦?不放心还亲自找来,奉先殿的事务真轻松啊。喻公公在行宫都有眼线,也真是只手遮天。”
宜安的用词十分大胆,但语气又是调笑,只把喻宁憋出了个红脸才收手。
另一边,花园旁的一棵不起眼的大树下,有两个女子的身影正往这边探着。
其中一个身着淡蓝色宫装,容颜姣好,一看就是主子,另一个虽然各方面都不如那女子,但身着的衣裳也是不错的,应是贴身侍女一般的身份。
“这两人看上去关系不错啊。”那看上去主子一般身份的人,望着远处的宜安和喻宁说道。
“奴婢听说当时是喻公公亲自指教还是宫女的宜贵嫔,等宜贵嫔成为了主子后也是投桃报李,二人身份亲近得很,皇上也知道这事。”
听到皇上知道后,那女子也就是收回了好奇心。
旁边的侍女看到主子的眼神变了后,也说起了刚才碰到的事,“主子,刚刚咱们偷听到…这宜贵嫔似乎和襄王殿下有什么关系。”
“听着是襄王曾救过宜贵嫔的命,好像还是襄王劝她入宫做宫女的。至于别的…声音实在是太小。再说谁也料不到会提到我啊。”惠美人脸上有些不知所措。“若雨,你说咱们怎么办?”
那个叫若雨的宫女也蹙紧了眉,“奴婢听说,那宜贵嫔是江南人,今年也不过十七,若是十多岁的时候,襄王去江南……”
“那不就是当年的乱党一事吗?”惠美人也反应过来了,“也就是说襄王在扫清乱党时,还救了当时宜贵嫔的命?那时是四年多前,也就是宜贵嫔……十二岁的时候?”
“该是这样的。”若雨点了点头。
“不过这种事,知道了也无用,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能帮我争宠,也不能去威胁那宜贵嫔。”惠美人撇撇嘴,伸手拽下一片树叶撕了撕。
“总之主子,咱们还是先走吧,不是还要去御前吗?”若雨提醒道。
“对对对,快走吧。保不住还能见到爹呢!”惠美人说完就把那几片碎叶子往地上一扔,跟着若雨走了。
另一边的假山处,楚闻之靠在宜安刚靠过的位置。
夏日天气炎热,就算在阴凉处,身后的假山依旧能觉出宜安身体留下的温意。
“襄王殿下,您对皇后娘娘是真心的吗?”宜安那时的语气好似胜利者一般。
是她赢了。
她有那个太监的真心,那个太监也愿意拼死护着她。
可是他不爱庄白烟,从未。
之前他二人也算是青梅竹马,但他的目的和楚恒一样也是庄白背后的镇西王。
若是能有镇西王的军权,若是再让楚恒做出什么过分的事,他打着清君侧的名义自然能攻入皇城。只有这时,他可以不在意自己是不是在玉碟内有名,谋逆就谋逆,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
他是因此靠近的庄白烟。可能是这意图有些明显。那个害他入不了玉碟的好皇兄让庄白烟嫁给了楚恒。
可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关系,他和楚恒的眼光向来相似,他也永远抢不过楚恒。庄白烟如此,皇位如此,宜安也是如此。
皇后可怜吗?或许吧。但他又何尝不可怜?
因此,他要做下了一个局。
从见到宜安第一眼时,他比认清自己的内心冲动更早地明白,这张脸,他那皇侄一定喜欢。
都是被逼无奈变成的恶人,但恶人就是恶人。
没想过能成功,但总之死了就死了。
他又靠在假山处待了片刻才出去,在距花园口只有几步远时,他停住了脚步。那树下有树叶。而且是撕碎的树叶,且是刚刚撕碎的树叶。
他不觉得喻宁会做出这种童稚之事,那么会是谁?
而此时撕碎树叶的人和贴身宫女走到了奉先殿门口,遇到了也是同在御前的元公公。“惠美人,您来得不巧,皇上正和姜大人谈事呢。”
“我在旁边的偏殿稍候吧,若是父亲出来还望公公及时告知。”
小元子听出这位应该是想来见姜大人的,也应了下来。
奉先殿内,楚恒正和姜燮谈论的正是江南余党一事。
“皇上,老臣查出当年给时之义整府验尸的老仵作之手信,并在市井中通过高利诱之,才在左邻中问出一个新的消息。”
楚恒眉心微蹙,手指磨搓着衣角,似在思索,“说。”
他听着姜燮的话,指尖的动作均未停。
“皇上,时家可能有人逃出生天。”
楚恒手中动作一顿,可眉心角度未变,“可知是谁?”
“据微臣所查,似是时之义的孤女。据仵作的手信中有写,虽有一孩童尸体,不过烈火焚烧后早已看不清样貌,加之仵作怀疑那尸体只有垂髫之龄。后经微臣核查,大抵是时之义的孤女躲过一劫。”
“朕知道了。”楚恒抬头,本来拧紧的眉心也舒展开,“那孤山土匪,可还和之前禀告的一样?”
姜燮显然也没想到楚恒竟然没有深问此事,瞬时怔愣后又道:“回陛下,同老臣前几日所禀相同。”
“好,时家这件事爱卿就别查了,专心让人剿匪。朕会让他人去解决。”
“可是陛下……”
“爱卿。惠美人应在外面等急了,想来爱卿也有些日子没见到女儿了。”楚恒听得到外面的声音,此时也是刚好用上了。
姜燮只得咽下疑虑与紧张,躬身倒退。
楚恒见人走了才捏了捏眉心,半晌,“来人。”
喻宁刚回来就听到这声,望了眼那边的惠美人和姜大人,进了殿,“陛下。”
“让襄王过来见朕。”
“是。”
等喻宁出了殿,本来交谈的父女二人已不见身影,他也只能去给皇上找襄王。
楚恒一直捏着自己的眉,襄王他虽不放心,但这事却也只能让他去。起码眼下他更放心不下姜燮。
“皇侄,找你皇叔我什么事?”
人未到声先至,格外爽朗不拘小节。
楚恒也不跟他计较什么殿前失仪,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多说才消磨感情。
“有件事想要拜托给皇叔。”
“何事?”楚闻之早就熟悉楚恒,自己找地方坐了。
“当年江南时家一事,皇叔可还记得?”
楚闻之面色不变,但手指也磨蹉起了衣角,“当然记得,那些乱党不是已经进了山?”
他知道楚恒不想让他去参与剿匪,宁愿选择让姜燮那个文官负责这事是在担心什么,他们二人熟悉了二十多年自然默契非常,都知道各自的底线。
他从江南回来后也从未关心过此事。
“姜燮刚才来报,说时家还有一孤女未死。”
“哼,他一个文官知道什么?当时我和他共同到了江南,那城中户户家门紧闭。又是三九寒天,就算那孤女没死在府里,就算逃了出去,能逃到哪?整座城都是我们的人。且那时是晚上,我们来得突然,时府的人都在休息,身着单衣的孤女,突出重重包围逃出城?怕是早就冻死在朝中某一处了吧。”
“我也这么觉得。”楚恒没用朕这个自称,“当初那事我自然也知道来龙去脉。觉得古怪的倒也不是这事。”
“哦?”
“四年过去,为何姜燮此时才报?这事他真的是刚查出?还是早就知道?”
楚闻之挑了一边眉,手里的磨蹉也停了,知道这是楚恒是又犯多疑病了。
“还有,他说是以重利诱之,那些邻居才说的这事。那么时之义在左邻右舍的风评该是还不错。”
“所以,你是怀疑……”楚闻之也没叫楚恒皇上,这是有自己的私心。
“所以才要托你去查查,姜燮和时之义有没有关系?那时正赶上我父……”楚恒扫了眼楚闻之,换了个称呼,“正赶上先帝重病,我临朝也突然,对当年许多细节都所知不清。”
“我明白了。”楚闻之点了点头,这事他确实没想过。
那时之义是不是真的谋反?当年据传是姜大人拦住了时府和狄部的书信,再加之有人报,说看到狄部的人已经出现在时府中。
于是本就刚刚临朝的楚恒直接让他和上报的姜大人联手去了江南。
他知道楚恒这是在支开他。
老皇帝临死,必定是要传皇位的。这皇位只能是楚恒的,他虽明白但还是烦躁。
因此到了江南,他也就是让兵将包围了整座城,别的也没管,毕竟无论这谋逆一事是真是假都和他无关,他巴不得快些亡国。
然后就碰到了宜安。
但若当年之事真的有误会的话……
那这姜大人就死定了。
“臣领命!臣想这两日就出发再下江南。”
省得庄白烟总想见他。
那个笨女人不知道这样有多危险吗?
“嗯,无妨。”楚恒也陷入了若真是他误会而害了时之义一家的想法。
霎时,这奉先殿的气氛竟也有些凝滞。
第47章
“老臣给惠美人请安。”姜燮重遇爱女自是欣喜,但规矩不能忘。
姜燮乃是从一品大员,而他的女儿姜玫被封的美人虽是正五品,可入了皇上后宫那就是主子。小主也是主子。他们这些外臣见到依旧是要行礼的。
不论心,他在朝堂上也蹉跎了大半辈子,知道皇上让他女儿进宫是为了什么。但他也担心。
他这女儿被他们夫妻宠惯了,哪知道后宫的险恶。
但听宫里传来的消息,似乎皇上对他这女儿还不错,就连恩宠也是不少。这悬着的心也能稍安了。
“父亲!”姜玫看到自己的父亲给自己行礼,赶紧和若雨一同把人扶了起来。
父女俩唠了唠府中的事,步行在长街上,迎面跑来一个急匆匆的小太监往他们身后去,二人也没搭理就聊到了今日之事。
“方才和若雨想来奉先殿见父亲,在路过花园时,看到了孤身的宜贵嫔。”
那姜燮自是不可能和自己身居后宫的女儿说什么朝政之事,是姜玫想把刚刚在御花园偷听到的东西向父亲告知。
姜燮知道自己的女儿是什么性格,缓缓点头,“你跟上去了?”
姜玫也点头称是,“妃嫔孤身出现在花园本就可疑,再说又是正怀着身子的,女儿本以为能得到什么宜贵嫔的把柄呢。谁知道她去见的是襄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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