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齐全他爸,平时就是抠了点,怎么发起火动起手来,像换了个人似的,我可没见过他那样。”她妈心有余悸地说。
“……很多人在家里和在外面都像两个人。”向亦文说,“反正他捡破烂的时候也没把咱们当外人。”
她妈摇摇头没说话。
“妈,你有没有觉得,齐盼和他们家的关系,就像一个恶化版的我。”向亦文一边划着手机,一边若有所思地说,“如果当初我没有举起菜刀恐吓我爸,如果向亦斌聪明努力比我发展得好很多,如果我没有遇到让我想要结婚的人,可能我现在也会像齐盼那样。不是说我和她谁好谁不好,我只是觉得很难过。”
“怎么会?你比她幸福多了。”向妈说。
“是吗?”向亦文想了想,换了个问题,“那你为什么会觉得那个视频里的阿姨一个人出去旅行很幸福?”
她妈愣了一下,没有回答。
本来可以线上报名,向亦文为表郑重,也为了替她妈看看环境是不是正规,特意带她去了,报完名注册完,又教她在手机上下了APP和题库。虽然测视力没问题,但她妈看近处有点老花,她打算带她妈去配副新的眼镜,怕她老盯着手机刷题把眼睛看坏了。
“阿姨别害怕,我们这儿还有七十多岁的大爷大妈练车呢,年龄不是问题,您放心!”工作人员说得挺让人宽心,向妈本来还紧张,慢慢缓解了不少。
回到家里,向妈挺认真地把报名资料收在床头柜里,向爸看见了,满脸不可置信,“你报名学车?”
“啊。闺女带我去的。”
向爸笑了半天,茶杯里的水都晃洒了一地。向妈到厨房拿了抹布来把地上的水渍擦掉,什么也没说。
齐妈听见了,回头就跟齐爸嘀咕,“学车?那得花多少钱?”
齐爸就去问齐全。“学车得花多少钱?”
“你就别管了,向向愿意给她妈花钱,咱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齐全说。
“那怎么能不管呢?”齐爸掰着手指头算起来,“不请人做饭了,挺好,把钱省下来了,你妈做,挺好。在家也不管做饭,还花钱出去开车,不看娃了?不干活了?这老两口事儿可真不少啊,这边勾搭做饭的,那边一大把年纪了还学车……”
“你就省省吧,爸,你的事儿向向还没翻篇呢。”齐全不耐烦道,“她挺不高兴的,说你打人了,在家给孩子造成不好的影响,让我好好教育你。”
他爸一乐,“教育我?我教育自己家孩子有什么不对了?那败家玩意不应该教育?在外面勾三搭四的,还大学老师?你看她穿那样,化那样妆,带回来那奇形怪状的男的,她哪儿像大学老师?”
“行了!”齐全抬高声音打断他爸,“齐盼一年到头也不来一回,你以前打就打了,现在都这么生分了,你没事惹她干嘛啊?管她在外面干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不知道她记仇啊?真是闲的,还嫌咱家不够乱……”
齐全声音稍微大了点,向亦文在客厅里听到个话尾。向妈坐她旁边陪二宝玩,被向爸笑了一天,她虽然什么都没说,但脸色很难看。晚上好不容易在向亦文的鼓励下打开手机开始看科目一的教学视频,看了不到五分钟,向爸遛弯回来,又忍不住冷嘲热讽一顿。
“自家儿子住你的吃你的了,你嫌他花得多了,自个儿大几千打水漂不带心疼的。”向爸说,“干啥啥不行。”
向亦文听不下去了,“谁说打水漂了?我的钱就算打水漂我也乐意,让向亦斌白吃白住我就是不乐意!怎么了?你有什么反对的?”JS
“我,我反对不了,你现在翅膀硬了,一家之主了,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她爸说不过她甩手就走。
“你不要让我知道你偷摸给他钱!”向亦文说。
虽然她心里明镜似的,她爸不给钱向亦斌可活不了。虽然他借住同学家几天,住不花钱,但他那生活习惯可改不了,天天咖啡几十块,打车几十块,吃饭外卖品质都不可能降低的,钱除了他爸还能有谁给他。
向亦斌偷摸问了同学,得知褚娇搬去了通州,进了新公司,同学以为他俩只是男女朋友闹别扭,没疑问就告诉他了。他特意到褚娇公司那边遛过两圈,挑下班时间,遛到楼都黑灯了也没见过人。
结果第三次真被他见到了,虽然天黑了,但他还是隔着马路看见褚娇从那幢楼里出来,跟她一起出来的正是当时给她内推的那个姓赵的。他这火噌地就冒出来了,又不敢轻举妄动,回去翻来覆去生了一宿闷气。
“儿子,爸跟你讲,这女孩不适合你,分了就分了。”他爸给他发信息,“你找个更好的。可不能找这样嫌贫爱富的。”
“爸,咱家不贫吧?”
“啊?”
“我最近手头太紧了,你先给我转个2000。”
“行。”
向亦文懒得再问,只要向亦斌不回来住,她爸愿意三不五时地给钱让他不捣乱,她也就不想再追究了,毕竟她爸的钱也给她买房子了,没给向亦斌买房子,她有什么理由计较呢。
“妈,你别理我爸,我相信你肯定能考过,没考过也没关系,能考好几遍呢,你把心态放轻松,就当是学着玩,为了你以后的旅行做准备。”向亦文安慰她妈。
“那等我去练车的时候,家里的活谁干呢?”她妈又发起愁来。
“到时候再说。”向亦文说,“你不用担心。实在不行,我就再找一个阿姨来做饭,省得我婆婆又嚷嚷腰疼。”
说得轻巧,在褚阿姨之后,她一直在家政平台和群里关注有没有合适的阿姨人选,但都一无所获,不是阿姨嫌远过不来就是薪水要求太高。
“水涨船高啊。太难了。请不起了。好不容易褚阿姨磨合得好,还被我爸给作走了。他知不知道我找个完美的做饭阿姨比他大街上随便撩个老太太难多了?……”
睡觉前她躺在床上,刷着家政平台上的信息叹气。“花得永远比赚得快。你看这个阿姨,连育婴师的证都没有,敢说会带0到2岁的娃,还敢要这么高的月薪,还要包吃住,竟然还要独立房间?哈,我自己都没有独立房间。真是笑话。”
齐全今天第一天开工上班,回来得格外早,一直帮着带孩子,哄睡了两个娃。他沉默地在她旁边躺下,没接话。
向亦文放下手机,过了好一阵,她突然问,“你这个年过得怎么样?”
“啊?!”
再平常不过的一句话,齐全却像吓了个激灵,一下坐起身来,瞪大眼睛看着她,“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因为你今年竟然初七才复工,并且过年七天我没有一次看到你加班。”向亦文说,“你这几年从来没有过这么长这么闲的假期。”
齐全愣了一下,低下头,下意识抓过身边小琪的长颈鹿玩偶攥在手里摆弄着。
“这些年,你每一次升职,加薪,项目奖金,年终奖什么的,都会跟我说的。”向亦文说,“今年过年,你一个字都没提。是最近工作上遇到什么事了吗?”
“没有。”齐全说。
她看了他一眼,他确实不怎么会撒谎。
“你今天回来这么早,没有加班?”
“没有。”
“……你今天上班了吗?”
“……没有。”
第19章
俩娃都睡熟了,向亦文把齐全从床上拖起来,拉进厕所里锁上门。俩人一个坐在马桶上,一个坐在洗娃用的小凳子上,商量了半宿。
“具体是什么时候?”
“就是年前。”齐全撑着头,“我想着拿了N+1,过年期间先找着,等收假再说。”
“还收什么假?工作都没了假还是假吗。”向亦文愁眉苦脸,“下个月社保怎么办?不能断档。”
“要是暂时没找到,就先自己交着吧,挂个代理。”齐全说。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向亦文问,“总不能一点迹象都没有吧?我听国外的朋友说,有的公司裁员都发邮件,跟抽盲盒似的,事先一点都不通气,抽到你当天班都不用去上了。”
“不是一点都不知道。”齐全叹口气,“去年下半年,总部大换血,很多部门整个业务线都被拿掉了,相关的人员全窝端,不管你是刚进来一年的还是高层主管。我们当时就觉得也悬,结果真的倒霉了。”
“你的同事呢?他们有什么去处?猎头呢?以前挖过你的那些猎头问了吗?过年放假也没看你联系,有没有有戏的?”
“问了,在问呢。”齐全哀怨地看了她一眼,“我都躲厕所问的,就像咱俩现在这样。”
“……”
两个人就这样你叹一口气我叹一口气地对坐了很久。
“别告诉爸妈吧。”齐全先开口。
向亦文知道他一直都觉得自己是家里的顶梁柱,在他爸妈心里更是无所不能,不过是换个工作,不想闹得像天都塌了似的,让他们精神紧张。
“……行吧。”向亦文说。
“阿姨的话……”
“不请了不请了。”向亦文立刻说。
于是俩人达成共识先瞒着爸妈们,等换了工作稳定下来再说,家里消费也稍微收着点,毕竟每个月房贷和开销都靠着工资流水,拿了N+1也不是用来随便花的。
“妈,你昨天做的那个酸菜鱼真的太好吃了,小琪说想天天吃。”
第二天早上齐全为了维持上班的常态还要按时出门,实际上是约了他以前同事,比他早出来几年在创业,去人家公司坐一坐聊一聊找找门路。向亦文没心思睡懒觉,也早早起来了,看孩子们还在睡,就去厨房给齐妈帮把手,顺便赶紧找词夸一夸。
齐妈也不谦虚,“那还用说?自家孩子,还得吃自家做的饭菜最香,你别老给小琪买那什么披萨啊,汉堡啊,那些垃圾食品。我们呐,忙活了一辈子,干什么都是为了孩子,你们花钱请这个花钱请那个,花了多少冤枉钱?那钱给孩子攒着干什么不好?齐全每天上班那么辛苦,咱们在家的,可不能浪费他的血汗钱……”
“是是是。妈你说得太对了。”向亦文忙不迭点头。
吃完饭向爸送小琪去幼儿园,向亦文看她妈没注意,跟着出来,到了地库。
“爸,向亦斌是不是跟褚娇分手了?”她问。
“……是吧。”向爸含糊道。
“那你跟褚阿姨翻篇没有?”她又问。
向爸就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你看你又提这个干什么?孩子还在这儿呢。”小琪乖乖爬上车后座椅,自己鼓捣着安全带。
“你也知道孩子在,趁早断干净。”向亦文一边给小琪整理,一边说,“妈要是不计较,我就也当没发生过。家里事儿这么多,真的不要再给我添乱了。我和齐全,两个人赚钱,维持一大家子这几代人生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知道了。”她爸漫不经心顺口答应。
向亦文回到楼上,拿出手机看一眼,向亦斌的朋友圈永远是游戏截图或者跑车球鞋。她嫌烦就把他屏蔽了。
“……这小兔崽子什么时候能长大有点担当?……”她心道。
向亦斌在蹲点第六次的时候终于蹲到了褚娇一个人从公司楼里出来。他穿过马路跑过去,把褚娇吓了一大跳。
“你干什么?”她警惕地退了几步。
“别这样,我又不吃人。”向亦斌说,“你不告诉我你地址,我只能跟别人打听了。”
“打听干嘛?”褚娇问,“你来还我钱吗?”
“……我哪有钱,”向亦斌委屈道,“我都无家可归了我!我这几天不是借住在我之前室友王洋他家里吗,那孙子,我跟你说,小气到家了,我用他点洗发水都要给他发红包!哎,我昨天用了他一次剃须刀,他跟我要次数费,说用一次是一次耗损,什么鬼啊?……这人以前可不这样,怎么上班赚钱了反倒抠起来了,计较这计较那的,我看他啊,就像我姐夫他爸似的,等他老了就去捡破烂去……”
褚娇没作声,就站在原地默默听他抱怨。
“你上班累不累,还有人让你端茶倒水不?咱不受那个气,有人欺负你咱就走,没什么可怕的。”向亦斌抱怨完自己,开始跟褚娇嘘寒问暖,“你住得离公司远吗?坐地铁吗?我陪你回家吧。”
褚娇一直没说话,这才开了口,“不用,你回吧。”她说。
向亦斌还不太适应褚娇这么快就对他冷淡了,他以为搬家那天她就是气话,他俩也不是没有过吵完架第二天就好了的时候。当然最重要的是,他不想再在室友家里借住下去了。
他心里的算盘还没打完,就看见有个人从楼里走出来,在褚娇旁边站下了。
“赵凯。”向亦斌尴尬地说。可能避免面对面见到,还会让他对这个人和褚娇的关系不去做进一步的推测,他就觉得自己还有戏。
“你还有事吗?”赵凯看了褚娇一眼,又看了向亦斌一眼,“刚下班挺累的,没事我们先走了哈,改天再聊。”
向亦斌心里想,蹲点这么多次,不能怂,必须正面硬刚,就问褚娇,“他是不是你男朋友?”
“跟你有关系吗?咱俩都分手了。”褚娇低头说了一句,就要走,向亦斌连忙拽住她的包,“褚娇你给我说清楚!你跟我分手才几天啊?这就钓上人家了?你之前让他帮忙内推的时候就勾搭一块了吧?”
“向亦斌你别给我胡说!”褚娇一听就气了,大声说,“你少缠着我,我的事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怎么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你是不是劈腿?你给我说清楚!嫌弃我没钱没工作是吧?骑驴找马呢是吧?怎么,他是富二代呗?你说把我踹了就把我踹了?够干脆的啊?咱俩这么多年感情,抵不过一个端茶倒水的工作呗?”
“闭嘴!”褚娇大喊,“你少在那污蔑我了,我说分手你不也同意了吗?分手了就是翻篇了,我想找下一个男朋友我就找,想找下一个工作我就找,你有什么权力问我?……”
“你就说是不是因为他有钱吧!”
“你管他有没有钱,我找谁也不会再找一个欠我钱不还的!”
褚娇扯开他的手,转身就走,他想再跟,赵凯在一边把他挡了下来。
“这都下班呢,人来人往的,哥们,”赵凯倒也没生气,但也没什么好脸色,“你有什么话,以后找机会说清楚,没必要在这死缠烂打的,谁都不好看,是吧?”
“谁不好看了?你不好看了?我怕什么不好看?……”
向亦斌还想说,赵凯已经嫌弃地推开他,快走几步追上了褚娇,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不远处的地铁站。
向亦斌站在原地生了一会儿闷气,心想,这富二代也坐地铁上下班?过于低调了,还是故意不露富?怕褚娇赖上他吧,一个拜金一个虚伪。
精疲力尽地回到他室友王洋的家,结果发现密码锁开不开,他的行李箱和东西被堆在门口。
“我女朋友要过来住了,不方便收留你,你赶紧另找地方吧。”王洋给他发了个微信就装死不再回应。
连遭晴天霹雳,向亦斌气得坐楼道里半天没缓过来,颤抖的手给他爸拨电话,“给我打点钱,我要去五星酒店开间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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