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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沙哑且虚弱，可“疼不疼”这轻声的一问，却让顾清宜的泪水溃然决堤。
视线模糊中，她避开他伤口小心翼翼的抱住顾阑。
“不疼的。”顾清宜摇头，“......我可是父亲的女儿，这点小伤不算什么的。”
没人看见的角落，顾阑两行热泪滚入衣领，他手上拼尽全力想抬起来，想拍拍女儿安慰她，可断骨处传来剧痛，也没有抬起丝毫。
“好孩子，让你受苦了......”
顾清宜摇头，泪水糊了满面。
顾阑嘴唇发抖，反而是这种时候，喉口越像是被涩然堵住，发不出声音，他闭上眼，泪水又湿了眼眶。
从前有泪不轻弹的顾阑，从得知妻子之死和见到女儿之后，忍不住眼泪纵横。
... ...
裴霁回站在回廊外，神色微怔，里面少女呜咽的哭声传了出来，闻着也能体味其中的心酸。
他扫了眼身侧跟着抹眼泪的半冬，吩咐道：“先去厨房烧些热水，等会儿让你姑娘擦擦脸。”
如裴霁回所说，半冬将热水烧好端过来时，里面哭声已经歇了，顾清宜正擦着脸走了出来，半冬连忙道：“姑娘，可要净面？”
“......嗯。”
她去了隔间，却见裴霁回正坐在里面，那圆鼓凳边摆着的是在冬日泛着丝丝热雾的热水，裴霁回声音温和：“过来坐。”
顾清宜脚步一顿，还是听言坐在了那圆鼓凳上，随即，裴霁回已经走到热水边，将锦帕浸湿，顾清宜呆愣愣的看着他。
那锦帕被他拧干，手指像在摆弄什么高雅的瓷器一般赏心悦目，水温很暖，连被拧干的锦帕也泛着热气。
裴霁回走近，一手抬起她的下巴，温柔细致的帮她擦了脸，脸上泪痕交错，他轻声道：“跟那雪地里的滚的花狸奴似的。”
大喜大悲之后，她反应有些迟钝，等反应过来时，男子已经再次去铜盆里拧了帕子。
手上要碰上她下巴之际，她移开脸不让他擦拭，喃喃嘟囔道：“......才不是。”
“呵”裴霁回温沉的嗓音轻笑，“气性这么大。”
微暖的指间又碰上了她的脸，这次她没有再避开，仰着脸乖乖让他擦脸。
锦帕很暖，却没有脸上触碰着她的指间烫人。
不等反应，锦帕移开，额间落下一吻。
她愣住，睁开眼只看得见男子的微微一动的喉结，裴霁回的唇离开的很快，毕竟未来的岳父还在隔间，他即便有别的心思，也不得不按捺住。
顾清宜收拾好出去时，却见幸樛走了出来：“表姑娘，归德将军歇下了。”
“休息了？”她语气很低，想想也是，今日才从昏迷中醒来，与她说话的时候本就气息虚弱了。
裴霁回：“明日一早拿着我的令牌去太医院将太医请过来，为归德将军请脉。”
而他明日上朝，是该将顾阑醒来一时告知圣上。
“走吧，我送你回去。”
“好。”
顾清宜点点头，话什么时候都可以说，主要还是让父亲休息好。
如今已经过了亥时，小厮下人多已休息，郡王府难得静寂下来。
顾清宜走着，手腕突然被男子的温暖的手拉住，而后上顺着手腕，抓住她冷凉的指间，“这么冷？回来可喝了姜汤了？”
顾清宜点点头：“当然。”
裴霁回并未放下，反而用掌心握住她，热源不断传来，让她心底也暖暖的。
不过，下一瞬她看见前面路口站着的人影。
她指间一抖，想挣开却被裴霁回反手紧紧的捏住。两人手指交握，亲密无间。
这一幕自然落入前方举灯等候的裴霄言眼中。
他的视线从二人的交握的手上，移到脸色慌张的顾清宜身上，再到一脸坦然，眸光发冷的裴霁回身上。
心底才被拨起的弦，噼啪一声，轻轻便断了。
“......大哥，”他强撑笑脸，语气已经冷了下来：“你们这是......”
裴霁回没回他的话，反而道：“归德将军醒来，我与幼安自然是从前院出来的。”
说话却不见手松开，顾清宜挣了两下没挣开，只好由着他紧紧的握着，这是脸上有些羞窘的移开眼，没敢看的裴霄言。
可就是这羞涩的模样，才当真刺痛裴霄言的眼。
裴霄言扯扯嘴角，笑容有些苦涩：“是吗，我也是听说了归德将军醒来，才过来，但深恐打扰了病人修养，这才特意等在此处，向表妹道声贺喜。”
“......多谢三表哥贺喜。”手上骤然被松开，顾清宜远远向裴霄言行万福礼。
礼数周全，可不见亲近。
当初那么明显的客气疏离，他如今才发现，看了二人一路说说笑笑的走来，原来她也会有灵动的神情和娇态。只是看对方是什么人，哪怕那人是让人敬而远之的淡漠性情。
“时辰不早了，明日卯时还要去书院，三弟早些歇息。”裴霁回看着裴霄言难言的视线盯在顾清宜身上，眼底的情愫被他看得清清楚楚，他冷冷出声提醒道。
“多谢大哥出言提醒，大哥明日一早也要去朝会，也该早早休息才是。”裴霄言话中有些防备。
裴霁回抿唇笑笑，目光却看向不明所以的顾清宜，她倒是挺会吸引烂桃花。
第100章 说亲
腊月二十三, 祭灶节。
年关将近，街巷处处是贩子胡商挑物买年货，郡王府是大家族, 准备的时间更早些, 又是年底扎帐，又是准备年节的宴席, 忙得脚步离地。
今日一大早, 顾清宜换了身浅荷色的交领小袄, 下面一身浅云色白水裙, 素色淡雅，带着新裁的衣裳就赶往春园。
这些时日父亲的手脚恢复的不错, 已经能做简单的动作了, 但身形一时半会儿不能像往日那般恢复正常。先前顾清宜为他做的冬衣穿上去如同挂了麻袋一般宽松极了, 她只得将衣裳改小一些。
“表姑娘您过来了, 郡王妃正在里面呢。”
“姨母来了？”
顾清宜提裙上了台阶, 里面传来隐隐约约的说话声, 她走了进去, 只见李娥远远的坐在一边的小凳上, 听见动静笑着看了过来。
“父亲安, 姨母安。”
“诶, 起来罢起来罢, 都是一家里的人, 还做这些虚礼作甚？”李娥招招手, 将顾清宜拉了过来：
“说来倒是我的不好意思了，见将军要静养, 不宜多探望探望，前几日竟拉着清宜这孩子查了两三日的账目, 这孩子聪慧，倒是让我给她受累了。”
顾清宜忙道：“怎会”
“阑才是该多谢郡王妃 ，这孩子内无娘亲教诲管家算账本事，外无父亲撑腰，这三年，当真感谢郡王府的照顾。”
顾阑看着顾清宜，又看向李娥，言语诚挚。
小孩子不知道，其实他们这些长辈双方都很清楚——李娥和李婵本就没有丝毫的血缘关系，李娥能做到这份上，早已是仁至义尽了。
顾清宜看向二人，郑重的向李娥行了万福礼：“父亲所言极是，这些日子，多亏姨母的照顾，清宜心中感激不尽。”
“诶，你这孩子，快些起来，你们父女二人突然说这些作甚？倒是显得生分了。”
李娥笑着拍了拍顾清宜的手，心底却微微一滞。
他们父女二人的话，倒是有些像什么辞别之言。
果不其然，下一瞬只见顾阑看向顾清宜，问道：“得文街那处宅院如何？昨日可带着人去看过了？”
顾清宜抿抿唇，尽量忽视身侧李娥投来的强烈视线：“看过了，是先前礼部侍郎家的院子，如今都还好着呢，倒是有些不长住的恐怕需要修缮一二。”
“这便好，这便好。”顾阑点点头，“你也不小了，这些宅院购置，是该你自己多看看，学着上手。”
李娥左看一眼，右看一眼，抿抿唇挤出一丝笑：
“这我倒是听糊涂了，怎么归德将军要置办宅院？不过这得文街虽然离郡王府有些许距离，但离办案的衙署的倒是很近的。”
顾阑轻叹：“这些年是清宜这孩子叨扰了，我又在贵府住了这么久，说来惭愧，我就想着，我如今能动弹了，等过两日我们父女二人就搬出去了，这段时间还是多谢府上照顾。”
“过两日？！”李娥的音调微微上扬，有些不可置信。
顾清宜忙道：“正是，这几日姨母忙，我也本打算确定了宅子再跟姨母说这事，也是昨日才确定，等会儿无误之后，便去签订契约了。”
李娥镇定了下来：“将军何必如此着急，年节将近，这不到十日就是除夕了，何不等在府上热热闹闹的过完年节，开春后再做打算，还有清宜这孩子，跟汐丫头熟悉了，突然就要搬出去，倒是.......哎”
顾清宜抿抿唇，但还是没有插话。
其实姨母说的不错，可父亲的打算也不无道理，他毕竟也是朝廷官员，当初是伤势实在严重不得挪动，如今他恢复得差不多了。
而她当初来郡王府是因为家中无甚长辈，寄居郡王府，可既然父亲家人回来了，她也该走了，哪有家中有长辈的表姑娘常住亲戚家的道理。
顾阑却看了眼一边乖巧坐着的顾清宜：“幼安，你先带着人去多看看，没有问题今日就敲定下来吧。”
父亲这是要支开她？
顾清宜起身，“......那好，既如此，父亲，姨母，我就先告退了。”
见顾清宜的脚步声已经走出院外，李娥微微颦眉，“不知将军......”
顾阑看向李娥，费力的抬手做了个拱手礼，“这些年多谢郡王妃教诲小女，但......”他神色犹豫，“顾某厚着脸皮，还要恳请郡王妃帮忙为小女寻一桩好亲事。”
李娥手上一抖，想起府上的两个公子都向她陈明心意，笑容都有些勉强。
顾阑继续道：“我恨不得为小女主动张罗，可如今这半残的模样，连走出屋子都尚且费劲，交给媒人来寻我自然是不放心的，思来想去，就只有郡王妃了，郡王妃办事谨慎，我放十万个心。”
“呵呵......”李娥笑意讪讪。
她虽然尚未赞同霁回和清宜二人的婚事，可也没敢再动给清宜找婚事的主意，今日顾将军的话，倒是让她不知怎么做了。
她笑意勉强：“这当然，这当然，既然将军开口了，我定会放在心上，就是......不知将军想要何种模样的夫婿？”
“其实我本想将清宜这孩子带回安州，可她前两日与我说，想留在上京城。”
顾阑皱眉，深思道：“我看相貌不一定是要最好的，重要的，还是人品，必须是品行高洁，心有柔软之人。”
“这是当然，这是当然。”
“此外，这人最好是不入仕的书香门第，宦海浮沉，即便是为官之人，小官即可，不涉及朝廷风浪，安安稳稳即可。”
“呵呵......其实，现在的青年才俊大多都是科举入仕，一展抱负，这样的人杰也大有人在的，其实还是要寻个靠谱之人，这上京城若是没有半分的权势地位，倒是有些举步维艰的。”
李娥忍不住为裴霁回说话。
顾阑凝眉，“郡王妃所言有理，不过位高权重之人定然不行，另外，我倒是觉得相貌不必太出挑，清秀周正即可。”
“......清宜这孩子相貌这么出挑，怎么能随随便便的寻个普通相貌的人呢，这不让人一瞧就不相称？”
顾阑却摇摇头：“郡王妃有所不知，这男子相貌太过出挑，多是吸引狂蜂浪蝶，难以安于家世，只要一般的俊俏便行，只要性子活泼，品行好，会疼人，会安稳过日子。”
“......”
这下李娥是勉强的笑意都笑不出来了。
李娥身后的文姑和文酒母女二人对视一眼，嘶......
要白丁或是官位不高的，要性子活泼的，要相貌中上的......
那这大公子，位高权重，性子淡漠，相貌冷峻在上京城数一数二。
可不就，跟顾将军的所有要求都背道而驰么......
“呵呵呵.......顾将军的要求我自然是记下了，将军放心，我一定好好为清宜这孩子寻一桩好亲事，不过我们这些当父母的，也只是为孩子把把关，主要，还是孩子自己的心意，你说是不是？”
“当然，当然，如此，这事还劳烦郡王妃多多操劳了。”
李娥脸上的笑意有些挂不住，见顾阑要休息，带着人先走了。
出了前院，文姑凑上前：“夫人，您何时为表姑娘谋婚事？怎么老奴看顾将军有些急匆匆的模样，实在有些让人讶异不解。”
“这倒是。”李娥点点头。
上京城的姑娘可不似前朝那般的拘束，即便年近双十嫁人的也有，家中疼爱女儿的，多是十七之后才做打算，裴汐也是十七，明年春才成亲。
可顾阑说他现在腿脚尚未好全。可再等一年的顾清宜十六了，也是可以为人相看，怎么这么着急？
“不过，你说为清宜谋婚事，谋什么谋？”
李娥撇嘴，她自己的儿子都那样说了，她还不该为自己的亲儿子考虑考虑吗？
“现在也快辰时了，你去门口守着，让霁回回来就来松柏院一趟。”
“是。”
辰时三刻，松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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