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坤道人却笑道:“今年的冬天太冷了,贫道还以为怀里这小徒弟的命数终究是到了,不曾想,有此机缘,倘若尊夫人得的是身体上的疑难病症,贫道没法子可想,在那边见贵府老夫人的时候就说实话了,可巧,尊夫人得的是离魂症,贫道这里还真有解决之法。妙有,把祖师传下来的那本手书游记拿出来。”
他们师徒全都下山来,自是要把家当都带上的。
妙有当即把手伸进破包袱掏了掏,掏出一个用油纸包着的东西,打开来就是一本泛黄的手书。
乾坤道人拿着书翻了翻,翻找到记载了引魂汤的那一页,笑道:“我们这一脉道门,只传承下来这一本祖师的手书游记,当中记载了一个引魂汤的道方,所需药材都是寻常可得的,只药引子难求,需挚爱离魂之人的心头血三滴,三碗水熬成小半碗,于子时喂给离魂之人,长唤其名,至鸡鸣之时,倘若能醒来便成了,倘若不能,那魂便是迷失了,或是投胎去了,再寻不得。”
蒙炎坐在那里没动,冷扯了一下嘴角,“胡言乱语!环首,带他们下去,给他们沐浴更衣,且让他们吃饱穿暖,等着。”
乾坤道人望着蒙炎,又笑道:“贫道师徒三人等着便是,只是贫道这小徒弟等不得了,求大将军给请个郎中看看。”
“可。”
环首便道:“前院大花厅上正有好些郎中闲着呢,随我来吧。”
“手书留下。”
“大将军用完了且记得还给贫道,师门传承不能有失。”乾坤道人随手把泛黄的手书放在了茶桌上,抱起妙善就随着环首出去了。
这边师徒三个被领出正院,那边春晖堂就得了消息。
刘婵娟双手合十念了三声“阿弥陀佛”,“亏得大郎还没真疯了,哪来的三个大骗子,不说别的,只说这心头血怎么取,难不成把胸膛剖开,心脏捧出来,辨出个头尾再下刀子不成。”
荔红枝看着睁开眼的小外甥,撇了下嘴没言语。
鲁王觑着荔红枝的神色,宽慰道:“大娘说的是,兄长不也说他们是胡说八道吗,何况兄长也是道门中人,似这种道方兄长一眼就能辨真假,还让环首给他们吃饱穿暖,不过是看他们师徒可怜罢了。”
“正是,这天寒地冻的,我看那个又瘦又小的道童都快病死了,想是为了这个,他们师徒才借着由头,骗到我们府上来,也亏得是我们府上,只当是为我新出生的大孙孙积德积福了。”
春晖堂上的众人只把那三个乞丐道士当成是为了活命,信口胡诌的骗子,全没想到,荔水遥三日不醒,蒙炎心里已经积聚起了戾煞之气,以及两世求而不得的疯劲,他此时还没发作,只是因为荔水遥躺在那里还有气罢了。
——没有什么他不敢试的。
夜深了,春晖堂上的人熬不住,各自散了,稍作歇息。
前院大花厅里被扣留的郎中和咒禁博士们已经被好酒好菜“款待”了三日,吃的肚子圆滚滚,此时又上了满满一大桌,他们吃不动了,就缩头鼓肚的看着乾坤道人师徒两个吃,至于病重的妙善,已是被昝殷之针灸了一回,又喂了一碗药下去,这会儿正被放在一旁榻上熟睡,呼吸声顺畅了,喉鸣也没有了。
正院的道士和尚,用了一顿晚食,又兢兢业业的开始了。
卧房内,灯火通明,蒙炎敞开胸膛,淡淡道:“开始吧,就用你的针灸包里头那根最长最粗的银针。”
昝殷之抖抖索索摊开自己的针灸包,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快把他跳死了,他咽了咽口水,捏起那根最长最粗的银针,额上冷汗滚滚往下掉,“大将军,稍、稍一等。”
昝殷之挪了一盏灯过来,捏着银针在火焰上反复烤了三遍,烤完仍旧不放心,又问侍女要烈酒。
少顷,一碗烈酒被拿来,放在床畔高几上,他把银针放进去浸泡,在蒙炎越来越阴冷的目光中,昝殷之双膝一软就滑跪在了地上,以头抢地,哭道:“大将军,您会医术,本应知道,心脏乃是生命之源,您现在却要昝某往您的生命源头上刺入长针,取三滴源头之血,昝某做不到啊,您一旦有个好歹,陛下必定会诛昝某九族,昝某一人死无葬身之地没什么,却万万不能连累全族,求大将军放过昝某,也放过自己吧。”
“你出去吧。”蒙炎定定望着熟睡不醒的荔水遥,自己捏起了烈酒中的长针。
昝殷之眼见蒙炎要自己动手,急忙道:“大将军,万万不可啊!”
“要么你来,要么滚出去。”
蒙炎将放着引魂汤的茶桌挪到自己胸膛之下,又捏起浸在烈酒中的长银针,借着灯光,认准穴位,猛地就扎了进去,他眉峰微蹙,随着长针的针身完全没入皮肉,他咬紧牙关,脸上肌肉绷起,额上青筋充血,凸了出来。
随即,他猛地将长针拔出。
昝殷之蓦的闭上了眼睛,额头死死抵着地面。
“滴答——”
是血滴落入汤药的声音。
一连三滴,蒙炎脸色惨白,有一瞬的眩晕,手中粗长的银针也因他控制不住的松手而掉落在了脚踏上。
紧接着,蒙炎抖着手抓起地上酒坛,就灌了自己一口。
辛辣刺激的烈酒入喉,令他一瞬清醒。
这时,外头传来子时的梆子声,蒙炎抱起荔水遥,将混入了他心头血的引魂汤,一滴不剩的喂给了荔水遥,随即他就与荔水遥一起并排躺下了。
他握着她的手,轻声呼唤,“遥儿……遥儿……”
脑海中不禁就想起初见她时的情景。
曲江园中,柳荫下,清溪畔,她立在那里看水中游鱼,安静的仿佛生长在那里的兰花,娇艳欲滴的样子像极了他爱吃的荔枝,那时他刚从战场上下来不久,冲阵杀敌的血腥煞气在体内肆虐,他一直在用清心咒压制,可越是压制,那股煞气越是暗中膨胀,就在那时,他遇见了她,她祥和静谧,像圣洁的仙,令他一眼倾心,满身的煞气都在看见她的那一刻消融了似的。
——他要她,立刻,马上!
方寸山。
夜空上,弯月如钩。
漫山遍野都覆了雪,白茫茫的,一阵风吹来,落下了片片粉白的花瓣,寻花望去,便见一枝桃花伸出了墙头,正有一个扎了满头小辫子的美人坐在枝头上望月,脸上有浓浓的困惑之色。
——妙有道长怎么不见了,人都去哪儿了?
——我似乎已经还完债了,魂魄都轻了二两似的,怎么还没轮到我投胎?
——仿佛忘了些什么。
忽的,夜幕震动,似水滴滴落水面,金光荡起涟漪,荔水遥蓦的抬起胳膊挡住眼睛。
再睁眼时便发现树下多了一口冒着金光的井,有个熟悉的,她一听就觉得脸红的声音在喊她的名字。
“遥儿……”
“荔水遥,你欠我的还没还完,快醒过来。”
胡说,我还完了的。我就是、就是忘了些什么,忘了更好,我擎等着喝孟婆汤呢。
“荔水遥,棠长陵还活着呢,他欠你的还完了吗?”
荔水遥叹气,没呢。
“遥儿……遥儿你回来……”
荔水遥被井里那声音喊的想哭,他是谁?
“咯咯咯——”
鸡鸣了。
金光在消散,那口井的井口亦在缩小。
荔水遥怕了,既然还是投不了胎,那就回去吧,她再也不要做孤魂野鬼。
她知道他是谁,她唯一欠过债的债主——蒙炎。
赶在金光彻底消散之前,荔水遥闭着眼睛跳了下去。
与此同时,镇国公府鸡鸣三声,天光射下,荔水遥仿佛溺水的人浮出水面,大口呼吸,蓦的睁开了眼睛,就对上了一双赤目,仿佛要把她连骨带肉嚼碎了吞下肚去。
第067章 母子
窗外晨雾溟溟, 卧房内,灯色昏昏,趁着床帐内的那一盏莲灯格外的明亮。
“认得我是谁吗?”
荔水遥望着眼前这个敞着胸膛, 胡子邋遢,危险重重的男人, 脑子有一瞬的空白, “债、债主?”
蒙炎抚上她热乎乎的小脸, 龇牙冷笑。
“是,也没错, 我就是你的债主。”蒙炎抓起她一只小手揣在心窝处,“你醒了, 是我用三滴心头血唤醒的,你记着,你现在这条小命是我的, 没有我的允许,哪怕你的魂儿跑了, 我放血燃魂也要把你逮回来!”
话落, 将她两只手按在鸳鸯枕上,他整个人就压了下来, 这一吻, 裹挟着积聚熬煎隐忍了三日的凶狠, 直令荔水遥小身子颤颤的招架不住,娇声呼痛。
“现在,认得我是谁了吗?”
荔水遥星眸沁泪,软声哭道:“阿郎你压到这里, 这里又硬又痛,真的好痛。”
荔水遥指指自己的胸围子, 眼泪吧嗒吧嗒的掉。
蒙炎探手一摸,果真硬的像石头一样,他深深看荔水遥一眼,起身出去了,片刻而回,切齿一笑。
荔水遥望着他那笑,不知为何就害怕起来,“是、是压坏了吗?”
蒙炎扯下帐幔,将自己与她困在这一方床榻上,一把扯了她这封绣着红荔枝的胸围子,荔水遥慌忙抬起手臂遮了,“你做什么,我、我……”
荔水遥这才猛然想起,“我好像生了个孩子,孩子呢?”
“难为你竟还记得自己生了个孩子。”蒙炎冷笑,抱她在怀,两把抓住狠命一揉。
“痛——”
荔水遥惨叫,蒙炎腾出一只手来捂住她的小嘴,“若非你做了逃兵,狠心绝情丢下我父子二人,也不必受这罪了。我方才已是问过昝博士了,没压坏,涨奶而已,需有人帮你揉通、吮嘬,你觉得谁合适?”
荔水遥呜呜两声,抓着他的手,一口咬在他大拇指上。
蒙炎眉峰微蹙,大拇指上的痛感让他真实的意识到,他痴迷两世的娇娇儿真的回来了,牙口还是这么惹他发痒。
蒙炎亲亲她的发顶,神色危险又柔情,“知道在我军中,但凡发现逃兵,是如何处置的吗?”
荔水遥实在觉出他的狠心来了,痛的她浑身冒汗,忽听他如此说,小身子僵了僵,嘴巴也松开了,脑袋瓜子灵光一闪,反而软下身子往他怀里靠去,“如何处置?”
“一旦抓回,立斩,头颅挂在寨门上,以儆效尤。”蒙炎忽觉手背上落了一场温温的雨似的,他低头一看,原是揉散了一片硬块,化作奶汁喷了出来。
他心脏猛地颤了一下,眸光刹那转深,“给你干这活儿不错,能日日有活儿干吗?”
那是她自己的身子,如何会没察觉,没看见,早已是通身红透,羞窘到极致,低声啜泣。
“原来你把我喊回来,竟是想日日折磨我,真的痛,你正经一点,快一点。”
蒙炎喘\息粗\重,猛地将她按在枕上,埋下了头。
窗外,道士和尚早已被撵了出去,昝殷之亦如释重负,被请去前院大花厅暂歇。
环首与兰苕似两尊门神一般守在廊檐下,天光云影,终于晴天了。
兰苕望着从云层后面露出小半个脑袋来的太阳,心弦一松,落下泪来。
环首在自己衣襟里掏了掏,掏出一块素白的绢帕来,沉默着递了过去。
兰苕下意识接了,转瞬意识到是谁的绢帕,想立马还回去,可已是被她用过了,只好低声道:“得空,我还你一块崭新的。”
环首没言语,只轻点了一下头。
彼时,正院是被蒙炎下令封锁的状态,他不开口,刘婵娟蒙武亲至也无用。
这会儿天已大亮,蒙炙硬着头皮来给亲哥送饭,发现锟铻守在春晖堂与正院之间的那扇小门处,不让他进,立时察觉出不对了,提着食盒转头就往回跑。
卧房内,荔水遥靠着床栏,由兰苕九畹服侍着,小口小口的喝冰糖燕窝。
紫翘小冬瓜小豌豆等,都立在两边,个个都像兔子似的红眼睛。
荔水遥吃完了,漱了口,整个人也还醒过来,就笑道:“定是咱们大将军小气没给你们封赏,才这样委屈的看着我对不对,不怪他,银箱子钥匙在我这里呢,我既醒了,这就给你们放赏。兰苕,你记着,全府上下,每人赏一个月月例,凡是在咱们院子当差的,额外再多赏一个月的。”
“奴婢记下了。”兰苕笑了笑,转身就对紫翘她们道:“娘子要坐月子的,要忙,要注意的事项多着呢,各司其职。”
这时,蒙炎走了进来,荔水遥瞧他一眼,脸上胡子刮干净了,也换了一身墨蓝色摩羯纹的夹棉长袍,头发半干,披散着,当他捕捉到她的目光与之对视时,她慌忙就撇开了脸,顿觉胸口隐隐发疼。
“乖乖在屋里坐月子吧,顺便想想你自己生的那孩子,该叫个什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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