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瑾玉头皮一麻,四肢再度僵住,动也
不能动,一种强烈的复杂的感受直冲天灵盖,那是极度愤恨和无奈的交织,胃中竟然抑制不住地翻腾着,
含柠见她神色大变,凑上前一瞧,挑眉道“南阳小郡主?”
地上此时昏迷不醒的人正是半月前曾见过的南阳小郡主,含柠因为受过她的刁难一眼便认出她来,又想到阮瑾玉差点因为她出了大事,心中也是极为不爽快。
一旁的家丁小心翼翼试探过鼻息,脉搏后,似乎并无大碍,周围顿时有此起彼伏的松气声,其中一位年纪较长的家丁对着含柠拱手“敢问二位姑娘出自何府,待郡主醒来,必有重谢。”
围观的人听了南阳郡主的称号,纷纷惊叹这二位姑娘走好运了,却见含柠不冷不淡“重谢不必,还是快些带你家郡主回府吧。”
“···那怎么行?!我们郡主一向爱恨分明,您二位今日救了小郡主的命,必定是得收下赏赐的。”家丁竟然是不依不饶。
此时阮瑾玉已经在一旁站起身来,拧着裙角的水哗哗地往地上淌,抬头冷冷看着家丁“呵,与其纠结你们南阳郡主的面子,不如多关心关心你家小郡主。”
一语将那家丁点破,只见他脸色一阵青一阵红,欲要张口辩驳,人群中熙熙攘攘让出一条宽道,似乎又是什么大人物来了。
阮瑾玉却不关心,目不转睛的看着地上蔫着的南阳小郡主,心里猜着,如此金贵的人到底是如何落水的,还正
好落在湖中央,又有些后悔。
这么想着,便见那家丁看到来人突然皱眉怒视“你来做什么!你将我家小郡主推下湖已经是罪不可恕了!”
推下湖?
阮瑾玉心中诧异,好奇地抬眼瞧过去。
人群中间走出一高大的男子,一袭赤红色的圆领袍,解开一颗扣子悠悠荡在胸前,马尾高高束起,以金镶玉发冠固定,一双瑞凤眸淡淡扫视一眼地上的女子,开口道。
“京中敢在我面前如此放肆找打的人真不多,你们家南阳小郡主三番五次暗地里耍手脚,我不瞎。”
他揉揉手腕,狠戾道“相反,手腕也硬地很···”
话说到一半,他凝神去看是那个不长眼的去将这恶女救上来,便见阮瑾玉湿哒哒地站在面前,如玉面容上往下滴答着水珠,嘴唇有些发白,难堪地半咬着。
二人对视上,默契地错开视线。
家丁气急了,可面前的人地位名声都不是他能撼动的,恰在此时身后的女子,平白呛了一口水,水流咕噜噜从嘴里流出来,她睁开些眼睛,无措地环顾四周。
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周凌居高临下,轻蔑厌恶的目光,心中不由窝火,再去看是谁救得自己,便见那位神秘的含玉表小姐立在身侧,注视自己的目光同样的厌弃中带着悔恨。
“你,你们···呜···”南阳小郡主吴嘉柔面对这些目光,竟是流露出些委屈,她刚刚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醒来便是见到如此针锋相对
的目光,一时心中更为难受。
“呜···啊!我···呜嗯···”
只见她坐在地上,竟是掩面痛哭起来。
第142章 离京
南阳小郡主这么一哭,围观=的人不禁交头接耳,没想到传说中骄蛮任性的小郡主竟会在大庭广众之下狼狈不堪。
周凌牙齿一酸,阮瑾玉抬手捂着耳朵,含柠探出头仔细瞧着吴嘉柔,只觉得这回不像装的。
家丁们都是一群老爷们,见到这幅场景纷纷呆愣了片刻,他们从未见过郡主哭,怎么今日竟这么蹊跷,转念一想又觉得郡主应该是受惊了,手脚利落地将她搀扶起来。
七八个人围着吴嘉柔,左驱右赶地往马车走去,周围的人被这么一驱赶顿时散开了。
含柠摇着头冷笑几声,便转头将原本阮瑾玉脱下来的长衫搭在她身上“走吧,我们快回府,这天热,风吹身上却是冷,你好不容易完全好了几日,万不能再生病了。”
阮瑾玉拉着身上的长衫,便听含柠道“周小侯爷可要一路?”虽是在问他,语气里却没有什么温度,明显就是客套话。
她对周凌没什么看法,敬而远之而已,只是先前周凌说过自己和阮瑾玉是好友,想着她转头去看阮瑾玉,却见她有礼地含着丝笑意看着周凌,看上去二人确实认识,只是有些生疏。
“不了,二位姑娘早回去吧。”他平声说。
此时竟然有些起风了,虽是暖和的风吹着阮瑾玉身上却叫她打了个冷颤,下一刻便觉得身边站过来一个身形,挡住的那从身侧灌进来的风。
抬头便见周凌面无表情地问含柠“你
们马车停在哪儿?”
“出来只是拿药,并未乘马车。”
周凌扬手,身边的怀尘小跑着去了酒楼前牵了架朴素的马车过来,应该是店家的马车。
“怀尘,送二位姑娘回府。”
未等含柠和阮瑾玉说些什么,周凌便转身往酒楼里走去。
阮瑾玉先抬腿进了马车,含柠跟着上去,马车里却是挡风,阮瑾玉整理一下额前半干的头发,透过帘摆看了眼周凌那个背影。
马车在定安街上晃悠着往前“怀尘,一会到了府里你且等等,我去拿马车钱出来给你。”
阮瑾玉方才在水里时身上的铜钱袋子挣扎掉了,却不想欠着周凌的人请,左思右想半天才说出口。
“不用了含玉姑娘,小侯爷今晚就离京了,我还得赶着回去收拾东西呢。”
“离京?”阮瑾玉诧异。
“是啊,西边战事今日突然吃紧,要他上场杀敌呢!”
怀尘本以为,邵家这个表小姐再怎么铁石心肠,此刻也会说几句关切的话,却听身后的车轿内一阵沉默,半晌才有冷清的声音道“好。”
他颇为失望地诶了一声,只觉得小侯爷此次怕是真的用错了情。
车轿内的阮瑾玉却不怎么吃惊,西边是尚月负责的地方,慕玄云在京内搅动风云,尚月在边境,二人里应外合,便是要让吴国处在内忧外患的境地。
想到此事阮瑾玉将目光投向对面的含柠,今日送到含柠手里的东西便是尚月的亲笔书信,上面将
此事写的清楚,只盼着含柠能安心、铁心与邵安隐周旋。
却见含柠似乎有些茫然,看到阮瑾玉只是下意识地勾唇笑了笑。
一股寒意从脚后跟蹿上天灵盖,阮瑾玉沉思片刻,含柠不可能不会注意到门前的石像,怎么会不知道呢?
碍着车外有怀尘,阮瑾玉清清嗓子“姐姐,你可有注意到你屋门口的石像左右眼竟是不一样的颜色了。”
这是二人的暗号,只要有消息在石像内便将异瞳石像的琉璃眼珠调换,阮瑾玉当时随手便调换了。
含柠神色一滞,蹙眉思索了一阵“是吗?”
“我亲眼看到的!”
含柠捏紧袖口“可我出来的时候,明明十分正常!”
车内的气氛骤然间降到冰点,阮瑾玉知道信上写着什么,若是真的出了问题,流到旁人手里,都是通敌叛国的大罪,她和含柠也性命不保。
二人对视一眼,眼中皆有急切,阮瑾玉深呼吸一口气,努力保持着稳定的语气“怀尘,麻烦快一些。”
怀尘在车外应了一声,加快了挥鞭的频率。
不出几刻二人便到了地,待下了马车,怀尘擦擦脑门上的汗,疑惑道“发生什么事了?姑娘怎么如此心急?”
却见含柠含玉一对姐妹花歉意一笑,含柠道“刚刚妹妹说有些头痛,这不是怕又生病吗?”
“现下到了我们也就安心了,多谢怀尘小哥,也替我们转达对周小侯爷的感激之情。”
含柠含玉一同行了个女
礼,怀尘连忙回礼,因为牵扯到阮瑾玉的健康,他便留意了一眼阮瑾玉,瞧见她面色似乎真的有些发红,便急道“二位姑娘快进去吧。”
转头对含玉道“您捂着,记得喝些暖汤,若是又发热就不好了。”
第143章 这就是你说的退路?
三人拱手,怀尘驾着马车离去,含柠与阮瑾玉嘴角收起笑意,皆是变了神色。
二人提起裙摆,含柠当先冲了出去,阮瑾玉一边想着假设的对策,一边将黏在身上的衣摆抱在怀里。
穿过邵府的花路小径,阮瑾玉余光瞥见墙头上似乎趴着一个什么人,一朵硕大的牡丹花在眼前晃过,那人影便不见,好似是她眼花了。
一转眼的功夫,面前的含柠便跑没了身影,阮瑾玉在后面跟着,踏进院子里。
却见邵安隐面色愠怒,阴着脸站在厢房门口,身后的屋子黑黢黢的,仿佛能将外面的人全吞进去,含柠站在庭院里,盯着他垂下的手里捏着的那张薄溜溜的纸,提着的裙摆倏然落下。
见到这一幕,阮瑾玉睁大了眼睛,稍稍平复了一下呼吸,缓缓走到一边。
邵安隐抬起眼睛,原本温柔的双眸此刻盛满了难以置信。他盯着含柠,走到她身前。
“这就是,你说的退路?”
“你为什么要看我的东西啊?”含柠伸手欲抢,邵安隐将那张纸藏在身后。
“我问你,你说的退路是不是这个?!你说啊!”
在含柠的印象中,邵安隐从未对任何人怒吼过,对自己更是柔声细语,此刻却如此,含柠知道没办法再欺瞒下去了,便抬头同他对视,眼眶却是红红的。
“不是。”
邵安隐双颊因咬牙微微隆起,含柠继续道“但这里没有未来的,你能知道吧?”
“皇帝无能,
臣子不忠,实现不了你的报复的。表面上一片祥和,暗地里却是风云涌动···”她顿了顿,忍不住哽咽了一声,继续道“很快,很快。这里朝不保夕!”
面前的男子何尝不知道前一句话的意味,今日早上的那股恶寒再度席卷全身,闭闭眼睛,邵安隐道“是慕玄云做的这一切?”
含柠只看着他,似是默认。
回忆起初见二人,临安如此一个偏远的南部,大多经商,怎么会有慕玄云这般气质卓然不群,精通诗书文章,言论针砭时弊的少年的?
二人本就蹊跷,邵安隐现下想过来什么,问道“你们是哪国人?朝国?金国?···你们是什么身份?王公贵族吗?”
看着含柠眼中盛满的泪水终于大颗大颗地掉落下来,邵安隐痛彻心扉,痛在相处十余载,却为他人做棋子,痛在最爱的人在面前落泪,他却无法抬手帮她抹去。
“我什么都不是。”含柠苦涩道,她从来都没有什么身份,只是一个养女,靠自己的机灵最为受宠而已“遇见你之前,我甚至没有姓氏。”
邵安隐冷静一些,心中的怒火被背叛的凄楚所代替,此时听到这些话只觉得真假难辨“这是真话?还是你的说辞,你只是想让我同你叛国,才说给我听得甜言蜜语?”
女子不断摇头,珠钗在发髻间凌乱地摇摆“不是的,安隐,在感情之事上,我从未骗过你一分一毫!”
她原本还能忍住不失声哭
泣,却在看见邵安隐将她伸出去拉他的手轻轻甩开时,绷断了脑中最后一根弦。
含柠顿时哽咽抽泣起来,踉跄上前一步抓住邵安隐的手“对不起,我不该瞒着你,但是我知道如果你清楚了我的来历,你定不会同我在一起!”
“安隐,我错了。我所说的退路并不是让你同我叛国,我想我们寻一处清净之地,远离这些纷纷扰扰,天下开合,只过我们两人的日子,行吗?”
她哭的梨花带雨,邵安隐斟酌地打量着她的表情。这样的话,原先含柠便说过几次,邵安隐此刻更愿意相信这是真的。
“那我要问你,为什么要教我做文章读经书?”
“当初哥哥说与你投缘,只是这样单纯的。可前几个月你上任翰林学士,的确是哥哥有意为之。”
“好···那林游的事情,是不是你们故意的?”
含柠面上迷茫起来,一双蒙着水雾的眼睛缓缓转动“此事,此事我不知情···”
可邵安隐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便道“林游的死一直蹊跷,若不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若不是我受了蒙蔽,他怎会死?!”
可见含柠这番神态,他自知恐怕问不出什么,太阳穴突突作痛,邵安隐不愿继续问下去,却还是不甘心,不断想着还有什么可以问的。
他没想到,自己全心全意对待的女子,竟然是细作奸贼,他本以为可以陪同在身边走下去的人,竟然要掀翻自己的国家。
邵安隐深
呼吸一口“你们,还做了什么?”
第144章 你走
在青云阁,不同分工之间互相不干扰也不会互通消息,是以含柠并不清楚青云阁其他人做了些什么。
“我不知道。”她道。
邵安隐转过身去“不管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不愿意说,含柠。”
他声音沉沉,终于带上了几分颤抖“你走吧。”
此话一出,含柠单薄的身躯摇摇欲坠,原本哽咽的她发不出任何声响,阮瑾玉在后面见形势不好,便上前几步扶住她。
“你走吧,从此以后我不愿再见你。”
邵安隐袖口中的手紧紧攥着,说出此言对他也是莫大的痛苦,可是含柠的细作身份已经如一根铁刺将他的心刺穿,这句话说完,他便抬步回了房间。
吱呀一声,房门禁闭起来。
阮瑾玉扶着含柠的肩膀,怀里的她双眸无神,嘴唇微微颤抖着,阮瑾玉小声唤着“含柠?”
她似乎有一瞬间的回过神来,转头看着阮瑾玉“他···不要我。”
还来不及哭,便合眼晕在阮瑾玉怀中。
“阿朱!?”阮瑾玉唤了几声,仍未见人来,便自己架着含柠往自己的房间里走去。
将含柠放在床上,阮瑾玉才深呼吸一口气。
想到方才邵安隐的态度与反应,她并不奇怪。原本邵安隐和含柠二人立场便是针锋相对了,莫要说是邵安隐,恐怕随便一个人得知自己深爱的枕边人是他国细作时都接受不了。
况且邵安隐在朝廷任职,一心想为国家人民做事,不去上奏揭发她们已经是
万幸了。
虽是这么想着,心中难免还是有些惆怅,不知含柠醒来要多久才能从这种痛苦中脱身出来。
阮瑾玉替床上紧闭双眼的人掖进被角,在院里寻了一圈,都没见到阿朱的身影,阿朱偶尔会上山与慕玄云交接一些阮瑾玉的任务,想着阿朱此刻或许上山了,阮瑾玉便自己动手收拾着包袱。
毕竟邵安隐下了逐客令,此地不好久待。
*
大牢里异常湿热,肥大的老鼠蟑螂顺着墙边爬进草垛里,张道然盘腿坐在上面,花白的头发凌乱不堪,可那挺直的背脊隐约可见清高的风骨。
被关了一天一夜,他已经将所有事情想得清楚,心底油然而生了几分悔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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