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不同,邵生不是自己来的,他身上还背了包裹,手里提着大包袱,脚边还放了许多杂物。
许君赫一瞧,心说这可不是上山来说废话的,这是搬家来了。二话不说,他对程渝道:“将邵公子请出去。”
“殿下,殿下!”邵生忙道:“我此次来有要事相告!”
纪云蘅也讶异道:“邵生哥,你怎么把东西都搬来了?”
许君赫皱眉,并不是很想听,道:“有什么要事你写信给我。”
邵生道:“别别别,殿下,此事当真非常重要,我必须当面告知你!”
纪云蘅看看许君赫,又看了看邵生,就问:“是什么事呀?可以告知我吗?”
“当然。”邵生心说就等你问这一句呢,赶忙接道:“好妹妹,你可有所不知啊!这两日我一直觉着有人在我家附近徘徊,有时候我出门也总感觉有人在后面跟着,晚上睡觉都觉着有一双眼睛在窗外偷窥我。我这脖子一直凉飕飕的,就怕那天被人从后面一刀……”
他比了个手势,嘴里发出“呲啦”的声音,把纪云蘅给吓一跳。
许君赫不爽地上前一步,将纪云蘅往身后揽,没好气道:“谁是你好妹妹?”
邵生脸皮厚得很,半点不觉得尴尬,笑着继续道:“所以我这次上山来,就是诚心盼望殿下能收留我,我实在是没地方可去了。”
许君赫的脸色一沉,“这就是你说的要事?”
“当然,事关我的性命,岂能是儿戏之事!”邵生抬手,指了指许君赫的心口,又点了点自己的心口,“我与殿下是一条心的!心连着心,我死了,就等于是殿下的心死了。”
许君赫突然想吐。
他露出恶心的表情,一时无言。
纪云蘅道:“邵生哥,你知道跟踪你的人是谁吗?”
“我若是知道,就不用来找你了呀。”邵生笑嘻嘻道:“贤妹,你肯定会收留我的对吧。”
纪云蘅当然会,若不是因为这是许君赫的行宫,她立马就点头了。只是还是要尊重一下行宫的主人的意愿,她转头看向许君赫,道:“邵生哥有危险,不能再让他回去了。”
行宫里多的是寝殿,收留一个邵生不成问题。许君赫也没再与他啰嗦,抬手将荀言招来,安排了一个距离他的寝宫较远的寝院给邵生。
邵生倒不在意这些,有地方住就行,他高兴地拜谢,拎起大包袱转身离去。
午膳过后许君赫下山去,邵生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好,又把被子挂出去晒,其后无所事事,就摸来了他的寝宫找到纪云蘅。
纪云蘅正蹲在地上挖土。许君赫买了一批种子,让她种,说是若能种活一株,就能抵一个人情。虽然知道种子发芽开花还需要很长时间,但这也让纪云蘅充满动力,对着土地挖得起劲。
邵生来的时候她正忙活,于是也找了一把小铲子帮她挖,低声问道:“你平日就住在这个寝宫?这不是太孙殿下的住所吗?”
纪云蘅奋力挖土,抽空回答:“嗯,我住在偏殿。”
“是与主殿连在一起的?当中有门吗?”邵生又问。
“有门。”纪云蘅道:“偏殿与主殿没什么差别,就是小了些,什么东西都有呢。”
邵生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那平日里……太孙殿下会歇在偏殿吗?”
纪云蘅心想,那是我睡觉的地方,良学若歇在那里,那我睡哪?
她道:“不会,他睡在自己的床上。”
邵生道:“那你可去主殿的睡过?”
纪云蘅认真思考了一会儿,“睡过呀。”
邵生沉吟片刻,语重心长地对她道:“云蘅呀,有些话本并不应该我说,不过你父母双亡,身边也没人教导你,我算你半个兄长,就厚着脸皮跟你说了。你与太孙殿下之间可要注意点,不宜太过频繁,虽说将来是要成婚的,但若是在婚前……”
他用力咳了两声,耳朵发红,将声音压低,“婚前有了什么,也不方便呀,是不是?”
纪云蘅正对着土堆用力凿,累得气喘吁吁,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这些话基本没听,就听见了最后一句,疑惑道:“成婚?”
“对呀。”邵生道。
纪云蘅问:“我吗?跟谁啊?”
邵生一愣,“太孙殿下呀。”
纪云蘅也愣了,满眼疑惑:“我跟良学成婚?”
她此前从未有过这个想法,但这句话从口中说出来的时候,纪云蘅的心里突然产生了微妙的情绪。她脑中一晃,似乎想象到了许君赫身着一身大红喜袍,像泠州那些公子哥迎娶新娘子时,高坐在马上游街而过的模样。
她出神了好一会儿,却把邵生吓得不轻,丢了手中的铲子抓住纪云蘅的肩膀摇晃,“什么?难不成皇太孙从未想过跟你成婚?为何会如此!难不成是我看错人了?他其实是薄情寡义的负心之人,从来都是玩——”
“干什么呢!”身后传来一声呵斥。
两人同时望去,就见许君赫不知何时回来了,站在寝宫的门口处,对邵生怒目而视,脸黑得不行。
邵生瞬间收回手,匆匆站起来,“殿下,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许君赫一听,更是生气,“怎么?我是不是应该在山下多转两个时辰,再给你多点时间?”
“不是不是。”邵生连连摆手,道:“殿下回来那么快,可见事办得顺利,那可太好了!”
他真的懒得再跟邵生置气,大步走进来,见纪云蘅还低着头专心挖土,在她边上一站,声音僵硬道:“纪云蘅,我回来了。”
“哦。”纪云蘅应了一声。
“你们方才在说什么?”许君赫问她,“说给我听听。”
纪云蘅不应声。
他用脚踢了踢边上装满了土的小木桶,说:“起来,别挖了,跟我说话。”
邵生心中大呼完蛋,心想若是纪云蘅将方才他指责皇太孙薄情寡义之言说出来,那他不就得收拾东西滚蛋了?这才刚住进来,被褥还没晒暖和呢!
邵生赶忙道:“其实也没说什么,我跟殿下说就是,让云蘅继续埋种子吧。”
许君赫将头一偏,“我就问她。”
纪云蘅在这时候也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一边拍手一边站起来,仰着头对许君赫说:“方才邵生哥问我,你为何不与我成婚。”
此话一出,许君赫和邵生同时怔住。
许君赫先是盯着纪云蘅乌溜溜的眼睛看了会儿,又瞧了邵生一眼,“当真说的是这些?”
纪云蘅点头。还有些别的,不过她当时专心挖土,没怎么听,就记着了这一句。
邵生讪笑道:“是我嘴碎了些,殿下莫怪。”
却见许君赫轻哼一声,眉眼间的郁气消散殆尽,隐约有点不太明显的悦色,“我又不是小肚鸡肠之人,当然不会跟你计较这些。”
正逢程渝进了寝宫的门,低声唤道:“殿下,东西送来了。”
他便对纪云蘅道:“你继续忙活吧。”
又瞧了邵生一眼,“你也自便。”
随后转身去一旁的石桌前坐着,让程渝将东西拿去。
纪云蘅没再继续挖土,而是洗净了手,对程渝送来的东西颇为好奇,主动凑过去看。邵生虽有些闹不明白许君赫突如其来的态度转变,但觉得这总归是好事,于是也过去凑热闹。
程渝送来的是一封信。
说是信也不太贴切,是一张折起来又卷成极其小的信筏,展开之后上面只有一句话:主,杜近日与许纪二人来往甚密,恐另有密谋,望主尽快有应对之策,迟则生变。
纪云蘅伸着脖子瞧,觉得这上面所说的“许纪”二人说的是良学和她,而他们这两日来往甚密的,只有杜家。
只要略一思考,就知道这密信是从杜家传出来的,至于上面的“主”是何人,就不得而知了。
许君赫看完之后将密信给收起来,没有任何解释的打算,起身去了寝殿。
邵生在他走远后转头询问纪云蘅,“你们这几日做什么了?”
纪云蘅想起许君赫并没有特地叮嘱她要对此事缄口,就简略地说出他们这两日都要去杜家的事。邵生也是个脑子灵活的,不需要深问,照着这么几句话就能琢磨出许君赫的想法。
邵生问:“明日你们再去杜家的时候,我能一起去吗?”
“这个要问良学。”纪云蘅想了想,又道:“不过我觉得是可以的。”
邵生着实想去,便去找了许君赫。原本以为还要费一番口舌才能让许君赫松口,谁知道刚提出请求他就答应了,像是被顺了毛的老虎,这会儿正是脾气最温顺的时候。
邵生心里乐得不行,也没别的事,陪着纪云蘅在院子里又挖了一会儿土后才回了自己住的地方。
隔日倒没有早起,许君赫睡到日上三竿,起来是纪云蘅站在院中,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小水壶,在底下凿了很多细细密密的小洞,对着院子里的花骨朵浇水。
邵生坐在院中晒太阳,一本书盖在脸上,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见他满眼惺忪地走出来,纪云蘅放下手中的水壶,转头询问:“良学,今日不用去杜家吗?”
听到这声音邵生也醒了,把脸上的书拽下来,“殿下醒了?”
许君赫刚睡醒没多久,脑中不是很清明,却有一丝讶异。
他睡觉向来喜静,任何声音都可能成为吵醒他的元凶,所以从前只要他入睡,周遭不得出现任何杂音。却没想到今日纪云蘅与邵生在院中也不是等了一时半会儿,他竟然对这些声音毫无察觉。
他眨了眨有些惺忪的眼睛,应了一声,说道:“午后再去。”
纪云蘅问过了话,转头继续给花骨朵浇水,邵生也继续捧着书看,两人乍一看都有些无所事事。
许君赫去换了身衣裳,再出来的时候,纪云蘅与邵生面对面坐着,聚着头说话。
她掏出了几张画像摆在桌上。这些都是她照着母亲留下的那些临摹出来的,由于对作画刻苦练习了很长一段时间,再加上她还真有点天赋,所以这时候已经能流畅地运用画笔了,临摹出的画像足足有九分相似。
邵生说想要加入裴氏翻案的队伍中,许君赫没有明确反对,那就是赞同,纪云蘅知道。所以她将信息共享,把从正善那里得到的信息都告诉了邵生。
许君赫在纪云蘅边上坐下来,见状也没有阻止,让人上了一杯茶,一边喝一边看着。
“还有最后一人没找到?”邵生听了很久,脸色发怔,盯着那被单独分出来的一张画像,“那其他的证据都已经找到了吗?那些人陷害裴氏的证据……”
“这些人是找得差不多了,但是还不够。”许君赫道:“一是没找到直接锁定孙相的证据,二是当初扣在裴家头上最大的罪名,并非贪赃枉法。”
真正扣在裴氏头上的罪名是什么,邵生知道。他的脸色在瞬间变得苍白,欲言又止,踌躇了许久之后才道:“那殿下是不是已经有了办法?”
“未必是万全之策。”许君赫抿了一口茶水,慢声道:“但有些谜题,或许能在这几日解开。”
下午三人上了马车,前往杜家。
杜员外安排在门口的人远远看见了许君赫的马车,就连滚带爬地进去通报。杜员外气得想杀人,却也无可奈何,最终还是顶着一张笑脸,前去门口迎接皇太孙。
许君赫亲昵地拍拍他的肩膀,笑道:“杜大人何须客气,又不是第一回 来。”
这副模样恨得杜员外咬牙切齿,想要当场跟他拼了老命。但总归还是为了一条命辛苦活了半生,不想就这么轻易死了,只得卑躬屈膝地将许君赫带进了正堂。
落座之后他才发现今日多了个人,目光在邵生脸上停了停,愣道:“这位是?”
邵生赶忙起身作揖,“杜大人,小生先前与杜公子有些交情,今日才听闻他已经回到家中,特地前来拜访。”
杜员外神色有些怔忪,又看了邵生几眼,目中带着疑惑,似在心中打量他究竟是个什么人物。毕竟许君赫上门可谓是黄鼠狼给鸡拜年,这平白无故带来的人,或有别的用意。
许君赫像先前一样,与杜员外侃天侃地。前两次很是乏味,但今日有了邵生的加入,似乎给许君赫分担了不少。
他向来是个健谈的,又脸皮厚,假装看不见杜员外难看的神色,拉着人一个劲地说,茶水都喝光了两壶。杜员外甚至招架不住,让人将杜岩给喊了过来,假借如厕之由躲避,让儿子顶上。
邵生先前就与杜岩有些来往,不过多是诗词曲艺的风雅之事,交情并不深。
而今见他与许君赫和纪云蘅一起来,心中自然也明白邵生所站的位置,对他热情的话也都是敷衍地回应。
其后邵生好像说累了,喝了几口茶停歇一会儿,而后才慢声道:“杜公子,其实我第一回 见到你的时候,总觉着你眼熟,像我很久之前见到的一位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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