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桑说:“以大姐姐的性子和容貌,最适合的就是白衣,将她的清绝出尘展露无疑。何况,今日这般重要的日子,估计大家姑娘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千娇百媚,看得人眼花缭乱,大姐姐这般打扮反而鹤立鸡群,更为出彩。”
顾显宗瞪了一眼顾桑,没再多说,跟施氏上了前面的马车。
顾九卿淡淡扫了她一眼,也没说什么,转身往后面的马车走去。
“大姐姐。”顾桑叫住他。
顾九卿回首,正见少女唇瓣笑意绽放,而他脸上是一贯的面无表情。
他道:“何事?”
顾桑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掏出一枚护身符:“大姐姐,这是娘留给我的护身符,特别灵验,我想送给你。听说宫里最盛产小人,鬼蜮伎俩更是让人防不胜防,大姐姐才貌出众,难免惹眼,希望这枚护身符能保大姐姐平安喜乐,事事顺遂,得偿所愿!”
顾九卿的目光落在那枚稍显陈旧的护身符,以及那双忐忑望着他的杏眸,慢悠悠地说:“得偿所愿?你知我想要什么?”
你要的是称霸天下,手握权力,当那独一无二的女帝。
顾桑暗自腹诽,面上却是轻笑着摇头:“大姐姐要什么,我是不知,但我知道,我想要大姐姐平平安安的。”
顾九卿抿抿唇,扬手取过护身符,拢入袖中,转身上了马车。
顾桑笑着挥手:“大姐姐,再见哦。”
车帘微掀,门口的少女对着马车的方向用力挥舞着手臂。
他撩下帘子,轻嗤了一声。
“姑娘,大姑娘的马车都看不见了?”秋葵凑上前道。
“哦。”顾桑缩回挥得酸疼的手臂。
秋葵:“姑娘,姨娘留给你的遗物就这样送了出去?”
顾桑笑笑不语。
什么遗物?她胡诌的。
小说里不都这样,送主角东西,说是亲人的遗物会显得意义不凡,更有诚意。
*
寿宴设在慈安宫,明园。
饶是萧瑟的深秋时节,明园却不受影响,繁花似锦,满园花色,宛若春意盎然。
来贺寿的世家贵女皆是鲜花一般的年纪,面容姣好,与这片花色争相呼应。
三三两两闺中好友聚在一起,喜笑叙话。唯有顾九卿身边绝缘,这人一旦好看到极致,便不是那么好亲近,给人一种望而生畏的距离感。
即使有心结识的姑娘,也因顾九卿的清傲之姿就此作罢。
“她就是顾九卿啊,长的可真美,就像是九重殿的神女。”
“好看是好看,可人太冷了,我都不敢接近,快冻死我了。”
众人对顾九卿充满了好奇,议论纷纷。
顾九卿勾起一侧唇角,低垂的凤眸掠过一抹若有似无的嘲弄。
瞧,所有人都被他愚弄了。
女人扎堆的地方,八卦自是不停。
“咦,怎么没看见北嘉郡主?郡主一向对宫宴最为积极。”
“听说是北嘉郡主撞了邪抱恙在身,不便入宫。”
一女子瞥了眼顾九卿,压低声音道:“这都已过了大半月,身子还不见好?我估摸着,可能是郡主知道顾九卿要入宫,怕是故意避开,不想让人将她和顾九卿作对比,据说郡主在听琴阁输的着实有些惨烈。”
“北嘉郡主还找顾九卿麻烦了,最后是康王殿下解了围。谁都知道郡主对康王的心思,怕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康王不会看上了……”
“不只康王,齐王,六皇子也在,还有好多勋贵家的公子呢,也不知惹了哪些人的眼。”
有人低斥了句:“祸水!”
穿黄杉的姑娘刚骂完,就感觉脖子袭来一阵彻骨的冰凉感。她以为是秋风的缘故,忙拢紧了衣襟。
顾九卿漫不经心地收回视线,伸手,轻抚枝叶上的花朵:“无聊。”
直到进殿入坐,寿宴开始,大家才没继续非议。
殿内,魏文帝坐中间,太后和皇后分坐左右两侧,然后便是太子和诸位王爷皇子等皇家贵胄,其后才是按照品阶自上往下的官宦及女眷。
顾显宗任工部侍郎,有忠毅伯爵位加身,在满京勋贵皇族中,顾家尚排不到靠前的,已是中间靠后的位置。
顾九卿坐在乌泱泱的人群中,冷眼一一扫向高坐上的人,掌下的琉璃盏几乎被他捏碎,但仅一瞬,眸中的千般情绪消失殆尽,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
魏文帝似有所察,抬头下望,却是什么都没看见。
太后道:“皇上,怎么了?”
魏文帝道:“没事。”
太后笑了笑,说:“听说顾侍郎的嫡女要为哀家弹奏一曲《山海止息》,哀家可得好好见识一番。”
魏文帝道:“哦,竟是已传到了母后耳中?母后这般说,朕倒也想见识这位坊间传的神乎其神的顾家女?”
“要真这般好,康王和齐王还未成婚,倒可指做王妃。”一旁的皇后也插话道,“据说顾家嫡女喜穿白衣,怕是靠后穿白衣的女子就是她吧?”
魏文帝看了眼皇后,顺着视线望过去,果然一眼就寻见了顾九卿的身影。顾九卿恰逢抬头,同魏文帝视线碰了个正着,似惊着天颜,顾九卿垂下眸。
魏文帝赞一句:“果然是绝色!”
若说世间可与此女媲美的,当世怕是找不出第二人,恐怕只有化为尘埃的那位故人。
可她们是绝然不同的两种美,故人是倾国倾城的温柔美人,那种温柔渗透到了骨子里,而眼前女子却是清傲的,凛冽绽放的清冷美,只可远观不可亵渎。
眉眼,神态无一处相似。
皇后见魏文帝对顾九卿的眼神并无其它情愫,掩袖抿了口酒,心神稍加松懈。
第一眼看见顾九卿,她就担心皇上起了猎艳之心。
倒是她多虑了。
诚如顾桑所说,一众献艺的人中,其他珠围翠绕的女子皆被顾九卿全方位碾压,不只容貌,还有举世无双的琴艺,一曲《山海止息》惊艳全场,惹得殿内众人久久失声。
直到太后击掌而赞:“好一曲山海贺寿!”
众人才回过神,连连附和。
顾九卿趁机地将《山海止息》的琴谱献给太后,以做太后寿辰礼。
“祝太后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清傲的声音,一字字清晰传遍大殿。
顾九卿的声音不是那种千娇百媚,也没有女子特有的柔婉,但就是说不出的悦耳动听,如松间潺潺流过的溪水,亦如下凡的神女就该是这般的清磁声线。
太后道:“赏!”
在女子眼中,顾九卿可谓出尽了风头,惹了不少羡慕嫉妒恨的目光。细看之下,皇子贵胄这边看向顾九卿的眼神,也可谓各番精彩,至于怀着怎样的心思,暂未可知。
司马睿则一口一口喝着闷酒,他的九卿越优秀,他越恐慌。
明明顾九卿待他,跟旁人不一样,可他依旧患得患失。
不论怎样的目光,顾九卿都坦然接受,淡定如斯。
然,他的心绪并不平静,早已掀起了波涛骇浪。
十二年。
如今是建原十二年。
十二年早已物似人非。
有人尸骨无存,有人问鼎权力巅峰。
他们果然都不认识他了。
是啊,谁还会记得当年埋在死人堆的稚儿。
又有谁能想到本该死绝的人,却还顽强的活着。
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人前。
第21章
顾桑饶有兴致地逛起了燕京城,见识了古代都城的繁华和热闹。
熙熙攘攘,香车宝马络绎不绝。街道两边屋檐鳞次栉比,有酒肆,茶坊,金银玉器铺,当铺,公庙等,也有沿街叫卖的市井摊贩,到处都透露着新奇儿。
这一逛就从上午逛到了太阳快落山,中途累了渴了饿了就找附近的茶坊酒肆,吃饱喝足接着逛。对于女孩子来说,逛街似乎有巨大的魔力,顾桑以前也是各大商场的常客,她最喜欢买买买了。
只是现在的她囊中羞涩,没有刷不爆的卡,只有每月少的可怜的月例,吃了顿好的,就不剩多少。
顾桑扒拉出荷包,数了数,苦着脸说:“一顿饭就吃穷了。”
秋葵道:“姑娘去的是燕京最好的酒楼,菜价比旁的地方贵两三倍不止。”
顾桑偏头:“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自然要犒劳自己的胃。”不出们,都不知道自己穷得叮当响。
秋葵心道:全是山珍海味,但凡多点一道菜,就付不起钱了。
顾桑掂量着手中仅剩的一两银子,思考着让施氏涨月例的可能性有多大。
结果是,不大。
吃穿住等方面,施氏能让她好过些,但钱财方面肯定不会任她大手大脚。
好怀念现代的渣爹,至少没苛刻她的物质,比古代便宜爹好多了,古代爹才不会管你钱够不够用。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一道滑稽搞笑的高亢吟诗声从旁传来,听得顾桑扑哧一笑。
她转头,就见不远处一家鸟兽铺门前檐下挂着一个鸟笼子,里面关的绿嘴鹦鹉正上蹿下跳,扯着粗嘎的嗓子背诗。
这会儿又换了一首:“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顾桑走过去,逗那只鹦鹉:“你会背诗?”
鹦鹉昂起鸟头,有样学样:“你会背诗?”
“再背一首,听听。”
鹦鹉扑棱着翅膀,也跟着说:“再背一首,听听。”
顾桑说:“有趣儿。”
鹦鹉:“有趣儿。”
顾桑:“……”
片刻后,顾桑拎着鸟笼子走在大街上,代价是一两银子和头上的发簪,才把这只小东西买到手。
秋葵不解:“姑娘,买它干什么?”
顾桑笑道:“你不觉得它很可爱吗?正好送给大姐姐解闷。”
弥补上次送礼的失败。
落日余晖,两主仆沿着街道往顾府而去。
顾桑得了新鲜宠物,兴趣正浓,边走边逗它。一时没注意路,被赶路的行人撞了一下,鸟笼子脱手,也不知怎么打开了,鹦鹉翅膀一振,就从笼子里飞了出来。
行人怕赔钱,低头赔了句不是,忙错身跑了。
顾桑脸色不太好,看了一眼鹦鹉逃窜的方向,追了上去。
不能白瞎了她的银子和发簪。
虽然,追的比较吃力,但鹦鹉可能被关的时间长,飞行能力有所退化,它好像飞不高,翅膀也一颤一颤的,相当不稳。
鹦鹉奋力往河岸的方向飞,一边飞一边叫:“啾啾鹿鸣,不要吃我。”
顾桑追的气喘吁吁,满头黑线:“笨鸟,你给我站住!”
鹦鹉像是跟她杠上了,尖着嗓子叫唤:“笨蛋,笨蛋――”
气死她了。
这绝对是只性格恶劣的鸟。
怎会被它有趣可爱的表象所欺骗,她肯定是脑子进水了。
顾桑恶声恶气地说:“等我抓到你,非把你炖了。”
鹦鹉脑袋一颤,飞的更卖力,叫的更凄惨了:“炖鸟啦――”
说是笨鸟还真笨的出奇,顾桑眼瞅着鹦鹉撞到一棵大树上,将自己撞晕了。
她赶紧跑过去,一把将坠地的鹦鹉按住,见秋葵没跟上来,就从衣裳上抽了根衣带子将鹦鹉的脚栓住。
做好这一切,天已经黑了,她环顾四周,发现一路追到了护城河边,还是较偏僻的地段,四周无人,只有远处的微弱灯火让她勉强能视物。
她抱着鹦鹉,刚要从草丛里爬出来,斜对面陡然传来一阵男女说话的声响。
顾桑一惊。
女声很熟悉,是……
她好奇地从草丛探出头,河边树影掩映下,站着的正是顾九卿,面色笼罩在黑暗的阴影里,看不清什么表情。
但顾桑知道,此刻的顾九卿很不耐烦,很不高兴。
因为,对面的男人正在威胁他。
一脸匪气的刀疤男人说:“老子知道你是顾家嫡女,也知道当日救你的男人是六皇子。匪寨的四位当家被判斩立决,三日后就要人头落地,他们的命,老子管不着,但老子要救一个人,你跟六皇子关系匪浅,一定有办法疏通牢狱,来个李代桃僵……”
原来男人是匪寨的漏网之鱼,倒不是为着救几位当家的,而是要救里面相好的女悍匪。
当初,原身算计女主清白,又将女主沦落匪寨的消息捅出去,最后在女主的反击下,反将自己名声搞了个恶臭朝天,但那些匪徒也没落得好下场,全死在了流放途中。
而她没作妖,被抓的匪徒直接判了斩首,没想到还是有人威胁到女主头上。
只听得男人狠声道:“你们这些冰清玉洁的名门女人,最看重清誉,不救的话,老子就将你被掳匪窝的事捅出去!”
顾九卿长指轻捻,似乎缠着什么极细的东西:“好,我答应你。”
男人一愣,似没想到这么容易,又撩下一句恶狠狠的威胁:“老子只给你一天时间,明天就要见到三娘。”
顾九卿轻叹:“这么急?”
叹息声未落,也未见顾九卿有何动作,男人脖子瞬间被一闪而过的利器缠绕穿透。男人惊恐地瞪大眼睛,捂住脖子,鲜红的血顺着指缝滴答滴答落地。
顾桑受到了不小的冲击,死死地捂住嘴,唯恐发出一丁点声响。
她清晰地看到,顾九卿那双惯常弹琴的手,正悠闲地拉扯着一道金丝血线,而后蹲在河边认真地洗手。
她没看到顾九卿杀人的过程,但人确是顾九卿杀的。
可……女主怎会有如此高深莫测的武功?
她记得《女帝》这本书里没交代女主会武功啊,难不成还有什么隐藏剧情?
“炖鸟――”
顾桑瞬息白了脸,用力捏住鹦鹉的鸟嘴,这一刻,她也想杀生,杀鸟。
顾九卿慢慢抬眸,朝那片阴影处看去,饶有兴趣地笑了:“还有人?”
回应他的是一片寂静。
顾九卿缓步朝阴影处走去,清磁的声线凉如冰霜:“给你一个机会,是让我主动抓住,还是自己现身?结局,可不一样。”
不过死法不同,前者痛苦而死,后者轻松而死。
脚步声愈发临近,一步步重重敲击在顾桑身上,她思考着逃跑的胜算,但估计还没跑两步,顾九卿手中的金线就会割断她的脖子。
她眼一闭,牙一咬,豁地站起身:“大姐姐,是我。”
顾九卿审视着她,半晌,才极轻地道了一句:“顾桑,是你啊。”
顾桑十分狼狈,衣裙沾满了泥土草屑,听着顾九卿没什么波动的声音,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她也想表现的无所畏惧,可亲见女主杀人的场面,她控制不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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