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错的离谱,我羡慕大姐姐,为何要用这么极端的方式,羡慕一个人不是要毁了她,不是要抢夺属于她的一切,而是要追随她,成为跟她一样好的人,索性我明白的不晚。只是,错事已经做下,且不知大姐姐可否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日后定当为大姐姐马首是瞻,只要是大姐姐喜欢的男子,不,但凡是喜欢大姐姐的男子,我绝对不会染指半分。只要大姐姐能原谅我,让我做什么都可以,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惨白如纸的小脸,虚弱到风吹即倒的身子,清纯悔恨的眼神,一举一动皆是诚心认错的姿态,让眼前的少女显得越发可怜又可信。
她在很努力很诚恳的忏悔,认错,以求得原谅。
可当真如此吗?
顾九卿一双幽深的丹凤眼静静地审视着顾桑,眸底不见一丝光亮。
半晌,他缓步走到顾桑跟前,目光落在顾桑缠满绷带的伤臂,似想起了山寨里顾桑那可笑的‘维护’以及被山匪丢出去的滑稽场面,顾九卿脸上极快的掠过一抹讥诮,而后视线又移至那张苍白的小脸。
看着倒挺惨。
视线略微停顿片刻,顾九卿抬手,用力扯了扯顾桑的脸颊:“真的?”
顾桑被她扯得一痛,不解地望向顾九卿。
真的,什么真的?难不成她还能是假的?
她假装不明其试探之意:“我所言比真金白银还真,字字皆是对过往之悔。”
顾九卿几不可见的扯了下嘴角,转而看向顾桑手中的藤荆条,顺手取走一根,在手上垫了垫。
“负荆请罪?”
顾桑认罪姿态极到位,低眉顺眼道,:“只要大姐姐解气,要打要骂,悉听尊便,就一点我皮糙肉厚,别让荆条伤了大姐姐的玉手即可。”
顾九卿了一眼顾桑,漆黑的瞳孔深不见底:“你做了什么,就在这儿喊打喊骂的?”
顾桑眨了眨眼:“?”
顾九卿又道:“你不喜欢司马睿了?”
顾桑一愣,又迅速点头:“真不喜欢。六皇子殿下对大姐姐一腔情深……”
顾九卿幽幽叹道:“不喜欢啊。可我想你继续喜欢呢?”
“?”
顾桑满脑子问号,越来越听不懂了。
女主的话也太过高深莫测了,每个字她都懂,可连起来就不明白意思了。果然是要当女帝的人,还没成王就已经有君心难测那味了。
她这算不算是提前感受伴君如伴虎。
顾桑绞尽脑汁总算分析出一种可能性,下药毁清白这么狠毒的事,女主怎可能凭她三言两语就轻易揭过?嫉妒女主的不只原顾桑一个,还有其它各路女配,那些女配可比原身还要疯狂还要凶残,女主估计是要用她作筏子作挡箭牌。
既是报复又是利用。
“大姐姐希望这样的话,那我就继续喜欢六皇子好了,让他身边除了大姐姐,绝不会出现其他惹大姐姐烦忧的女子。”
顾桑垂下眸子,应承的不甚爽利,低弱的声音恍若夹杂着莫大的委屈和不情不愿,然话锋一转,兀的抬头道,“不过大姐姐放心,我不会真的喜欢他,我只听大姐姐的话。”
顾九卿眸中闪过一抹异色,端起茶杯,轻嘬了口:“也好。”虽与原意不尽相同,如此倒也可省去一些麻烦。
顾桑私以为猜中了顾九卿的意图,心中顿时一松,彩虹屁立马跟上:“我真是上辈子修来的好福气,遇上大姐姐这样的好姐姐。大姐姐不只心善大度,长得更是跟天仙似的,见之便让人心情舒畅。”
她的视线转到顾九卿喝茶的动作上,顿了顿,语气不无艳羡道:“大姐姐喝茶的模样真是优雅极了,无一不透着世家贵女的优雅闲适,如果我能学到大姐姐五分气度就好了,不过我一向蠢笨,怕是勉力也只能达成一两分吧。”
顾九卿:“……”
顾桑见女主没有不高兴,伸手拿起桌上的箸筷,她起身上前正欲替顾九卿布菜,哪知肚腹突然疼的一阵痉挛,顾桑暗道糟糕,怕是饿到胃痉挛了。
下一刻,两眼一抹黑,登时就疼晕了过去。
入了秋,地上泛着丝丝凉意。
凉气沾体,顾桑似乎是更难受了,双手无意识地捂住肚子,小脸煞白煞白的,冷汗自额头而下。
顾九卿没什么表情,只淡漠地看了顾桑一眼,任由她躺在冰凉的地上,继续用膳。用完膳,又慢悠悠地看了卷书,直到暮色四合,才命人将顾桑送了回去。
在地上躺了将近两个时辰,顾桑当夜就发起了高热。
浑身滚烫似火,满嘴胡话,显然已烧糊涂了。
“姑娘,奴婢这就去请大夫。”
秋葵摸了摸顾桑的额头,脸色一白,转身就跑出了荷月院。
顾府向来有门禁时辰,半夜三更需持主子手令方可出府办事。顾桑同顾皎关系好的时候,也就是说一句话的事儿,可现在门房却拿规矩来堵秋葵,显然是得了顾皎的吩咐。
蒲姨娘和施氏相争多年,顾皎深谙内宅之道,想要给顾桑使绊子的地方可太多了。
秋葵磨求了半天,甚至拿碎银子贿赂都没用,结合这两日饭食的事,秋葵就算再迟钝也反应了过来。
想到自己的幼弟就是被高热夺走了性命,秋葵一咬牙,忍着心底对主母的畏惧求到了施氏跟前。
施氏下午同蒲姨娘起了争执,顾显宗下朝回来话里话外皆是偏帮蒲姨娘,气得施氏胸闷脑仁儿疼,一直都没法入睡。
这会子又听到院外哭哭啼啼的声音,不耐烦道:“怎么回事?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
门外的婢女回道:“夫人,是荷月院的秋葵,说三姑娘病的很严重……”
“病了就找郎中,吵到我这里作甚?”
替施氏揉太阳穴的许嬷嬷说道:“此时已过了门禁时刻,怕是不便出府。夫人早前体恤三姑娘生母早逝,疏于管教,恐行差踏错,对荷月院的出行管控较严。”
原本因着孔姨娘的缘由,施氏有心多照顾顾桑两分,可顾桑尽跟蒲姨娘和顾皎搅和在一处,背地里更是没少诋毁顾九卿给施氏添堵,气的施氏也就不怎么管顾桑,平时都是眼不见为净。
施氏皱眉道:“孔姨娘倒是个本分的,只可惜生的女儿无一处像她……罢了,你遣人去请大夫,让荷月院那小丫鬟回去照看她主子。”
“是。”
第5章
这场高热来势凶猛,高烧持续不退,加之顾桑三天未尽食,身子骨儿本就虚弱,病情更是凶险,大夫几乎一夜没合眼,忙至天明才将顾桑的病情控制住。
大夫一边拔顾桑头上的银针,一边对同样守了一夜的秋葵说道:“三姑娘已脱离生命危险,按照老朽开的方子吃个两三副即可。只是三姑娘身体底子薄弱,外伤加身,湿寒之气侵体,更有……”
大夫一顿,心中存疑,按说顾家的门户家底哪有让府上姑娘挨饿的,这位三姑娘住所偏僻,可较寻常百姓好了不知多少,怕是姑娘家爱美故意少食清减身形所致。
秋葵见大夫不说话,急了:“更有什么?是不是还有其它毛病?大夫你快说呀!”
大夫收针入药箱,问道:“你家姑娘是不是多日未进食?”
秋葵一愣,点点头。
大夫摸了摸下巴的山羊胡须:“这就是了。三姑娘久饿致使胃部痉挛,损伤了脾胃,脾胃失和,若不规范进食,好生将养,恐日后留下顽疾,可就得不偿失,悔之晚矣。”
秋葵吸吸鼻子,感激道:“多谢大夫!”
如果不是二姑娘,她家姑娘哪能饿出病,但后宅之事不足为外人道。
秋葵付了诊金,送大夫出门。
“姑娘家爱美乃正常事,但切不可过度。”大夫离开之前,再次好心劝告了一句。
荷月院只有秋葵一个婢女,主子生病根本忙不过来,昨晚帮着请大夫的梅香便留下搭把手帮着熬药什么的。梅香将熬好的汤药端到里屋时,秋葵刚从厨房那边回来,将早上的吃食放在桌上,依旧是清汤寡水和咸菜。
秋葵脸上带着伤,梅香诧异地看了一眼,又看向稀得不能再稀的粥:“这就是荷月院的早膳?”
吃了跟没吃差不多。
秋葵去取早膳时又跟厨房管事争论了一番,没想到管事知道三姑娘生病依旧不给点好的,恼羞成怒之下,还扇了她一巴掌。
她红着眼睛,点头道:“嗯。不过姑娘生了病,再是清淡也不能吃这个,这些我吃便是,等会子我去外面给姑娘买些好的回来。”
联想到前两天慧心院那位主儿的做派,梅香了然,但也没说什么。以三姑娘平日所作所为,她一个奴婢也觉得,三姑娘本就不识好歹。
梅香帮着秋葵一起给顾桑服下药,便要回主院复命。秋葵却叫住她,并给她塞了些碎银子以示感谢。
“梅香姐姐,辛苦了。昨晚幸亏有姐姐帮忙,否则我都忙不过来。”
“应该的。”梅香笑了笑,也不推拒,将碎银子收了起来,“这都是夫人的吩咐,我不过就是跑跑腿。”
施氏昨晚失眠,将近天亮才堪堪睡着,待到中午才起。施氏随口问了句:“三姑娘退热了没?”
梅香一边服侍施氏穿衣,一边禀告顾桑的病况,自是没有省去病情的凶险。
施氏皱眉:“竟这般险?”
梅香道:“奴婢就在跟前瞧着,大夫亦是如临大敌似的,又是扎针又是测温,眼都不敢合。若一直高热不退,三姑娘怕就真烧成了痴傻症?”
末了,又说了句:“奴婢估摸着,三姑娘这次怕是饿出的病?”
施氏揉了揉额头,冷笑:“饿的?难道顾府还缺她一口吃食?”
梅香说:“夫人,不是三姑娘自个儿挨饥受饿,应跟慧心院那位有关?”
慧心院住着二姑娘顾皎,而顾皎的生母蒲姨娘,与施氏势同水火。
施氏一顿:“去查查怎么回事?”
施氏本就对蒲姨娘有气,能从其它地方找补回来,自是乐见其成。
很快,梅香便折返回来。
原来,不知何故顾桑和顾皎闹翻了,顾皎做的更绝,不只将以前送给顾桑的头面首饰等好物件全都搬走,更是授意下人给荷月院使绊子,尤其是大厨房的管事,每回给荷月院的吃食连府上大黄狗的狗食都不如。
府上看门的大黄狗还有肉呢,荷月院连肉末都见不着。
把柄送到跟前,施氏岂能视而不见?
当即,便以厨房管事以下犯上克扣府上姑娘的吃食中饱私囊等名义,要将管事撵出顾府,管事不甘心放弃这等好差事,自是将顾皎攀咬出,施氏不给顾皎和蒲姨娘狡辩的机会,直接关了顾皎禁闭,罚她闭门思过一月并抄写《女训》五十遍。而厨房管事则罚薪资半年,责打二十,以儆效尤。
当然,这一切处罚都是顾显宗没在府上的前提上,否则依着蒲姨娘的哭闹媚缠,最终只能轻放。
施氏出了一通气,心情颇好,中午的乌鸡汤都较平时多喝了一碗,忽的想到一事,问许嬷嬷:“荷月院的婢女是不是只有一个?”
许嬷嬷道:“是,前两年三姑娘的奶嬷嬷出了府,便没再添加新的婢女。”
正说着,顾九卿身边的婢女陌花走了进来。
陌花躬身行礼:“夫人安好。”
随之便将一方古朴绣着云纹的木匣子递了过去,“夫人,大姑娘听说夫人昨夜失眠,特命婢女将安神香送过来,夫人睡前可熏上,助眠效果甚佳。”
“九卿有心了。”
其实,施氏更愿意女儿多陪她说说话,亲近亲近,但知道以顾九卿的性子多半是她说,而女儿大多安静听着。女儿对她的身体状况如此上心,平日里好东西都会往她屋子里送,她不能贪心。
施氏又问顾九卿在干什么,陌花一一回答后,便告退了。
陌花离开前,听到施氏说:“让梅沁去荷月院伺候着,三姑娘不是跟二姑娘闹掰了么,就别给她们和好的机会。”
陌花微微皱眉,快步回了昭南院。
金桂飘香,茶花菊花等各种独属于秋季绽放的花朵争相开放。
顾九卿伫立于院中,白衣胜雪,他面无表情,眉眼无温,周遭花色皆不入眼,唯独盯着墙角的槐花树出神,槐树长得高大粗壮,不知为何,让人觉得似乎长得过分好了些,毕竟这颗槐树种植不过十年,却总有种百年老槐树之感。
槐花早已过了花期,树上只余半黄半绿的叶子,随风摇曳,又打着旋儿融入尘泥。
秋风拂过,卷起他的白衣,荡漾的弧度逶迤而瑰丽。雌雄莫辨的脸庞,难掩风华绝代之姿。
顾九卿眸底幽暗,隐约闪过一丝恹戾,他听着身后婢女的回禀,静默了一会儿,才凉悠悠地开口:“无事,主院那边又不只一个。”
陌花继续禀告施氏处置厨房管事和顾皎一事,顾九卿伸手折断一根槐花枝条,拿在手里把玩,片刻,枝条喀嚓一声折为两截:
“我这位母亲,倒底是心善。”
妻妾争斗多年,妾室还是没倒。不过,有人分施氏的心,施氏的目光就不会时刻关注他这个‘女儿’。
毕竟,他还不想施氏当槐树的养分。
小厮陌上拿着一卷画轴踏进内院,走到离顾九卿三尺远的地方,恭敬禀道:“大姑娘,这是六皇子殿下遣人送来的丹青,是六皇子亲手所作,望大姑娘能喜欢。”
说罢,展开画卷。
所画之人正是顾九卿,神态栩栩如生,惟妙惟肖,更将顾九卿孤傲清高的气质刻画的入木三分,恍若神女落凡尘,可见司马睿的丹青墨画之技精湛。
画末,似题了一首小诗。
顾九卿随意扫一眼,便让陌花收起来,并让陌花找件适合司马睿的礼物回赠。
陌花想了想,依言翻找出一个未用过的香囊,顾九卿眉心微凝,倒底也没说什么。
顾九卿缓步走向室内,没头没脑问了句:“醒了没?”
陌花愣了半晌,才回味过来问的是顾桑,当即便道:“正午的时候还没醒,不过听说烧退了,晚上之前应该能醒的。”
*
申时两刻,顾桑醒了过来。
她睁开眼睛,只觉头重脚轻,浑身虚软无力,连抬手都困难,胃里也是难受得紧。
守在床侧的秋葵惊喜抬眸,眼里闪动着泪花:“呜呜呜呜,姑娘,你终于醒了,你不知道奴婢昨晚都快吓死了。”
“秋......葵。”顾桑虚弱开口,声音干哑得厉害,喉咙更是火烧火燎地疼,“水?”
旁边面生的婢女赶忙倒了一杯茶水,递给顾桑,待润了润喉咙,顾桑勉强觉得好受了些。
婢女笑道:“三姑娘饿了吧?三姑娘想吃什么?”
顾桑靠在软枕上,没有说话。
秋葵道:“梅沁,你陪着姑娘,还是我去厨房。”
梅沁摇摇头:“姑娘刚醒,奴婢也是第一次来荷月院伺候,还是你近身服侍比较周到,我去厨房弄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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