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桑不悦地瞪了陌花一眼,也没说什么,转头就走。
第四天、第五天仍被拒之门外。
顾桑清楚意识到,顾九卿在生气,且气性非常大。
初时,以为是那日试探女主身体状况的事惹恼了他,可女主送她黄金,还有闲心撩/拨她,她便以为此事算是揭过,哪知道女主突然不愿意见她了。好吧,就当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得罪了女主,毕竟女主的心思太过诡谲难测,可她已经连着五天放低姿态主动给女主递台阶,女主却是半点不留情面。
她是以攻略女主为目标,又不是低女主一等,真没必要事事迁就。
顾桑笑容尽敛:“明人不说暗话,大姐姐的心思太难猜,还请陌花姐姐告知我究竟是哪里得罪了大姐姐,让大姐姐如此冷待。”
陌花看了一眼顾桑,躬身道:“奴婢也不知。”
“陌花姐姐的嘴倒是严实。”顾桑冷笑一声,转身离去。
陌花折回屋内,回禀道:“主子,三姑娘已经离开。”
顾九卿懒懒地倚在窗边,狭长的凤眸漆黑如墨,目光一瞬不瞬地注视着那抹远去的倩影,直至彻底消失眼帘,方才不紧不慢地收回了视线。
他低头,抬手抚上胸口,似问自己又似问陌花:“你说如果她知道,我是因为馄饨摊上她对别人的笑……会不会以为我心生妒忌?”
陌花垂着脑袋,颤颤巍巍道:“奴婢不敢!”
“出去!”顾九卿冷哼一声,挥退陌花。
自见她与人欢喜同食,肆意而笑,他便一直有种疯狂想要撕碎那个毛头小子的冲动。
只想她对他笑,只想她对他说话,只想她眼里心里所见皆是他,这是他所图的情感,她只对他的情,图谋没变,可初衷却背道而驰,这份几乎险失理智的嫉妒之心渐渐脱离他的掌控,让他对她的在意、对她付出的情感大有超过三成的趋势。
她与他之间,他的情绪不能由她所掌控,这种失控的感觉让他觉得危险。
只有他玩弄他人的情感,不许别人掌握他的。
她,凭什么例外。
顾九卿拧眉看向小几,熟悉的油纸袋子映入眼帘,他眉头拧的越发紧了,那是五日前顾桑送过来的栗子糕,而她颇有闲情跟人吃馄饨,回家途中随意买的栗子糕就想打发他。
这对比……还真是讽刺。
难道不知他最喜的是茯苓糕?
她对他,也未见得多少真心。
不过,各有鬼胎,各有算计。
栗子糕放了五天,始终未动过一口。
他走过去,取出一块栗子糕放入嘴里,入口冷硬难咽,早已失去了原本的软酥香味。
好吃的东西,放久了味道都会变。
顾九卿一口吐了出来,视线重新投向案几上的栗子糕,随手将其扔入纸篓。
眸色冷的犹如结了冰霜,下一瞬,又似想起了什么,眸底的冰冷之意有所消融。
……
顾家嫡女和康王的婚事是时下燕京最热议的事,原本婚期要定在来年夏末,但钦天监合了顾九卿和司马骁的八字后,说夏末的黄道吉日与之相冲,将婚期延后定于次后年春末,距今尚有整整一年半。
未真正成亲,变数太多,这不婚期刚定下没几日,承显侯夫人便进宫为北嘉郡主请旨赐婚。
承显侯夫人是太后的亲侄女,魏文帝的嫡亲表妹,已逝的承显侯更是为魏文帝的登顶之路立下汗马功劳,及至救驾而死。可以说,没有当初的承显侯,便没有如今的圣上。
“陛下,陛下也是从小看着欢欢长大的,明欢性子虽骄纵,却是因为早年丧父,被臣妇过分疼爱了些,臣妇想将她失去的父爱一并弥补给她。臣妇跟侯爷就明欢这么一个女儿,所求惟愿她顺遂平安。可事与愿违,贼老天偏要折磨臣妇的娇娇女,害得她吃尽苦头。”
承显侯夫人身穿诰命服,匐跪在地,哽咽着道,“这孩子打小就喜欢康王殿下,一门心思全扑在了他身上,就是这份执念撑着,明欢才能拼命从人牙子手里逃出生天。”
承显侯夫人红了眼睛,却忍着没有落泪,她神色哀楚:“表哥,明欢的执念有多深,表哥你也清楚,她不能嫁给康王,肯定会寻了短见,臣妇不能失去这唯一的女儿,求你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全了明欢这孩子的一片痴情。她一定会改掉小性子,成为康王殿下的贤内助。”
魏文帝看着下首哀戚绝望的妇人,面色有所松动。
魏文帝道:“朕知道明欢一直想成为康王妃。”
承显侯夫人闻言,立马磕头道:“求陛下给个恩典,让明欢成为康王殿下的平妻,对外她和顾家女皆是康王的妻,对内以顾家女为尊。”
魏文帝没有说话。
承显侯夫人心中忐忑。
旁侧的太子忽然插言道:“娥皇女英的故事固然传为佳话,可大燕建朝以来,从未有过将两家贵女同许皇家为正妃的先例。”
若能这般,他不就能有两个太子妃,一国可有两个皇后,岂不乱套了。
话锋一转,太子又道:“不过北嘉郡主对五皇弟确实一片痴心,可感天地。父皇,儿臣斗胆谏言,不如许郡主为康王侧妃,不知父皇意下如何?”
承显侯夫人看了一眼太子,知道做平妻是她冒言奢望,顺势说道:“陛下,做正妻属实是明欢不知天高地厚,只要能入康王府,不论是侧妃,就是侍妾也可。臣妇实在不愿看见明欢整日以泪洗面,为情所伤,求陛上恩准。”
以明欢如今现状,陛下是不会让她做平妻的。就算卖入青楼这件事被强按下去,但陛上心中不会全然没有计较。
魏文帝自不会让北嘉郡主为妾,下旨封北嘉郡主为康王侧妃。
不论是康王正妃,还是侧妃,都无人问过康王本人的意思。
这边康王还没从顾九卿即将嫁给他的喜悦回过神,便被北嘉郡主嫁他做侧妃的消息砸懵了。
康王正在钟粹宫探望华贵妃,突闻此事,立马便要去面圣。
“不行,我不能娶李明欢!”
顾九卿尚未爱上他,府内又入了侧妃,以顾九卿的性子,绝对会对他冷了心。
华贵妃却一把拉住他:“骁儿,雷霆雨露皆是天恩。你这一去,惹怒了龙颜,被罚事小,失了圣心得不偿失。”
司马骁倏地握紧拳头,情绪激动道:“儿臣只知道不能娶李明欢。”
华贵妃见拉他不住,轻飘飘道:“如果陛下一怒之下连同顾家嫡女跟你的婚事一并取消呢。”
司马骁愣住,双腿如灌了铅般沉重,再也迈不动脚步。
华贵妃眼见着司马骁因为顾九卿欢喜得像个傻子,被迷得神魂颠,全然听不进她说的任何话,这让她极度反感。同样的,她也不喜欢北嘉郡主,那样粗鄙性子的女子怎堪配她的骁儿。
但,抉择权不在她手中,也不在康王手中。
她记得魏文帝事先问过她,“你觉得顾家嫡女和老五可堪为良配?”
她当时表达过婉拒之意,但转过头魏文帝便下旨赐婚。
都说魏文帝给了她后宫独一份的宠爱,可这点子要求,他都不应,算哪门子的宠冠后宫!
华贵妃抚了抚鬓发,对着发愣的司马骁说:“听说承显侯夫人面圣时,我们那位储君正在同陛下商谈政事。骁儿,你无同他夺嫡之心,可他却视你为对手,甚至故意针对你。退一步,以母妃与皇后多年的恩怨,你觉得太子和皇后日后会放过我们吗?”
“母妃。”
司马骁望向雍容华贵的华贵妃,他知道母妃一直希望他能更进一步,可他只想保全自己和母妃安稳度日。
树欲静风不止。
太子在朝堂上对他步步紧逼也就罢了,可他竟干预他的婚事。
钦天监原定的婚期是来年夏末,后面又改期,以钦天监监正和吴家旁支的渊源关系,定跟太子脱不了干系。
华贵妃一把拉住司马骁,让他坐在自己身边,放缓了语气劝道:“我知骁儿良善,小时连只蚂蚁都不忍踩踏,可在帝王家身不由己。我更知你不愿娶北嘉郡主,可我们犯不着在这种姻缘小事上同你父皇生分离心,北嘉郡主是陛下顾念太后母族的情分以及已故承显侯对陛下的忠义有心照拂一二。虽非你愿,但至少顾九卿是你真心想娶的人,不是吗?”
“母妃,儿臣知道了。”
司马骁再抬头时,眸眼里有些东西渐渐变了。
第43章
东宫。
吴皇后端坐上首, 拂了拂杯盖,抬眸扫了一眼太子,面露不悦道:“为何促成北嘉郡主和康王的婚事?这不无异于让太后偏向于康王那边么?”
太后是承显侯夫人的亲姑母, 对守寡的承显侯夫人和北嘉郡主本就多有照拂。若非如此,那李明欢也不至于被宠的跋扈恣意, 有恃无恐。
太子摇头轻笑:“父皇仁孝,但太后从不过问朝政,就算太后因为北嘉郡主偏向康王几分也不碍事。何况,如今的承显侯府早已今非昔比,只余一副空架子, 后继无人,于朝政本无话语权。但我了解老四的性子,他这个人眼里容不得半分沙子, 而李明欢又非那忍气吞声之人,再加上顾家那位大姑娘可是老四的心尖尖儿,康王府日后可就热闹了。”
“早日见此盛况岂不快哉?”皇后抿了口茶,不解道。
“非也。”太子再次摇头,漆黑的眸中满是冷意。
他怎能让康王轻易抱得美人归?
康王害死吴章,累国舅缠绵病榻,无暇分身帮他,是康王先对他宣的战。
……
北嘉郡主做不成康王的平妻, 又疯又闹,最后求着承显侯夫人再次进宫,她要比顾九卿先进门,这种具体到谁先进门的小事魏文帝可没闲心管, 直接甩给康王。结果康王说什么都不同意,北嘉郡主绝不能越了正妃先入府。
见康王油盐不进, 承显侯夫人又去求姑母太后。
还没等太后应下,康王便闻风赶到慈宁宫,直接跪在太后面前,同样一番诉求,太后不便为着母族逼迫孙儿,又不愿为着孙儿寒了娘家人的心,便甩锅给魏文帝。
“皇上金口玉言,既然表态让你们自行商议,哀家便不好管了。”
闹了好大一场戏,最终无疾而终。
北嘉郡主只能等个一年半载才能入康王府。
据说,北嘉郡主都快气疯了,脾气愈发暴躁,承显侯夫人怕她生事将其拘在家中。
顾家这边。
顾显宗初时尚有些想法,面对同僚的询问非议颇感烦躁,有恭贺他的,也有看他笑话讥讽他的,但见顾九卿岿然不动,心境全不受影响,又觉得自己历经朝堂更迭竟不如一个女儿家经事,枉为他官海浮沉多年,便又逼着自己放平心态。管他北嘉郡主和承显侯夫人如何蹦Q,等入了康王府,北嘉郡主还不是要被他的嫡女碾压一筹。
这样一想,心态彻底稳了。
施氏坐在正屋,心里想着顾九卿的事,瞥见下首吃糕点的顾桑,便道:“桑桑,芳菲院已经修葺完工,这两日便搬过去吧。”
顾桑乖巧应道:“好,听母亲安排。”
芳菲院,就在昭南院隔壁。
荷月院比其他几位姑娘的住所寒碜破败,但在施氏派人拾掇之后,已大为改观。
施氏从主院拨了四个下人仆妇帮忙,秋葵和梅沁负责收拾顾桑的衣物首饰,原以为没多少东西,结果一收拾就是八九个箱笼包裹。顾皎将荷月院的首饰等物收罗殆尽,但施氏添补进来的东西更多,零零碎碎的,攒了不少好东西。
绫罗绸缎,衣物钗环,赏玩的摆件,以及院里的绿植花卉,都非往昔的荷月院所比拟。
住了这么几个月,顾桑颇有些不舍。
好在感伤一会子,待看到更大更好的居所后,那点子微不足道的伤怀早已抛诸脑后。
芳菲院里面物件一应俱全,该添置的东西施氏早已吩咐管家置办妥当,螺钿拔步床,别致高雅的素娟屏风,精美的妆奁台,黄梨木的柜子等闺阁里每一件皆比之前的好上数倍。
秋葵忍不住惊叹:“这里比荷月院好太多了,就那张床可比姑娘以前睡的大这么多。”说着,双臂张开比了个夸张的长度。
梅沁摇头一笑,继续低头整理东西。
顾桑则推开窗子,往外望去,一眼就望见了隔壁的昭南院,目光顿了顿,轻叹一声,她抬手关上窗户。
女主可真难伺候。
到现在她都不知道女主拧巴的是什么,甚么都让别人猜,自己又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怎么可能猜得到。
许嬷嬷指挥着下人归置整理物什,见顾桑倚在窗边发呆,便走过去将窗子重新推开,指着院里一棵棵桃树说:“三姑娘,等来年开春,桃花盛开,那副美景不比大姑娘昭南院的寒梅之景差。”
顾桑略抬起眸子,再次看向昭南院。
院内的梅树,一朵朵如雪白梅凌寒绽放,欺霜晒雪,美不胜收。
“桃花和梅花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美,我已经见识过大姐姐院中寒梅绽放的盛况,听嬷嬷这么一说,我倒是无比期待春天的到来,届时满树桃花绽放,一定好看极了。”
顾桑弯了弯眉,俏皮一笑,“不过,我觉得芳菲院更好,夏天能吃到香甜解渴的桃子。”
桃花鲜活烂漫,就像是三姑娘。
白梅却太过冷艳清傲,宛若大姑娘的性子,甚至比之更冷艳。
许嬷嬷看着顾桑脸上清甜明灿的笑容,忽然道:“其实,大姑娘以前也如三姑娘这般天真烂漫,爱笑。”
她的笑不过伪装,顾桑略垂下眼睛一脸纯稚无辜:“大姐姐后来为何不爱笑了?”
许嬷嬷说:“大姑娘曾经走丢过两年,寻回后,性情便跟以往大不相同,跟夫人的母女情也疏远生分了。三姑娘当时年幼,但已记事,应该有些印象。”
许嬷嬷一提,顾桑便想起来了。
原书中确实提到过女主失踪两年的事,但并非主剧情,仅一笔带过,女主好像是沦为乞儿,以乞讨为生,小小年纪历经人情冷暖,尝尽心酸苦楚。
本该是锦衣玉食的千金大小姐,一夕低至尘埃忍受嗟来之食,甚至无衣可御寒,无处可住,无食充饥,对于一个弱质孩童,为了活下去拼尽全力,都无法过上从前万分之一的生活。
这便是女主性情大变的原因,从天真可爱的稚童变成心机深沉的冷情女。
顾桑低下头,长睫掩映投下一处暗影:“大姐姐定是吃了许多常人无法想象的苦,那两年大姐姐唯一依靠的只有自己。”
许嬷嬷酸楚道:“是啊,大姑娘寻回时瘦的不成样子,那眼神更是冷漠的不像样,看夫人更是如同陌生人一般。好好的孩子变了一副心肠,任谁都受不了。”
“大姐姐以前吃了苦,往后余生便只剩下享福。”顾桑安慰道。
“瞧老奴让三姑娘笑话了!”许嬷嬷揉了揉发酸的眼睛,“人总该往前看,老奴不该旧事重提,可老奴是看着大姑娘出生长大的,大姑娘亲缘浅薄,只待三姑娘与旁人不同,可大姑娘为人傲气,遇事从不低头,还请三姑娘多担待些。三姑娘和大姑娘一脉同气,老奴希望你们一生和睦,亲密无间,相扶相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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