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廉脸色一变,咬着牙恨不得把谢绍荣生吞活剥。
谢绍荣手中“斩立决”的令签还未落下,却见人群中,窦妙瑛一身素衣,扶着白发苍苍的窦老夫人赶来。
“谢大人请刀下留人啊.....”
窦老夫人步履蹒跚,颤颤巍巍走到谢绍荣面前,就要下跪。
谢绍荣微皱眉头,见她身边还有当朝太后,只得起身先扶起她:“老夫人无需行此大礼。”
再向窦妙瑛躬身行礼:“参见太后。”
窦妙瑛卸去钗环,只略施粉黛,令她看起来平易近人了许多。
她面有愧色,温和道:“谢大人平身,无需多礼。我今日是作为女儿,陪着老母亲来看望她即将天人永隔的儿子。”
谢绍荣微微躬身,表示不敢。
窦妙瑛神情哀伤,叹息道:“自嫁给先帝,哀家就一心侍奉先帝,抚养陛下,便是老夫人生病,也未能到她身边侍奉汤药,心中有愧,如今老夫人已是迟暮之年,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窦将军。”
“老夫人一把年纪,进宫求哀家为她做主。哀家这些年未尽过孝心,虽贵为一国太后,但也是从阿娘肚子里出来的,怎能忍心看着垂垂暮老的母亲白发人送黑发人?”
谢绍荣垂着眸一脸恭敬,眼中却已是忧色。
太后亲自来刑场,这在东越国还是头一遭。
偏她做出一副孺慕之情,是想以孝之名,用窦老夫人来向他施压啊。
第022章 苦肉计对她没用
“我东越国向来以孝治国,先帝更是推崇孝道,太后娘娘和先帝夫妻情深,受先帝耳濡目染,如今这是把先帝的孝道发扬光大啊,如此情意,实在难能可贵啊。”
人群中,有人流下感动的泪水,高声欢呼。
“是啊,窦老夫人一把年纪,白发人送黑发人,实在可怜。”
又是一声叹息,人群中传来啜泣的声音。
街边酒楼二楼雅间,萧令光纤细的手指骨节发白,差点把手中茶杯捏碎。
什么夫妻情深?欺负死人不能说话,简直欺人太甚!
赵玄意见她如此反应,不由得愣住。
转而,他看向楼下刑场中一身素色衣裙的窦妙瑛,眼中多了思量。
随即唇角多了一抹冷意,“人群中就这几个人高谈阔论,又是哭又是泪的,亲爹死了,都未必如此真情流露。”
如此拙劣,但蒙骗百姓足够了。
果然,人群中渐渐多了不同的声音,有人赞赏窦妙瑛把先帝的孝道奉行到底,有人同情窦老夫人白发人送黑发人可怜。
“谢大人,老身一生宽和待人,十六岁嫁入窦家,侍奉公婆,养育六名子女,最终只有他们三人存活下来,如今半个身子已经进了棺材,恳求谢大人网开一面,放过我儿。”
刑场中,窦老夫人抹着泪,哭得悲天动地,颤颤巍巍双膝跪地磕头,求谢绍荣放过窦廉。
窦廉看着一把年纪的老娘为了自己下跪,在刑台上又是哭又是跪又是磕头。
一个九尺膀壮腰圆的大汉,痛哭流涕,一脸悲痛,哭喊道:“娘啊,孩儿不孝啊!”
上演了一场母子情深,懊悔不已的戏码。
“唉,也是可怜,看样子也知道错了,放过他吧。”
“就是啊,人生在世谁无过,只要能改过自新,不如给他一次机会。”
“是啊,求大人给窦将军一次机会,饶过他吧。”
窦妙瑛抹了一把泪,微微躬身:“这是一个老母亲的哀求,哀家今日不是太后,而是老夫人的女儿,为了母亲,我恳请谢大人网开一面,饶了二哥吧。”
她堂堂一国太后,为了老夫人,为了孝道,甘愿放下身段,当街恳求谢绍荣放过她的兄弟。
通身哪儿还有作为太后的尊贵威严?只有放下身段后的孺慕情深,烟火人间的血脉亲情。
人群中,那几个话多的又是一阵喧哗,有人哭得比死了亲娘还悲痛。让围观的百姓见了,也不免叹息,有善良的,已经在默默垂泪。
萧令光此时已经平息了心中汹涌的怒意,平静目视着刑场中哭得楚楚可怜的窦妙瑛,不觉勾唇嗤笑。
自以为高明的自救,却是作茧自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罢了。
自古杀人偿命,王公贵族,无一例外。
窦廉的命是命,窦老夫人的悲痛感动天地,可那些无辜惨死的女子呢?他们的亲人又何尝不是日日受着煎熬?
她敛眉,叫来青禹吩咐:“把那些受害者的亲属带来,本宫就让京城百姓看看,什么是公理,什么是道。”
“是。”
青禹领命,带着人下楼。
“赵先生,跟本宫去瞧瞧。”
萧令光起身,邀请赵玄意一起下去。
赵玄意微微颔首,跟在她身后,走进人群。
百姓见到又有人来了,纷纷让出一条道来,萧令光便是在众人的目光中,缓缓步入刑场。
“太后。”
在外,窦妙瑛是她的皇嫂,这个礼少不了。
萧令光微微躬身,一双清眸似笑非笑看着她,像是看笑话。
“阿儇怎会在此?”
窦妙瑛短暂的怔愣过后,仿佛想明白了什么,她脸色骤变,眼中翻涌起滔天怒火。
萧令光,果然是她!
“谢大人今日在菜市口行刑,京城谁人不知?我偶然路过,听得百姓口中奔走相告互相贺喜,便过来瞧瞧。”
她瞟一眼身穿白色素衣,未施粉黛,发髻只用一只青簪挽起的窦妙瑛,眼中凝起冷意:
“皇嫂贵为一国太后,一言一行皆代表我东越国。今日既无祭祀,又无战事,我东越国更没有发生天灾人祸,生灵涂炭之事,你无视祖宗礼法,身穿素衣,仅仅只是为了你那恶贯满盈,手上沾满无辜百姓鲜血的兄弟求情,属实荒唐。”
窦老夫人浑浊的目光中闪过一抹微妙的冷光,拖着垂垂老矣的身子给萧令光磕头:
“大长公主,太后娘娘心怀仁善,一心奉行先帝所行的孝道,是老身一再恳求,娘娘感念老身一把年纪仍要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凄苦,这才发了善心,为了老身走这一遭,大长公主若怪,便怪老身吧。”
当着全京城百姓的面,她如沟壑一般长满皱纹的额头,重重磕在地上,也重重磕在了围观百姓的心头。
众人纷纷叹息,可怜天下慈母心啊。
萧令光微敛眸,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苦肉计对她没有用。
“老夫人为你的儿子做到如此,可有想过那些惨死在你儿子手下的几百名无辜女子?她们在如花似玉的年龄,让你的儿子凌虐致死,她们有些,至今还未找到尸骨。
她们的父母亲人,比你老人家还痛,你白发人送黑发人凄苦,那些惨死的女子的父母亲人,生时亲人离散,死了无法为她们立碑,他们比你还苦。你儿子犯下如此杀孽,你便是保下他,夜里睡得安稳吗?”
窦老夫人被问得哑口无言,浑浊的双眼像是丢了魂,竟是一口气提不上来,晕了过去。
“母亲.....”
一直默不作声的窦谦看到老母亲晕倒,吓得脸色惊变,忙跑过来扶起她。又是掐人中,又是捏手指,一脸悲痛施救。
赵玄意冷哼一声,似笑非笑道:“看来老夫人也知道自己没脸。”
窦老夫人紧闭的眼珠子动了动,嘴唇抿得紧紧的,一口松动的老牙让她咬得脱了位。
窦妙瑛眼神好似淬了毒,紧紧盯着萧令光,仿佛下一瞬就要上来把她撕碎。
却在几息之后,都让她生生忍了下来,换上了作为一国太后的尊贵和威严,带着满眼的痛惜,冷声问:“阿儇,老夫人好歹也是一品诰命夫人,生养哀家的母亲,她只是慈母心,你为何如此咄咄逼人,把一个老人家逼到如此地步?”
第023章 自降身份救窦廉?想都别想
萧令光冷冷一笑,多么荒唐?
“你贵为一国太后,自降身份,无视祖宗礼法,身穿只有祭祀和国丧才穿的素衣,就为了一个手中沾满鲜血,恶贯满盈的囚犯求情。
你母亲的痛是痛,那些在如花似玉一般的年龄,被窦廉活活折磨致死的可怜女子,她们的父母亲人,不痛吗?难道就因为你是窦家女,就可以手眼通天,干涉大理寺办案,包庇杀人恶徒吗?”
此话一出,围观百姓中一片哗然。
窦妙瑛脸色铁青,心中恨萧令光恨得牙痒痒,却不得不都忍下去,做出一脸惋惜的样子:“那些女子的死确实可怜,只是案子尚有很多疑点,从下狱到判案才用一天,实在武断,也难以服众,我东越国律法严明,哀家是希望大理寺能公正审理,不要被人蒙蔽。”
“污蔑,一切都是污蔑!”
窦廉眼见萧令光出来后,原本对他有利的形势扭转,气得瞪大眼睛,紧盯着萧令光,咬牙切齿喊道。
原来是这个女人,他如今悔得心脏要爆开了,那天应该多派杀手杀了她!
萧令光勾唇漠然一笑,看他的眼神,就像看一具了无生机的尸体。
当日作恶的时候,就应该知道会有今日之下场,即便声嘶力竭,喉咙喊得震天响,也掩盖不了他的罪恶。
谢绍荣见窦廉事到如今,态度还如此猖狂,丝毫没有悔意,这样的人,跟畜生没什么分别。
跟畜生斗,就要让他吠不起来。
“来人,把窦廉所犯之罪证张贴出去。”
他招手吩咐手下把窦廉所犯罪证张贴到城中各处,另外也分发了一些给围观的百姓。
有识字的百姓,拿到罪证后,就大声念了出来,窦妙瑛和窦廉越听,脸色越沉。
“这么说来,窦将军杀人是事实。他还杀了张太医,张太医和他有什么仇啊?”
“蹊跷,难道和先帝之死有关?”
百姓小声议论,有人开这个头,怀疑就会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这议论声不大不小,恰恰好能传进窦妙瑛的耳朵。
她眼中闪过一抹惊慌,压不住心头突突直跳,百姓是如何从张太医的死,联想到先皇的死?
她紧皱眉头,心中立时警惕。
此事做得天衣无缝,当初侍疾的三名太医,都有把柄握在她手里,断然不会冒着被灭九族的危险,把这件事透露出去。
医案也写得天衣无缝,便是查,也查不出什么来。且当初先帝殿中的那些宫人,该处理的都已经处理。
为何百姓会从张太医的死,联想到先帝的死?
她微眯的眼眸闪过冷光,是谁在散播这个言论?
她目光落在萧令光身上,难道是她?她知道自己中毒的事,还怀疑先帝的死不寻常?
萧令光感受到窦妙瑛仿佛淬了毒的目光,扬起秀眉,朝她勾唇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那笑里,是讥讽,是轻蔑,是挑衅!
窦妙瑛胸中翻腾起怒火,眼冒着杀气。
萧令光!无论是与不是,都不能再让她活下去了!
萧令光懒得理她,有什么就放马过来,她奉陪到底。
“这些罪证想来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找出来,谢大人一夕之间就全部找齐了,很难不让人怀疑是早有预谋。谢大人,我儿到底哪里得罪了你,让你如此费尽心机要害我儿?”
方才还晕倒的窦老夫人,听到百姓的议论声,再也忍不住,幽幽挣开眼睛,痛哭流涕,把大家的注意力又拉回到窦廉身上。
她有气无力,软软靠在窦廉身上,声音哀戚,说到一半,还喘了喘口气。
曾经风光尊贵的老夫人,为了儿子,狼狈至此,属实可怜。
围观的百姓中,有人也忍不住叹息,很是同情。
窦妙瑛压下胸中怒火,眼下要救窦廉,萧令光便先让她多活两天。
她见窦老夫人出声了,很识趣地没有再开口。
萧令光又如何瞧不出她的意图?
但那又如何?无论窦老夫人说什么,都无法掩盖窦廉所犯的恶行。
窦廉今日必死,谁来都救不了他。
萧令光冷冷一笑:“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窦廉所犯之罪人证物证俱在,没有一点儿冤枉。谢大人公正严明,一心为百姓讨公道,到老夫人嘴中,竟成了陷害?”
她转头,看向一旁眼神森寒的窦妙瑛,唇角露出讥讽的嗤笑:“老人家年纪大糊涂,分不清是非黑白,皇嫂作为一国太后,不但没有规劝家人,还要纵其行凶助纣为虐,如此作为,如何对得起天下万民?”
“萧令光,哀家对你不薄,一直视你如亲妹,你为何如此恨哀家?为了诋毁哀家,竟让你不惜以下犯上,顶撞哀家,你可知诋毁一国太后该当何罪?”
窦妙瑛紧咬着后槽牙,没有回答萧令光的话,反而要给她安一个罪名,试图以太后的身份来施压。
萧令光讥讽一笑,什么对她不薄,什么视如亲妹,背后却是勾搭驸马,砍断她手脚,挖了她眼睛,把她活活凌虐致死!
既然窦妙瑛觉得好,等一切尘埃落定,上辈子窦妙瑛对她所做的,她就都还给她。
“皇嫂以为,身后有权倾朝野的娘家支持,就可以无视那些无辜冤魂,无视那些无辜女子的父母亲人的痛苦,也要公然徇私,以太后的身份,干欺压百姓的事吗?”
“放肆!”窦妙瑛气急败坏,一声怒喝,通身一股凌厉的气势,倒是忘了装了。
“被我说中,你急了?”萧令光哼笑一声,目光向人群看去。
她现在就等着看窦妙瑛一会儿如何收场。
人群中,青禹朝她点点头。
萧令光勾起唇角,那些苦主,来了。
“草民有一女,年方十四,被窦廉这狗东西圈禁,受尽折磨惨死,求青天大老爷,杀了窦廉,为我儿报仇!”
人群中,一对中年夫妇眼含泪水,双膝跪地爬行,为惨死的孩子伸冤。
“草民愿作证,窦廉虐杀我儿,手段残忍,简直是恶魔,求大人和大长公主,为我等草民主持公道!”
第024章 我这人也不是很爱杀人
“求大长公主和谢大人,为草民主持公道。”
越来越多的百姓站出来,述说窦廉的恶行,围观的百姓原本只是看热闹,到最后竟都加入一起声讨窦廉。
谢绍荣乐得看窦家吃瘪,还让手下给跪在地上的百姓送水喝。
“太后,你还有什么话说?”
萧令光看着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紫的窦妙瑛,冷冷问道。
“萧令光!”窦妙瑛气得脸都变形了,牙齿让她咬得吱吱作响,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萧令光的名字。
萧令光轻轻一笑,这就沉不住气了?以后还有你气的时候。
“杀了窦廉!”
“杀了窦廉!”
“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太后徇私枉法,维护娘家兄弟,不顾百姓死活,如此德行,如何能当一国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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