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澈觉得，她是真的很像小兔子，乖乖软软，竟让人生出几分想要破坏的冲动。
大概是被自己心底的这点邪恶吓到，他觉得嗓子莫名干燥，为自己点了支烟。
凌宜人抬头，又轻声道了句：“许澈，今晚的月色真美。”
这是她最勇敢的一次，将少女满腹的心事藏进了这句话中。
可惜，许澈没读懂。
许多年后，凌宜人一个人远在国外，时常会回忆起这个夜晚，毕竟，这是她离幸福最近的一次了。
*
高湛与钟卉迟看完烟花，终于回来与许澈、凌宜人汇合。
“哟，还舍得回来？”
“我还以为你俩私奔了呢。”
许澈慢条斯理地吐了口烟圈，揶揄道。
他随手递给高湛一支烟，高湛没接。
“最近在戒烟。”
末了还浅笑着补充一句：“迟迟不喜欢我抽。”
许澈：“......最后一句话倒也不必强调。”
四人凑在一起，准备放许澈买的那些小烟花。
凌宜人点了几根仙女棒，面色有些泛红，想递给许澈一根。
但此时的许澈已经没了心思，他的黑眸定定地注视着远处一位身材高挑的女孩。
只见他摆摆手，拒绝了凌宜人递来的仙女棒，“你们玩吧，哥要去寻找春天了。”
望着许澈走向别的女孩的背影，钟卉迟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凌宜人眼底的落寞不言而喻，即便光线昏暗，钟卉迟也仍旧捕捉到了。
她眉心一跳，心中有了猜测。
高湛对许澈的行为见怪不怪，单手揽过钟卉迟，冷不防蹦出一句：“仙女棒这东西，肯定是给迟迟这样的仙女放的。”
钟卉迟望着他一脸正经说土味情话的模样，面色顿住，挣脱开他，默默后退了半步。
“高湛。”
她停顿片刻，继续开口：“少和贺思卿混在一块儿，有点油腻了。”
高湛听罢，轻挑下眉，腔调散漫，”老子就是想逗你开心一下。”
“谁知道你不爱听啊。”
最后一句话里，语气竟还有点委屈。
钟卉迟不厚道地笑了，轻轻捏了一把他的脸，语气有些无奈，“高湛，你现在的样子，好像小狗。”
后面的时间里，似乎只有高湛和钟卉迟在一起放烟花，凌宜人有些心不在焉，而许澈，钻进了女生堆里再也没回来过。
钟卉迟笑着感慨一句：“许少爷怕是又要有新女友了。”
话音落，她试探性望向一旁的凌宜人，少女没说话，只勾出一抹自嘲又落寞的笑。
时间不早，大家都有了困意。
许澈仍旧没回来，钟卉迟给他发了条微信后，三人就先行离开了。
高湛开车将两位女孩送回了家。
刘姨早早地整理好了凌宜人的房间，就在钟卉迟房间旁边。
钟卉迟去厨房热了杯牛奶送去凌宜人房间，在楼梯上恰好捡到了她掉落的钱包。
她蹲下身将钱包捡起，那里面却直直掉落了一张照片。
照片正面落地，想不看到都难。
画质很糊，像是被刻意裁剪过。
画面的正中间那位穿着帝都二中的校服，笑的意气风发的少年，正是许澈。
而照片左上角，有一位模糊的少女轮廓，是凌宜人，应该是不小心入镜的。
其实钟卉迟在许澈的家里见过原版的照片。
是许澈高中时和一群朋友们在学校里拍的，身后不小心入镜了许多同学。
钟卉迟并不知道，凌宜人也在这其中。
少女刻意隐藏于心底的秘密，在这张照片里显露无疑。
钟卉迟不动声色地将照片重新塞进钱包里，就当作没看见。
“咚咚——”
钟卉迟敲开了凌宜人的房门，将热牛奶递给了她，“喝点牛奶吧。”
凌宜人笑着接过，“谢谢迟迟。”
女孩的笑容伴随着钟卉迟递过来的钱包而消失。
钟卉迟神色平淡，并无变化，“宜人，你钱包掉在楼梯上了。”
凌宜人眼底略显紧张的神色一瞬而过，接过了钱包，“我太不小心了，谢谢迟迟。”
钟卉迟随意地点点头，”不早了，早点休息，晚安。”
正准备离开之际，凌宜人喊住了她，“迟迟，你看过里面的照片了吗？”
第42章 “为什么会是许澈？”
指针已经划向三点。
夜色深沉，四周陷入一片静谧，仿佛连时间都悄然凝固。
只有两位女孩浅浅的呼吸声，如同春风拂过树梢，轻柔而宁静。
短暂的四目相对后，钟卉迟小声应下，“嗯，照片从钱包里掉出来了。”
“不好意思啊宜人，我不是故意看的。”
凌宜人摇摇头，澄澈的眼眸里透出一丝落寞，“没关系，你那么聪明，想必也早就猜到了。”
房间内，是长久的沉默，无声无息地侵蚀着每一个角落。
这种沉默并非空无一物的寂静，而是充满了难以言明的压抑。
钟卉迟轻轻地叹了口气，她的眼神中带着一丝困惑，缓缓抬起眼眸望向面前的女孩。
“宜人，为什么会是许澈？”
为什么会是许澈。
凌宜人在心中默念了无数遍这个问题。
可惜，此题无解。
室内一片静谧，只有微弱的月光从窗帘的缝隙中溜进，为这宁静的空间增添了一抹神秘。
两位女孩并肩躺在柔软的床上。
钟卉迟偏过头，安静地听凌宜人讲述自己的故事。
凌宜人从有记忆开始，父母似乎就一直在争吵。
偶尔是半夜，激烈到锅碗瓢盆都摔碎，偶尔是饭桌上，对彼此骂着各种难听的话。
她从一开始的担惊受怕，再到后面的不断免疫。
直到又一个父母拳脚相向的深夜，向来性格温吞的凌宜人，将客厅里摆着的看似和谐的全家福重重摔下。
相框“砰”地落地，把正在争吵的父母吓了一跳。
下一刹那，相框轰然崩裂，碎片四溅，将记忆无情地撕裂成四分五裂的残片。
凌宜人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你们离婚吧，何必为了我硬凑在一起。”
凌父试图辩解几句，“宜人，我...”
凌宜人打断了她，“真没必要，听你们天天吵架对我的心理也没任何好处。”
不到一个月，父母离婚。
离婚前的争吵，是关于财产分割，以及她的抚养权。
很显然，父母将她像皮球一样推来推去。
后来凌母多分得一套房，将凌宜人带在了身边。
离婚后三个月，父母相继再婚。
那时候凌宜人才明白，她所谓的亲生父母，在婚姻期间双双出轨。
父母不离婚的原因她可能只占了一小部分，绝大部分是因为财产分配不均。
是一个很可笑的事实，但凌宜人心中早已经麻木了。
父母有了各自的家庭，过的很开心，那时候她才惊觉，也许他们真的是不相爱。
凌母和现任丈夫有了女儿，变成了一个很温柔的母亲，将关爱投注在那个孩子身上。
而她，彻底没了家。
就是在这样的境况下，她遇见了许澈。
一个潇洒肆意，众星拱月的少年。宛如风中的流星，自在而耀眼。
凌宜人高中时期住校，周末也很少回家。
她无人问津的17岁生日，是在周六。
那天凌母朋友圈发了一家三口在游乐园的照片。
照片里，她那个同母异父的妹妹，被父母环绕，笑容灿烂如花，仿佛整个游乐园的欢乐都凝聚在了这一幅和谐的画面之中。
她想，老天爷还真是不公平啊。
17岁生日的夜晚，月色皎洁如玉，出奇地明亮，犹如一轮精致的玉盘悄然浮现在夜幕之中。
凌宜人为自己买了一块小蛋糕，顺着昏黄的路灯，坐在操场旁边的草坪上。
蛋糕上插着一根蜡烛，她对自己说，许个愿吧。
那时的许澈，大概是刚和朋友们打完篮球散场。
月光柔和地洒下，为那少年披上一层银白的光晖。
他额前的碎发被微风轻拂，微微湿润，闪烁着晶莹的光泽。
他的脸部轮廓清晰而完美，尖削的下巴透出一股坚定与决然。
他踏着月光的轨迹，一步步向她走去。
凌宜人觉得，他就像是从漫画里走出来的人。
少年不羁的眉眼带着笑，路过她身旁时注意到了那块插着蜡烛的蛋糕。
“生日快乐。”
他漫不经心地丢下这四个字。
等凌宜人回过神望去时，少年已经走远了。
生日快乐。
这是她今天收到的唯一一句祝福。
来自一个陌生人。
想要认识许澈实在是太简单了。
他出现在每周被老师批评的黑名单，出现在同学们各种八卦的聊天里，也出现在学校的各大表白墙上。
凌宜人那时候才发现，原来世界上真的有这样的人。
张扬肆意，有少年不可一世的骄傲，也有随心所欲做任何事的底气。
他生活的太自由了，像是原野的风，恣意随性，可以抵达任何想去的远方。
他是和她截然不同的存在，也是她最渴望成为的模样。
在17岁那年，凌宜人中了一种名为“许澈”的毒。
即便没有解药，她也甘之如饴。
*
钟卉迟听的很认真，眼神里流露的情感复杂。
有心疼，也有遗憾。
“宜人。”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原生家庭的伤害可能要用一辈子来自我疗愈，但你那么美好的女孩，永远不要丧失对生活的热忱。”
安慰的话语钟卉迟并没有多说，因为她知道自己没有资格。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宜人，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你对许澈的感情并不是喜欢？”
话音落，凌宜人有一瞬间的迟疑，面露茫然，不解地望向她。
钟卉迟继续说道：“大概你喜欢的，是你心里描摹的那个许澈。他自由洒脱，是你理想世界里想拥有的模样，也是在你人生晦暗时刻，给过你温暖的人。”
“可是回归现实，许澈也并非你所认为的那样。那对你来说是一场治愈的救赎，但于许澈而言，不过是不痛不痒的四个字，他甚至连记都没记住你。”
“宜人，许澈的眼里可以有很多人，你懂我的意思吗？”
“他可以是很好的朋友，但绝非好的爱人。”
钟卉迟字字句句都是发自肺腑，凌宜人将她话中暗含的道理领悟的透彻，但...心里仍旧放不下。
钟卉迟自然理解她的心情，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拍拍她的背，柔声说了句：“早点睡觉吧。”
“今天的事儿，我一定保密。”
第43章 “我可舍不得让你帮我”
寒假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新的一学期又如春风拂面，悄然而至。
本学期课程紧张，各种专业考试也多了起来。
难得下午没课的这天，钟卉迟打算去图书馆复习。
可能是大多数人都和她一样，忙着准备各类考试，图书馆座无虚席，没有空位。
高湛就是在这个时候，打来了电话。
他这几天跟随导师一起去F市参加专业比赛，拿到了不错的名次，今天就要回来了。
“在干嘛呢？”电话那头传来悦耳的男声。
钟卉迟声音有些闷，听上去情绪不高，“刚从图书馆出来，一个空位也没有。”
高湛了然，悠悠道：“来校门口等我，我带你去复习。”
话音落，钟卉迟有片刻的怔愣，“你回来啦？”
那头的男生哂笑，“昂，想着给你个惊喜的。”
钟卉迟嗤笑，调侃了句，“我又不是粘人精，这算哪门子惊喜。”
话虽如此，但走去校门口的路上，她还是怀揣了几分少女的雀跃。
到达校门口时，高湛给她发了条信息，说是去开车了，让她稍等一会儿。
校门口来来往往的人不少，偶尔还有附近职校的学生路过。
在不远处，一个身影挺拔的少年引人注目。
他与众不同，一头鲜艳的红发在阳光下闪耀，仿佛烈火燃烧。
明晃晃的一抹红，钟卉迟心里失笑，还挺非主流的。
谁知道刚在心里默默嘲笑完人家，他就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美女，我是隔壁学校的。”
钟卉迟没应，轻轻挑眉，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似乎是在等他接下来的话。
男生被这样的眼神吸引住，脸颊微红。
“我可以要你的微信吗？”
——“不可以。”
远处一道冷倦的男声传来，语气带着愠怒。
是高湛，他刚从车上下来，车子都没来得及熄火。
少年长身玉立，周身散发着不同于这个年纪的强大气场。
钟卉迟望着面前的男生，她大概有五天没见他了。
他的头发长长了些，身上穿着和她情侣款的棒球外套，气定神闲地站在那儿。
红发的男生被高湛盯的莫名有些发怵，忐忑着问了句：“你是…？”
“她的男朋友。”
这回答让红发男生心下一沉，“不好意思打扰了。”
丢下这句话后，逃似地跑走了。
钟卉迟双手抱胸，笑的肆意，“吃醋了？”
虽然是问句，但却是肯定的语气。
高湛咬紧后槽牙，“不至于。”
“就有点不爽。”
钟卉迟笑意更甚，这有什么区别。
高湛一脚油门冲出去，钟卉迟问他，“你准备带我去哪儿复习？”
高湛觑她一眼，轻挑眉梢，答了句，“我家。”
钟卉迟偏过头，揶揄道：“高少爷，你不会别有用心吧？”
正好遇上红灯，高湛单手搭在车窗上，神态懒痞，“你把老子当变态了？”
钟卉迟笑着摇头否认，正好对上那双戏谑的桃花眼。
须臾，绿灯亮起，高湛一脚油门下去，车子驶出的同时又撂下一句话。
“刚才校门口那个死非主流才是别有用心。”
“cao。”
钟卉迟抿唇一笑，阳光下，那颗迷人的泪痣若隐若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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