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南星和云辰回头,白泫就站在玉屏殿的门口,对他俩吹胡子瞪眼。
嘿,这白老头,刚吃了糕点就翻脸不认人。
白泫虽然平常对他们从不曾端长辈的架子,但是对莫南星和云辰的课业却是从来不曾放松。
可是即便如此,莫南星在寒山十年依旧没有突破明心境第八重。
……
“还是不行?”
云辰练完一套玄青剑法,走到莫南星面前问道。
莫南星正在琴边唉声叹气,闻言摇头:“不行。”
语气掩不住的低落。
这是她突破明心境心法第七重的第三年了,自从三年前突破第七重,到如今再无任何进展,不仅如此,连第七重的实战都不行。
即便是得到寒山万年寒玉的十年疗养,十三年前那场坠崖,到底还是留下了后遗症。
耳鸣。
只要发力太过,或者周边声音太大,整个耳朵里便像有一面战鼓,如雷一般震的整个脑袋都要炸掉。
可是明心境心法是需要用琴来赋予实战的,心法每上一重,弹琴指法也更为复杂,因此出来的音律也更为嘈杂。
云辰道:“要是你师父留给你的灵素琴还在就好了。”
师父留给莫南星的灵素琴本是上古仙器,用来配合明心境心法锦上添花,而且用灵素琴弹出的调子,不管多复杂都是泠泠清清的声音。
可惜那把琴,后来找不到了。
莫南星的两位师兄都说,许是当时为了怕师父想念她这个小爱徒,便放到碧泉洞给师父陪葬了。
总之事情太久,没人记得了。
于是,这明心境心法练到第七重,竟是再也练不下去。
为此,莫空青曾专程出谷过来帮莫南星看过耳鸣,可是束手无策,白泫也想过众多办法,仍旧毫无进展。
莫南星自己也尝试过强行突破,可是最后的结果就是七窍流血,差点走火入魔。
白泫劝道:“丫头啊,不行就放弃吧,咱重新学一套心法,不练这个了,这十年你就当玩了,行不?”
莫南星闷闷不乐。
那赴京赶考的书生,寒窗苦读数十载,眼看就要进京赶考了,结果你告诉他,从今以后朝廷不招文官了,只招武官,让他从今天开始重新习武,你问他高不高兴?
先不说浪费的数十年光阴,就说他那体格能不能习武还是两说。
莫南星低落的情绪从十月延续到人间腊月。
是日,腊月二十八,白泫递给云辰一张请帖。
那是一张尤其精致的请帖,红绸上画着几只仙鹤,仙鹤嘴里叼了一幅画卷,画卷上描着烫金字,金光流转,煞是好看。
白泫道:“人间历正月初一,是上清真人的……额……不知道多少岁的整寿辰,这几日为师我有点事情要处理,不得空,你代为师走这一趟吧。”
复又和莫南星说道:“丫头片子,你师兄们也没空,将请柬和礼物给你送来了,让你也帮他们跑一趟。”
说着,白泫递给莫南星一张和云辰手里一样的请柬,并两大坛清风醉。
浪沧这几年送礼,都是清风醉,大神就送大坛,小仙就送小坛,像这上清真人是师父的老友,便就送两大坛了。
这神仙之间都比较随意,一般请客串门的,送礼都不太讲究价值,向来都是自家里有什么别家没有的,带着就是面子。
所以别小看这两坛清风醉,其实比起西海龙王家拳头大的夜明珠也不相上下。
而白泫给上清真人准备的生辰礼则是一瓶樱花酿,并且是小小的一瓶,半坛子都算不上。
白泫这样的表示就不是单纯的家里有什么带什么了,主要是白泫的辈分比上清真人高得太多。
因着他的身份,九重天都没几个人请的动他,能派人去就是给足面子了,礼不礼的主家哪敢计较?
虽然世人喜欢将神和仙放在一起合称为“神仙”,但是神和仙却有着极大的区别。
所谓“神”,是与天地共生的,自天地初始,便存在。
而“仙”,乃是靠修炼飞升。
自创世以来,天地历经多次动荡,主神,神尊都已陨落,诸多上神也在动荡中神魂俱灭或彻底沉睡。
所以,像白泫这种上神,已经没有几个了。
就往年来说,这样的请帖白泫一年要收上千份,但是他能应承的少之又少,更不用说还派人去送礼。
莫南星想,白泫这次接了这帖子说不定是为了她。
果然,莫南星这边还没想完,那边白泫又道:“离着生辰还有三日,你俩也不用着急去,这几日正好是人间年关,热闹的很,云辰陪着小丫头片子去人间玩几日,散散心。”
莫南星就知道,白泫和师兄们打的就是这个主意,也难为他们几个老家伙了。
唉,说不感动是假的。
但是练功不成的心理负担更重了。
她自觉愧对师父,愧对白泫,也愧对良苦用心的二位师兄。
虽然大师兄在她面前给二师兄上了诸多眼药,但是二位师兄对她的好,她都是知道的。
第7章 你个登徒子,放开我皇妹!
当神仙的好处就是出门没什么好收拾的,虽然莫南星还不算正儿八经的神仙,但毕竟也在此道中浸泡了多年,这些便利条件还是有的。
随便收拾点随身物品并着两坛酒放入乾坤袋,她便御剑和云辰下山去了。
虽然平常便觉得寒山荒凉,可真要下山了,才发觉寒山的荒凉程度比想象中还要荒凉数倍。
一路飞过,除了樱花树便是樱花树,直到他们两人飞了一个多时辰才终于掠过寒山脚下。
又飞了半个时辰,才看到绰绰人影。
隐了灵剑,下到凡间。
莫南星悄咪眯的瞅了一眼云辰,见对方并无疲劳之色,才拍拍胸膛,安下心来。
难为云辰了。
往日里这点子路程对云辰来说,不过须臾之间。
如今带着她,当真拖后腿。
这人世间的街道就是热闹,两边的铺子一间接一间,摆摊的小商贩吆喝的也甚是热情。
因是年关,到处都是张灯结彩,一片喜庆,许多人两个一伙,三个一堆的,在挑选着过年需要的果子点心,灯笼香烛。
虽然莫南星以前八九岁的年纪,也有跟着苏木逛过人间的集市,可是那都是许久之前的记忆,已经模糊不清。
此次重新看到人间集市,商品琳琅满目,采买的路人热情洋溢,莫南星委实觉得新奇。
东摸西摸,东走西逛,还未走多久,她已经买了两串糖葫芦,包了两块麻糖糕,还提了两盏漂亮的荷花灯。
卖荷花灯的小贩告诉莫南星,她们落脚的这座城今日正过许愿节,护城河那边好多人在许愿。
“姑娘,今儿这个河神显灵,很多公子小姐都去了,听说求姻缘最是灵验!”
莫南星好奇的问:“为什么求姻缘最灵?这河神是月老的亲戚吗?”
小贩笑道:“这神仙都是熟人,年轻的小姐公子最常求的就是姻缘,月老忙不过来,河神帮忙也可以的嘛!”
嗯,说的好像蛮有道理。
闻言,莫南星回头对云辰道:“我们去那护城河看看吧,我还从未许过愿呢。”
可是身后哪有云辰?
莫南星……
好慌张!
她可是对这人间人生地不熟,不像云辰那老家伙在人间晃悠了三千年,是个人间通。
莫南星想,云辰这家伙,不会是看她买东西买得太多,怕过会让他帮忙拎东西,所以将她抛弃了吧?
想到这里,莫南星忙提着两盏荷花灯向来路找去。
可是年关的集市人实在是太多了,莫南星来来回回找了三遍,在冬日严寒的大街上累出满头大汗,才终于在一堆姑娘圈里找到了云辰。
此时,云辰正安安静静地站在那堆姑娘中间,怀里抱着好多梅花、灯笼还有几条绣着并蒂莲或者鸳鸯戏水的手绢,虽略显狼狈,但依旧霁月清风。
当真艳福不浅。
莫南星大喊了几声“云辰”,但是姑娘们的声音太大,云辰非但没听见她的呼喊,她自己反而被自己的声音和周围的嘈杂震得耳朵有些痛。
莫南星捂着耳朵,使劲晃着脑袋,企图摒弃周边的嘈杂,可是哪知她晃得力道太大,自己竟把自己晃了个趔趄。
“姑娘小心!”
一道温柔磁性的声音穿破周边杂音灌入莫南星的耳中,同时,她的胳膊被人轻轻扶了一把。
“谢谢。”
莫南星站稳后忙对出手帮忙的人道谢。
只是对方却在莫南星抬起头时,猛然瞧着她,惊喜道:“离洛?”
离洛?是谁?
莫南星礼貌道:“公子怕是认错人了。”
那男子听她否认,却是异常激动,拽着她胳膊的手攥得很紧,生怕她跑掉一般,说话的声音也陡然大了起来:“怎么可能认错,你就是离洛!穆国长公主离洛!”
顿了顿,他的激动又转成了浓浓的悲痛。
“离洛,我是你二皇兄啊,你不记得了吗?我是最疼你的二皇兄!”
那一脸的悲喜交加,不似作假。
莫南星被这男子晃得头有些晕,眼看就要被摇昏厥了的时候,云辰终于从那些姑娘堆里出来,救她脱离了苦海。
“这位公子,大庭广众之下,你如此拽着一个小娘子,不合礼数。”
云辰冰冷的语气让拽着莫南星的男子有一瞬的愣怔,也就是这一愣怔,云辰迅速从对方手里将莫南星拽了回来。
挣脱了那男子,云辰避免对方纠缠,在对方愣怔之际,带着莫南星一路向东,躲进了城郊一处收拾的还算妥帖的草屋内。
草屋虽然破败了些,但尚且能住。
据云辰说,这是他人间三千年游荡留下的一处居所,已有近百年没来。
云辰找了化瘀药,往莫南星淤青的胳膊上抹,莫南星一脸嫌弃的斜眼看他。
“你要是再出来晚点,我这双胳膊怕是都要废了。”
云辰将药摸匀,最后往莫南星胳膊上一拍,开心的看着她疼得呲牙咧嘴。
“平时让你多修炼,你就是不听,照你这个修炼进度,也不知何时才能摆脱这凡人之躯,飞升成仙。唉,这随便一点的磕磕碰碰便又青又肿的真让我们操心。”
莫南星疼得泪眼汪汪地回他:“你个老樱花桩子,难道不知道我升仙光靠修炼是不行的吗?我还得等天劫!天劫不过,我永远都是凡人之躯。”
云辰的真身是一棵万年樱花树,这是莫南星在寒山学艺的第五年才知道的。
那天白泫和云辰因为浪沧又送来多少粒米而吵起来。
在寒山的这几年,莫南星记忆里,白泫和云辰不知道因为这种事吵过多少次。
因此,莫南星曾无数次问自己,当神仙是不是都这么无聊?
在遥遥无期的岁月里,连一担米是二百七十八万六千六百七十六粒,还是二百七十八万六千六百七十八粒这样的问题都能拿来吵上一天。
这让莫南星不得不重新问问自己,当神仙到底是不是应该作为她人生的首要选择?
或者说,是不是她应该慎重考虑她的第二人生选择,比如,像话本里写的那样,成为一个女侠?
寒山之上,只有莫南星和白泫云辰三个人,白泫和云辰争执不休,每次都要让莫南星来当裁判。
不过当莫南星陷入他们的战局时才知道,那天他们的矛盾升级了。
他们争执的焦点,不是一旦米是多少粒,而是一旦米里有多少粒是坏的。
说实话,对于他们是对是错,莫南星真的难以回答。
若回答云辰对,白泫定要毁了院子里养鱼的池塘,若回答白泫对,云辰定是要让莫南星以后都吃不到鱼。
云辰从来都是比白泫要狠一些。
啊,无辜弱小的莫南星左右为难。
不过,一般遇到这种情况,莫南星的拿手绝活便是装晕。
那天,莫南星依旧故技重施,晕倒在椅子上眯着眼睛看他们争辩。
争辩到激烈时刻,云辰忽然放狠话:“老头,您信不信我让你一百年无酒可酿,让你一百年无事可做,闲的长毛!”
白泫也在气头上,道:“我巴不得长毛!你以为没你那樱花我就酿不成酒了?我可以拿丫头的米酿,可以跑去浪沧拿梅花酿,我又不是只会酿樱花!”
云辰仿若气极,道:“好!好!老头,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话毕,只见云辰挥了挥衣袖,寒山百亩樱花竟然瞬间闭合,然后纷纷飘落。
而云辰自己也走出屋子,立在门口,成了一株粗壮的樱花树。
而成了樱花树的云辰还在那恶狠狠道:“我就长在你玉屏殿门口,看你能奈我何!”
原来,云辰三万年前是这寒山之巅的一棵九瓣樱花树,沐浴日月光辉,受寒玉滋养,时间一长竟也修炼出了灵识。
后来白泫下九重天云游四方,落脚寒山之巅,见到他,便将其点化,云辰这才修成了人形。
只是云辰对此一直颇为不满,因为他觉得,以他自己的能力,他自己在寒山之上慢慢修炼,修炼个万把年怎么也就修成人身了,哪需要他白泫来多此一举?
而且白泫点化完之后不仅占了寒山之巅修建自己的府邸,还强迫云辰拜他为师。
莫南星想,如果她是云辰,有人来抢了她的地盘,还要让她低人一辈,那她也是会不乐意的。
不过这个人要是白泫的话,倒也不是不能接受,毕竟老头供吃供喝,护短还能陪吵架,想想也是不错。
要是没有这么一个人,怕是漫漫人生要很寂寞的。
这次争吵的结局,自然是在莫南星的游说下,两人化干戈为玉帛。
毕竟莫南星不想她的大米被酿成酒,也不想云辰成为一截挡在门口的树桩子。
门忽然被人从外推开,来人推的很急,那百年未修缮的门晃悠了两下便脱离了门框,“哐当”一声摔倒在了地上。
来人一身湛蓝的外裳,面如冠玉,相貌堂堂,腰间系一云纹玉佩,右手握一柄金色长剑,可不就是集市上那个称自己是莫南星“二皇兄”的男子。
男子看到半边门落地,愣在了门口,想来他也从未见过如此会“碰瓷”的门,半晌他才反应过来:“对不起,我不是有意……”
不过,当他眼睛扫过云辰放在莫南星挽起衣袖的胳膊上时,转瞬,脸色铁青。
“你个登徒子,放开我皇妹!女孩子的胳膊哪是男子能随便摸的!”
一句话吼的气势如虹,吼得云辰一愣一愣的,瞪大的眼睛里全是莫名其妙。
莫南星看了看正被云辰捏在手里抹药的胳膊,再看一看对面男子义愤填膺的模样,眼神从疑惑到恍然大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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