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当然，我会以我的生命保护岚姐姐。”
龙起答得毫不犹豫理所当然，青燕复心中略宽慰了些，明日之行是他对不住这两个孩子了，彼时的龙起和青岚都不知道他们的生活马上会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
第二日，青燕复很早就将他们叫了起来让他们务必要在山中待上一整日，能猎到多少猎物就猎多少。
龙起和青岚都将这当作是父亲对他们的考验，当他们带着满当当的收获回到寨子的时候，才发现一切都不对了。寨子被翻得乱七八糟，到处都留着血痕，处处触目惊心。
他们忍着害怕与担忧，轻声呼唤着父亲，可在这荒芜得山野之间，除了冷风得呼号和动物低吟，还会有谁在等着他们？
青岚抱着双膝坐在地上痛哭，龙起心疼的抱着她，那天，青岚第一次感受人生的悲怀。
一夜无眠，天还未亮之际，山下有了动静，是那些官兵有一次上山来搜，看是否有漏网之鱼，青岚拉着阿起躲在打猎用的陷阱中，听着官兵在寨子中到处搜索，姐弟俩不敢出声，坑洞里充满着腐烂的血腥味。
等那些人离开，青岚和龙起回到屋中带了几身衣服就往城里去，父亲他们被官府的人抓走了，总归是会有些消息的。可刚进城，姐弟俩就看到了官府张贴出来的父亲的死讯，青岚红着眼死死的盯着那张通告文书，心中下定决心要为父亲报仇。
从那天她带着龙起东躲西藏，官府的人仍在搜捕叛匪余孽，不过已经腐朽的朝廷，那些人也早已无心政务，上面的人得过且过，下面的人遍地哀嚎。
青岚带着龙起离开那个地方的时候，发誓自己一定会回来，取那些狗官的性命。他们躲回了山上，以前每日怎么练功的，他们一刻也没有惫懒，那几个月，他们就如同两只狼，敏锐又敏感。
平日里在见到被官府欺压的百姓时，会立马上前帮忙，却也不与官府的人做多纠缠，而后两人默契的分散逃走，官府本就一日比一日萎靡，世道越乱，这些官府越是拿他俩没有办法。
时间一长，青岚和龙起二人竟又渐渐吸纳了一些投靠过来的人，和父亲当时一样有了自己的山寨，不过一年的时间，他们便如父亲所愿，成为了可以独挡一面的角色。
“岚姐姐，你现在为什么不再看星星了。”
后来的青岚晚上水睡不着的时候也不再去屋顶看星星了，而是坐在屋中擦拭着兵刃。
“因为明日的天气又不好了，有什么可看的，想等的人等不来，这天真是糟糕透了。”
龙起心疼的看着她，他收起手中雕的木簪，将自己少年的心意埋在心底，等到一切事毕，他再送给她，他想要照顾她一辈子。
那个时候，青岚的生命是偏激的，但同样也是张扬的，期间不知道与官府的人对垒过多少次，却从未输过。每打赢一场，龙起就在所有人身后静静的跟着，防着追兵，也满足的看着前面那个英气飒爽的姑娘。
眼看南启先帝越来越式微，朝中政权交替的局面也越来越混乱，青岚觉得力量已经积蓄得差不多了，准备一举潜行入城，直接杀了那狗官之时，那狗官却不明不白得被人毒杀在家中。
整个府衙无一人活命，她晚了一步，输在那些勾心斗角的权谋之下。龙起眼看着青岚日渐颓丧下去，复仇的坚持在瞬间消散，她茫然的痛苦却无处宣泄。唯有离开这个地方，重新开始新的生活，才能让岚姐姐从过去的阴影中走出来。
当时城中已经开始爆发饥荒，整个南启好像乱成了一锅粥，听说西境的云家军有整个南启最可靠的将军。那就去雾州，他和岚姐姐一定可以重新开始，遣散了寨中的众人，龙起带着青岚下山。
他们融进了流民之中，朝西而去。面对所有人的流离失所，抢东西，买卖儿女的事情都已经处处皆是，有些更惨烈的场景，更是看得人触目惊心。
青岚紧紧拉住了阿起的手，龙起知道她在当下的不安与担心，帮她理着纷乱的鬓发，温柔的安慰道，
“岚姐姐放心，我们一定会永远在一起。”
龙起眼神中有前所未有的坚定让青岚安静下来，还好老天垂怜，还好给了她一个弟弟。
可是周围的怨念在不断发酵，各城的混乱俨然还看不见恢复的苗头，一场瘟疫悄悄降临在这些流民之间，在这片土壤上不知流过多少生离死别的泪水。
龙起很快就感染了，青岚摸着龙起因疫病发烫的额头，有些绝望的想着，不如他们一起死在这里算了。这个念头萦绕在她脑海中许多天，但每次看见龙起在睡梦中难受呢喃的样子，她又会打起精神的去找药，找大夫。
那可笑的朝廷好像终于回过神，很快派了医士下来，但每天仍旧有不少的人死去。青岚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直没有被感染上，难道老天非得要让她送走所有的亲人吗？
她抱着发烧的龙起，看着一具一具往外抬的尸体，嘴角扬起微笑，轻声在龙起耳边说着，
“阿起，好多人都死了，你也会死的我知道。你别怕，我一定和你死在同一天。”
龙起迷迷糊糊的听着青岚冷静的声音，不要，她不会死，他也一定不会死，再等等我！可是他仍旧发不出一点声音。
傍晚的时候，青岚又麻木的出去排队拿药，等她回到安置病人的屋子时，龙起却不见了。她疯了一般的到处找，
“你有没有见到我弟弟，我弟弟之前就躺在那个角落。你有没有见到？”
“没有没有，别靠我那么近。”
守着的医士想与她拉开距离，
“估计是死了，现在这病不一会儿就死一个，得赶紧拉出去，节哀节哀。”
青岚跪坐在地上，她觉得胸口疼极了，那是从小跟在她身后的弟弟，会照顾她安慰她，也承诺永远陪着他。
阿起，你为什么食言了？
如果是她病了就好了，现在阿起走了，她马上就去陪他，可是此刻怎么办，她多活一刻都觉得是惩罚……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过往（下）
裴棠兮哭湿了衣衫，青岚摇头笑看着她，
“都过去很久的事情了，如今我也找到阿起了，你还哭什么？”
那哪能一样，已经过去的伤痛不会因为已经过去便从未发生。和青姨比起来，自己那些悲悲戚戚的过往算什么？
“就是感觉很伤心，那后来呢？”
“当时确实有了轻生的念头，我拿了短刀，打算在山中自尽，不料天意弄人，在那里遇到了你三叔……”
尽管早已物是人非，但回想起第一次见到裴安远的情形，青岚仍旧会不自觉微笑，当时她已经刺了自己腹部一刀，不想血的味道竟很快引来了一匹狼，看来人闹饥荒，这些畜生亦是如此，青岚虽不想活了，却没打算让这畜生将自己的尸体撕得粉碎。
即便是拼尽自己最后一丝力气，她也要与这头恶狼同归于尽。
握紧了手中的短刃，她正打算上前，忽然旁边飞过来一块木头，同时传来一声呼喝，
“喝！走开。”
一个清俊的人影挡在了他面前，那人手中拿着一只木棍，不停朝那匹狼挥舞着，他侧头看向青岚，
“姑娘你没事吧，还能走吗？若是可以你赶紧离开，我来对付这匹狼。”
他关切的神情在逆光中有那么一瞬像极了神的救赎，青岚呆呆的没有回话。
“姑娘？姑娘？”
结果那人自己也是怕极了，也没什么功夫在身上，只知道拿着棍子胡乱舞着，根本对付不了那匹狼。
青岚回过神来，看着他笨拙的样子，笑了出来，眼看着狼就要扑过来，她忍着疼痛的身体上前拉开了他，几个回合便杀了那头狼。
毕竟打了那么多年猎，不过杀一头狼而已。
那人坐在背后已经看呆了，等青岚回过头，还没说上两句，就因失血过多晕了过去。
等她再醒来，就已经躺在温暖舒适的床上，腹部的伤口也被仔细的包扎好了。她很快知道了那个温文尔雅的男子叫裴安远，是雾州裴氏的家主。
“原来青姨你是这样遇到我三叔的，那后来呢？”
裴棠兮好奇的继续问着，青岚挑了挑眉，困乏的揉了揉眉心，
“今日太累了，就说到这里吧，后面的故事也没什么特别的，无非就是日子久了，我和你三叔其实并不合适，一年之后我就到老宅去了。”
青岚边说着，边拉着她起身，将她推出门去，
“时间不早了，你快回去早点睡觉。”
裴棠兮摸摸鼻子，只得老老实实回房去，难怪青姨身手那么厉害，在老宅的两年，看她一开始病恹恹的，就逼着她每天练功，她一直以为就是用来强身健体的，结果上次在被龙起胁迫的时候，她才知道原来不仅是强身还能保命。
裴棠兮这么乱起八糟的想着找到自己的房门口，一推开房门就看将两个大活人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她的房间中，不过一个坐着，另一个靠着柱子站着，两人之间有种诡异的对峙。
周荥一见裴棠兮回来，皱眉指着正坐着悠闲喝茶的沈河说道，
“羲表兄，你怎么能让他随意进入你的房间？”
裴棠兮还没质问他二人为何会出现在这儿，却好像被倒打了一耙，她皱着眉头问道，
“我好像也没说过你能随意进入我房间吧。”
“那能一样吗？”
“怎么就不一样？”
沈河放下茶盏，微笑的看着他。
周荥指着这二人，他们怎么能如此熟络？心中顿时感到有些委屈。
裴棠兮叹了口气，关上门也走到桌边坐下，给自己到了杯水，一晚上她还一口水都没喝过呢。
沈河观察着她的神情，轻轻问道，
“你哭了？”
裴棠兮看着他，用手揉了揉眼睛，
“有那么明显吗？”
沈河偏头一点，
“挺明显的。”
绝对不能放任这二人如此熟悉下去，这姓沈的来路不明，周荥也快步走到桌边坐下，看着裴棠兮，
“羲表兄，你是不是为青姨的事情哭的，青姨和这青山帮帮主究竟怎么回事？”
裴棠兮明白他二人出现在这里，肯定也是为了探听这件事。
于是抱着杯子，将青姨和龙起的事又从头到尾的转述了一遍。
“早知道带着你们一起听了，我也懒得又重头说这么多。”
裴棠兮说着说着眼泪还是盈盈的盛满在眼中，比平日的倔强多了几分柔美娇嗔，在灯下看着叫人心绪婉转，沈河眸色一闪，不知道从哪儿找出一根手巾直接扔在她脸上。
“鼻涕要流出来了，难看死了。”
周荥又想发火，棠表姐若是难看，这南启就没有好看的女子了，这沈河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裴棠兮却面色微红，赶紧低头擦了擦眼睛，可是她分明没流鼻涕啊。
“我要问后面的事情，青姨就把我赶出来了。”
拿着手巾，棠兮说话的声音嗡嗡的，周荥这会儿想起上次他问过青姨和裴三叔的事，他倒是能补上一些。
“我上次与青姨一同去裴府找三叔帮忙救你，路上我问过青姨这事。但她说得模糊，后面约莫大概就是，她本是嫁给了三叔，却不知道为何三叔其实之前取过妻，后来夫人回来闹了一通，青姨就离开了。”
提到这个，裴棠兮回忆起一些东西，她在四年前与跟着父亲到雾州，半年后三叔家中是有那么一段时日不平静。
因是寄居在此，她也没有多问，只是偶然间听见母亲和姐姐说起。
“这我好像知道，当年父亲卷入政变被下放，先帝尚还康健，朝中局势也不明朗，大家都说我们裴家不行了，王氏就逼着三叔和离，也先行被接回娘家去了。但父亲起复要回去，和离书还未签下，王氏看这边又有东山再起之势，于是之前的便不作数，闹着回来了。”
理清楚前因后果，裴棠兮一拍桌子，眉间愤愤不平，
“本以为青姨遇到三叔是件好事，原是这样龌龊。”
周荥摇摇头，
“三叔好像也没做错什么，造化弄人吧。”
“什么造化弄人？”
裴棠兮眸子亮亮的盯着他，
“分明是软弱无决断，而后又做深情模样，无非是演给自己自怜用的。总会找借口为自己的君子之名自洽……”
意识到自己在非议长辈，裴棠兮闭了嘴，但神色间仍旧郁闷难抒。
“阿羲说得不错，若是遇到了心爱之人，那当珍之于心，无有选择自然亦不会相负。”
沈河淡淡的说着，周荥在一旁愣愣的听着，三人之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夜深。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扑朔
裴棠兮翻来覆去一晚上都没睡好，顶着两个乌黑的眼圈出门，整个人看上去更呆了。
“三公子，你这是怎么了？”
九千拿着个包袱正打算出去，就撞见裴棠兮睡眼惺忪的出来。
“估计睡惯了之前那张床，不习惯。”
棠兮随口胡诌着，这才看见九千手上拿着的包袱，
“今日怎么不躺着了，你这是要上哪儿去？”
九千抱怨着，
“欠了别人的呗，我帮胡裘送趟东西出去。这大热天的，他自己非要跟着六儿出去，还指使上我了。”
一听与胡裘有关，裴棠兮就清醒了，不过她装作不在意的问着，
“那你送哪儿去？”
“说是什么三寨外的院子里有个负责打扫的兄弟，昨日赌钱输给人家的，他没带什么钱在身上，只有几套衣服抵了拿给人家。”
“哦，我知道，我现在也要出去找龙起问事情，反正同一个方向，不若我帮你拿过去吧。”
九千那真是求之不得，满眼闪着感激，
“真的吗？三公子，你真是太好了。日后我九千定当为您鞍前马后，义不容辞……”
“好了好了，给我吧，别说了。”
裴棠兮拿过东西挥了挥手就离开了，昨日过来得晚，九千还未曾好好看这新院子，又可以舒舒服服得躺一天，那些人忙来忙去，也不知道有什么可忙。
慢悠悠的出了院子，她瞧着前后没人，就躲进一侧的角落，翻看胡裘的包袱。从昨日开始怀疑胡裘之后，她就有心留意着他。
没想到今日就让她找到一个机会，包袱里翻来翻去确实只是一些衣服。
难道，真的是我想多了？
裴棠兮又找了找，这次在一个夹层中，终于找到了一封信。不过信封好像用了特殊的方式密封，如果一旦打开，那么对方就势必会知道这封信有问题。犹豫了一会儿，裴棠兮还是将信原封不动的放了回去，往寨口的院子寻去，将包袱交给了九千所说的那个人。
那人点了点头，什么也没多问就将包袱拿走了。裴棠兮本是想跟过去的，但这人也太奇怪了，不问她为何要给他一个包袱，看见是她过来，也没有任何讶异之色，这就像是，这包袱本来就应该是她送过来一样。
12/36 首页 上一页 10 11 12 13 14 15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