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墨砚一脸尴尬,“她身子不好……”
“所以你们是怕被她连累?”
此时说什么都是错,江墨砚干脆赶紧将苏知微拉到身边,还埋怨了一句:“你怎么这么慢!”
“我先去东院寻婆母,又去中院找夫君,再去了松儿那院,可院里都空了,我原担心不已,见你们都在这儿,我就安心了。”
这话说的,简直能扒江家母子一层脸皮。
江母干咳一声,“当时太慌乱,我以为你跟在后面。”
“是,婆母心里是有儿媳的。”
“你跟上来就好。”
这时八宝塔院外的大门突然关上了,京郊大营副统领举着火把站在门口。他将当着大家的面将京郊大营的铠甲脱下,露出里面的黑色长袍,而其他将士竟也一起都脱下了。
有官员不解,问道:“李副统领,你这什么意思?”
那李副统领嘿嘿大笑,络腮胡跟着抖动,“看不出来么,我们就是叛军,叛军就是我们!”
这话一出,四下哗然!
苏知微也吃了一惊,所以京郊大营叛变了!
“李副统领,这个玩笑可不好笑。”那官员不信。
“不好笑?”
那李副统领一把扯起那官员,刀架到脖子上,呲着牙问:“这会儿你觉得好笑了吗?”
那官员吓得双腿发软,连忙道:“好,好笑了。”
“那就笑啊!”
官员努力咧开嘴,勉强笑着。
李副统领将他丢回去,然后举起刀对着一院子的人,“今晚太子起事,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兵临宫门了,你们若是识相的,那就乖乖呆在这儿。明日太阳高升,太子即位,你们只需歌功颂德就好。”
这话一出,又是一阵倒抽气声。
一老臣颤颤巍巍起身,怒喝道:“太子大逆不道,必遭天谴……”
“啊啊啊!”
那老臣话还没说完,竟被那李副统领一刀砍下头颅,鲜血四溅,吓得旁边女眷惨叫连连。
“还有谁不肯顺从太子?”李副统领举着带血的刀问。
这一会儿,没人再敢说话。
苏知微抚着胸口,难怪上一世太子被废,原来是因这事,显然他最终没有成事,而宫里也命令今晚的官员及内眷将太子逼宫的事给瞒下来了。
她再左右看看,几大世家、朝廷重臣包括如江墨砚这样的五品小官都在,她还看到了萧家人。只是没有留在京中的几位王爷及其内眷们,还有谢凛。
这时有几个人试图冲破包围逃走,自然都被杀了。为了震慑这些人,那李副统领让旁边属下拿来一人绑到门上。
那手下带着面纱,逡巡了一圈后,竟朝着江家这边走来。
“你们几个,谁肯站出来?”那人用刀指着江家几人。
苏知微本是站在边上,那人也没看将她包括在内,然这时一人却从后面推了她一把,将她推了出去。
苏知微转头,见江墨砚迅速低下了头。
“呵,一个大男人为了自己的安危将一个柔弱女子推出来,可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江母忙冲苏知微小声道:“微微,还是你过去吧,毕竟你……你本就不剩多少日子了,对吧?”
“婆母,您年纪大了,是不是也该活够了?”
“我是你长辈,你为长辈挡灾挡难的,不应该?”
“江墨砚更应该吧?”
“他是家里顶梁柱,不能出事。”
苏知微呵了一声,这到底是什么样的脸皮才能说出这样的话。
那人没耐心了,一把拖走苏知微,明镜要救,但被两个将士给挡住了,苏知微忙朝她摇头。
凭明镜一个人不可能救下她,无非白送命罢了。
那人将她拖到前面,却又嫌她是个病秧子,震慑不成,反倒添麻烦,将她扔到一边后,重新过去将江母拖了出来。
“我一个老人家,你抓谁不行,非要抓我?”江母吓得全身发抖。
“看你一身富态,身子壮实,可比你那儿媳妇耐折腾,尤其脸皮也厚,不怕丢人,所以你正合适!”
那人说着将江母绑到了门前的柱子上,五花大绑,最后心情一好,还往她头顶插了一枝热烈开放的腊梅。
苏知微靠着墙角,看着这一幕有些懵,这做事风格怎么跟谢凛那狗东西那么像!
第七十四章 运筹帷幄
外面响起了打斗声,厮杀声,各处火光冲天,院里的气氛也紧张起来。在所有人不注意的时候,苏知微被那蒙面黑衣人拖走,进了八宝塔里面。
“咦,你怎么不反抗?”黑衣人问。
苏知微翻了个白眼,“堂堂楚王摇身一变,竟然成了叛军的小喽啰。”
黑衣人脚步顿了一下,继而扯开面纱,露出那张皎若明月的脸,还有那极尽愉悦的笑。
“阿微果然聪明!”
怕她跌倒,他特意搂住她,将她一路带上了第八层。
“来这儿做什么?”苏知微问。
“这儿风景好啊。”
苏知微忍不住又翻了个白眼,而后被他带到漏风的窗子前,欣赏外面战火纷飞的风景。
平都长街上,火把犹如长龙一般穿街走巷,不少宅子起火,火势见风就涨。
近处八宝塔前,朝廷的官兵正和叛变的京郊大营的官兵拼杀着,刀剑相撞的声音清晰传进耳朵里,倏忽之间,一个接一个的丧命,血光乱闪。
而再往远处看,那里应该是宫门了,能看到激烈的打斗,还能听到那若有似无的厮杀声。
宫里所有灯都亮了,亮如白昼,预示着危机已至。
苏知微转头看谢凛,见他靠墙站着,一副尽在掌控的骄傲样儿。
“你做了什么?”苏知微问。
谢凛挑眉,“在这场逼宫大战中,我只稍稍添了一把火。”
“这火怕就是你点起来的吧?”
“太子虽为储君,但不得皇上重视,他知自己早晚会被废掉,所以生了叛逆之心,联合京郊大营统领预谋逼宫。我自然不能让他功成,于是烧了他藏兵器的私宅,又挑了他几个传信的据点,然后杀了兵部侍郎。”
“兵部侍郎一家是你杀的?”
“兵部侍郎是他们的同伙,我杀了他,将太子的阴谋暴露出来,是束手被擒还是举兵谋反,他那么蠢,自然选后者,拼力一战。”
苏知微看着说得轻松的谢凛,忍不住怒道:“那你也不至于将他一家老小都杀了!”
“我……”谢凛本想说他愿意杀多少就杀多少,可看苏知微生气的样子,他垂下眼眸,语气弱了一些,“我有那么闲么,他们还不值当我动手呢。”
“那谁杀了他们?”
“不知。”
“你真不知道?”苏知微不信。
谢凛耸耸肩,“你看到的平都风平浪静,可其实暗里好几股势力在碰撞,你以为我掌控全局么,不,我可能已经在别人的掌控中了。所以焉知不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说着,他又看向远处,“这平都波诡云谲,只要一步走错,我便会身首异处。”
苏知微抿了一下嘴,“还可能被扎成刺猬。”
“什么?”
苏知微深呼一口气,“我信你。”
“你信?”
“你有必要骗我吗?”
谢凛难得认真道:“我这人说谎一向张嘴就来,但我没有骗过你。”
寒冬腊月里,风刮过来,冷的刺骨。
谢凛帮她紧了紧大氅,而后拉着她靠墙而坐,再掏出一把栗子给她剥。
“能不能换松子?”
“下次。”
外面打斗声不断,苏知微又想起上一世的这一夜,她和莲心躲在屋内墙角,不敢出声,甚至不敢大口出气,心一直悬着,好似一把刀悬在跟前。
此刻,她是安心的,即便身处乱局中。
“你在等什么?”
“等时候差不多了,我去救驾。领个功么,不领白不领。”谢凛嬉笑道。
“为何不是现在?”
“人只有刀尖杵到胸口的时候,才认为自己真的要死了,也只有这时候救他,他才会铭记你的好。”
“皇上?”
“那老东西狼心狗肺,所以我得算准时机。”
苏知微笑,“你当和尚的那些年是不是顺便学了占卜?”
“我当和尚那些年学过的东西可多了,尤其一样最是精通。”
“炼毒?”
“变戏法。”
“啊?”
谢凛伸手在她面前一晃,手里就多了一枝腊梅,苏知微瞪大眼睛,刚才明明没有的。
“我给你插头上?”
苏知微想到被绑门柱上的江母,头上就插着一枝腊梅,想起她那窘迫的样子,没忍住笑了出来。
她拿过腊梅,踢了谢凛一脚。
“你太损了!”
“我在帮你出气呀,对了,下面这些人,谁欺负过你,你告诉我,我现在就去杀了他。”
“别,我受不起。”
明明是很混乱的一夜,苏知微竟然睡着了。醒的时候,下面还乱着,而谢凛已经走了,估摸算准时候去救驾了。
苏知微趁乱下来,与莲心和明镜会合。
“姑娘,您去哪儿了,奴婢一直在找你。”莲心急道。
苏知微摇头,“我没事。”
她看向院门口,原是朝廷的兵打进来了,双方正在激战,而江母被绑在那柱子上,歪头一动不动的,估摸是吓晕过去了。
江墨砚想救他娘,几次往前冲过去,但都因为怕被乱刀伤了,而退了回来。
这人纯纯就是个窝囊废!
待到天亮,叛军终于被镇压了,困在八宝塔内的朝臣及内眷可以往外走了。
江墨砚忙跑过去给江母松绑,将人背到背上。他回头看了一眼苏知微,许是危机过了,得表现一下,便冲江映画道:“你快扶着你嫂子,这一夜定将她吓得不轻。”
苏知微咳嗽两声,推开江映画的手,“不用了,我倒没吓着,倒是你们脸色不太好,赶紧回家吧。”
事实就是她没被吓到,但江墨砚他们几个吓得不轻。
往外走的时候,苏知微听到一大臣问领头的将士,“皇上没事吧?”
“皇上没事,亏得楚王及时救驾。”那将士道。
“哎哟,楚王年少有为,如今又救驾有功,皇上定是十分欣慰。可恨太子,深得皇上倚重,却要谋逆造反,实在罪大恶极。”
“今夜的事,诸位心里清楚就好,别乱说话。”
“是是,为了大局稳固,合该这样。”
苏知微往外走时,突然被人拉了一把。
她回过头,竟见是萧老夫人。
“您有事?”她眉头微皱。
“昨夜叛军拿人的时候,江家人把你推了出来。”萧老夫人语气沉重道。
苏知微淡淡一笑,“我没事。”
“你放弃定北,竟嫁给这样的人?”
“老夫人,萧定北在您眼里极好,但在我眼里,他与这种人也没什么差别!”
说完,苏知微冷着脸往外走去。
“你有眼无珠,不识良人,活该落得今日这地步!”
第七十五章 后事
一句话却有诛心之力,回家以后,苏知微又犯了病。
这一次比以往更重,请了师云落来,行针加连服了两大碗药,这才压制住身体内的毒素。
“我原先算着你还有三个月。”师云落说着叹了口气,“如今只怕两个月都是极限了。”
苏知微勉强笑了笑,可她想活着,太想活着了,于是眼泪偷偷的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你能回去帮我跟谢凛传一句话吗?”她道。
“你说。”
“我想在死前见到我弟弟。”
师云落点头,“好,我带给谢凛。”
她死前想见一见仅留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她想嘱咐弟弟,等她死后,一定将她的尸体带回扬州,葬到父母身边,千万别留给江家,她不想死后仍逃不出这场噩梦。
苏知微只允许自己病了一日,第二天就强打着起精神来了。她让莲心将宝桃叫了过来,看着她已经鼓起来的肚子,温声关心了几句。
“我时日不多了,只怕看不到这孩子出生了。”
“夫人快别这样说,我还想着让这孩子长大了好生孝敬您呢。”
苏知微笑笑,“是我没这福分,咳咳,只是你是我扶上妾室的,我总要为你打算一二。”
“夫人爱护宝桃,宝桃知道。”
“我一个将死之人,与你争不了什么。”
“夫人!”
苏知微摆了摆手,“话还是挑明了说吧,绕来绕去,我也累。我爱护你是真,但厌恶江映画也是真的。”
宝桃思量了一下,小声道:“这二姑娘和大爷实在有些说不清呢。”
“你也察觉了?”
“是。”
“你用了两三个月,我却用了八年,直到快死了,才后知后觉,竟像傻子一样被骗了。你说,我如何不恨呢?”
宝桃原只是猜测,而苏知微这话印证了她的猜测,此时不免又有些震惊。
“夫人,难道……”
“嘘,你心里有数就好。”
宝桃想到江映画一听不同意江墨砚那她为妾,见面就骂她是贱人,那眼神恨不得杀了她,总是欺压她,甚至还要打掉她的孩子。
江映画是江母养大的,江墨砚又明心偏爱她,此时苏知微还能护她,那以后呢?
想到这些,宝桃心里越来越怕。
“夫人,您一定给我指条明路啊!”
苏知微淡淡笑了笑,“大爷这两天夜里有没有去你那屋?”
宝桃摇头:“没有。”
“许是睡在书房了,那书房多冷,你夜里该去叫一叫她。”
“分明是去了二姑娘那里!”
“他一个当哥哥的总往妹妹屋里跑实在不合适,你该劝也得劝,免得让人吹了枕边风,到时你腹中孩子怎么没的都不知道。”
宝桃思量了一会儿,点头道:“宝桃明白了。”
“还有老夫人那儿,你怀的是她的孙子,她到底在意,你多往她那边走走,总没有错的。”
“夫人说的是。”
宝桃离开后,莲心端着汤药进屋,见苏知微靠着引枕喘气,脸色煞白,吓得她赶紧端药过去喂她喝。
喝了这碗药,又缓了一会儿,苏知微才好了一些。
“姑娘,您该卧床多休息几日的。”
“我没时间了。”
听到这话,莲心眼睛又红了,“可这宝桃一个妾室,她能有什么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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