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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莹莹今年应该有四十五了,但皮肤依然光洁,没有一丝皱纹。
她穿着一身剪裁精美的纯白色针织连衣裙,衣服布料上一丁点的花纹都没有,清雅逼人。
一头乌黑光亮的长发像当年一般风华绝代,也看似随意的用一支珍珠发钗挽在脑后,脸上只化了一层极淡的妆。
整个人依然美的脱俗,像是一朵绽放在荆棘地狱里的百合花。
“你和我长得很像,不,你比我生的还要好一些。你应该明白,像我们这样的女人,怎么可能找一个平凡的男人,生儿育女,就这样憋屈的过一辈子呢?”
孙莹莹今晚有些反常,一改往日高冷少言的模样,竟然对着司绮,和她说起了心里话,
“我年轻的时候心高气傲,一心只想追逐金钱和名利,当然,我也都得到了。”
“那些男人,白似海、钱青山,还有好多,张家的王家的...这些富家公子排着队的跪在我面前,为了争我大打出手,当然,我最后选择了最有钱的那一个,成功嫁给了他。”
“我拥有了数不尽的金钱,如今年纪大了,我更加看重名声。”
“我拍了那么多的电影,这些胶卷和影像会一直流传下去。就算我死了,人们还是能通过这些东西,记住我最美好的时候。”
“他们会记住,我孙莹莹是以戏子的身份嫁给首富、并被宠爱一生的传奇,是娱乐圈没有污点的不老女神,是帮助无数年轻人完成演绎梦想的指路明灯....”
“可是现在,这些都没有了。囡囡,一切都毁了,被你毁了。”
“白似海会因为我一无所有,我的一生也变成了一个笑话。”
她坐到了司绮旁边,靠的非常近,直视司绮的双眼,温柔的质问道,
“囡囡,我只是当年抛弃了你,为什么你要这么恨我,要毁掉我的一切呢?”
*
司绮无法回答。
孙莹莹像个受害者,言之凿凿的质问。
仿佛她从前对司绮的算计、伤害都不存在一般,仿佛抛弃一个家庭、抛弃一个小孩只是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
甚至白雪多年的遭遇,她都闭口不提。
一个人要自私到什么程度,才只能只看到自己的利益。
司绮哑声开口,
“可是,你从前,本来不就是一无所有的吗?”
“那时候,我们明明很幸福啊。”
孙莹莹笑了,她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你所说的幸福,指的是和一个平凡的男人一起吃糠咽菜,然后为了养育子女、庸庸碌碌的过完一生吗?”
“那种生活,我尝试过了,我过不了。”
她不再解释,坐回了自己刚才位置。
*
打开放在一边爱马仕藤编手袋,从里面摸出了一支唇膏,看起来像是要补妆。
“你知道吗,囡囡,你外祖母年轻的时候比我们都要漂亮。”
“她当年就是为了所谓的爱情不要面包,一个风华绝代的美人,最后只能在花雨村那种乡下孤老而死,被埋在后山的土坡上。”
“我看着她被生活磨白了头发,暗暗发誓,永远也不会过那样的日子。”
“我孙莹莹,自小就心高气傲。我要嘛就要活成所有女人都羡慕的样子,一无所有、千夫所指、憋屈的活着,我宁肯去死。”
“我唯一的错,就是心软,没有早一些除掉你们。”
她旋开手里的口红,对着镜子一点一点的涂在好看的唇上。
然后将自己的头发披散下来,站起身,细细的整理裙摆上一点点的褶皱。
“我听说你把花雨村的老房子推掉了?”她忽然问司绮。
司绮点头,终于将心里憋了几年的问题,沙哑的问出了口,
“外祖母走的时候,你为什么没有来送她?”
孙莹莹轻笑了一声,
“我是她的骄傲,我飞得越高越远,她越开心。
不过...这下她应该开心不起来了....我有大把的时间陪着她...”
*
司绮忽然心中警铃大作,有不祥的预感。
她猛地起身拉住了孙莹莹的手臂,紧张的问,
“你想干什么?”
孙莹莹对她笑了,
“囡囡啊,我不是说了吗,要我这样憋屈的活着,我宁愿死的呀。”
“但既然你这么恨我,我想,那我就算死,也要死在你面前呀~”
她轻轻舔了舔自己的下唇,脸上的笑容更加的冰凉,更加的残忍。
猝不及防的,一丝暗黑色的血突然从她的嘴角呛了出来。
孙莹莹她一边呛血,一边沙哑的对司绮说,
“你记住,是你杀的我。”
“我妈妈最爱的就是我了,她之所以爱你,只是因为你是我的女儿,因为你长得像我啊.....我没有给你母爱,但我妈妈给了你啊,你...对得起她吗?”
“将来等你死了,一定要亲自下来对你外祖母说,是你杀了她最爱的女儿。”
“你一定要,亲自告诉她。”
“我...”
....
孙莹莹倒在了沙发上,七窍流血,脸色铁青。
口红下了剧毒,不到半分钟就要了她的命。
纯白色的长裙上全是血,沙发上、地毯上,也全是星星点点的喷溅血滴。
睁着一双漂亮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司绮。
孙莹莹星夜前来,言笑晏晏。
时隔多年,第一次拉着司绮的手,和她说了这么多的心里话。
然后,专门。
用最惨烈的方法,死在了司绮面前。
*
世界,一片黑暗。
第136章 我也没有错
你没有错,她也没有错。
所有人都没有错,大家都有自己的苦衷,有一百个理由。
那到底谁错了。
我吗?
司绮站在沙发面前,听到玫姐的尖叫声,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混乱的人群,看着他们像老电影画面被慢放了一般穿梭。
他们神色凝重、他们满脸惊恐、他们用悲戚的眼神看向她。
但司绮无动于衷,她没有大喊大叫,也没有流一滴眼泪。
她深深明白,孙莹莹选择在她的面前自杀,就是为了要她跌进自责的地狱里,要她后半生都活在这一幕不断轮回的噩梦中,要她生不如死。
多么恶毒啊。
所以无论怎样,一定不能让她如意。
好像谁死了,谁就有将一切错误都推给别人的理由一样。
司绮用力掐紧了自己的手心,在心里不断的重复着一句话,
我也没有错。
*
许熹从车上下来,失态的大步跑进了大门。
脸色慌张,顾不上一点教养和风度。
张医生戴着口罩和手套站在会客室门口,一脸沉重。
看到许熹进来,立刻低声汇报,
“是山埃,高浓度的山埃,没有抢救的可能。”
“对方在会客室停留的时间太长,最好进行全面消毒清理。”
“但司小姐她....”
许熹的视线略过他,看向远处、像一尊雕塑一般立在沙发边的司绮。
院子外已经响起了警笛的声音,他看了一眼林丛,示意他去处理,随即朝司绮走了过去。
将身上带着外面寒意的大衣、胡乱的扯下来扔到地上,解开西装外套的扣子,许熹停在司绮面前,将她拥进了怀里。
温热的体温透过单薄的白衬衣慢慢传到司绮的身上,她的双眼终于有了焦距。
“许熹。”
她仰头看他,眼神偏执,一字一句的向他陈述,
“我没有错。”
声音沙哑而颤抖,但她自己并没有发觉。
看似斩钉截铁,但脸上全是一触即溃的脆弱。
许熹用力点了点头,认真的回答,
“你没有错。”
他心脏一抽一抽的疼,但自己明确的知道,这不是生理上的疼。
是因为看着自己深爱的人,经受这样的折磨,和她一起感同身受。
“司绮, 你没有错。”
许熹将额头贴在司绮的额前,一遍一遍的对她重复着这句话。
你没有错。
...
平日里安静到可怕的社区在一瞬间热闹了起来,刺眼的车灯透过会客室的落地玻璃、直直刺进司绮的眼睛里。
她后知后觉的皱眉,转头看了一眼院子里的警车和救护车,以及挤挤攘攘的人群。
会客室门外,穿着各种制服的相关人员都被死死地拦着,包括收到通知赶过来的白似海和白雪。
没有许熹的允许,没有人能踏进这个房间,没有人能进来打扰她。
司绮重新抬眼看向许熹。
他脸色苍白、身体也不算健康,也从来没有对她说过一个爱字。
但他真的好可靠。
没有经过脑子,司绮冷不丁的开了口,
“许熹,你要不要跟我结婚?”
许熹全是担忧和心疼的双眼里,忽然荡开了一层涟漪,在深不见底的黑眸里晃出了此起彼伏的波澜。
“好,”
他收紧了自己的双臂,郑重的点头,“我们结婚。”
司绮笑了,终于闭上眼睛晕了过去。
看,孙女士。
是你错了。
...
*
司绮再次醒来,第一口呼吸,是枕边淡淡潮湿的旧衣服味道。
她迷茫的坐起来,看了一圈陌生又熟悉的房间。
墙上褪色的墙纸,狭窄的单人床,身上的旧法兰绒睡衣,以及书桌上那只限量版粉色百变小樱。
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在弄堂里的家,这是她的房间。
这时,门外传来了压低了的说话声音。
虽然压低了,但房子面积小、又不隔音,司绮依然听得清清楚楚。
“阳阳,去叫你姐起来了,这都中午了....”
“我不去,要叫你自己叫。”
“嘿你这孩子!现在长大了,我管不了你了是吧?”
“她想睡就睡好了,叫她干什么呀?”
“话是这样说,但已经到中午了,难道要客人挨饿吗....”
... ...
是继母姜绒花和继弟郁希阳的说话声。
司绮下床,轻轻咳了两声,表示自己已经起来了。
外面两人瞬间安静。
两母子十几年如一日的看着她的脸色生活。
*
司绮开门出去,问继母,“阿姨,我怎么在家?”
姜绒花今天的精神格外的好,浑身洋溢着一股喜气,甚至还涂了口红。
“许先生送你回来的呀~”
她凑近了些,冲司绮眨了眨眼睛,
“绮绮什么时候交了这么帅的男朋友,也不跟家里人说说!乖乖!昨晚半夜抱着你回家来,身后跟着十几个黑西装的保镖哦,差点没把我给吓死掉!
许先生这人,我一眼就觉得很不错,是个值得托付的!还是我们家绮绮有本事啊,将这么帅这么优秀的男人迷得死死的,昨夜我偷偷看了好几眼,这么高大一个男人,愣是在你床前守了一夜呢.....”
“阿姨,”
司绮打断了姜绒花看不到尽头的话茬,急切的问道,“许熹在哪?”
“楼下喝茶,你爸爸陪着~”她朝窗口努了努嘴。
司绮立刻跑向阳台的窗户,将整个上半身都从狭小的窗口够了出去,往下看了一眼。
忍不住微笑了起来。
*
狭窄逼仄的弄堂,头顶是被隔得过分近的旧楼,切出来的灰蒙蒙的一线天空,地上是斑驳坑坑洼洼的水泥地面,空气中混合着各种各样的底层复杂味道。
许熹穿着和弄堂格格不入的考究西装,端坐在一张老旧的藤椅上,神态自若。
司父坐在另外一张藤椅上,和许熹并排坐着,安静的喝着茶。
他一改往日灰色衬衫外面套着工作围裙的装扮,破天荒的穿了一身板正的中山装,虽然有些过时,但已经是他最好的行头。
不远处弄堂的两边,各站了一排黑衣高大的保镖,警惕得贴着墙,尽量不妨碍到居民的行动。
街坊们都聚在一起,在远处看似是在闲聊,实则大家的视线都关注着这边,满心满眼的羡慕和与有荣焉。
“爸爸!”
司绮笑着出声,朝窗户下方的两个男人挥了挥手,“早上好呀~”
中山装的中年男人笑着嗔了她一眼,“还早呢,太阳都晒屁股了。”
许熹从藤椅上站起来,面相二楼的旧窗户,笑得温柔宠溺。
“早上好。”
他说。
第137章 人类感情的极致,是爱
司家很久没有招待客人了,更何况是许熹这样的贵客。
大家坐在餐桌旁,看得出来,姜绒花真的尽力了。
桌上摆满了菜,八宝鸭、酥鱼、本帮红烧肉、田螺酿肉...全是费时间费功夫的大菜,姜绒花应该是从一大早就开始忙了,才弄了这么一桌。
而且还嫌不够,还买了附近出名的狮子头和卤味,甚至还有一盒福香楼的酥皮点心。
就连餐具,也是一套崭新的粉花白瓷。
司绮记得这是几年前百货公司周年庆搞活动,姜绒花抽到了特等奖兑换的,当时说是要留着、给郁希阳娶媳妇儿的时候用。
小小的餐桌只有四人位,姜绒花和郁希阳挤着坐在一起,局促到握着筷子的手都在轻轻发抖。
因为就在半个小时前,她从儿子的嘴里终于得知了许熹的身份,知道了他是传说中许氏集团的总裁,拥有陆家嘴最高的那栋地标建筑。
“都是家常菜,不知道许先生吃不吃得惯。”她捏着嗓子客气道。
旁边的郁希阳一口鱼卡在喉咙里,侧过头咳了起来,仿佛是对自己老妈嘴里‘家常菜’三个字的控诉。
姜绒花瞪了他一眼,极力维持着司绮娘家人的体面。
许熹笑得极为谦逊,夸道,“阿姨的厨艺很好。”
姜绒花满意的笑了,偷偷对司绮眨了眨眼。
看,我没给你丢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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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父一句话也没说,但却忽然提筷,给许熹夹了一筷子红烧肉,
“小许尝尝这个,是你阿姨的拿手。”
郁希阳点头接话道,“对,是我姐最爱吃的。”
司绮转头看向许熹,无意识的咬着嘴唇,是紧张的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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