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收拾一下,一会儿我们带小九去坐游船,之前答应他了的。”男人不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笑着站起了身,然后抱起了小九。
“告诉阿公,你还有什么愿望要实现呀?”
“我还想吃冰激凌!”小九兴奋地大叫。
“好,阿公都给你安排。”
“那你今天一整天都可以陪我吗?”
“当然可以。”
“太好了!谢谢阿公。”小九搂住了男人的脖子,然后给了他一个甜甜的吻。
Yeo Yeo发现母亲正背着他们做擦泪的动作,她的心蓦地一酸,眼泪也弥漫开来。
他们这一家人,是要就此告别了吗?
可是,他们是她有限记忆里唯一的光了啊?她仍是想不起来过去,难道她连现在也要失去吗?
“哦对了,家里下午会有客人来访,晚餐就准备法餐怎么样?”
“客人?”Yeo Yeo很疑惑,这么多年,她家里就从来没有来过任何访客,除了司机佣人和保镖,她没有接触过父母社交圈子里的任何其他人。
“嗯。”
阿阮帮小九换了白色的短袖衬衫套装,又帮他戴了顶草编的太阳帽,一下子把他打扮成了法式风情的小绅士。
【我们全家要带小九去坐游船,你要不要一起来?】她给林昭苏发消息。
【好,位置发我。】
【你等下,我研究一下位置怎么发。】
“爸爸,我想带一个朋友跟我们一起去玩,可以吗?”Yeo Yeo的脸上依旧一派天真。
男人逗着小九的笑容僵在了脸上,然后很快恢复如常。
“是你这两天新认识的那个朋友吗?”
“那个多嘴多舌的索朗可真是讨厌。”
“他只是为了保证你的安全。”
“我看他是怕我跑了。”Yeo Yeo状似无意地大笑。
她的父母听了她的话,表情都变得很不自然。
“阿公,阿婆,我们出发吧好不好?”小九早就迫不及待。
“好。”
Yeo Yeo到达游船码头的时候,林昭苏已经站在那里等。
远远地,他就看到穿着白裙戴着遮阳帽的她牵着个和她同样打扮的小男孩。她的身后还跟着一对身着中国传统服饰的中年男女,以及两个穿着蓝色麻布裙的女子。
他顾不上其他,眼睛里只剩下那个蹦蹦跳跳的小男孩,他看着她们越来越近,然后他微微侧过身去,用力止住了即将涌出的泪水。
五年了,他把自己对她的思念和怨恨做成一根线,密密匝匝地缝在心口上,每次他想哭的时候,他就牵动那根线,让自己只剩下疼,把眼泪倒流回身体。
他以为他恨她,恨她没有信守承诺,恨她在遇到危险的时候没有多为他考虑一秒便直接赴死。
可是其实他都明白,他恨的,从来就不是她,而是过去岁月里那个一直无能为力的自己。
那么现在呢?他知道,只要他想,他可以立刻动用非常手段抢回她和儿子,可如果他那样做了,她能承受的住吗?
他看过那种帮父母寻找丢失的孩子的节目,到最后,很多孩子即使知道自己骨子里流着亲生父母的血,还是宁愿留在养父母身边。
除非养父母会苛待他们。
可是她自己也说,她的父母对她非常非常好。
人的感情是复杂的,谁也不能去苛责当事人。
小男孩长长的睫毛像是椰子树守护着一片海,那片海深邃而宁静,有种动人心魄的美。他长得的确很像他,但是却远比他好看。
“小九,问好呀。”
“他是谁?”小男孩搂住了妈妈的腰,然后又偷偷看向眼前这个高大的男人。
“你觉得他是谁?”
小九只是怯怯地,并不接话。
“爸爸,这个就是我认识的新朋友,他叫林昭苏。林昭苏,这是我爸妈。”Yeo Yeo 为他们做着介绍。
“你好。”
穿着白色中式服装的中年男人朝他伸出了手。
莫凡的信息已经传来,Yeo Yeo家那座如王宫一般奢华的府邸持有人就是杨景琪。尽管听过那么多次他的名字,这却是林昭苏第一次见到他本人。
和莫凡相比,眼前的男人五官显更加深邃和立体,身材也更加高大,他戴着金丝眼镜,气质儒雅,风度翩翩。
林昭苏机械地和男人握了握手,然后他顺势看向了他身后穿宽身旗袍的中年女子。
眼前这惊悚的一幕却让他惊惧到几乎站立不稳,第一次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极度的怀疑!这个女子长得怎么如此像,如此像……
他没有见过喻文茵本人,可是他见过她的照片,乡下的储藏室里挂着她和童明远的结婚照,她的美貌有着让人铭记于心的魔力。而眼前的女人,除了年龄感稍强一些,简直就是墙上那个喻文茵复活于人间!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莫非Yeo Yeo真的不是心澄?毕竟有这样的妈妈,能生出和心澄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儿也不足为怪!
这里难道是他所处的世界的平行空间吗!
林昭苏泥塑木偶一般,无法思考,无法呼吸!
“小林,咱们船上慢慢聊?”
男人打断了他的思绪,微笑着提醒。
“啊,好。”
“麻烦你帮忙把小九抱上船。”
林昭苏只好依言行事。他向小九伸出了手,小男孩犹豫了半天,到底还是把手交给了他。
所有人上了船,佣人开始动手布置餐桌。
她们铺好白色桌布,精美的餐盘里是各式当地小吃、甜品和水果,饮品的颜色很漂亮,上面漂浮着冰块。
小九坐回到外婆的怀里,李婉萍用牙签一粒一粒地喂他吃蓝莓。
河岸两侧是丰茂的热带植物,天气晴好不闷热,空气里有风流过。
这是一座古旧而温柔的弥漫着法式风情的小城,村上春树在《假如真有时光机》一文中曾不吝笔墨给了它极高的评价:“这座小城里遇到的人,个个都笑容可掬、温文尔雅,说话轻声细语。”
它是世界上并不富有的国度里一个不起眼的小小角落,是很多国人这辈子即使想去境外旅游都不会想到的地方。
林昭苏好像有点明白杨景琪为什么会在这里安家了。
这里就是隐居的秘境。
若不是张弛,她曾经认识的所有人即使看到这四个字,都不知道它是什么意思。
琅勃拉邦,曾经的澜沧王国的都城。
“你要不要尝尝这个罗望子的饮料?”Yeo Yeo打破了空气中的宁静。
“好,谢谢。”
林昭苏听话地喝了一口她说的那个果汁,却差点被酸到变形。
“哈哈哈哈,怎么样?”
“不错。”林昭苏蹙着眉,但还是笑了。
“是吧?不好喝我怎么会推荐给你?”
杨景琪和李婉萍一路上除了照顾小九都没有再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岸边的风景。
行程过半时,天色逐渐转暗,看起来是要下雨了。
“阿公,我要那个小马!”
小九指着码头上的竹编手艺人摊子上摆的小玩意开心地直拍手。
“好。”
杨景琪示意船夫靠岸,然后抱着孩子下了船。
“愉儿你要不要挑一个,爸爸买给你。”杨景琪转向女儿。
“爸爸,我都多大了,还要那个。”
“多大了也是爸爸的孩子啊。”杨景琪慈爱地笑。
“那您帮我买一个小青蛙吧。”
“好的,来小九,抱紧阿公。”
林昭苏看着孩子和他在一块幸福的笑容,冷漠地眯起了眸子。
这个自私的偷走别人幸福的小偷,不知道偷了别人的东西,总有一天是要还回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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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座小城里遇到的人,个个都笑容可掬、温文尔雅,说话轻声细语。”引自日本作家村上春树的《假如真有时光机》。
第110章
傍晚时分, 天空中黑压压一片,气压很低,空气闷热。
琅勃拉邦是热带季风气候, 早晚多雨。
今天不会看到落日了。
林昭苏看了看手表,指节默默敲击着大腿。
一个小时之前, 他被邀请参加杨家的晚宴。
Yeo Yeo说, 今晚家里有客人来, 但是她不知道他们是谁。
她不知道,可是他知道。
五年前易冬婚礼上的那些人, 已经在今天陆续全部抵达了琅勃拉邦的迷你机场。
他们从国内外各个城市汇聚这座佛国小城,目的只有一个, 那就是唤醒她, 然后带她回家。
曾经是她保护他们,如今终于换成他们来保护她。
杨家的佣人正里里外外地忙碌着。
杨景琪和李婉萍回了家便在房间里没有再出来。
Yeo Yeo怕他无聊, 便提议两个人一起带小九去院子里玩。
他自然是乐意的。
经过大半天的相处,小九已经跟他很熟悉, 他任他抱在怀里,小手搂着他的脖子,他让他的心不自觉地变得柔软起来。
“妈咪, 我想游泳!”小孩子自然都是爱玩水的。
“好呀,走, 咱上楼换泳衣。喂,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游泳?”
“我?算了,我在岸边上陪你们就好。”
Yeo Yeo无可无不可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拉着儿子上了楼。半晌后她们回到庭院, 小九穿了件蓝色的连体泳衣, 而她则穿了套松石绿的比基尼。
咳, 她可真是没把他当外人。
她的身材比五年前稍稍丰腴了些,现在的她刚好介于青涩和成熟之间,像一颗正当季的玲珑青提,饱满诱人。
杨家的院子美的像一幅莫奈笔下的画,绿植蓊郁,睡莲幽香,木桥静默,湖水荡漾,每一处都是意犹未尽的景致。
林昭苏坐在岸边静静地看着她和孩子在无边游泳池中嬉戏,心中喜悦又忧伤。他的心澄不会游泳,更不会在一个她不信任的男人面前穿比基尼,眼前的女孩是她,也不是她,他们之间隔着被人偷走的五年,而他不知道该怎么将它讨回来。
这么多年,他把心事都压在心底,从不对外人倾吐一点,可是如今,她对他们曾经感情的全盘否认,让他溃不成形。
曾经的她说,天地为证,万物为媒,我心属你,还不够吗?
曾经的她说,她和他就是着人世间并肩而立的两棵树,何其有幸能一起看这日出日落,云卷云舒。
曾经的她说,他就是她的药。
如今呢,她的心底的伤都已经愈合了是吗?所以他这个药便再也没有存在的意义?
他们曾说过,无论谁先死,都会在轮回里等着对方。
可是她却早已经把他忘得彻底。
“喂!”Yeo Yeo将水扬到他身上,把他从怔忡拉回现实。
他抹了抹脸上的水,终于还是侧过头去笑了。
“你在想什么?”Yeo Yeo跳上岸,随意裹了件浴巾,然后坐到他旁边。
“我在想,该怎么在不伤害你的前提下,在你面前展开真相。”
“那你想好了吗?”Yeo Yeo喝了一口香料味很足的奇怪饮料,轻轻地问。
“没有,这件事无论从哪个角度提起,都无可避免对你产生伤害。”
“所以,我现在的爸妈是坏人,对吗?”她蓦地转过头来,定定地看着林昭苏的眼睛。
“是,也不是,很多细节还需要调查取证。”
当年云梦小筑的摄像头只拍到了她从栏杆上坠海,却没有拍到海面,她究竟怎么从狂风骤雨的翡翠岛消失,又是怎么样成功顶着另一个人的身份在海外重生的,还是个谜。
此事最可疑之处是,如果杨愉这个身份是合法的,那么本来的杨愉去哪里了。
“除了你,我还有其他社会关系吗?”
“你还有家人,朋友,他们都在等着你回去。”林昭苏认真地看着她,并牵住了她的手。
“那我真正的爸妈呢?他们过的好吗?”她问。
这句话让林昭苏一下破了防,他紧紧把她拥入怀中,许久许久都没有放开。
他想起了多年前在乡下的储藏室里他第一次抱她的情景。
那时候她问的是:“我妈妈她,是怎么死的。”
“Uncle你为什么要抱我妈咪。”小九的小脑袋从泳池边上冒出来,一脸的好奇。
“小九,这个不是Uncle,这个是爸爸。”
“爸爸?”这个词对于小九而言,是完全陌生的概念。
“对,是爸爸。”
“太好了!我也有爸爸了!爸爸,我就知道总有一天你会来接我的,可是幼稚园的小朋友们偏偏都不信!”小九认真地看向林昭苏,眼睛亮如群星璀璨。
“对不起,是爸爸来晚了。”林昭苏将儿子从泳池里提了出来,将小小的他用浴巾裹住然后抱在了怀里。
房子二楼的窗前,杨景琪和李婉萍携手而立,他们看着院子里相互依偎的一家三口,感觉胸口一直提着的一口气,终于被呼出了身体。
“婉萍,这些年委屈你了。”杨景琪抱住了这个陪伴了他三十年的女人,泣不成声。
“我不委屈,在你身边三十年,我这辈子值了。”
“如果当年咱们的愉儿能活下来就好了。”
“院子里的坐着的,就是咱们的愉儿。”李婉萍拍了拍杨景琪的背。
杨景琪早知道会有这一天,这些年他每一天都过的心惊胆战,从没有安眠过。
今天以后,他终于可以踏实睡一觉了。
“我们准备准备,下楼迎接客人吧。”李婉萍笑起来温婉可人,这些年她一直就是他的良药。
“好。”
天空雷电交加,大雨终于落了下来。
张弛第一次来到这古拙雅致的庭院,不由地十分兴奋和好奇。
他也顾不得和他同行的几个看上去苦大仇深的人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在门口掸了掸身上的雨,就大咧咧地迈进了门。
杨景琪夫妇抱着小九,Yeo Yeo和林昭苏并肩站在他们身后大概半步的位置。
作为待客的主人,他们今晚都衣冠楚楚、笑意盈盈,一丝一毫的失礼之处也挑不出来。
不知细情的人大概会将他们视为温馨和睦的一家人,可事实上,杨景琪和李婉萍至今还不是合法的夫妻。
“欢迎欢迎。”
“嚯,林哥,想不到嫂子的家这么气派啊!这跟我想象的民间社团老大的家也不一样啊!”
“别胡说八道。”晓声一巴掌抽在了她弟弟的肩膀上。
“请大家入座吧,今天的食材是早晨刚空运入境的,其中一位厨师来自米其林一星法式餐厅,菜品没得说,肯定很地道。哦,还有另一位本地的厨师,专门为远道而来的你们准备了些当地特色小吃,一会儿,大家都尝尝。愉儿,快招呼大家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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