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她梳头的,是住在这院子里的侍奉的老嬷嬷, 从护送着年幼的小皇帝从上京来到此处,一待便是须臾二十来年再也没回过上京, 听苏芩从上京而来,激动的两眼泪汪汪,边替她梳头, 边问上京这几十年的发展变化。
苏芩将脑海里仅有的一些关于上京的来自原身的记忆,与老嬷嬷娓娓道来。
比如:
昌平街的胭脂水粉铺子还在开着, 因为掌柜的用料良心,售后周到,这些年做大做强,从小小的十来平的小铺子发展到盘下了半条街。
东洲路尽头的那家果子店就不怎么样了, 二十年前数一数二的大店, 原以物美价廉闻名, 后来由老子交给儿子后,价格越来越贵不说,味道也越来越拉胯了,每月因为吃了他家坏果子肚子疼前来投诉的不胜枚举,久而久之口碑便落了,再也没起来过。
老嬷嬷听到这儿,感慨的搭了一句腔道:“做生意最重要的还是实诚,不然老子给打下多好的江山也给败了。”
苏芩点头表示赞同。
老嬷嬷给她梳头,嘴里念着喜庆的话,连成了歌,“一梳梳到尾,二梳我哋姑娘白发齐眉,三梳姑娘儿孙满地,四梳老爷行好运,出路相逢遇贵人,五梳五子登科来接契,五条银笋百样齐,六梳亲朋来助庆,香闺对镜染胭红.......”(备注:梳头吉祥话来自百度百科)
苏芩的思绪伴随着老嬷嬷的歌声逐渐飘远。
前辈子她忙于生计,为爱豆事业练舞、参加选秀,从未想过恋爱。
她也见过别人的恋爱,表面上甜甜的,但两人的关系仅仅停留在表面的交流,双方都没人想主动深入了解对方的心灵世界。在一起的快,分的也快,一个月,或者半年便立刻新人换旧人了,一点儿也没有不舍。那样的关系,与其说是谈恋爱,不如说是异性男女荷尔蒙上头无聊的消遣。
她不想谈那样的恋爱,她要谈那种,互相双方都找不到替代品,无论对方是老了丑了残了、换了灵魂、换了性别,、荷尔蒙枯竭了,依旧还是非对方不可的恋爱。
“如果不是非我不可,那不如不谈。”
可能是上天听到了她的心声,将她送来了这个世界,让她遇到了魏泽,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何时爱上魏泽的,也不知魏泽是何时将她放在心上的,好像默契一般,爱意未曾宣之于口,却早已在心间盛开一株花......
......
御林军在上京搜不到人,无功而返,眼看丹药少了魏泽这一味引子,迟迟未成,皇帝正要发怒,方士劝慰的提出了个新的主意,皇帝听后,果然喜笑颜开,这到底是个什么法子呢?
原来,那方士心思恶毒,竟提出要巧立名目,抓捕上京内八字合宜的,三岁以内的稚儿。用小儿心肝煨丹,也能炼出延年益寿的上品丹药。皇帝听后非但没有异议,还下令御林军将此事快速办妥。
这下一时间,上京真的是民不聊生,哀怨四起。
不仅如此,那皇帝以为千秋万世指日可待,一脚踏入半仙之境,既然如此,凡人的宫殿多少有些配不上他这即将成仙的帝王。于是乎,再次听信方士的建议,先是从内廷入手,命十二监的内侍,不论官职大小,都给交上二百两黄金,没有则交付慎刑司仗毙。
同时,加重全国各地的赋税,命地方官员在三天之内,备齐黄金珠宝白银,供他搭建星月仙楼。
又嫌原本的后宫娘娘普通粗俗的女子,下令全国各地,所有的年满及笄、未婚配的少女自行进宫参与选秀。
这下不仅仅是上京,整个大齐都民怨迭起。
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里,有的母亲被官兵抢走了尚在襁褓之中的孩子,拿去供皇帝炼丹,受刺激发了疯。
嘴里念叨着,“把我的宝宝还给我.....”
有的少女本心有所属,却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圣意,不得不乘坐车辆被迫入宫参与选秀,情郎得知心碎之下自挂东南枝。
有些农民,面朝黄土背朝天,辛劳了一整年,本以为能过上一些好日子,却因为突如其来的重税,将家中的粮食通通交了上去,饿的只能吃树皮。
那方士果真用小儿的心肝炼了丹,老皇帝服下之后,眉间黑气萦绕,张嘴便散发的恶臭,却瞪大着眼睛说“好。”
并要加大服用丹药的剂量,但上京之中,哪有那么多的生辰八字符合方士要求的炼丹的食材,于是乎,食材的范围从上京扩大到了全大齐。
如果说先前,但皇帝老儿还懂得巧立名目些莫须有的理由,将别人的孩子抢进宫,如今的他,明目张胆的拍御林军上门抢夺孩子。
遇到不从的,索性连父母一并打死,短短三天的时间,原本还算富饶的大齐,几乎沦为了人间炼狱。
御林军所到此处,皆是暴乱,不知谁在人群中喊了声,“昏君覆国!”起了带头作用。
顷刻间,反抗的声音如雪花般在老百姓之间传播,大齐版图国土所在,竟逐渐出现了地方反叛军!
老皇帝竟没想到这些个百姓胆子大到如此地步,连原本便懈怠的朝彻底是不再上了,调用大量兵力、物力拿去镇压地方反叛军。
飞入千家万户也飞进了皇宫,飞进了朝堂、西厂、司礼监。
依旧无人敢去上谏,无人愿意去上谏。
再联系前一段时间上京集市出现的龙吸水天垂象,越想越不像是上天对大齐得明君治理的吉兆,更像是对昏君出世的预警!
一时间,大臣之间也对此议论纷纷,尤其是一些年纪比较大的文臣,都经历过二十年前的那次王权更迭,心知肚明这老皇帝的帝位是如何来的。
当年,年仅三岁的景帝登上帝位不到半年便驾崩,讣告一出,连头七都没过便被匆忙下葬,再加上当年簇拥景帝一脉的相关大臣皆死的死、流放的流放,更是将帝位得来不干净做实了。
.......
向麒麟抬头望天,天边乌云诡谲,靠西南的地方似乎要下大暴雨的模样,喃喃道:“变天了,不是你的东西,就算得了二十年,还是会被老天收回去了。”
赵钱从身后忽然拍了他肩膀下,“一个人自言自语什么了?”
“没。”向麒麟打了个哈欠,往食堂那头瞅了眼,开口询问,“甜汤煮好了没。”
“好了,在后头,自己去盛。”
向麒麟熟练的拿上一海碗,去后头装汤,今日喝的是绿豆乌梅汤,一点饴糖也不放,酸的向麒麟脸皱成包子。
“呷,怎么这么酸啊!厨房没糖了吗?”
伙头大爷提着勺子从后厨出来,没好气道:“嫌酸就别喝,叽叽歪歪还要加糖。”
不怪伙头大爷气愤,实在是西厂食堂食材早就断了供应,别说饴糖了,就连这绿豆乌梅中乌梅,有一半还是他上回中暑,太医院给他开的乌梅剩下的。
不仅如此连御膳房专供后妃娘娘们的吃食也断了供,他的师傅钱贵,这些年也愁眉苦脸,实在是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
向麒麟闻言,顿了顿,也反应过来这些天食材的短缺,他的全部家当,前些日子也应圣昭上交了上去,如今是,又穷又饿,比城隍庙的乞丐不遑多让,唯一强的不过是他居于皇宫,勉强有三片瓦遮顶,不至于幕天席地,以天为被,以地为床。
向麒麟捏住鼻子,屏住呼吸,将一碗甜汤咕噜咕噜一口气全咽了,末了抹了抹嘴。
食物短缺,再酸也得把它吃了,现如今的境况,可是连一丝一毫都不敢浪费。
赵钱喝的也很痛苦,好几次都想把它吐出来,最后还是努力的将其吞了下去,有的吃就不错了,这一碗甜汤吃完,晚间的饭食还不知有没有了。
赵钱憋着一口气,连甜汤里搁置的乌梅都没有放过,将酸不垃圾的果肉剔下来,丢进嘴里,苦着脸咽了。
而后突然想起了什么,问向麒麟,“对了,怎不见前些天跟你回来的那条小蛇?”
向麒麟指腹轻轻摩擦着空空如也的手臂——
那日,他乘坐着马车将魏泽与苏芩送往郊外后,那小蛇便盘在他手上随他回来了。
虽然说,他知道这蛇来历不凡,并且蛇类还属于冷血动物,不像猫啊狗啊,容易养得熟,一开始带着蛇的时候,多少有些忌惮。
但几天相处下来,小蛇说话好听,豆豆眼头圆圆的,看起来可爱,饭量也不算大,加上夏天天气闷热,冰冰凉凉的躺在手上还降温。久而久之向麒麟也就逐渐习惯了跟小蛇的相处,将它一并带来西厂蹭饭。
这一来二去,西厂里唯一知道蛇妖真实身份的伙头大爷,与但单纯恐惧蛇类的赵钱,也渐渐熟悉了小青蛇。
见它吃饭不在,高低也要问两句。
向麒麟答:“方才还在,这会也不知道溜到哪里去了,算了莫理它了,可能是这些天吃不饱,溜去哪个草丛里吃老鼠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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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准备斯哈
小青蛇当然没有去吃老鼠, 从他开启灵智成妖以来,便再也没有吃过老鼠,别说老鼠了, 就连生食也甚少吃。
青蛇熟练的沿着墙根滑入紫承殿中,正殿当中, 一方士守着烧着正旺的丹炉闭目打坐。不远处, 码放着一排一排的铁笼子, 隔着黑色的布看不清里头装着什么,小蛇吐着信子悄悄游了过去, 钻进黑布下方。
只听轻微的‘咔嚓’声,那黑布的边缘发出窸窸窣窣一阵响动, 而后竟看着一只圆头圆眼的小青蛇, 将自己充做麻绳,捆着一个神志不清的婴孩, 艰难的从黑布后爬了出来。
该死,人类的婴孩怎么也这么的重!小爷我的腰要断了!
小青蛇一边内心吐槽着, 一边艰难的像蜗牛一样一寸一寸的往前移动着——前方便是那皇帝老儿会方便炼丹打的地道入口了,不知为何却不闭上。
不过敞着正好,小蛇想, 若是闭着,恐怕它还没这么果断决定救这婴孩, 毕竟他一条蛇可以轻松爬墙,但驮着个人类婴孩就难多了,一不小心将孩子摔下高墙,孩子就无了。
快到了, 就差两步了!
小蛇使上吃奶的力气, 奋力往前一撑, 忽然眼前一黑,有什么东西兜头遮下了,而后一股浓郁的雄黄味,将它包围。
小蛇立即反应过来这是个陷阱,正想动作,却不敌浓烈的雄黄味,刚一抬头便软成了面条。诶,它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怎么就没想到这是个陷阱!
“哼——”小蛇意识模糊之间听到一道冷哼,而后便感觉身子一轻,被什么人捏在了手里,不用问便知道,除了那炼丹的方士还有谁?
“你这蛇妖,上回将魏泽那厮带走了,居然还敢再来坏我好事?”
那方士不尊不重的将瘫软的小蛇当橡皮跑了两圈来回扯了两圈,然后直接塞入了腰间的酒葫芦里,“正好用来泡酒。”
然后将差点被蛇妖叼走的婴孩塞回了铁笼里,做着这一切时候,方士不小心扯掉了联排黑布,“哗啦”一声,瞬间,数十个排列整齐的铁笼子暴露了出来。
里头的景像,是无论是谁看到都会惊诧的程度!
只见每一个铁笼子里面,都摆放着一个三岁以内、陷入昏迷的稚儿.....不用说这些孩童,便是这些日从老皇帝下令从百姓手中抢钱回来充做炼丹食材的孩童。
方士淡定的将黑布盖了回去,做完这一切后,方士又恢复了之前飘然若仙的模样,重新回到了熊熊燃烧的丹炉面前打坐。
......
西南,宅院一片红火,处处洋溢着喜气洋洋的气氛。
老嬷嬷给新娘子苏芩梳好头,加冠笄,对镜细细上完妆,换上吉祥的大红色肚裙,内穿大红娟衫,在外再套上绣着比翼鸟儿的绣花红袍。
往颈上,套上项圈天官锁,挂上照妖镜,一整套肩披霞帔。
手臂两边套上一堆龙凤镯,这新娘子的打扮便成了!
老嬷嬷满意的围着苏芩打量了一圈,而后掩着嘴角的笑意,由衷的赞美,“夫人真是美丽,老身活到这般岁数,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从未见过比夫人还美丽的人,魏小公子能娶到夫人定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苏芩脸上一红,心想,能和他结为夫妻也是我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这边刚打扮完,外头便传来了急哄哄的呼喊,“新娘子打扮完没?可以进来接人了吗?”
“着急什么?总归要收拾妥帖的才能出去。”
外头声音道:“那是那是,你们慢慢收拾,不妨事,老朽不过问问。”
老嬷嬷最后从怀里掏出一个本子神秘兮兮的塞给苏芩,苏芩一愣,这是什么?正要翻开,被老嬷嬷阻止,小声道:“可不能现在看,等到了洞房再看。”
“?”
见苏芩不解其意,老嬷嬷挤眉弄眼道:“虽然说,魏小公子和一般的男人不一样,但其实也是有其他方法可以行敦伦之礼的。”
话毕,苏芩突然就明白了,脸红的像个成熟过头的番茄,热的要爆炸,连带着觉得手里拿的这本书也烫得像烧红的铁。
支支吾吾,“我,我怕不会。”
老嬷嬷见状,知道苏芩害羞了,拍了拍她如玉的手指,道:“夫人莫怕,只是与普通夫妇颠倒过来罢了,等礼成入了洞房夫人便知会了。”
苏芩低着脑袋,抿着红唇,一言不发慌乱的点头,老嬷嬷将绣着鸳鸯戏水的方红头巾盖到苏芩的脑袋上,道:“夫人,老身现下扶你出去。”
外头早就有装饰华丽的红色花轿在等待,因实际根本没出宅院,仅仅是后院去前院的距离,不一会儿的功夫,便到了拜堂的正厅。
轿子停下,轿帘掀开。苏芩头上罩着盖头,低头看到熟悉的、骨节分明的、属于魏泽的手递向她,她毫不犹豫的紧紧的握住了。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交拜,礼成!送入洞房!”
苏芩任由魏泽牵着,头脑有些昏沉,红盖头将她的视角困在了脚尖方寸继续,她低头只能看到自己的红裙子与魏泽牵着她的手。
新房距离正厅距离并不远,几步路的距离,愣是走出来了千山万水之隔。
多半是紧张的,离新房越近,苏芩便越紧张,一想到嬷嬷方才和她说的话,给她递的册子,苏芩便紧张的脸红的几乎要滴血,手心也在发着烫。
怎么办,怎么办!
万一她发挥不好怎么办!
难不难啊!她行不行啊!!
早知道就提前练习练习了!!!
万一第一次技术不精,给魏泽带来不好的感受,那该怎么办啊!想想便觉得好丢人啊!
她不会承认,除了紧张外,其实她还蛮期待。
在心里嚎了一嗓子,而后破罐子破摔的接受——她绝对是觊觎魏泽身子好久了的事实。
不然怎么一想到接下来的事儿就兴奋的斯哈斯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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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往事浮现
米酒的味道令人上头, 蛇也一样。
蛇妖泡在葫芦酒里咕噜咕噜的往外吐着泡泡,突然想起很久以前,它第一次化形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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