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诩光风霁月、俊美无双的秋钰宁竟如此牺牲?他把婚事当筹码?果然虎父无犬子,为求前程行事没底线,太有其父之风。
“那么配他倒是可惜了。”
这点她不评论,青菜萝卜各有所爱,谁说不会造就一门金玉良缘?
秋家现在够惨的了,落井下石不是她这个秋家人该做的,但睚皆必报是她的人格特质,谁欠了自己,她一定会悉数讨回。
转身向外,他看向院中那棵不结桃子的桃树,叹道:“刚来时,这屋子遍地凄凉,入眼净是萧瑟,现在待出感情却要离开了,希望吴嫂子能好好打理这宅子。”
“会的,慕容少爷说过,镇国公曾花重金聘请高人,说这屋能荫子孙、出状元。”
想起当时的随口胡蔼,慕容羲大笑。“那时为尽快融入这里,没脸没皮的话说了不少。”
“是啊,我心想真是奇怪,这人有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如果有心建立好名声,根本就是信手拈来,怎么会在京里闹得人憎狗厌?”
他轻轻一笑,那是因为自卑自厌,觉得自己不该被生下来,觉得反正做什么都会被讨厌,不如一路烂到底。
是她说“命是弱者的借口,运是强者的谦词”,于是他反覆咀嚼、不断省思,慢慢地重新自我定义。
慕容羲回答,“也许是这里的人与京城里的不同吧。”
尤其是他身边有了一个秋子璎。她总爱看他、看得发痴,看得不经意间流露出崇拜,是她让他开始正视自己、相信自己。
“永远别为不值一哂的人付出心力,你只要负责替自己的成就开心就行。”她笑着说,弯弯的眉毛让她看起来很漂亮。
他也跟着笑。是啊,他学会了,旁人批评已经再也影响不了自己。
走到大树前,掌心贴上树干。“我一直在等它结果,它辜负我了。”
慕容羲意有所指地看着她,心底却想:无妨,他有足够耐心慢慢等待,等她回馈自己一季丰收。
“吴嫂子早就说它不会结果。你们打过赌,你输了。”
“我没输,说不定它明年就开花。”
“胜负欲这么强?”
“对,这件事情我非赢不可。”赢得她的心,赢得她的感情,这件事,他不允许自己一路输到底。
拉起她的手走到房间前方,两人抬头看向屋檐,那里有几个燕子筑的泥巢,每年都会有春燕在里头诞下小宝宝。
“没想到我会对这个破房子心生不舍。”
“人生总是充满悖谬,没有失去就不会懂得珍惜。”
“对。”他同意,所以她……他不允许自己失去。“明天一早我们就上山,争取中午之前赶回来。”
“我们?不必,我可以自己去。”
“你不是要去采月夕草?那草我也有分的。”当日是他们一起种下,自然要一起收成。
望着他的坚持,她笑开,或许这是最后一次的“约会”,享受吧、珍惜吧。
*
子璎起个大早,刚打理好自己,慕容羲已经在外头敲门。“你好了没?”
“好了。”推开门,发现他已经拿了窭子、抓着药锄站在门外。
“我们早去早回,回来时顺便把钥匙送到里正家。”
“好。”
“若他们把宅子打理得好,就一直给他们借住,若打理不好就收回来。”
“你怎么知道他们打理得好不好?”
“有空咱们得回来小住,我还等着桃树开花结果呢。”
他是认真的吗?和谁回来?她吗?
子璎没接话,和他一起往外走,没想到瞿盈盈也站在外头,好像已经等了好一会儿。
“你怎么起得这么早?”慕容羲讶异。
“我要和你们上山采药啊。”她笑得一脸讨人喜欢的天真烂漫。
“山路不好走,我们又赶时间,你就别去了。”
“不行,离开之后,恐怕这辈子我都没机会再来了。羲哥哥答应过我,要带我上山玩,可不能随口说说,今天就得落实。”
慕容羲为难地看了一眼子璎。
子璎轻叹。看吧,计划永远追不上变化,昨儿个夜里还想着呢,最后一场约会,她要制造许多回忆杀,留待日后细嚼,平添几丝甜蜜。她没表示意见,只是接过窭子、药锄,抢快一步往前走。
旧时的风、旧时的景,他们来过无数次,哪里有松树、哪里有野果,哪里能够搂到小兔子,这座山是他们的后花园,心情好或不好,一有机会两人就会携手到此一逛。
他还笑话过她,“老这么爬,会不会把你给爬瘦了?”
旁人在意她太胖,他却在意她变瘦,他说过最好听的那句话是什么?
万一你瘦下来,变得比我好看,被旁的男人覩觎了,我该怎么办?
然后他撕下一支烤得油亮金黄且肥滋滋的兔腿给她。
她不解,问:“人人都喜欢女子貌美如花,你怎么会看上我?”
他说:“要看貌美如花,我找面镜子照照自己就行。”
她问他看上她什么?他想也不想就回答,“我看上你对我好,这世间再不会有人比你对我更好。”
真是傻瓜,别人待他好,是因为看见他的价值,而她不过是比旁人更早知道他的价值。
瞧,原书里的女主角不也是看清他的价值,明白这男人值得托付?
但她没有戳破事实,只回答道:“你值得,未来你会变成人人都消费不起的奢侈品,届时他们仰头看着你、羡慕你,即使想要对你千般好万般好,你也不见得愿意给他们机会。”
这话让他满意极了,乐得一把抱住她飞转好几圈。
他停下来,她喘、他也喘,他抵着她的额头说:“人人视我如粪土,只有你见我如黄金。”
那时……他们很甜蜜。
“有果子,羲哥哥你看!”瞿盈盈清脆响亮的声音在林间穿梭。
说实话,她是个讨人喜欢的姑娘,聪明剔透、灵慧美丽,性子亲切不矫情,连村人都能与她打成一片,可见她有多讨喜。
这样的女子没有人会不喜欢她,如果子璎是路人甲或观众A,也会期待嗑瞿盈盈和慕容羲的CP,偏偏她不是观众路人吃瓜群,她是倒楣的女炮灰。
她已经用尽全力给自己加戏了,她拼尽全力把炮灰变成正派女配,本还妄想着晋身女主,但眼下看来……怕是不能够。
为了让观众替自己意难平,她还能做什么?只剩下在最合适的时机点,退出这场竞争罢了。
在爱情面前,能像她这般理性的女子不多,有时候她都不得不佩服自己。
只……她不仅仅是个角色,还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呐,她也会心酸难受,会委屈哀愁。
但成年人的崩溃不能现于人前,如若在人前崩溃,那么她丢失的除了爱情男人,还要赔上骄傲自尊。她无法争取前者,只能竭尽全力保住后者。
假装没察觉身后的甜蜜互动,她埋头快走,这时咻咻咻、几道黑影从天而降,子璎猛然抬头,对上犀利目光。
“子璎!”慕容羲大喊,冲上前把她护在身后,警戒问:“你们是谁?”
“取你性命之人。”说着长剑一挥朝他肩头砍去,慕容羲推开子璎,迅速迎战对方。
你来我往几回合试探后,慕容羲确定对方的身手不弱,他边战边退,慢慢来到子璎和瞿盈盈身边,下一刻猛然转身,左手抓起子璎、右手拉过瞿盈盈,飞快往森林深处跑去。
死命朝前奔跑,在这场追逐战中,子璎和慕容羲占了大便宜,他们对这里的地形林木了若指掌,哪里有水、哪里有洞,哪个转弯处可以藏身,哪里会让人产生错觉、追错行踪……
于是他们很快甩开刺客,跑到她上次躲雨的山洞里。
在山洞前方不远处有三条小路,一条通往水潭,是他们种植月夕草的地方,一条通往山崖,这条路的树木最高、动物最多,因此他们置下的陷阱也最多,最后一条路很小,弯弯绕绕的,路旁伸出来的杂枝常常会把衣服勾破,但那是下山道路,一路到底就能回到村子。
慕容羲把两人拉进洞中,扯来一堆藤蔓盖住洞口,他不敢心存侥幸,张大眼睛频频往外张望。
“如果刺客追过来发现我们,子璎,你带盈盈往水潭方向跑,直接躲到瀑布后面,他们肯定找不到。”慕容羲说。
“那你呢?”子璎刚要开口,瞿盈盈抢先一步问。
“我往山崖方向跑,那条路上有陷阱,我引诱他们入壳。”
“可以。”子璎从荷包拿出药瓶递给他。“危急时将药粉撒出去。记得,要站在逆风处。”
“那是毒粉?”瞿盈盈吓得倒抽口气,死死盯住瓶身。真是看错秋子璎了,还以为她柔弱可欺,没想到竟然这么狠毒!
“不算,但是有刺激性,眼睛沾上会暂时的失明。”解说过后,她看向慕容羲。“记不记得我们猎山猪的那个陷阱,一直都没有用上,你试试看能不能引诱他们跳进去。”
“那个陷阱不够深,就算掉进去,凭他们的身手,三两下就能脱困,这样反倒让他们心生警惕,不如再往前跑,到竹……”
看着正在讨论方案的两人,瞿盈盈强势插话。“你们不要担心,只要我出去就可以,那些人的目标是我。”
“为什么是你?”子璎眼带疑惑。
“离京前,父皇就预估过这种状况,毕竟董家盘据朝堂这么久,哪能钟除得干净,定会有漏网之鱼,谁晓得他们还有没有藏得极深的势力,为保万一,父皇给我一纸遗诏贴身收藏。
“所以我猜他们是为我而来,只要夺走遗诏、杀我灭口,就没人知道世问还有个瞿翊,更不晓得父皇想传位给四哥。”她边说边取出遗诏。
慕容羲拨开藤蔓,靠着透进来的一丝光线,和子璎飞快读取内容。
他顿时更急了,莫非自己评估错误,此番上京真是二皇子的诱敌大计?
“羲哥哥,我必须完成父皇命令,我出去把人引开,你们留在这里,等安全离开后,还请羲哥哥保护四哥进京,倾全力助他登基。”
丢下话,她起身往外跑。
匆促间慕容羲急忙将她抓回,瞿盈盈没站稳摔进他怀里。
这一摔,像是把她好不容易聚积的勇气都给摔没了,她瘫软地趴在他胸前,抓住他的衣襟嘤嘤哭泣。
慕容羲边拍背安抚,边将遗诏塞给子璎,说:“还是按照我们所议行事,子璎,我把盈盈托付给你了。”
给了遗诏,又亲口托付?什么意思啊?意思是紧急时刻,她必须代替瞿盈盈赴死,尽忠尽义保百年声名?真是对不起啊,她不想名留青史,对死后牌位送不送忠烈祠没有Fu。
子璎想把遗诏推回去,还想讽刺两句——喜欢的女人自己保护,这时不英雄救美,啥时救?
可惜她难得地想刻薄一回,老天却不给机会。刺客到了,他们在附近兜兜转转,像在思考猎物会往哪个方向逃。
从藤蔓缝隙间往外看,慕容羲压抑呼吸,紧盯那个走到洞前的黑衣男,汗水从额间渗出、滴落,他轻轻转身却用力握住子璎的手心,再次郑重托付。
她一点都不想答应,但他笃定的眼神让她无法反驳,只能咬紧牙根点下头。
他松口气,压低声说:“跑!”
慕容羲拉着子璎、子璎拉着瞿盈盈,三人冲出山洞,黑衣人迅速围拢。
子璎刚抬脚准备往水潭方向跑,谁知瞿盈盈不照计划行事,竟然一把甩开她的手,朝弯曲小径跑去。
见状,子璎想追上前,但慕容羲反应更快,他甩开子璎朝瞿盈盈飞奔,然后刺客全向他们追去。
停在原地的子璎傻了,看着空空的两只手。她被抛下了吗?她是不是也该朝小径跑去?
一声低笑唤回她的神智,抬眼,她发现仅存的一名刺客正朝自己迫近。
子璎一步步往后退,对方则慢慢靠向前,猎物已在囊中,他不心急,还能用目光上下打量,嘲笑对方身材。
一退、再退,下一刻她猛然转身,别无选择地朝山崖跑去。
计划骤乱她只能临机应变,子璎很清楚自己的体力和脚程绝对赢不了刺客,想活命就没有犹豫空间,于是她死命往前狂奔。
刺客半点都不心急,像玩猫抓老鼠似的,带着几分逗弄意趣,不疾不徐的跟在子璎身后。
她记住阿羲的话,放弃捕抓野猪的地洞,憋气咬紧下唇,迈起两条小肥腿绕过陷阱,边跑边往后看。
刺客还在笑,她停下来他也停下来,弯弯腰、摊摊手,他请她继续往前跑。她只好深吸气,使尽全力,气喘吁吁继续往前。
他又笑,在看见她狼狈摔跤时,更是哈哈大笑、笑得前俯后仰。
看着一颗球在前方连滚带爬,很有趣是吗?别人的性命在他眼里不过是空气?凭什么啊,他是主宰生死命运的上帝吗?
子璎越跑越生气,终于她跑不动了,背靠在参天大树前,她放下窭子、取出里头的药锄和小斧头,紧紧握住抵在胸前,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想跟他对干吗?刺客忍不住又捧腹了。
实在是她的模样太可爱,像只胖兔子似的,鼓着圆嘟嘟的腮帮子,张起无害的小爪子想威胁猎人,这样的萌娃让人很难下手啊,可惜主子有令,真是对不起了。
他慢条斯理地提起剑,慢吞吞地走向前。“不跑了吗?如果你愿意,我还可以陪你再跑一段。”
要是直接累死她,不必血溅长刃,罪恶感会比较轻吧?他想。
可惜,就是太花时间了点。
摇摇头,高举长剑,他会快一点的,快到让她感受不到疼痛就进了阎王殿,他能为她做的,就只有这样了。
杀气在眼底凝结,子璎看得清清楚楚,她缩紧双肩,鼓励自己不要害怕。
不怕,坚持,她会活下来的,一定会活……五、四、三……心底默数,她高举斧头,所有力气在指尖凝聚。
时间到!她把斧头朝身后树干砍去,刺客被她的动作搞得一头雾水。这是在干么?想砍断树干压死他?那可得砍上大半年吧……
还没想完,一片布满尖锐利刺、长方形用竹子编成、门板大小的暗器朝他身后甩去。
那是子璎和慕容羲用来杀野猪的,他们曾经在这里被攻击过,狼狈的两人爬到树上,俯瞰野猪不断用撩牙撞树干,心惊胆战。
那幕让她夜夜恶梦,安神汤也救不了她的睡眠。
他说:“解决恐惧最好的办法就是面对它。”
于是他带着她过来设下这个陷阱,心想再遇到相同的事,就能保住身为人类的尊严,没想到尊严还没受到威胁,却先救了她的命。
重力加速度朝对方身后甩去,瞬间七、八寸的锐刺从对方身后扎入、自前胸钻出,十几个血窟窿,让他变成被钉在木片上的中国耶稣。
子璎闪避不及,鲜血喷了她满身满脸,浓浓的血腥味钻入鼻间,温热的液体占据知觉,她吓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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