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半刻,房门突然被敲响。
脑袋从被子里冒出来,唐乐安浑身疲软赖着不想起,可那敲门声却不见消停,她微微叹了口气,起床去将门打开。
入帘就见宁香郡主。
她微愣了下。
“有事?”
上下打量了眼门内的人儿,宁香郡主面色略显冷硬,“听闻你生了孩子。”
唐乐安顿首。
宁香郡主一滞,又道:“那孩子......”
唐乐安听出那欲言又止,直言道:“不是张木华的。”
宁香郡主像是松了口气般,脸色变得柔和些许,“你的两个孩子长得很可爱,瞧着是个有福。”
唐乐安眼中卷了丝笑意。
“谢谢。”
话音落下,彼此都没再说话。
气氛有些冷清。
“你歇着吧,我先走了。”宁香郡主冲人微一颔首,转身往院中走去。
唐乐安作势便要关门。
走到院中的人,忽而转过身。
“顾云峥眼下已带兵前往沅南国,此事你可知晓?”
唐乐安关门的手一顿。
“不知。”
“他此去,极为凶险。”宁香郡主道。
“......”
“有些人,一旦错过就是一辈子。”
“......”
“算了,说到底我不过是个局外人。你歇着吧,告辞。”
脚步声渐远,直至消失在石屏外。
关上门,唐乐安再度躺上床却没了睡意,满头思绪乱飞,似无头苍蝇不知该怎么办。
......
三月初春,细雨如抽丝。
站在廊下,唐乐安伸出手去,凝着缕缕雨水飘打在手心上,眼神沉寂如墨,无言也无语。
关门声轻响,汤茗从房内走出就瞧见那立在廊下,一脸忧愁、满腹心事的模样,她垂眸凝了凝神。
上前两步,柔唤:
“沐儿。”
缩回手,唐乐安侧首。
“父亲可睡下了?”
汤茗点了点头。
“睡下了。沐儿,我们谈谈吧。”
听着这正经的口吻,唐乐安完全侧过身,面对而站,“您说。”
“你在想顾云峥,对吗?”汤茗直言不讳。
唐乐安抿唇。
“母亲,女儿......”
汤茗幽叹,启唇:“有些事情,我本不想告诉你的。我担心说了,你会对他旧情复燃。但如今,却是不得不说了。”
唐乐安柳眉微折,“为何?”
直视着那双桃眸,汤茗道:“因为,我不想我的女儿余生都在遗憾中度过。”
眼眸一扫,望向院中纷纷扬扬的雨丝,她徐徐而道:“这几年在北寒之地,顾云峥对我们唐氏一族多有关照,每隔一段时日便会送去一批物资。亏得他,我们唐氏一族才能在北寒之地免受饥寒交迫之苦。”
“你大哥在军营能熬过这些年,也是顾云峥暗中打点......可以说,我们一家人现在能团聚,有七成都是顾云峥的功劳。”
唐乐安眼睫颤了瞬。
她呐呐地道:
“大哥可曾受过伤?你们可受流寇攻击过?你们......可有给我写过信?”
“你大哥几次在生死边缘徘徊,都是顾云峥的人给拽回来的;流寇袭击是有发生过,在顾云峥的人和黎青枫等人的掩护下,我们成功逃过一劫。”
“至于你所说的信,你父亲自去了北寒之地后,旧疾发作就再握不住笔杆,车遥路远我们也不愿给你增添负担、叫你担心,并未给你写过信。”
唐乐安大脑一片混沌。
她怔然了片刻,冲进雨幕中。
任凭汤茗在身后如何喊,她都没停下来。
一路跑出银青光禄大夫府,来到顾府大门前,扬手拍着大门,砰砰作响!
大门拉开一条缝。
是个看门小厮。
瞧见唐乐安。
他一脸惶恐,将大门给拉开了些。
“夫人,大人不在府中,您――”
话还未说完,人已消失在了眼前。
唐乐安从一簇簇盛开的花园穿行而过,走进玉兰苑,翻箱倒柜地将所有信封找出来,手忙脚乱的打开,摊开在地上。
一句句的关心话语,闯入眼帘。
“为父为母甚好,我儿勿念。”
“一切都好,勿念。”
“甚安,勿念。”
“......”
触摸着一封封信尾处的勿念字眼,唐乐安眼眶不可遏制地泛起汹涌泪意,发丝沾染的雨水滴答落在信纸上,墨渍晕染开来,模糊了字迹。
抚着信纸的手指蜷缩,抓起一道道皱褶,仿佛也在她的心底留下了数不清的痕迹。
“骗子。”
“骗子,骗子。”
唐乐安坐在地上,拢起所有信封抱在怀里,脑袋埋进,去嗅纸张残留的淡淡沉香,泪水无声落下,嘴唇嗫嚅着。
“顾云峥,你就是个骗子。”
......
雨落纷纷,长街寂寥。
行人打着伞,匆匆而过。
唐乐安垂首,漫步走着。
一双靴子映入眼帘,她抬首。
张木华眼神复杂。
“顾云峥失踪了。”
空荡的眼底划过一丝涟漪,唐乐安扯了扯唇,意识缓缓回笼,她想要说什么,却不知该如何。
“你想去救他吗?”张木华道。
“我......”唐乐安眼有迷茫,垂眸凝着双手,迷惘在眼中穿梭。
握住那双被雨水沾湿的手,张木华再度道:“你想救他吗?”
指节被握得生疼,唐乐安缓缓掀起眸子,看着那双眼睛,心底忽然之间升起难以言说的冲动,言辞极为坚定地道:
“我想。”
张木华春风一笑。
“很好。”
“那我们就去救他。”
第187章 结局前:归期未定
一辆马车疾行而来,停在身侧。
推着将她赶上车,张木华立在马车旁,极为自信地道:“你会有办法的,对吗?”
唐乐安凛然点头。
“等我消息。”
话落,马车疾驰。
一路向城外驶去。
行了许久的路,停在一处宅子前。
唐乐安弯腰从马车出来。门口进进出出好些人,忙着往车上搬东西。
黎青枫打着伞走出来,抬眸见唐乐安前来,他微顿了瞬,道:“进去坐坐吧。”
唐乐安道:“好。”
......
大厅内,林叔瞧见唐乐安,脸上扬起一丝和煦的笑容,似乎早料到她会来一般。
“你来了。坐。”
唐乐安并未落座,上前两步跪地。
“云沐有难,求诸位一助。”
林叔被吓一跳,赶忙起身去扶。
“你这是做什么?咱们起来好好说话。”
唐乐安脊背挺直,不动分毫,道:“老爷爷,您就让晚辈跪着吧,跪着踏实。”
瞧着她如此执着,林叔微叹了声坐回椅子上。黎青枫在旁道:“你是为顾云峥而来,对吗?”
唐乐安点头。
林叔与黎青枫对视了一眼,神色莫测。
门外忽然传来一道娇媚嗓音。
“大小姐都开口了,帮上一帮又有何妨?”
三人纷纷侧首望去。
那名身材火辣的女子走进,瞥了眼地上的人儿,接着道:“帮了她,咱们这也不算白跑一趟。”
兔子从外跳进来,生拉硬拽将唐乐安扶起来,顺手拍了拍她的裙裳,“之前我就说过,你是咱们大小姐,干嘛弄得这么生分。”
身材火辣的女子看向黎青枫,轻挑眉梢,“怎么说?”
黎青枫唇齿轻启:
“帮。”
......
回到城里,夜已黑。
细雨稍息,暮色昏沉。
路道积水,车轱辘飞快碾过溅起水渍。
马车停在银青光禄大夫府跟前,唐乐安跳下马车,唐云锦迎面而来,急道:
“小妹,父亲快要不行了!”
唐乐安瞳孔一震,拔腿飞奔!
眼前景色不断飞梭。
箭步冲进房内。
闻声侧目,见是唐乐安回来,汤茗双眼含泪,道:“沐儿,快过来与你父亲说说话。”
唐乐安神色愕然,踱步走到床前。汤茗起身让开,站在旁侧。她双膝触地,眼眶红透,握住那只微凉的大手,哑声轻唤:
“父亲,女儿回来了。”
唐宗禄眼皮掀开一条缝,他扯唇,苍颜露出一抹疲软的笑容,气若游丝:“女儿,这些年没有为父在侧陪着,你也长大了还长得这般亭亭玉立,为父很欣慰,往后的日子,你也要快乐......”
大掌在那头顶拍了拍,似最后的嘱托般,轻柔却又沉重。
唐乐安咬着下唇,忍着汹涌泪意。
“父亲,你不要女儿了吗?”
“傻孩子,哪有当父亲的会不要自己女儿。你和你母亲是我这一生的至宝,我想守护你们到老,只是如今看来是不太可能了...咳咳咳......”
咳意来得激烈,怎么也不见停。
唐乐安满脸惶急与害怕,扶着父亲坐起,让他靠在她的肩膀上,素手一下接着一下地顺着他胸口,泪水顺着眼窝滑落,一遍遍地安慰着:
“父亲,您会没事的,您一定会没事的......”
好不容易止住咳意,唐宗禄虚弱一笑,眼皮耷拉着,他嘴角溢出一丝血迹,“别怕,我的女儿你别怕。”
唐乐安已然哭成了个泪人,却不敢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她压着哽咽,哑声道:“有父亲在,女儿就不怕。”
门口,走进一道倩影。
福安公主挪步床前,瞧着床上油灯尽枯的男人,她扶着床沿坐下,勾唇勉强一笑,似调侃又似嘲讽地道:
“负心汉也竟会短命,真是稀罕。”
唐宗禄咧唇,浅笑。
“你还是如此这般,一点没变。”
福安公主轻哼,眼梢却不可抑制地红了起来,“你不准死,听见没?”
唐宗禄并未作声,面色一点一点地趋近祥和,身侧的手悄然垂落。
唐乐安瞳孔一缩,终于崩溃大哭。
无声的悲痛,在空气中蔓延。
房内骤响呜咽,此起彼伏。
哭声含哀,延绵不尽。
胭脂厚粉也掩盖不了福安公主满脸的憔悴,她抿着烈焰红唇,豆大的泪珠自眼角滑落,她缓缓站起身,隐在袖笼中的手隐隐哆嗦,扶着门框走出。
站在廊下,望着漆黑如墨的夜色。
这一站,便是许久。
耳畔忽响唤声。
“福安公主。”
她侧首,看着唐乐安。
沾泪的眼睫轻颤了瞬,她道:“这些年,对不住。”
说到底,就是她心胸狭隘。
老一辈的恩怨与唐乐安毫无干系。
可她却不分青红皂白将对唐宗禄的恨意,倾注在仅十二岁的小姑娘身上,这一磋磨便是八年之久。
唐乐安摇头,道:
“晚辈能有一技在身,全是仰仗您。”
福安公主暗地里请先生教她四书五经、琴棋书画的恩情,她一直记得。
福安公主牵唇,惨颜一笑。
“那只不过是我对你父亲的承诺,但我到底是食言了,叫你在府上吃尽了苦头。”
话落残留寂寥,她抬脚往廊下走去。
唐乐安转身要进屋,才发现母亲不知何时站在旁侧。
凝着那被灯影融糊的身影渐渐远去,汤茗声音如丝:“她自幼时便是这般。别扭的性格,至今未改。”
唐乐安垂眸,沉寂无言。
......
三日后。
京城,郊外。
唐宗禄下葬,丧礼从简。
扶灵在旁目睹父亲入土,唐乐安红着眼眶,她抑制着,不让泪水落下。
“她,果真不来。”汤茗忽而道。
唐乐安分出心神左右瞧了眼,福安公主并未现身下葬礼,她抿了抿唇,道:“大抵是不想来吧。”
汤茗神色淡淡,不见半点情绪。
下葬礼草草结束,坐上马车回到城里。
站在银青光禄大夫府前的兔子,见唐乐安回来,上前道:
“一切准备就绪,可以出发了。”
唐乐安怔愣了瞬,转身看向下车的母亲,汤茗也抬眸看了过来,她扬唇轻笑,姿色天然。
“想做什么,就去吧。”
唐乐安咬了咬下颚,心中生起几分不舍,眼中泛着愧疚之色。
“女儿此去,归期未定。”
第188章 结局中:千里寻夫
手掌抚上她的侧颜,汤茗笑得极为温柔,“母亲就在这里等着你,你总会有归来的那一日。”
“孩子,我会照顾。你尽管放手大胆地去做想做的事,去见想见的人。人生何其短,不要留有遗憾。”
唐乐安喉间发哽,双手环抱住母亲,温软嗓音夹着哭腔:“对不起,母亲。不孝女给您添麻烦了。”
掌心轻柔地拍着那纤柔的后背,汤茗眼中闪烁着泪光,轻声重托:“无论多久,母亲都等你。所以,一定要平安回来。”
唐乐安不敢应答,垂首松开这个怀抱。
大门忽然大敞,几个小厮扯着白布往门檐上挂。掌事总管随后跨过门槛走出,对上几双疑惑的眸子,沉痛万分地道:
“福安公主薨了。”
唐乐安眼中划过错愕,疾步走进府内找到张木华,她张唇,千言万语化为一句:
“节哀。”
张木华苦涩一笑。
“嗯,我会的。”
他又道:“你先出发前去鸣海关,我料理完我母亲的后事,就赶过去与你们汇合。”
唐乐安蹙眉。
“不要勉强自己。”
张木华抿唇,轻摇了摇头。
“青木是我兄弟,你想他平安无事,我亦然。”
唐乐安沉了一口气。
“好吧,那就鸣海关见。”
“嗯,鸣海关见。”
......
五日后。
鸣海关口。
看着提枪前来的全书亦,唐乐安意外之余不免生了丝狐疑。
对上那双怀疑的眸子,全书亦坦然道:“顾云峥于宁武国而言是国之重臣。也唯有他能镇住朝廷上那群妖魔鬼怪,我此行是为宁武国的黎民百姓而去,绝非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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