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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焰低低哼了一声，却将手里那半瓶酒放在地面，盘着腿看远方的白云：“其实你也没必要劝我，我说我不做这破项目负责人了。狠话是放了，气也撒了。可是这整船人呢，我是真放不下。我不干了，Zeta就会不跟王总合作了吗？内测就不用提前上了吗？大家就不用爆肝加班了吗？我感觉，什么都没有改变啊，只能眼睁睁地将自己置之事外，看着你们干着急。”
这些年来她在Zeta倾注了多少心血啊，在Horae这个项目上又花费了多少精力，简直心肝脾肺肾都给了它。且不论她自己那不可与人道的私心，它对她而言可不是一个工作而已，是一个个熬过的凌晨、一把把掉过的头发、一群群出生入死的战友……
顾长庚看她一脸认真，浅浅勾了勾嘴角：“我劝你了吗？”
夏焰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答：“那你来干嘛？”
他环顾了一下周围，抬了抬下巴：“这里，好像个大鱼缸啊。”
她便也放眼望去，密不透风的钢化玻璃围栏、里面郁郁葱葱的绿植、还有别致的凉亭，简直就是个硕大的生态缸。而他俩一个穿浅绿一个穿黑，活像两只窝在石头上晒太阳的巴西龟。
忍不住噗嗤一笑。
“笑什么？”
“笑我俩像生态缸里的巴西龟。”
突然，她又愣了一下。
如果换成直升机视角，这巴西龟的烦恼和焦虑，对于这座城而言不值一提。而她的烦恼和焦虑，放在整个人类社会里，又算得了什么呢？
而人类于整个宇宙而言，也不过是茫茫星际中的尘埃而已。
想及此，觉得自己面临的问题何其小，又不是在解决宇宙大爆炸，烦心也好生气也好，感觉都是一种自讨苦吃。
这个宇宙，不在乎。
“其实提前内测也不是不可以，我虽然不太同意章总的那个方案，但我们还是可以换一个思路上最小MVPMVP：Minimum Viable Product，最小可行产品，它是产品开发过程中的一个概念，指的是在最短时间内，开发出具备基本功能的最小化产品原型或版本。——例如先上‘闲逛模式’，让用户先体验捏脸虚拟恋人以及平行世界，同时逐渐透露七城的场景概念图谍照和demo视频，两周后再上公测。”
其实死都要上，也不是不可以。
只不过，真的很不爽就是了。自己的产品好不容易做出来，却只能先上个阉割版。
凭啥啊。
还有一个原因。
“我真的，说不清楚为什么，很不喜欢那个王总。”一想到这个需求是他提的，就本能地抗拒，胃里反酸。
总有一种不太妙的预感，如黑雾一般笼罩在头顶。
“可是越是这样，就越觉得我偏要陪你玩玩儿，看看你葫芦里卖什么药，想把我们带什么坑里。”夏焰的眼里冒着火，“这个宇宙可以不在乎这个生态缸，但巴西龟自己在乎。”
她捞起头发束了个马尾，可是腕间没有橡皮筋，绕了一圈丸子头后自己用手固定住。光洁的额头扬起，朝着那不被水泥森林遮蔽的天空仰去。
“嗯，你说的每一个字我都认同，但是……”顾长庚指节扶了扶额头，“你能换一种动物来形容吗？”
夏焰斜着眼“嘁”了一声，又突然直起身来：“你还说不是上来劝我？”
他觉得好笑：“我一句话都没讲，这题不是你自己一直在‘因为’、‘所以’、‘综上所述’吗？”
好像也是。
“但你说对了，”他收了笑，正色道：“我也不放心那个王总。”
他吞下去后半句：我更不放心你们的章尧。
太阳渐渐下沉，带着最后一丝温暖的光在水泥森林里穿梭，柔柔地落在她身上，将她染成一只蜜糖色的豹子。
“你既然决定了，那就去做，”顾长庚定定地看着她，“我陪着你。”
那几个字像是叮叮咚咚的钢琴声，敲在她心里引起一阵酥麻的颤音。
她突然想起林漫在SPA馆里说的话：我们特别需要在现实世界，有人给我们充电打气，把负能量释放，把这个坎过掉然后重新出发。
她忍不住脱口而出：“顾长庚，如果换作是别的项目负责人，你也会同样挺他，一起共渡难关吗？”
话一出口，就后悔了。
可是没等她逃开，他的回答是：“当然，因为此刻我们是一个战壕的战友啊。”
她轻轻吁了一口气，也对。
然而他目光灼灼，那沉沉的夕阳仿佛全映在他的眼里，而这些流光溢彩里，只有一个小小的她：“可是换做他人，我应该不会上天台来找她，给她送糖吃。”
夏焰怔住了，方才那未完的琴声仿佛从心里溢出来，顺着后脊节节往下敲，一路直敲到尾椎，让她不由自主地蜷了一下脚趾。
“看看你都给我带啥糖了，”她慌忙扯开话题，将目光挪到石凳那堆糖上，突然在里面惊喜地找到了什么：“诶，爆炸糖！”
她开心地举起起亮粉色的一小袋，眼里有星星。
“什么是……爆炸糖？”顾长庚疑惑。
“啊？你没吃过？”夏焰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你的童年不完整啊！”
她递给顾长庚一袋，自己也拿了一袋，撕开封口：“喏，我教你吃。”
他有样学样，撕开，张嘴，将那颗粒全数倒进嘴里。
瞬间，无数颗粒在舌头上欢腾跳跃。
夏焰对着他挑了挑眉，眼里在说：怎么样，是不是很有趣？
可是此时他俩离得这样近，她看见他深深地望着自己，身后的夜幕缓缓升起，与那残存的夕阳暧昧相融。
此刻那噼里啪啦声同时在他俩的舌尖共振，空气中一股莫名的情愫愈演愈烈，从口腔蔓延到全身。
夏焰觉得，好热。
她不由得微微张嘴，想要躲避那剧烈的跳动，却不想那一颗颗糖珠却奋力跃起，完全没有规律地挠着她的上颚，引起一阵酥麻。她连忙用舌尖一挑，将它们全数摁在舌底，将那不安分的哔哔剥剥捂住，直至化成一汪酸甜的潭水。
她整个人僵住，脚趾蜷得快要抽筋。
“二氧化碳。”
“啥？”夏焰已经宕机了。
“糖里裹着二氧化碳，融化后释放出来了，其实是气体在冲击，糖没有在跳。”顾长庚认真地说。
夏焰愣了一下。
方才她陷在莫名其妙的情绪里时，这个人居然在想二氧化碳？！
她觉得有点赧然，夏焰啊，夏焰。
她咬着嘴唇别过脸，稍稍将心神定下来，伸脚穿鞋，拿起三个酒瓶子故作镇静地说：“我们下去吧，别让他们等了。”
“好。”
他看着她像一只轻松的豹子一样向前跃去，及肩的长发元气满满地荡起。
他多想告诉她，不是二氧化碳。
在那一个吃糖的瞬间，他只想倾身吻住她。
第43章 -1】
你非常努力地靠近太阳
可离心率却最大
你内心有个冰与火的世界
历经着天人交战
——水星：古罗马神话中飞速奔跑的信使神
夏焰与团队过了内测方案可行性后，主动找了章尧讲了自己的想法，她的建议被顺利通过。
两人也不提当天的冲突，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章尧独独在最后头也不抬地对着她扔下一句：“这样不是挺好。”
这句话听在耳里，仿若是一位专制又强势的父亲在对他的女儿讲：“喏，做你该做的事，这才乖。”
没有跟团队说抱歉，没有说大家辛苦了，也没有特别交代她什么。
夏焰坐在他的桌前，喉头仿佛有一滩淤泥没有清理，凝结成块，堵得她喘不过气来。全身的血液仿佛在沸腾，任由那理性的声音在胸腔里不断呼喊“等一下，别冲动”，仍不安分地逆行倒流，立马就要冲上脑袋。
就在她又要重蹈覆辙的瞬间，瞥见自己倒扣在桌面的手机。
“如果没有什么，”她强按下了身体里滚烫的千军万马，抿着嘴说，“老板我先出去了。”
说罢，合上手提电脑，拿起手机起身走出会议室。
此刻正熨在她掌心里的，是那手机屏幕上贴着的一张小小的蓝色标签贴，那是在她进章尧会议室之前，顾长庚走过来往她手机屏幕上贴的，上面写着：“巴西龟。”
他在提醒她，以终为始，必要时别硬出头，先缩着。
她看到时只觉得好笑，上次在会上是她帮他打圆场，现在又反过头来轮到他劝自己能屈能伸。他们什么时候开始，居然有这种相互补位和提醒的默契了。
接下来两周的工作，昏天黑地，没日没夜。
内测用户的邀请会先从现有Zeta的忠粉开始邀请，完成固定的测试以及分享好友的任务后才拥有一个资格码，凭这个资格码参与终极的抽签。由于整个宣发的准备时间很赶，发布时离原定的内测开始之日只剩下5天，即便是有游戏博主加持吆喝，大家心里还是非常忐忑，生怕激不起一点水花。
发布内测申请那天的中午，大家正挤在会议室里吃外卖，突然欧阳辰咬着块炸鸡指着手机大叫：“拐点……拐点来了！”
那条流量曲线如同直升机一般向上攀升，直冲云霄。
会议室里“轰”地一片欢腾。
阿K连忙低头在工作群@相关同事，让大家盯着流量预警，申请内测的页面要是崩了可真的太难看了。
夏焰看着独当一面的阿K，却陷入了沉思。
技术总监老马自从缺席投资人会议开始，整个人就人间蒸发了。章尧的说法是，他要更好地照顾家人，所以申请了停薪假期。
但这实在有点诡异啊，他女儿不是急性盲肠炎吗？这种一周就能出院的手术还要专门停下手头工作专门去照顾？
幸而阿K实在是能打，身上每一个细胞都散发着“老子跟你拼了”的劲头，让大家几乎忘记了老马本应的存在。
而夏焰也真是忙得昏了头，也就不去细想。
因为太忙，装修的事便耽搁了。每每晚上回到空无一人的家里，夏焰就觉得特别落寞，还不如24小时跟团队待在一起，脑袋完全没有放空的时候。
她常常累极，家里却没有什么人可以讲讲话。想起林漫说的患难与共，一起成长，她有时会忍不住自说自话起来。
她对着冰箱门说：好饿哦，你看我中午顾着开会，只吃了两包夹心饼干。
她去拿睡衣的时候对着入壁柜说：诶，你看我那天忍住了没有对章尧发火，是不是有点棒？
她在洗手池拍着卸妆水时对着镜子说：你看我的黑眼圈，真是丑爆了啊。
你看，你看，你看。
可是，你在哪呢？
拖着疲惫的身躯硬撑着上线Horae，Mr.Polaris见到她说了一句：“夏焰你看起来好累。”
是啊，好累。
然后呢？
“你要好好睡一觉哦。”
嗯，好，睡一觉。
然后呢？
“夏焰，我让你去做的事，你去了吗？”
她像是才醒过来，连忙说：“哦，这段时间有点忙，我还没来得及弄。”
Mr.Polaris眼里闪过一丝无奈，却柔着声音说：“我给你明天早上、中午、晚上设置几个提醒，你直接打电话去联系就好。”
夏焰有点心不在焉，点点头。
“夏焰，你知道的，我若是能替你做，我早就去了，可惜我并不能……”他走到她跟前，抚着她的后颈想要抱住她，“我说了，我会很快来到你身边……”
“知道了，我明天就去联系。”她身体却不由自主绷直起来，左右动了动脖子离开了他的手心，抬手揉了揉眉心说：“我累了，我去睡了。”
“好。”
她没有看清他最后的表情，匆匆下线。
摘掉设备，夏焰呆呆地坐在床上，视线落在了床头柜那蓝牙音箱上。
她起身拿来一条毛巾叠好，挪开枕头放上去，又点开手机连上音箱。
很快，屋子里回荡着风吹过麦田的声音。
沙沙，沙沙。
她蜷着身子侧躺下来，蹙着眉闭眼。
阿北，我真的尽力了。
你能不能快点来到我身边，我真的，快要撑不住了。
可是今晚，我真的不想再梦见你了。
很快，便到了Horae内测上线的前一天。
“焰姐，这几天的数据和备注都做好了，”欧阳辰递给她一个文件夹，“申请内测且符合条件的纯用户达20万，我们最终选了最优质的1万，如有必要可以再视情况放开，明天开始对应的自媒体平台会按照节奏释放游戏博主大V的测评以及我们的物料，玩家的精选点评我们也会做成集合贴来造势。你让我准备给章总的资料都在这里面了，他下午见到王总可以用上。”
电子版夏焰已经看过了，她循例打开打印版本对了一下，很满意：“不错啊欧阳辰，这段时间成长很快，基本上都不用我怎么指导你都能做得很好。”
“谢谢焰姐，”欧阳辰有点开心。
“你直接拿过去给章总吧，”夏焰笑笑，“你们要多点机会直接面对CEO了，不要事事都要我出面。”
她也真的，不想去见章尧。
“我吗？”他吃了一惊，瞬间又眼里闪着光说，“好，我这就去！”
夏焰看着他离去时充满战斗力的小跑，仿佛是运动员撑杆跳前的助跑，下一秒就要一跃而起，一飞冲天。
她觉得有种老母鸡的老怀安慰感。
突然，头又开始疼了。
夏焰蹙着眉从抽屉里拿出布洛芬，起身去茶水间倒水。
这段时间身体真的有点透支，头疼得有点频繁。等过了内测，公测顺利上线后真的要去找李医生复查一下才行，不然像上次那样耳石症又犯可不好。
想起耳石症，夏焰莫名耳廓一红。
“呀！”一不留神，水溢出了杯子，她慌忙松开饮水机的出水开关。
“想啥呢，这么出神，”身侧有人连忙抽过来几张纸巾递过来，并拿过她手里的杯子，“烫着没？”
“没……”夏焰别过脸去，眼角都不敢抬，只觉得尴尬。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你最近怎么老待在我们公司，挪都不挪，”她拿回水杯含一口水，将药吞下，“其实你可以回工作室。”
她躲避的眼神全数落在他眼里，顾长庚微微蹙眉，不说话。
他对夏焰，真的有点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好像每一次他们之间稍稍有一点点火花，每每感受到彼此的电流，然后，她就跑走了。
就好像他刚刚往电脑硬盘里输入一些信息，下一秒，就被格式化了，一切又重新归零。
前两日他忍不住，去问林漫夏焰喜欢什么，他要开始做to-do-list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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