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过程中。
她有意避开了裴岑的视线。
最终还是没忍住,抬眼望了眼他们的背影。
过了今天。
以后很少会有再见面的机会了。
-
因着暴雨,外卖送达时间晚了一个小时。
钟善已经退掉房间,在大厅等着。
即便她提前半个小时约网约车。
现在前面仍然还有一百多个人。
钟善估摸着,轮到她也要两个小时候后了。
跟周蔚发了条信息,告诉她可能要晚点才能去她家。
然后无聊地朝周围扫视了圈。
有辆熟悉的车出现在视野之内。
她不敢确定,又打探两眼,直到驾驶座的门打开,见到那双淡灰色的运动鞋。
才确定是裴岑。
钟善悄悄朝反方向转了转身子。
幸好今天戴了帽子。
她使劲地朝下压了压帽檐。
余光却不由自主地追随着裴岑,见他目不斜视地走入大厅。
听到他和前台的人交流。
忘记带东西了。
然后转身上楼。
她有股莫名的失落。
这是不该产生的情绪。
钟善吸了口气,靠着舒适的单人沙发,打开音乐,戴上耳机,切换到app界面,她还是排在100+的位置。
她盯着手机发呆。
耳边是抒情的音乐,隔绝了外界的声音。
听不到身后的脚步声。
直到冷杉味道漫到鼻腔,愈来愈浓。
仿佛就在身边。
矮几被打下阴影。
她后知后觉地皱眉,缓缓坐直,试探着要伸手摘掉耳机。
刚要回头,验证心中猜想。
冷不丁的,温热气息落在手背。
很轻,心尖却麻了一瞬。
“朋友接你。”
耳机还没从耳廓完全脱落,她忘了接下来的动作,机械般地盯着他。
“还需要通过网约车平台?”
钟善反应几秒。
顺着他的视线,立刻按灭手机屏幕。
因为慌乱,还触碰到了音量键。
“我,我……”她结巴。
裴岑从鼻腔逸出声哼笑,眉梢轻挑着,“你说。”
云淡风轻的模样。
钟善抿唇。
一个谎言要用无数个谎来圆。
“她临时有事,来不了了。”
很蹩脚的理由。
但裴岑似乎没有刨根问底的兴趣,转开话题:“你行李呢?”
她朝着大厅角落指了指,“我不着急,待会儿雨停了……”
话音还没落。
他把伞塞到她手中,大步走过去,推着行李箱,语调很平,“过来。”
第16章 善始
钟善原地纠结了会儿。
他折回是因为忘拿东西,送她回去也只是顺路。
再计较反而显得自己太过扭捏。
这样想,她应了声,撑开伞跟他往外走,小声道,“我…待会儿付你车费。”
惹得裴岑轻飘飘觑她一眼。
没什么回应。
钟善自讨无趣,识相地闭嘴。
车就停在不远处。
二三十米的路程,她撑伞撑得胳膊发酸。
他身高得接近190。
钟善个子不算矮,穿鞋170,即便如此,给他打伞还是要伸直胳膊,他站直身时,还得踮脚。
先到后备箱放行李。
裴岑提起时发出声哼气。
她忙伸手帮忙托一托,讪讪道,“很重吧?”
“还可以。”裴岑指节处隐隐发红,从她手中接过伞。
手指碰到了一瞬。
被沾上雨滴的凉意,她即刻撤手。
裴岑睨她一眼,撑伞朝前走,停在副驾驶位,打开车门,用眼神示意她上车。
钟善向后指了指:“我坐后面。”
男人拧紧眉心。
她组织措辞,尽量用很平淡的口吻解释:“你不懂,女生一般都会介意别人坐自己男……副驾驶的。”
好心提醒没有收到回应。
耳边,只有哗啦啦的雨声。
钟善顶着打探的目光,自觉朝后面走。
手腕忽地被人攥住。
裴岑单手撑伞,没怎么用力,轻轻一拽。
她惊呼出声,等反应过来。
上半身已经被推进车里,鞋跟离地面几公分远。
姿势多少有点奇怪。
“腿。”裴岑出声提醒。
钟善抬眸,欲言又止。
“下着雨,先上车再说。”他没什么情绪地说。
她老实地“哦”了声,抬脚,坐正。
车门即刻被关上。
裴岑从另一边绕进来。
雨刷器如桨般划开水流。
雨势又变大了。
反正该提醒的已经提醒了。
她自我安慰着,系好安全带。
没有立刻出发,裴岑接了个电话。
她偏过头。
玻璃窗上挂着雨珠的痕迹,朦胧的雾里,她看见裴岑的脸倒映在玻璃窗上。
下颚线流畅锋利,直视前方,像夏夜的雨,来得突然,带着丝凉意。
他单手搭着方向盘,目视前方。
应该是提到她了,朝这边瞅一眼。
“接到了。”
“晚点回。”
“你们别等我。”
密闭空间内,即使她无意去听别人讲话内容。
还是清晰捕捉到罗意迟的声音。
通话结束。
他出声提醒:“她给你发了信息。”
“意迟姐吗。”钟善切到聊天页面,解释道,“我手机静音了,现在回复。”
裴岑问:“她发的什么?”
“让我有空找你们玩。”钟善如实道。
“那我妈肯定很高兴。”他扯了扯嘴角。
她思绪停滞一瞬,像被支配的木偶,扬起标准微笑,故作轻松地调侃:“你们已经见过家长了啊。”
手指在键盘上敲着,却半天没有敲词成句。
“见家长。”裴岑很认同地点头,语出惊人,“二十多年前就见过了。”
她没抬头,呆呆地应了声。
裴岑:“罗意迟是我姐。”
“嗯。”钟善正编辑回复的短信,随口应着。
等按下发送键。
猛然惊觉,身旁的人说了什么。
甚至以为自己听错,错愕地重复了遍:“你姐?”
裴岑淡声回:“我爸爸的哥哥的女儿,不是我姐是什么?”
她眨眨眼,思绪翻涌着。
像是得到谜底后,重新代入谜题,拨云见日。
细微末节里,被误解成情侣却又没有亲密肢体接触的关系。
因为姐弟二字,变得合理。
“意迟姐不是姓罗?”她问。
“她随伯母姓。”
等她回过神来,车子已经驶出几百米。
察觉到意味深长的视线。
钟善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不自然地清了清嗓。
“那也可能是你妹呢。”她抓住逻辑的漏洞,“你爸爸的哥哥的女儿,年龄比你大的是姐姐。”
裴岑好笑,“你从哪觉得她比我年龄小?”
钟善很诚实地答:“她长得更年轻。”
……
“钟善。”他声线压得很低,莫名有几分警告的意味。
她收了声。
偏头,白花花的水柱落下,窗外的景色都变得迷幻而不真实。
背对着主驾驶,她毫无意识地轻轻弯了下唇角,迅速恢复面无表情。
等红灯时。
裴岑忽然来了句:“你很开心?”
钟善掩盖着心虚,很平静地回:“没有。”然后又问:“我应该要开心吗?”
得。
裴岑嘴角抽搐了下。
罗意迟又发信息过来。
回复时,她突然觉得不对劲,疑惑地望着裴岑。
上次,有人找她要裴岑微信。
走廊里的对话,他说听得一清二楚。
对那句“他应该正在追罗意迟”,他没有反驳。
现在回想,当时明明可以解释清楚。
除非另有隐情。
或者说,他是故意,要她误会。
红灯间隙。
裴岑打开车载音乐。
轻柔的旋律顷刻间压过雨声。
视线交汇时,他挑了挑眉,声线坦然:“怎么?”
“没。”钟善摇头。
算了。
裴岑没有让她误会的动机。
两人又恢复寂静。
导航的声音不知疲倦地播报路线。
钟善听着熟悉的目的地,忽然想起:“能先把我送到周蔚那里吗?”
裴岑点头,随手改了目的地,顺便问了句:“你今天住她那儿?”
“不是。”她指了指前面的外卖袋,“送完之后再回家。”
他颔首,“你跟周蔚一直有联系?”
钟善猜他心情应该不错,能够心平气和地跟她闲聊,随之放松:“有的。”
“易明旭呢?”裴岑装似无意地提起,“他也是云宁人吧。”
“他应该跟蔚蔚联系更多。”钟善如实回复。
她、周蔚还有易明旭,都是云宁人。
明南一高建校初期,全国各地招揽生源,成绩优异者免学费生活费。
她们同时以优异成绩进入明南一高。
小时候,三家人在云宁是邻居。
五年前,家里出事,易明旭家又凑巧做生意发财,两家减少了往来。
裴岑还想接着问。
换成她有电话进来。
是房东。
房东说着不太标准的普通话,时不时夹杂几句方言。
钟善捂住听筒位置,悄悄瞄了眼裴岑,他在专心致志地开车。
房东在那边很不客气地催:“到底几点回来,我们也很着急的,时间就是金钱,做人要讲诚信的知不知道?”
她压低声音,“我已经在路上了,有点堵车,九点前我会到的。”
房东又毫无意义地嘟囔几句,终于挂掉电话。
“谁的电话。”裴岑问了句。
她扯谎:“一个朋友。”
他没起疑。
-
到周蔚楼下时,天色已经落黑。
雨还淅淅沥沥地下着。
钟善解开安全带,跟他保证:“我会很快的,不让你等太久。”
裴岑没回应,而是问她:“真不用我跟你一起?”
她坚决地摇头。
那个画面根本不敢想。
她没有告诉周蔚,裴岑也参加了这次培训。
如果待会儿两人一同出现。
周蔚指不定要疯狂成什么样。
还是算了吧。
敲门之前,她发了条信息给周蔚。
等几分钟,没有动静。
明明约好的。
钟善又敲了敲,刚要放下纸袋,转身离开,门里面传来OO@@的声音。
“来了来了。”周蔚穿着拖鞋出来,掩上门。
周蔚的举动有点怪异。
像是刻意把门内门外隔开。
她没细想,担心裴岑在楼下等得不耐烦,把东西递给她便要下楼。
周蔚眉目之间透着纠结:“外面还下雨,要不你今天住……”
“没事。出租车还在楼下等。”钟善有不得不回去的理由,很快进了电梯,“快回去吧。”
“到家记得发信息!”周蔚叮嘱,见电梯下降才松口气。
回到客厅,朝着厨房喊了声:“出来吧。”
“你这搞得,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咱俩有一腿偷情呢。”郁文朗五语气多少有点委屈,“谁啊,这个点来找你。”
“善善。”周蔚顺带翻白眼,不忘埋汰他,“但凡是个人都不会觉得我能看上你。”
郁文朗受挫:“我怎么了我!”挠挠头,有所求地望她一眼,“问你个事呗。跟钟善有关的。”
周蔚脸上满是防备。
“上大学追她的人应该挺多的吧,她喜欢什么样的啊?”郁文朗试探地问。
周蔚上下扫视他一眼:“你问这个干嘛?”
“肯定不是我想问的啊。”
周蔚了然,没怎么思考,“没啊。她感情方面不开窍。”
“是吗。”郁文朗挠挠脸,“那阿岑信誓旦旦说她喜欢别人了……”
“你嘟囔什么呢?”周蔚狐疑,“都几点了,没事儿赶快走!”
-
四十分后,到达盛嘉园。
钟善手机响了好几次,她细数挂断。
裴岑起疑心,问到底是谁。
“骚扰电话。”她找了借口。
手机屏幕又亮起。
裴岑:“是吗,我来接。”
“别。”钟善立刻将手机藏到身后,犹豫几秒,如实回答,“是房东,要跟我商量事情。”
他听得皱眉,瞟了眼手机。
九点半。
“你知道他们找你什么事儿吗?男的女的?”
“夫妻两个,”钟善选择性地避开前半句话,见他担心,“其实没什么,我不接电话,只是讨厌别人催我。”
裴岑半信半疑,见她躲闪,转了话题:“不请我上去坐坐?”
“…改天吧。”钟善能猜出来他的目的,伸手解开安全带,“今天谢谢你,路上注意安全。”
房东又发几条信息,钟善没多耽误,便离开了。
转弯,车还停在那儿,没有立刻开走。
保险起见。
裴岑在原地停了几分钟。
房东大半夜过来,虽然是两口子一起,但是联想到某些新闻,琢磨起来,怎么都不对劲。
视线掠过副驾驶脚下的雨伞,茱萸粉色。
是从她包里掉出来的。
裴岑捡起,勾起一侧唇角,就近停了车。
他不知道钟善家住在哪儿,下车后拨电话过去。
没人接。
只能按着记忆,一层一层往上走。
有较为激烈的争吵声。
说是争吵,更像是一男一女合力争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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