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换娣虽然更钟情于让元柳退学,但元芹抽中了她也没说什么。
家里这样困难,本来以她的意思是两个都别上了。
可元栋还是说不用,家里开支不大,能让妹妹上一个就上一个。
有了元棠的前车之鉴,赵换娣也没有坚持非要女儿去南方打工。她觉得村里有些人说得对,女儿家,就在家门口挺好的,省的跑远了心大。
再说了,她身子骨不好,少不了需要一个人常常回来帮忙。如果元芹出门去打工,家里的活她一个人也不行。
一家人商量起让元芹干啥。
正常情况是买个工作进厂,小厂花个一二百就进了。可家里现在哪儿有这一二百。
所以余下的道路就是去找个小店帮忙,就像是元棠之前总是搭着胡燕的关系去饺子馆帮忙包饺子,一天也能挣下一块多钱。
可赵换娣又觉得来钱太慢。
现在多数生意都是夫妻店,不是自己人信不过,都不愿意花冤枉钱去雇外人。就算是雇,价钱也给不高。
一个月三十块,赵换娣觉得不够用。
想来想去,就只能干点小买卖。
元栋难得说了自己的意见:“摆小摊吧,大姐就是在校门口摆小摊。”
说完,一家人都沉默了。
这还是元棠离开家之后,第一次被人提及。换在之前,家里人谁都没有打听过元棠在外头是干什么的。
赵换娣抿着嘴不说话,元德发有心想说什么,最后却只叹气。
元柳拿了长的草棵子,这会儿什么话都不敢说。
元芹脸色变红变白,最后定格:“我不去学校摆。”
她不想看见大姐!
最终一家人拍板定了,元芹去摆摊。
元栋这次承担起了当哥的责任,他带着元芹去隔壁县城进货,家里如今不宽裕,只能拿出十块钱来进货。
这能进什么?
赵换娣说隔壁县有个扣子厂,经常有不合格扣子一大把一大把的堆着便宜卖,十块钱在那儿听说能买一兜子。村里早些年就有人去买,买回来之后大家分分,虽说是不怎么样,但一点不影响用。
等到元芹把扣子拿回来,就好好分分,好的一个价,坏的一个价,到时候去乡里镇上县里都能卖。
元芹没有拒绝的权利,她不想去摆摊,摆摊多难看。万一要是在街上遇到了自己的同学,她要怎么办?
可家里人已经商量好了,这个过程中,谁也没有问她一句“愿不愿意”。
扣子进了回来,元芹就开始戴着草帽走村串户。
她觉得不好意思,随身一个挎包,本来装书本的包里全是扣子。
碰见生人,她就声如蚊蝇的问人家要不要扣子。
虽然不擅长,但一天也能卖一些,家里总算有了收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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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头,胡燕到家看见嫂子挺着大肚子在门口坐着。
她看见胡燕就打声招呼,没说几句人就钻进屋子里。
看见胡燕,她就觉得脸在烧,索性不见了。
胡母瘦了一大圈,精神头倒是好转了一些:“你大哥出车去了,说是去个远地方,没一个月难回来。”
胡燕心里有些闷闷的难受,大哥除了刚开大车那几年,会主动要求跑远途,后来因为家里压力没那么大,他就不太愿意跑长途了。
一口气开一个多星期那种,胡青自己都说难受。
“没人替,一直开最怕就是困劲上来。”
开大车这几年,胡青身边都有两个出过事的,一个是晚上困没看清路,撞死了人。
另一个是失踪了。至于怎么个失踪,可能是碰上路霸了,也可能是出意外了,总之连人带车,都没了影子。
如今范娟已经怀了快八个月,胡青这时候还跑远途,一个耽搁就可能赶不上老婆生孩子。
胡燕闷闷的问她妈:“二哥呢?”
胡母顿了一下:“进城干活去了。”
胡燕知道妈肯定有内情没说,但她也不想问。
从兜里摸住二百,想想又捻了一张,拿出来三百。
“妈,这是我这几个月工资,给你。”
胡母下意识就要拒绝:“不要不要,你工资自己拿着,家里不缺。”
说是这样说,她手黏在钱上,显然是推拒的十分纠结。
胡燕:“拿着吧妈,嫂子眼看就要生,家里再有啥事,也不至于让她跟着受罪。你拿着买点好的,也给自己补补。”
摸着胡母的肩膀,都瘦的隔着衣裳都能看见骨头架。
胡母终于拿住了钱,脸上头一次出现了一种小心翼翼的讨好。问起胡燕在城里怎么样,工作顺不顺利,让她常回来吃饭。
胡燕看的难受,不想在家待了,她随口一个理由说自己要回去。骑着自行车出了门,突然想回头看一看,回头就看见母亲的身影还在门口。
她转过脸,眼泪扑簌扑簌的掉下来。
胡燕最终还是把要辞职的事先告诉给二哥。
胡明混社会久,对胡燕说的辞职还算能接受。
但他不能接受妹子去市里。
“你真是不晓得天高地厚了,白县盛不下你了?往市里跑,你知道市里没根基多难发展吗?你在县城,我还能找人给你看个场子,你去市里,万一叫人掀你摊子问你要保护费你怎么办?”
胡燕脾气也上来,她本来心头就压着一大堆事,二哥又这样说,她高着嗓门就跟哥哥吵。
“我去看了!人家摆摊的那么多,个个都得有关系是吧?我摆我的摊子,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谁还能怎么着?”
关于治安这个问题她跟元棠聊过,元棠的意思是,租住的地方要选好,其次是见机行事。什么见义勇为,别人都掏钱就你叉着腰吵,根本不至于。能用钱解决的事都不叫事,万事中心就一个,以保护自身人身安全为准,剩下的都可以商量。
再有就是,她提醒胡燕不能够摆太久,摆摊毕竟流动,没人管也就是没人负责。还不如趁着挣钱了就去找正经的门店。
胡燕心里早有了打算,她决定暑假过后就摆两个月摊,天气一冷,摆摊根本不行。
到时候她就去找个市场或者门店,手里的存款加上元棠给她开的工资,她现在手里两千多,元棠还说暑假给她算五百劳务费,到时候她两个月只要挣个一两千块。四五千怎么也够她开个门店了。
有了店面,她就把租的房退掉,住在店里又能省下开销。
她就不信了,开个店能开赔她?
就算是赔了又有什么,大不了她等天气暖和接着摆地摊。
总之她就不要在白县待了!
胡明又气又烦躁,他心里有些话没办法说。
前几天大哥来找他,他最终还是没忍心,拿了五百出来,大嫂马上要生产,家里一点存款没有不现实。
胡明问之前的利钱呢,总也有个六七百吧,家里也不可能一点钱不留,加起来也有一千。
胡青沉默不语,后来胡明才知道大嫂把利钱全赔了娘家。
大哥这位丈母娘,果真不是个好惹的。只是拉着大嫂没说几句,大嫂就痛哭流涕把胡青整理起来留给她备产的钱拿出来全给了娘家妈。
等家里知道钱没了,再去问,丈母娘已经不承认了。
当初丈母娘拿出来的五百,还是范娟这些年在面粉厂当临时工挣的钱。
那时候说的多好听啊,反正是娟儿的钱,给她投资是应该的。
结果呢?
五百不够,一千全拿走。
丝毫没想过范娟生产时候没钱会怎么样。
范家这老太太就是拿准了他们还能抠出钱来,不会让女儿在家里生。
有恃无恐。
胡青这次跑远途,估计也是被气的没办法了。
老婆大着肚子,他能怎么办?
胡明给出去五百,这边跟苏红的亲事也起了波澜。
苏红听说他家出了这样的事,直接找到胡明说她不想住小河村,不想跟范娟住一个屋檐下。
苏红的妈本身就不情愿让女儿嫁给兄弟俩的,这下更是表示让胡明分家。
老大媳妇都怀孕了,还不如分的清清爽爽,往后不怕妯娌难相处。
胡明最近一脑袋的乱,他懒散惯了,几乎没怎么把钱放心上过。
突然处处需要钱,谁都把压力倒给他,他不免脾气差起来。
偏偏这时候妹子也来裹乱。
胡明有心分家,可又怕分家之后妈跟着大嫂受委屈。
要是燕子在,还能经常回去看妈,可要燕子一走,他又怎么处这一摊子关系?
这话在胡明心口绕了半晌,最后还是没说出来。
胡燕吵了她哥一顿,走时候还气的不行。
别人看不起她,她就越要争气。
顶着这股气,她到地毯厂就先跟顶班的说了,然后又去找领导说要走。
地毯厂本来今年就效益不好,夜班都不怎么开了,一听她主动要走,马上就表示可以。当天手续办完,胡燕又去夜校问了可以只回来考试,毕竟课程就只有两周了。
胡燕因为学的认真,最后两周都是复习,应该是能过考试的。
一口气把事情都处理完,胡燕谁也不想将就了。
跟二哥说了,大哥不在家,嫂子没必要,妈那边她不想去做工作。
得,就这样吧。
元棠跟同学逛街,买了些手帕,这时候还不流行同学录,但大家都拿出本子让同学们在上面写一句话。
元棠的本子传了一圈,拿回来一看,上面居然还有一句热烈的表白。
“元棠同学,我欣赏你,祝你鹏程万里。”
赵霞哇哇叫着凑过来,十分羡慕。这年头的欣赏跟喜欢也差别不大了,能写这么一句,也是胆子很大。
元棠把本子合起来,她没有嘲笑也没有激动。
周围的同学们熙熙攘攘的在那儿交换本子,她知道或许有人在默默看着她,心里期待着她的反应。
她笑笑,对赵霞说:“鹏程万里是好话,可我更喜欢筑梦踏实这四个字。”
她不是什么大鹏鸟,她只是一只默默铸造自己家园的小燕子。
青春的暗恋停留在暗恋就很好,而她不会因为任何人停下前进的脚步。
第048章
元棠和胡燕整理完货物, 就坐上去市里的班车。
班车刚出客运站,就看见前面围了一群人挡在大路中间。车子滴滴叭叭,看热闹的人推一把搡一把, 就是散不开。售票员把脑袋探出去喊让路, 可车上的人大多都盼着司机走慢点, 津津有味看着窗外的闹剧。
元棠还是怕晕车,上车就闭眼, 倒是胡燕百无聊赖跟别人一块盯着窗外。
“妈的, 终于叫老子找到你了!”
“还钱!”
看来是一桩欠债事。
胡燕回过头, 没再理会。
班车顺利开走, 身后的闹剧还在持续。
一个晒的黢黑冒油的男人,身上的衣服发出阵阵馊味, 他瞪着红红的眼睛揪着王父和王母:“王八蛋,你们倒是敢跑!老子钱呢?把钱还给我!”
他是参与了王家标会的那二十户之一, 小河村一共十九户人家栽在王家身上, 可王家人得到信儿快,因此早早跑出来躲着。
他不信王家人跑出县了, 就在城里蹲了好几天,渴了就喝水,饿了就拿随身的干馍对付一顿, 功夫不负有心人,这才逮到人。
王家人自从躲进城,不敢找招待所住, 生怕叫公安查到, 索性直接赁了一个小院, 关门闭户的,偶尔出来买点吃的回去, 谁也找不到。
这段时间他们虽然躲着,但也时刻打听着小河村的消息,听到说七里庄为这个还打死了人,一家子坐在屋里手脚都冰凉。幸亏跑出来了,要不然……
王长青一根接一根的抽烟,王父更是唉声叹气。
老宅子被烧了,村里人只怕看见他们就要活吃了他们,白县显然是没了一家人的立足之地。
家里抓了瞎,此时此刻只有投奔女儿一个选项,王母娘家是去不成的。
她是川省嫁过来的,与其说嫁,不如说是半嫁半卖。她娘家比白县还不如,那是层层叠叠的大山,跑都跑不出去。所以村里有人就干起了跑婚的媒人,把姑娘从大山往外说,成一个他收一家的媒钱。王母本名罗慧,就是这么说来了白县。
罗慧在一家人都茫然无措的时候接过了家庭的指挥棒:“咱们收拾东西,给美腰打个电话,先买个班车票去市里,再从市里坐火车走。”
想了想又觉得不保险,怕到了市里依旧被人抓:“去省城,先倒两次班车,到省城再坐火车。”
罗慧拍了板,她男人却闷闷的不乐意:“那老家的地怎么办?就不要了?”
不要了的话,祖宗的坟怎么办?他们老两口到时候往哪里埋?
王父想着想着就开始退缩,白县他待了大半辈子,让他一把年纪还出去奔波,他心头总是不得劲,觉得是自己丢了祖宗家业。
罗慧咬着下嘴唇,前路渺茫,后面又退不回去,不去找女儿,还能去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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