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毅拓表示不现实:“十万块根本不行,最多六万。”
浦东的房子这半年也升值了,尤其是元棠买的那两套房子附近来了一家外资厂,厂子修了一条路,眼看着就要在元棠的两套房门口过去。
原本价值三万的房子,现在确实有了翻倍的资本。
元棠想了想,六万的贷款额度也算够用。她催着史毅拓去把钱贷出来。
史毅拓很不解:“你贷这么多钱干什么?”
银行的利息虽然不高,但一般人谁有这个胆量啊,一口气背上六万的债。
元棠没有回答。
等到钱终于下来,学校的事情也结束了。元棠挑了个晴好的天气,揣着自己上月特意弄来的股票预约券,从租屋来到了位于浦东的股票交易所。
望着熙熙攘攘的大厅,元棠笑了。
亏得林菲那句话,才让她抓住一闪而过的机遇。
“提前入股,静待时机。”
在一九九二的开年,还有什么比炒股更能挣钱呢?
第082章
沪市的股票交易所成立于一九九零年的年末, 到现在也不过是只有一个年头。
可这一年里,股票交易所上市的股票都表现出强劲的实力。从九零年年底交易所开业至今,老八股和新上的股票几乎每天都在涨。
元棠走进交易所, 还听到有人在嘀咕。
“都涨翻倍了, 还能再涨吗?按我说的意思, 还是少点。”
此时的交易所虽然人多,但元棠细看下, 发现很多人还是束手束脚。
人们最热衷的不是炒股, 而是从夜里就开始排队, 买购股券。
所谓的购股券, 就是预约券,不要钱, 每周限量发放。沪市三家本地券商申银、万国、海通都采取先发预约券,再抽签摇号, 最后付款的方式。也就是各家的股票是哪家券商承销, 这家就发专门的预约券。
所以每次逢发行,这几家券商都是人山人海。
元棠之前去看了好几次购股券的排队现场, 有人甚至从前一晚就开始排。她实在是抽不出时间,就从打桩模子手里弄到了两张购股券。
所谓的打桩模子就是专门的票贩子,元棠买了两张, 花了五块钱。
看着手里小小的购股券,听着旁边人们或是犹豫或是焦躁的讨论。
几乎所有人都认定了,这样的市场已经算是“疯狂”。
计划经济了太久, 自由市场的门只是打开了一个缝隙, 很多人就眼界大开。
而元棠知道, 这还只是个开始。
今年注定是个不平凡的年份。
元棠把自己的六万块分成两份,史毅拓给她做的抵押贷款是一年期, 元棠只有一年时间来完成自己的原始积累。
她思前想后,考虑到上辈子的记忆可能出差错,以及这辈子或许会在时间点上有些微的偏移,她没有把鸡蛋全放在一个篮子里。
过去的那个学期,元棠主动去蹭了金融专业的课程,虽然交大这个专业设立的不算久,但元棠还是基本了解了股票市场的基础知识。
她断断续续的花了小半个月的时间,开始购入股票。
沪市的股票交易所在去年年底才取消了人工叫价的模式,改用机器。而且这时候所谓的自由市场,其实并没有完全放开。元棠断断续续的买,一周也才花了一万块。
不过元棠并不着急,她在等一个时机,一个她靠着上辈子的记忆知道的时机。
九二九三年的股票热,是热了整个沪市,有人辞了职专门炒股,有人买房买车□□一切。元棠所在的玩具厂也不例外,不少工人都参与了进去。
有人一夜暴富,有人借钱之后消失无踪。
元棠记得最清楚的一件事,是厂子里一个工友来借她的身份证,要的还非常着急。
“快点,小元,你身份证借给我,我用几天就还给你!”
元棠没有身份证,那工友急的火上房子,赶紧去借别人。
后来元棠知道了,那是申市股票认购证的第一天发售。
那位工友不止一次说起自己错过的机会。
沪市的认购证是先于申市的,只是那时候人们都没有认识到认购证的重要性。
在股票认购证发售的前几十天,人们都认为三十块一张的认购证是个笑话。毕竟谁能想到后来的交易所居然真的取消了购股券,只认认购证了呢?
一张认购证,前面的半个多月里完全卖不掉,甚至各单位都在摊派购买,一人至少两张。
后来,一张认购证炒到了几千块,有着急的人甚至花过上万来收购。
借身份证的那位工友曾经被人送了一张,偏偏她觉得这东西没用,又给转送了出去。后来认购证涨价,她气的几乎要仰倒。也因此在申市也开始发售认购证的时候,她借遍了所有认识的人的身份证,只为这次不再错过机会。
托赖于上辈子的这段记忆,元棠死死盯着时间,等待着那个时刻的到来。
一月十号。
这天元棠早早赶到地方,就看见工作人员已经摆出了桌子,前面是大大的通知。
元棠心脏扑通扑通的跳,直到看到窗口处挂上了股票认购证通知的标识,她才由衷的松开紧握着书包带子的手。
属于她元棠的时刻,终于来了。
人们聚集在窗口处,看完之后摇摇头。
“三十块,做白日梦呢吧!”
“老子一个月工资才一百五,就值五张白纸?”
“不买不买,骗人的。”
……
也有人跃跃欲试。
“有枣没枣打三杆子呗,谁知道后面有啥呢。”
元棠没有第一天就下手,她等了一周,在各个发售认购证的网点查看情况。
大多数的网点都是观望的人,真下手购买的,寥寥无几。有网点还去外面开讲座,工作人员喊着“今年买股票只认认购证”。可即便这样,购买认购证的人也并不多。
元棠甚至看到有穿着中山装的领导屡次过来视察,眉头一次比一次皱的紧。
在一个普通的下午,元棠背着书包进了一家网店。
她放下书包,在工作人员瞠目结舌的眼光里掏出一沓又一沓的钱。
“我买一千张认购证。”
一千张认购证,一共是三万块。
元棠拿出钱的时候,窗口人员的眼神都复杂了。
在股票市场里,疯子是很多的,但疯到元棠这样的,仍旧是少数。
元棠豪掷千金,用一套或者说几套房子的价格,换回了一千张盖着红戳的认购证。
她十分小心的用塑料袋把认购证全包了起来,离开之后还能听见那窗口的人员拉着自己的同事在背后窃窃私语。
元棠走在回去的路上,唯一庆幸的就是现在因为卖不出去认购证,所以还没有采取一张身份证只能买一张的限购政策。要真是采取了申市的卖法,她是万万拿不到这么多的。也幸好她有一家公司在名下,可以顺利购买不用记名的白板票。
元棠走在回家的路上,路边的报纸被风吹落,摊开的正页上是正版的新闻。
【南方讲话:改革开放胆子要大一点,敢于实验,要大胆的闯。】
*****
买下认购证之后的日子里,元棠突然按兵不动起来。
她不再像之前那样每天都在各个网点和交易大厅晃荡,而是也有了闲心去吃吃沪市的菜馆,看看外滩的风景。
这天她刚走进一家饭店,就听见林菲惊喜的声音。
“小棠!”
她快步跑上来:“还真是你啊,我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呢。”
元棠也乐了:“还真是巧,我就是随便找家店吃饭,这就遇上了。”
林菲拍着胸脯:“早就让你来的,之前一直因为上学没有时间,今天巧了,等着,我让师傅给你做响油鳝糊。你再看看吃点什么?我们家的红烧肉也不错。”
元棠也不客气:“那行,就来这两个吧,不要太多,我一个人吃不完。”
林菲挤了下眼睛:“没问题!”
林菲走了,元棠这才打量起眼前这家老字号的饭店。
占地面积虽然不大,但楼上有七八层,正是吃饭的时候,客人上座了五六成,也算是很不错了。
元棠想起林菲说的,这样的店,他们家是开了两个的,还有一个分店在静安那边。
规模不算小了,尤其这里还是寸土寸金的核心地区。
林菲很快端着菜上来,响油鳝糊上桌时候还有噼啪响声,林菲把盘子放下,一脸自豪。
“我们店的招牌菜,你尝尝。”
元棠夹起一筷子鳝鱼,鳝鱼段裹上一层亮晶晶的油膜,鲜香扑鼻。入口就是鳝鱼鲜嫩浓润,浓油赤酱却不显得过于肥腻。
元棠比了个大拇指,林菲嘿嘿一笑。
元棠:“你也坐下吃吧,这俩菜怎么看我一个人都吃不下吧。”
尤其还有一道红烧肉,她最高记录也就是吃两块。
林菲穿着端菜上桌的衣服,闻言一把扯下身上的围裙就坐下。
林菲拿着筷子吃的漫不经心,元棠倒是好好享用了一顿美食。
吃完她放下筷子:“说吧,有什么事?”
林菲环顾四周,压低了声音。
“小棠,你有没有兴趣炒股?”
元棠还来不及做表情,林菲就已经神神秘秘的拉着她说开。
“我爸不让我去,说这玩意儿都是骗人的。可我觉得不是,不瞒你说,股票我已经盯了很久了,我觉得还能再涨。”
林菲十分敏锐的拿出一张报纸,这张报纸显然是放在口袋里很久了,上面的折痕都把周围的字给模糊的不能看。
但林菲还是按捺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跟元棠表达自己的想法。
“你看,这是近期南方讲话的内容,我看了很多遍。我爸说股市已经高到差不多了,后面大概会横盘很久,可我觉得,既然上面都给了这样积极的信号,这说明市场的自由度还会进一步放宽。”
林菲的眼神里是急切的热烈:“小棠,我没有别的人可以说,所以想问问你,你……你觉得呢?”
林菲一眼不错的盯着元棠,仿佛元棠说的话会深刻影响到她的决策。
“小棠,我知道你也盯了股市很久了,之前我看你经常去蹭课。你是不是跟我一样,觉得股市还有很大的发展机会?”
林菲说完又赶紧找补:“当然了,我不是故意要你来承担选择的责任,我只是好奇你的看法。”
她苦笑道:“或许你不知道,我爸之所以反对我炒股,最大的原因是我们的老店曾经就是被太爷爷炒股给炒没的。”
“那时候还是兵荒马乱的,沪市的交易所大大小小居然有一百四十家,我太爷爷那时候卖了祖产去炒期货,刚开始赚了,后来他不满足,就去银行贷款,翘杠杆。结果没多久银行收缩银根。”
林菲神色凝重:“血本无归。”
林菲很难说清命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太爷爷把家里搞到了赤贫,在后来的年月里家人失散。一直到爷爷那辈,才费心巴力的把曾经的老店买回来,买回来之后经营若干年,刚有起色一家人又背井离乡去了港岛。等到改革开放才扶老携幼的回来,找回曾经的菜谱和传人,把店面从公家那里又接了回来。
林菲深知家人对于股票期货投机产品的憎恶,可她学习这半年,她也看到了时代洪流的不讲道理。
老店靠着名气能存在,但不去争抢机会,就没有发展。
她站在选择的路口,不知道自己到底要走向何方。
元棠听完沉默良久,林菲说的,也是她考虑良久的。
她曾经见过太多这样的人,上辈子的报纸上就曾经报道过这么一则消息。
有一个人在沪市交易所发行认购证时买入了一百张,一百张认购证让他一夜暴富,迅速成为一个富翁。后来他投资股市,赶在股市牛市的那几年,把自己的资产翻了好几倍,但在零五年,他突然宣布沪市的房产已经触顶,以后只会狂跌。
他卖掉了自己的几套房子,变现之后等着房价跌落。
结果等了几年,等到了房价的一飞冲天,他甚至后来再也买不起一套沪市的房子。
元棠叩问自己,投机的事情做过一次,她是否也会像那人一样,在此后自己不知道的人生里频繁的“赌运气”。
她能理解林菲父亲的那种抗拒,既然不知道是否会赢,那就不要上桌。
可林菲的话也在她心中砸下一片涟漪。
在飞速发展的列车上,你什么都不做,就是一种落后。
想明白这点,元棠彻底抛弃了那点犹豫不安,她指着报纸上的一行字。
“改革开放胆子要大一些,敢于试验,看准了的,就大胆地试,大胆地闯。”
元棠神色平静:“你可以再看看,但我觉得,这个市场的潜力,或许远远超出你我的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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