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我去看电影了,你自己坐车回家。”
确认照片完毕的张雪立即抛下哥哥,整理了下头发后急匆匆地穿过马路。
而此刻的张扬只是回头看了眼,立刻又转回那张纸上。
铁板认识,后头那个包浆豆腐是什么?
洋芋认识,但为啥前面还加了个狼牙。
还有素拉面,鸡蛋番茄拉面,清汤拉面,猪肉拉面,还有个什么炒拉面。
“同志,拉面是什么?”
所有的菜他都看得一知半解,只能通过字判断出好像是面条。
寿北人最常吃的面条是干面,要么就是米粉和抄手。
“顾名思义,就是用手拉的面。”
秦溪凭空比划了下,张扬算是明白了那么一点点,但对于拉面还是没有半点能想象的空间。
想着自己反正也没吃饭,手指头在菜单上划拉一下,最后落到猪肉拉面上。
六毛钱一碗的面,价格算挺贵。
不过刚发工资没几天,他还有闲钱能尝试一碗面条,如果不好吃也就是这一回。
“你先坐,我这就做。”
案板边的面盆里取出一坨面,随手撒上些干面粉,揉搓切成小块。
细长面条逐渐在秦溪手指间形成时,张扬终于明白什么叫拉面了。
用手拉出来的面,可不是就是拉面。
疑惑解除,张扬就没了继续看下去的心思,坐回到小桌前静静等待。
“秦同志,给我来个苏子饼。”
“我要十块豆腐,今天有洋芋啊……那我要洋芋。”
“五块豆腐,多放点折耳根。”
等待期间,张扬发现陆陆续续有人来报刊亭前买吃的。
几乎是职业本能驱使,每次来人他都会站起来看,一直等那人拿到吃食走了才会再次坐下。
狼牙土豆原来是波浪形的炸洋芋,包浆豆腐是用许多调料拌起来的豆腐,样子很特别。
而那些饼子,面香四溢,随着食客一口咬下,他都能闻到馅料的香气。
张扬拿随身携带的记事本,将所看到的所有东西都一一记录下来。
作为寿北市人民日报的民生专栏编辑,遇到各种事情他都会记录作为撰写文章时的灵感。
“不好意思,因为肉汤煮滚花了点时间,所以面条有点慢了。”
秦溪送上面条,歉意地跟张扬笑了笑。
“没事,美味的食物是需要等待的。”
张扬翘起唇角笑笑,没有立即动筷,而是又拿起笔写下记录。
汤是乳白色,汤面漂浮着一层油,切成大片的猪肉,搭配上青翠香菜和葱。
首先,色香味中的色可以打满分。
放下笔,仔细闻了闻汤的味道,其次香这一关也很让人满意。
秦溪一直坐在案台边,微笑地望着。
前世,也遇到过很多和张扬一样的食客,吃之前拍照,吃之后发感想。
不是为了单纯享受美食,反而将此当成目标。
收回眼神,抬头看向半空中的月亮。
前世无依无靠更无牵挂,这一世有家人有个小摊,甚至还有了期盼的未来。
“同志,你吃的这是啥面条?”
正对月矫情,灯光下突然走来了个头发半百的中年人。
他身形很高大,穿着件灰色的夹克,背着手,笑眯眯地低头问张扬。
“拉面。”
张扬回得口齿不清,那个记录的笔记本早已合上,一手拿筷子一手拿勺吃得热火朝天。
“看着挺好吃,同志也给我来一碗吧。”
中年人脱下夹克,坐到小桌子边,见外衣搭在腿上。
“大爷您是和那位同志要一样的吗?”
中年男人夹克上别着枚国徽,加上他那件特殊的行政夹克,秦溪猜测他应该是对面法院里的工作人员。
“还有其他选择?”
中年人笑问。
不等秦溪回,张扬就站起来拿了菜单递给男人,并且喊出了他的名字:“李副院长你好,我是人民日报的张扬。”
“我记得你,张记者!”
李副院长歪头一看,很快认出了对年的男青年是谁。
“您怎么也来外边吃面?”
张扬之所以会这么问,是因为前不久市二法院食堂请来了一位祖上说是御厨的大厨。
“别提了。”
李副院长连连摆手,先要了份和张扬一样的拉面,才开始解释:“小锅菜还勉强,大锅菜……”
摇头,一言难尽。
祖上是御厨,可到了大厨子那,就只剩下祖传的菜谱。
那大厨烧大锅菜,咸淡掌握不好,有时候下边的菜糊了,上边的菜还半生。
后勤部主任都因这事被罚写检查,因为光被名号唬住,直接先把人招进单位,考证的事放到了后头。
“那您真是来对了,这个小同志做的面条很好吃。”
两人虽然聊着天,张扬的嘴还是没停下来过。
吸溜进一大口面条,忍不住夸赞。
“那我可就拭目以待了!能让张记者都说好吃,味道肯定不俗。”李副院长搓手笑道。
很快,面条端上来。
秦溪随即还送了碗辣子油来,看张扬碗里的汤已经见底面条还没吃完,又给他添了碗汤。
面条口感劲道,吸满了汤的味道,一口下去都是很浓的肉香味。
第二口吃到了和汤一个颜色的萝卜片,更是肉香浓郁,其中还有微微的甜。
吃到一半,李副院长注意到了桌上的辣椒油。
一勺子辣椒油入碗,鲜中瞬间又多了辣和香,一口下去就辣得鼻尖冒出热汗。
一碗面条下去,工作整天的疲倦好似一下子烟消云散。
两人连汤带面都吃了个干净。
李副院长一抹嘴很快站起来走到窗口:“小同志,我去单位拿饭缸,你再给我煮一碗带走。”
吃饱喝足,李副院长立刻想到了在家的老娘。
第35章
市政家属院。
夜色浓厚, 天空上缀满了繁星点点,寂静夜晚中,有道极快的脚步声在靠近一栋三层小楼。
李副院长脚步匆忙, 打开家门径直朝一楼走廊尽头的屋子而去。
走近才发现屋里有不少人。
好几个人围在床边, 轻声细语地跟躺在床上的老人说着话。
都是些很平常的车轱辘话, 屋里却蔓延着股悲伤。
“娘。”
李副院长低声喊道,大家自动让开了最靠近床头的位置 。
“舅舅,外婆今天只有早上吃了点稀饭, 中午和晚上都没吃。”
说话的青年取下眼镜抹了把干涩的眼睛,声音也满是抑制不住的悲伤。
李副院长看了眼薛山辉,喉头涌上干痒被狠狠压下去,清了清喉咙点头。
“娘,我带了点面条,你起来吃点。”
用夹克包裹着的饭缸掀开盖子,香味瞬间飘散在封闭的空间里。
“咳咳――”
床上毫无声息的老人发出声很微弱的咳嗽声, 接着缓缓睁开了眼。
“娘!”
“外婆。”
屋里众人齐声呼唤, 高兴之余又深知老人的这种情况就是回光返照。
“栓子。”
老人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抓住了李副院长的手,双眸反射出一抹奇异的光。
“是咱老家的面条子, 是你外婆做的面条子。”
“娘, 你看!”
李副院长膝盖一弯, 扑通跪到床边, 把缸子凑到老人面前。
“我……要吃面条。”
老人挣扎着坐起,原本油尽灯枯的人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力气大得惊人。
“……”
这一晚, 老人吃完了整碗面条,靠坐在床头上跟子孙们讲起当年闹饥荒结束后她吃到的第一碗面条。
说完, 老人沉沉睡去。
呼吸平稳,灰白渐渐从脸上褪去。
众人从房间里退到客厅,每个人的表情都满是不可思议。
“舅舅,你从哪找的面条,竟然有这么神奇。”
薛山辉还是不敢相信,说着话也往房间里频频看了好几眼。
妈妈还在卧室里照顾外婆,没出声就说明确实没什么事,他们所担心的回光返照并没出现。
“就是租我们法院报刊亭的那个小同志。”李副院长笑了笑,
秦溪租报刊亭的事是他亲自出面,今天心情烦闷只是打算在外四处走走,看到那里亮着灯,就顺道过去看看。
“秦溪同志做的面条?”
因为外婆的的病情突然恶化,薛山辉已经有好几天没往电影院那边走。
“她这次可是帮了我们一个大忙。”
听着舅舅笑着说出句话,薛山辉不知怎地忽然想到了前几天父亲说的求她帮忙。
就算不信命,他此刻也不由得感慨起世事自有因果来。
“上头的文件已经下来了,确认三年后法院将搬迁到新区去,这里要建设咱们寿北市的地标……”
李副院长突然道。
不仅是法院,附近的几家工厂和学校都将搬离,只有电影院将留下重修装修翻新。
薛山辉不解,为何舅舅又提到了这事。
不管单位搬到什么地方,家属区肯定也会配套建设,对他们而言并没有多少影响。
“法院虽然搬走,但这里的地仍旧属于我们法院,我看过文件里的规划项目,这里将盖成商店……”
李副院长笑了笑,随后道:“你到时把这个消息提前告诉小同志,就算我李茂云还了她这份大人情。”
薛山辉瞬间了然。
“行!我明天就跑一趟。”
“……”
安静几秒钟后,李茂云笑着摆了摆手:“还是我去说吧,刚好去试试那什么炒饭,担惊受怕好些天,总算能放下心来好好吃一顿。”
薛山辉大笑出声。
笼罩在李家上空几个月的阴云总算烟消云散。
***
早上刚把食材全搬进亭子,天就突然黑了下来,乌云聚起没多会,豆大的雨点子哗啦啦地砸在顶上,动静大得连说话都听不清。
而且通过这场雨,秦溪还发现了个问题。
亭子的顶有些像是瓦片屋脊造型,中间高两边低,可没有屋檐遮挡边缘,雨水全顺着边滴落到窗子上。
片刻功夫,水就从窗缝流到了桌子上。
两边窗缝加个门,搞得屋外下大雨,亭子里下小雨。
窗子一关亭子里闷热不已,秦溪手忙脚乱地扫水,等雨一停,她整个人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湿漉漉的。
她总算知道墙角青苔是怎么来的了……
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短暂一场大雨后,天重新恢复成了一片湛蓝。
秦溪重新打开门窗,站在报刊亭外观察,想着该如何处理这个问题。
“秦同志。”
“黎同志。”
两个人遥遥互相对望。
一个浑身湿透,头发都全贴在头皮上,正是最狼狈的时候。
另一个雪白的衬衣林子依旧挺括,衣袖挽起,雨伞挂在露出的手臂上,另一只手提了个和他形象非常不搭的麻布口袋。
“你今天休息?”
秦溪笑了起来,没有欣喜,反而有些尴尬地连忙错开视线。
黎书青什么都没说,从衬衣口袋里拿出块帕子,递过去。
“明天我又要去海市公干,这回去的时间可能有些长。”
“哦……”秦溪接过帕子,擦干净脸上的水珠,鼻尖满是肥皂香味,凛冽干净正是黎书青的感觉“要去多久?”
“少则三个月,多则半年。”
“期间就不回来了?”
“没什么事的话就不回了,如果有事我会赶回来。”黎书青顿了顿,突然递了张纸过去:“海市办公室的电话,有事的话给我打电话。”
“好。”秦溪接过,目光落在湿透的手帕上:“手帕弄脏了,我洗干净再还给你。”
“我……你……刚才在干什么?”
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还是最终没能举起来,黎书青移开眼神,耳根又不自觉地红了起来。
只要不是无意义的对话,秦溪就变得自在许多。
立马将刚才发现的情况说了说。
黎书青这时也好像找到了自己的思考力,追随着秦溪目光也看向了屋顶。
“看屋顶已经好些年,今天只是窗子漏水,雨季一到可能连房顶都会漏雨。”
“那是不是还得重新盖一层瓦片?”
“瓦片不牢固,用铁皮的话夏天亭子里更是热得受不了。”黎书青沉思中。
秦溪完全赞同。
刚才那股子闷热现在还残留在记忆里,雨季一到岂不是天天都得如此,根本就无法做生意了。
“这样吧。”
秦溪转头。
“你先去换衣服,我去找个朋友看能不能弄到些帆布?”
秦溪应得干脆,又把钥匙递给黎书青,忙不迭的赶回家。
目送秦溪走远,黎书青这才提着麻布口袋走进亭子。
亭子里收拾挺整洁,就是桌面地面上都有不少水渍,应该是刚才下大雨漏进来的。
而后,他弯腰从袋子里拿出束……茉莉花。
黎书青:“……”
之所以还能勉强看出是茉莉花,那是因为在一把绿叶片中还幸存留下来几朵白色花朵。
更多的香味从袋子里飘来。
黎书青从袋子底抓出大把茉莉花的花骨朵,神情瞬间变得哭笑不得。
想了想,他又把花塞回袋子,随意放到角落。
早起发现栀子花一夜之间全被剪了的许奶奶:……
***
“你看这个法子怎么样?”
匆匆换好衣服,秦溪披散着长发,骑着张秀芬的自行车赶回报刊亭。
亭子前已经多了两个男青年。
两人都穿着很旧的军装裤子,上身海魂衫,体型健硕一看就是经常下苦力。
黎书青站在中间,跟两个青年说着话。
“黎医生你就放心吧,我这个帆布可是专门做军用帐篷的标准,别说是雨,就是大雪都没事。”
下巴有颗黑痣的青年拍着胸口保证,说完注意到秦溪在,憨厚地笑着挠了挠头:“黎医生,你对象来了。”
黎书青身体一僵,没想到胡峰竟然当着秦溪的面调侃出来。
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立刻解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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