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日子过得很清贫,这些年看病和家里开支,根本没存下什么钱,更是没能力去寻找张秀芬。
“那……大舅又是怎么找到我妈的?”秦溪好奇。
“是有人来家里告诉我们,说是黄竹村里一个也姓张的人家四十多年前捡到个女孩儿,我们听到消息才托人去找。”
张友明缓过神来,慢吞吞地说着。
“爹娘要是知道你还活着,就是在底下也能闭上眼了。”
“大哥。”
张秀芬上前握住张友明的手,兄妹俩眼眶都溢出眼泪来。
院里一片感动中,唯独秦溪还回味着刚才张友明说是有人特意转告的话。
是谁?去黄竹村有什么事?又为什么会特意告诉张友明这件事?
诸多疑问盘旋在心里,却没法立刻去问。
哭了好一阵,张秀芬抹干净眼泪,瓮声瓮气地让秦溪快去做饭,又让秦海再去刘科家借点肉回来。
饭做好,天已经完全黑透。
过年没吃上的团年饭终于在今晚得以吃上,一屋子老老少少都沉浸在欢乐中。
长辈们和秦梅坐一桌,剩下的娃娃们自然就在客厅茶几上吃饭。
潘来凤热情地给表弟表妹夹菜。
表弟张波今年二十二岁,表妹张超英比秦溪大几个月。
两人性格看着都有些内向,秦涛问一句,张波答一句,多余一句话都没有。
张超英小口小口吃着饭菜,看着一直很羞涩的样子。
至少在秦溪看来,张超英应该是个话少容易害羞的姑娘。
直到潘来凤推了下秦溪,一脸古怪地又收回目光,而后轻咳了几声:“咳咳……超英是不是在市二成人夜校学补习?”
张超英一愣,脸上慌乱闪过,快得不仔细看的话根本注意不到。
“嫂子怎么知道?超英才刚去没多久。”张波替妹妹回了。
潘来凤笑容有些僵硬:“我正好也在那所学校上课,咱们还应该算是同学。”
“巧……巧了。”张超英抬起手,指尖扒拉了几下碎发,微微垂下头遮挡住了自己的表情。
“是巧。”潘来凤埋头吃饭。
“张波表哥。”秦溪实时出声,等张波移开视线后,问起刚才就好奇的事:“到底是谁告诉你们我妈的事?”
“听口音不像是我们寿北人。”
张波仔细回忆,那个男人是在纺织厂门口拦住他,然后说了这件事。
他们起初半信半疑,一直到托人去黄竹村走了一趟才确信是真事。
他后来也找过那个报信的男人,最后都是一无所获。
“是港市人?”秦溪试着问。
张波眼皮挑起,惊讶道:“好像是和电视剧里的港市人口音有点像。”
“多吃点牛肉。”秦溪的话题戛然而止,乐呵呵地给张波夹了几筷子牛肉。
港市人,和寻找姑姑秦春的那些人说不定是一拨。
既然已经找到张秀芬,秦溪相信要不了多久他们就应该会找来秦家,到时就知道他们真正的目的了。
吃完饭,张秀芬夫妻非要送张友明一家走路回家。
他们离开,秦溪又钻进了厨房。
秦梅要去找连晚饭都没回来吃的包亮,秦溪就顺道给黎书青送点宵夜去。
“三妹,我有事要跟你说。”
秦溪前脚刚进厨房,后脚潘来凤就跟了进来,还把秦涛和秦梅都一起叫了进来。
“出什么事了?还特意把我们叫到一起。”秦涛好奇。
“你们帮我出出主意,这事要不要跟爸妈说?”
“你说张超英表姐的事?”秦溪把饭前泡软的荞麦细面下到锅里,随口问道。
“就是她。”
潘来凤说,又在心里酝酿整理了好一会儿,才得以继续开口。
毕竟……这件事说起来她都觉得开不了口。
“张超英和咱们夜校的一个老师正在处对象。”
秦溪几人没啥多余表情,三人坐下烧火的烧火,洗碗的洗碗,煮面的煮面。
“……”
“那个老师已经结婚,孩子都七八岁了。”
几人同时停下动作,震惊地看向潘来凤,只听她又重复了遍:“他们偷偷搞破鞋。”
男老师三十多岁,妻子还到学校来送过几次饭。
潘来凤有一天走得晚,经过老师办公室时,正巧撞见两人在走廊上抱在一起亲来亲去。
当时太震惊,所以她清楚记下了偷情双方的脸。
今天看到张超英,自然就想到了是谁。
认亲第一天,她就发现了件了不得的事,潘来凤苦恼着要不要跟爸妈说一说。
“当然要说!她都能干出这么不要脸的事,咱们还给她留什么面子。”秦梅立刻怒道。
“说吧。”秦涛也赞同。
“三妹,你说呢?”潘来凤主要还是想问秦溪。
“她应该知道男老师已经结婚了吧?”秦溪问。
“应该知道,老师爱人来送了好几回饭,学校的同学都知道。”潘来凤肯定道。
那位老师的爱人热情外向,送饭来的时候还会跟其他老师学生们聊上几句。
学校里……应该没了不知道。
“我赞同跟爸妈说,而且这件事应该早点让大舅妈知道,大舅身体不好,万一又被气到了……”秦溪说。
明知故犯者,受到什么伤害都是咎由自取。
但家人无辜,让他们有些心理准备,也不至于事情被爆出来受不了打击。
至于张友明夫妻信不信,那就是他们的事了。
***
市一人民医院。
内科值班室。
昏黄灯光照亮了不大的办公室,黎书青微微弯着腰,扑在桌上正在写着什么。
叩叩叩――
秦溪笑着敲响办公室的门。
握笔的右手停下书写,声音清冷没有一点起伏:“进来吧。”
从桌上拿起听诊器,缓缓转头往门口看来。
冷淡的面容如春雪融化般迅速漾起个笑来,黎书青站起来:“你怎么没说一声就来了?”
“给你送点凉面。”
“今晚在食堂吃的稀饭,我正好饿了。”
走到门外坐下,一个吃,一个好奇从每间办公室看了过去。
秦溪准备的不多,黎书青很快就吃完了。
黎书青笑着指了指自己身边,秦溪挨着坐下,右手很快覆上只温暖的手。
“这两天工作忙,没有去店里帮忙。”
“我请了柳雪花来帮忙,店里忙得过来,倒是你……最近怎么天天加班?”
黎书青笑,手指用力嵌入秦溪指间,改为十指相扣。
“和我处对象是不是挺没意思的?”
两人处对象快一年,还从未和别的恋人那般去公园里散步说悄悄话,不在医院就是秦溪店里忙活。
秦溪摇头,笑着靠上黎书青肩头:“要真说起来,我比你还忙。”
黎书青好歹还有正常下班的时间,她除非有事,否则每天都得开店。
要说无趣,也是她这边更没意思。
头顶一暖,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发丝间,黎书青的笑声回荡在耳边:“谁叫我对象是个很能干的姑娘呢。”
秦溪心里甜得冒泡,搂紧黎书青胳膊轻笑出声。
“这个月十五,我请了假上门去提亲。”
“提亲?”秦溪微怔,随即又不由自主笑起来:“我倒是忘记了黎大医生今年已经二十八,不像我才刚满二十还年轻着呢。”
黎书青不恼,倒是顺着秦溪的话笑道:“霍云都当爸了,我还没把你娶进门,你说能不着急吗!”
“我爸喜欢南前门的高粱酒,我妈爱吃水果糖……”
黎书青点着头暗暗记下。
两人亲密地靠在一起说着这些天没见面里发生的事。
黎书青的生活太过无趣,寥寥几句上班回家就已经能全部概括。
倒是秦溪,似乎每天都能遇到很多新鲜事。
所以大部分时间都是秦溪说,黎书青听着。
“来人了。”
秦溪迅速直起身体,从黎书青肩膀离开。
两人的手依依不舍分开,黎书青皱了皱眉站起来看向楼梯口靠近的匆忙脚步声。
“大夫,帮我看看我闺女。”
一对夫妻抱着个小孩儿气喘吁吁地跑来,黎书青迎上前去接过孩子放到走廊凳子上就开始检查。
秦溪默默收好饭盒离开,并没出声。
下到大堂,没看到秦梅的身影,步子一转又去了隔壁那幢住院楼。
住院楼一楼大堂里,远远就看见了几个人。
包亮背对着门口,秦梅正和一个高大的男人说着话。
贾立新!
那个腋下杵着个拐杖的男人,正是贾立新。
“姐,姐夫。”
秦溪浅笑着走上前去,贾立新不由自主地往后单脚跳了两步,一脸惊恐地望着她靠近。
“三妹你来得正好。”
看到来人,包亮发愁的神色瞬间一变,左右捋着两撇八字胡:“快来快来姐夫有事跟你说。”
秦梅也点了点头:“三妹你来听听。”
“怎么了?”
秦溪走上去,似笑非笑地望着贾立新,看他犹豫半晌最终又跳了回来。
“贾立新有间屋子要卖,就在电影院附近。”包亮说。
秦溪心里微动:“面积有多大?”
她是看着贾立新问的,显然是想让他来回答。
“上下两层,每层都一百来平,加起来大概有三百。”贾立新说,神色中好像又有点不确定:“一楼应该比二楼要大些。”
“房子是你的吗?”秦溪似笑非笑,该不是狗改不了吃屎,又打算来骗人吧。
“当然是我的!”贾立新立刻道。
“房子是贾立新父母传下来的老房子,这点我倒是可以作证。”包亮忙帮忙作证:“就是……”
早些年两人还没闹掰时,包亮还去贾家那个屋子找过贾立新。
就是房屋有点老旧,后来二楼漏雨,贾立新父母才搬到厂里分的房子里去住了。
“那是我家祖上传下来的老房子,要不是为了救孩子我哪舍得卖。”贾立新又道。
秦溪不置可否,想了想问:“你打算卖多少?”
“……”
“两千八。”
“看来房子是真的很破。”
按照这两年房子水涨船高的房价,两千八能买套市中心附近两层屋子,那简直是便宜得没边儿了。
而且现在城里大多是单位集体住宅,私有房屋买卖就是托人去找都不一定能找着。
“不瞒你说,房子不修的话肯定没法住人。”
“先看看吧。”秦溪决定。
“成,我明天就能带你去看房子,如果你同意了咱们就可以立约。”
秦溪知道他是为了给孩子筹手术费,所以没有多说,商议好第二天下午就在电影院门口碰头。
第二天下午。
送走匆匆离开的秦梅夫妻,中午忙完,秦溪把小吃店交给柳雪花看着,和潘来凤一起去看贾立新说的屋子。
“就是那座房子。”
房子在电影院右后方的一条路上,算不上主路,但来来往往也有人经过。
贾立新说的这栋屋子就在路边前半段。
左边是条进入其他巷子的小路,严格算起来处于一个丁字路口上。
房子左边被围墙遮挡,右边是座小院子。
房子应该已经进行过修缮,房子整体结构是预制板楼,楼梯在房屋右侧,要从户外上二楼。
两扇大门中一扇已经朽败,随着打开门掉落不少木屑。
房子确实很大,客厅面积至少就有一百来平,除了两面主屋承重墙,其他地方都是用木板隔出的屋子。
手指轻敲,发现很沉闷的声音。
“木板全朽了,要想住人,这些都得全拆。”秦溪说。
房间墙壁,窗子,门,都呈现出一种摇摇欲坠的欲要倒塌感。
“屋子是我太爷爷修的,以前就是木楼,十年前出问题要塌我爸才建了主体。”
贾立新没想瞒秦溪,屋子买去肯定要全部重新翻修过才能住人。
两千八卖得就是这座房子的位置,但凡手里有点钱的聪明人都会留在手里。
“这后边还有个院子。”
隐藏在厨房墙壁上的小门推开,是个堆满废旧杂物的院子。
左右都是厂区修建的围墙,只有右边的半截围墙是贾家自己建的。
“当年盖房子剩下的砖,只够砌那么点。”贾立新又道。
墙上是树枝搭起来的围挡,还专门在最上面绑了些削尖的木条。
“隔壁好像没住人。”
刚才路过右边那座院子,秦溪就发现门上结了不少蜘蛛网。
现在透过围挡往边上一看,发现院里早荒了,杂草长得比人都高。
“隔壁老太太前几年刚死,房子由他侄子继承,听说人在海市做大生意,估摸着看不上这间破屋子。”
“去看看楼上。”秦溪点头。
贾立新无奈摊手,示意自己包着石膏的右脚:“二楼我上不去,你们自己上去看吧,当心点。”
一直露在室外的木质楼梯比屋里的情况还要严重。
踩上去嘎吱作响,稍微一用力好像就能踩个大洞出来。
光是上楼梯,潘来凤就惊出了身冷汗,扒着墙壁小心翼翼地终于踏上了二楼。
一楼还能住人,二楼就是纯粹的……残檐断壁。
透过屋顶能看到湛蓝的天空,瓦片掉落一地,墙壁上全是青苔。
地板是木板,肉眼可见的腐朽脆弱。
“下楼吧。”
房子比秦溪想的还要破烂,想要住人或者开饭馆,至少得要几百上千块重新修缮。
不过这些都是稍后考虑的事情,现在秦溪首先要做的就是买下来。
两人回到一楼,秦溪直接了当开口:“如果放在以前,房子我只能出一千八,但你是为救孩子,所以这两千八就不讲价了。”
贾立新面露感激,舔着干得起皮的嘴唇,最终只是讷讷地说了句:“谢谢。”
自从出事,不管是他一心帮扶的姨妈表弟,还是称兄道弟的朋友们。
最终来医院看他的竟然是被自己骗过的包亮。
不落井下石的秦溪就足以让他心里万分感激。
“年轻时我干过几件缺德事,遭了大难也算是报应,下半辈子我一定守着老婆孩子好好过日子,再也不能干那些混蛋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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