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层开的次数可能要多些,霉味稍轻。
米袋子放在左边,秦溪悄无声息地看了眼,眉头皱了皱但是什么都没有说。
第三层打开,终于看到了郑姨所说的面粉。
小半罐铁皮盒子的面粉,秦溪用手粗略一掂量,最多一斤多。
“是不是放其他地方了?这里只有一点点。”端着罐子转身,秦溪露出一脸疑惑的表情:“我记得一袋子得有五十斤?”
“……”
“郑姨?”
“下雪……下雪受潮,所以我丢了。”
“受潮了?”
“对!潮了,我怕赵叔舍不得浪费吃了对身体不好,所以偷偷丢掉了。”
“哦!”
秦溪意味深长地哦了声,目光在郑姨脸上扫过后笑了笑。
“那我出去买点,这么点也不够。”
郑姨说受潮,秦溪看似还真相信了,放下罐子麻利地就转身往屋外走。
松了口气的叹息声在空旷厨房里清晰无比。
接下来几天,秦溪都没提起面粉的事。
郑姨悬着的心好似放下,对秦溪又逐渐热络起来。
之后几天不管遇到什么问题随便搪塞几句都能对付过去。
之后提出女儿来住几天的请求,秦溪也应了。
周一,警卫员小曾回家报道。
周三早上,郑姨早早起床就去车站接苏静,秦溪也出门去卖海鲜。
黎书青值完夜班,直接去旧厂区空地接秦溪一起回家。
收音机厂那边开会同意将仓库以每年三千元租给秦溪,但厂子里程序比较复杂,想要正式接手只能过完年。
而今天,是四人合伙的最后一次买卖。
之后何刚正式退出,就由三个女生来继续跑这趟线。
黎书青还是第一次看见秦溪对客户的样子。
她站在台子上,系着条黑色围裙,一手抓着条跟蛇似的海鳗。
海鳗拼命甩动尾巴,连带着她身体也跟着微微有些晃动。
不过这丝毫都没影响到秦溪介绍海鳗的规格和各种烹饪方式。
“这是第一次遇到海鳗,肯定也是今年的最后一次……”
在她介绍下,那些被海鳗外形吓到的老板们神色在逐渐产生动摇。
说话间,现场烤好的海鳗鱼肉散发出香味,特别是品尝开始,没吞下去就有人举了手要订购。
短短几分钟,秦溪又举了举手叫停:“没有了!”
推销完成,秦溪今天最主要的任务也完成。
她透过人群看到黎书青,精致小巧的脸蛋上双眸瞬时弯起,甜甜蜜蜜的模样,竟是又一次让他乱了心跳。
“秦老板。”有人叫。
秦溪冲黎书青比划了个稍等的手势,又转身忙碌起来,
“我们黎医生都看呆了!”
人堆中,也有人注意到了黎书青的失神。
柳雪花隔着好几个人就开始笑眯眯地打趣,刚说完也被其他酒楼老板叫了过去。
简陋的场地上热火朝天。
好一会儿,人潮才终于散去。
“你还是给家里装个电话吧,你可不知道这一路我心里有多害怕……”
车子从广市开到寿北的这一路江柳燕都在担心这批海鳗卖不出去的话该怎么办。
渔船船长极力推销海鳗时她也被其狰狞丑陋的外形吓了跳。
想联系秦溪拿主意又没电话,当时可是硬着头皮才拿下了这批货。
通过这件事她也算明白自己瞻前顾后根本不适合当领头人,还是听人指挥办事效率高。
“这是年前的最后一批货,辛苦你了!”秦溪拍拍江柳燕肩膀:“过完年我就给店里申请电话,一会儿就把家里的电话号码给你。”
“我得好好休息几天,等过完年再说吧。”江柳燕摆手。
今年挣钱不少,累也是真的累。
“这条线路熟悉之后咱们专门雇几个货车司机跑,不能老让你一个人累。”秦溪说。
因为是年前最后一批货,今天的六辆卡车全部卖完,规格稍微小些的螃蟹和虾也被打包带走了。
剩下几箱子还是秦溪专门给过年留的。
“秦叔叔那份我给你送去店里,你就先回家吧。”
柳雪花主动提出,再不放人走,黎书青等得都化成望妻石了。
“那你跟我爸妈说我过两天回家。”
“知道了。”柳雪花摆手
“别分开送了,我这有三轮车,给你们拉到家里,二十几分钟的事。”
江柳燕戴上手套,将所有的泡沫箱子都搬上新买的三轮。
东家有喜的告示撕下,重新张贴上年后再恢复经营的纸。
这个婚假,秦溪整整要休息一个多月。
两辈子加起来,应该算是她最长的一个假期。
***
寿北市,拥军巷。
“许奶奶……”
“赵爷爷没在家呀。”
小两口刚到家,还没进门就听到客厅里传来到甜腻娇软的女声喊着人。
上一秒还和黎书青商量着晚上叫谢郝云过来吃饭,下一秒秦溪就被道声音刺激得打了个摆子。
上次出现这种情况,是柳雪花装轻浮故意绿茶的时候。
不会是又来了位绿茶吧……
见到苏静前,秦溪觉着应该是位段位挺高的绿茶。
见到人后……
一朵娇美,浑身散发着惹人怜爱气息的“白莲花”
黑长发披散在肩头,一件咖啡色呢子大衣,里面穿了条淡蓝色连衣裙。
时髦穿着打扮加上清纯长相,放哪都应该是很惹人注目的存在。
她坐在沙发上,亲昵地搂着许婉华胳膊,一口一个许奶奶叫得正欢。
郑姨就坐在一边,宠溺地看着女儿撒娇。
见到秦溪,上来她就展现了和郑姨一样的虚假热情。
喊着:“嫂子”走上来就搂住了秦溪胳膊,目光看似只在黎书青脸上匆匆扫过,那句“青书哥哥”甜腻得让人遐想。
“嫂子你长得真好看。”
“你们聊吧,我看你应该有很多话想跟青书哥哥说!”
秦溪笑了笑,一字一句地重复了遍书青哥哥四个字。
一想到苏静和黎书青在同个屋檐下生活不短时间就觉着膈应。
但凡黎书青有半点动摇,两人恐怕早成了好事。
“嫂子你别生气,我从小就叫书青哥,只是喊习惯了。”
“苏静同志!我从未让你称呼我为书青哥哥,这样的称呼不适合,以后请你还是叫我黎医生好些。”
平时听惯的清冷嗓音,此刻宛如天籁。
轰隆隆――
正在这时,摩托车的轰鸣声由远及近,一下子打破了屋里的氛围。
秦溪笑着,径直走向门口,经过黎书青时冲他眨了眨眼。
白莲花就让冰坨子处理,她还是先出门去拿比较重要的海鳗鱼。
毕竟那玩意儿不便宜,闷死了可划不来。
院门外,江柳燕刚艰难地调转了摩托车头。
“你们这条巷子的路可真难走。”
“要是我可没本事就地掉头。”秦溪说得很真心,边搬泡沫箱子边邀请江柳燕留下来吃晚饭。
“吃饭就不必了,面对长辈我吃不下。”
这么多年来,江柳燕已经习惯独自一人,比起热闹的家宴,她更喜欢一个人一瓶小酒几碟小菜。
何况今天刚跑了二十多个小时的车,眼下只希望赶快回小屋躺下。
不过刚才柳雪花在,她有事没来得及跟秦溪说。
“你想买房子?”
“这一年跑广市不下五十趟,也算悟出了点门道,我做不来费脑子的事,还是投资点房产不用动脑子适合我。”
秦溪挑眉。
能赶上祖国发展最快的十几年红利,房产才是最稳妥的投资。
这哪是不聪明,反而是很聪明。
但现在显然不是聊这事的合适时机。
“过几天我去你家找你,咱们到时细说。”
江柳燕看黎书青也走了出来,了然地嘿嘿笑了两声。
油门轰鸣,车子飞窜出去。
“我和她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没说过。”黎书青走过来,从身后抱住秦溪,声音瓮声瓮气地从后脖颈传开:“不过说起来我还有点高兴。”
“高兴我吃醋?”秦溪一眼看穿黎书青的小心思。
“嗯。”
“下回再让人喊你青书哥哥,我就回娘家去住。”
“那你晚上叫给我听听。”
“胡说八道什么!”秦溪哭笑不得地用手肘挡开在后脖颈摩挲的嘴唇:“你去叫霍云来家吃饭。”
“霍云回来了?”
“早上出门听郝云姐说中午到家。”
秦溪挣脱开黎书青的怀抱,先打开泡沫箱盖子看了看里面的海鳗情况。
“那我去叫他。”黎书青整理了下蹭乱的头发,想了想又郑重地对秦溪说道:“这里是我们家,只要外人惹你不高兴,尽管把人赶走,无论是谁……”
秦溪笑着点了下头。
“无论是谁……”
抑扬顿挫得非常熟悉的音调学着黎书青,霍云挤眉弄眼地从院门外探进个头来。
随之而来的还有平平奶声奶气地鹦鹉学舌:“无论……是舍!”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黎书青板着脸攘搜刍粼疲很快冷脸就被霍云的下一句话击溃:“在你抱着秦溪同志撒娇的时候就在门外了。”
秦溪羞得撇开目光。
“说得好像你没跟嫂子腻歪过一样。”
就算半年没见,两个好友没有半点疏远,见面就先来了一通互相打趣。
“让我进屋。”
谢郝云受不了两人隔着门就开始斗嘴,伸手推开霍云抢先进来。
“刚才有三轮车在你家门口刚停下我家这口子闻着味儿就来了。”
霍云身上还穿着制服没换下,包放下就在家念叨着要来赵家蹭饭。
结果下一瞬就听到摩托车上坡所发出的轰鸣声。
那一箱箱的泡沫箱子一看就是好吃的,霍云抱上平平就不请自来,哪还用请。
“霍云哥还真是闻着味儿来的……”秦溪笑。
“可别!”霍云举手喊停,说着说着自己又笑了起来:“你还是喊青――书,哥哥吧。”
秦溪这回是真羞得抬不起头来了。
“在孩子面前瞎说什么呢!”黎书青笑骂,一点没有打情骂俏被看到而不好意思。
“我就喊哥哥了,怎么……还不准我们外人喊啊!”霍云怪叫。
“既然这样!那我倒要说说谁结婚前还让我陪他去租录像带,还故意换了……”
“闭嘴吧你!”
“别听他们胡扯,家里是不是来了什么人?”
谢郝云不像秦溪还是新婚,对两人的打趣早习以为常,悄悄拉过秦溪追问起来。
秦溪也就一五一十地把刚才客厅的事说了说。
谢郝云撇撇嘴,不屑地望了眼客厅方向:“黎书青说得对,你才是这个家的主人,不高兴就让她滚,真当这是自己家呢!”
“我嘴笨。”秦溪笑,扬了扬拳头:“惹急了直接动手。”
“啧啧啧……”霍云连连砸唇:“以后我不会在公安局大厅里看到你俩因妻子打丈夫被抓进来吧。”
这回连秦溪都不想搭理霍云的贫嘴,接过平平挽上谢郝云。
“进去吧,今晚有海鳗正适合你和平平吃。”
“果真有好东西。”霍云叫。
客厅里的气氛有些沉闷。
看到黎书青追着出去,老太太瞬间就沉了脸。
不是针对秦溪,而是哭哭啼啼到她面前来哭诉的苏静。
秦溪前脚离开,黎书青直接就说家里房间不够,吃完饭后给郑姨母女开间招待所,让她们去外面住。
“张奶奶,我不是故意惹嫂子生气,我没想到奶奶还在这新媳妇就敢摔门走了……”
“还有青书哥哥,我记得以前他对我很好的,我以前都是喊他青书哥哥。”
“苏静啊……”许婉华慈祥地拍了拍苏静的手,透过客厅玻璃窗看到院里抱在一起的小两口,笑容里更是透着股满意。
苏静委屈地应了声,大滴大滴的眼泪顺着脸庞滑落,哭得梨花带雨。
她一哭,郑姨也委屈地直掉眼泪:“我姑娘就是好心办了坏事,早知道就不该让她来。”
“那你现在就带她去招待所。”
“……”
哭声戛然而止,泪眼朦胧的苏静有些迷茫地望着老太太。
明明轻拍她手背的动作如此慈祥,但说出来的话却没有一点商量余地。
“苏静啊!刚才奶奶的话还没说完。”许婉华笑:“你道行还是浅了点,这些年来想进我家门的姑娘数不胜数,长得比你好看,家世比你强百倍的不少,你看有一个成功了吗!”
苏静双手一震,眼睁睁地望着许婉华抽回双手。
“我让小曾送你们母女离开,去吧!”
许婉华摆手,依旧笑得是那样慈祥温婉。
秦溪抱着平平进门时,苏静母女正跟着小曾往门外走。
两人都板着脸,脸上泪痕未干,郑姨甚至有些茫然,着重望了眼秦溪后才闷不作声地往屋外走。
“你们来这儿坐。”
许婉华冲秦溪招了招手。
“这是你家,走也是别人走!要拿出女主人的气势,再不济扇她两巴掌也行。”
外婆说得云淡风轻,说到扇巴掌时甚至轻轻抬了抬手比划。
秦溪惊讶。
“外婆上了年纪是有点头昏眼花,但还不至于看不明白事。”
许婉华笑,说着舒舒服服往沙发椅背上一靠:“难登大雅之堂的小心思,懒得和她计较。”
苏静喜欢黎书青,那是几年前他们老两口就看出来的事。
不过看外孙没什么反应,小姑娘也有分寸,所以就没掺和进去。
许是听说黎书青处的对象就是个小饭馆老板,这一下子又起了心思。
今天一进门见苏静那穿着,开口闭口提到黎书青,又说毕业申请去市一院上班,老太太哪还能看不出。
人贵有自知之明……苏静这小姑娘却没有。
想到这,许婉华不由多看了几眼黎书青。
不知道就这么个冷冷清清话又少的人怎么会那么受女同志喜欢,这些年上赶着的人多得老两口都懒得数了。
兜兜转转,最后还是跟秦溪结了婚。
这不正说明她这个外孙媳妇有本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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