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奇怪的是,他一点也没尝到肉腥味,也居然不觉着腻。
这肉里似乎是提前被香料腌制过了,有滋有味,还没有猪肉那股浓厚的腥味。
为了确认不是自己的错觉,梁屠户又猛地拿起半条脆皮五花咬了一大口。
这回他咬的多,刚咬下去,油水便跟不要钱似的迸发开来,他都不明白季菡是怎么把肉烤得如此嫩的,还聪明的把皮面保存了,做成酥皮,大大的提升了口感。
那伙计瞧他那掩饰不住的震撼样,偷偷捂嘴笑了笑:“早说了吧,大哥,你这肉到底是哪买来的啊,我还不知道咱们镇上出了这等美味的鲜食呢!”
梁屠户此时可没心情听他说话了,满脑子都是这根好吃到回味无穷的脆皮五花,就连客人催促,他也破天荒的摆摆手,让人家等等。
眼瞧着梁屠户要把剩下的半根都吃完了,伙计才变了脸色。
“不、不是!大哥,你怎么全给吃完了?不是说都送给小弟了吗?诶诶诶!大哥……”
季菡这头,伴着裴语嫣不断吆喝下,终于来了个颇为感兴趣的路人。
这人上了些岁数了,穿得整洁,衣袍都崭新着,还留了一手美须,很是有仙风道骨那味。
见他驻足停下,季菡赶忙笑道:“这位客官,可要尝尝咱们家的脆皮烤五花?今日可以送白面饼子免费试吃,瞧您是个识货的,不妨来上一口?”
她一面说着话,手上一面动作不停,眨眼间就用小饼包了两块薄肉片。
那老者本就瞧着这摊上的肉摆得漂亮,这一看,老板娘把饭都送到嘴边上了,他能不受着吗?
当下便颇为期待的接过了季菡手中的夹肉饼子。
“既是免费试吃的,那我就尝尝。”
这饼子小巧,刚好两口就能吃完,刚吃上的时候只尝到外头的白面饼子味,没什么特别的,等咬到里头的肉之后,老者像是话本子里说的那般,顿时僵直了。
“这、这东西为何如此美味啊?”
季菡浅浅笑着:“这是我等从京城学来的脆皮五花肉,那可是用了宫廷秘方才做出来的。”
季菡编起话来一套又一套,把裴语嫣看得心服口服,更加崇拜她。
老者一听,还是从京城学来的吃食,顿时便了然了。
“怪不得,我说呢,这东西怎么能有这么好吃,原来是城里的。”
手上这试吃的眨眼就没了,老者还没尝出个味呢,便问道:“小娘子,你这肉怎么卖?”
季菡:“半条三十五文,一整条只要六十八文,我瞧您是个大方的,应当是要来上一整条的吧。”
老者捋了捋胡须,听的心情尚佳:“那是自然,只是一条怎么够,还是来上两条吧。”
边上有耳灵的商贩,听见他要买两条,立马调笑道:“哟,林神医,您大气啊,花一百多文买两条肉,可别看人家小娘子长得好看就迷了心窍啦。”
被称作林神医的老者从鼻子不屑的发出一声哼:“我能吃能喝能拉能睡,手上钱多买几条肉便要招你眼红了?我好心提醒你,耳鸣直须补肾,目暗必须治肝,有时间上我那医馆好好调理一下吧。”
季菡和裴语嫣差点没憋住笑,咬着牙才忍住。
没想到面前这位老中医,嘴巴倒是个狠毒的。
那商贩被刺了两句也不着急,二人本就是相熟的老街坊了,林神医的脾气镇里人都知道,便只是嘿嘿一笑,掩盖过去尴尬。
“林神医,你平时不是最挑剔了吗,怎么,这小娘子的脆皮烤肉就有那么好吃?”
林神医扬了扬嘴唇:“好吃,是真好吃,我大半辈子还没吃过这样的美味。”
瞧他那心神荡漾的模样,倒把周围人都勾得起了好奇心。
到底是有多好吃啊?把事多挑嘴的林神医都迷成了这样。
周围人有不少都是认识林神医的,他医术高明,甚至还有从外地赶来的专门去他的医馆求医,在芦洲镇鼎鼎大名。
眼见林神医都一口气买了两条,这不引得旁人也心生好奇。
很快,林神医拎着细绳绑的荷叶一离开,便有许多人围了上来。
“小娘子,给我来上半条。”
“小娘子,我要一条,切成薄片。”
“我要切成块的。”
……
不出两刻钟,季菡的摊像是被强盗打劫了一般,空空荡荡,只剩下些干秃秃的荷叶。
白面饼子也被人连带着拿空了。
裴语嫣还没从打包的狂潮中回过神来,呆愣道:“嫂嫂……咱们就这么卖完了?”
季菡也眨了眨眼:“好像……是的。”
可是她们往这站,都还没过一个时辰。
整条东门大街,放眼望去就只有她们的摊子最早收摊。
看来每日只做十六条还是太过保守了。
季菡把剩余的东西清理干净,整完摊面,拎着食盒到了梁屠户面前。
“梁大哥,上次约定的每日供十斤肉,我觉着数量不对,还是再改改吧。”
梁屠户有些懵:“改?改多少?”
季菡吐出一个数字——
“加到每日三十斤。”
梁屠户正纳闷为何突然加上这么多,便远远的瞧见季菡那摊子。
干干净净,已经卖空了。
*
季菡和裴淮,一同将钱囊里的铜钱倒了出来。
哗啦啦的钱流声,看得每一个人眼睛都不敢眨。
等最后一枚铜钱落下,桌上的钱已经熠熠生辉。
怎么也没想到,只不过一个上午,二人便已经赚了这么多钱回家。
裴语嫣看得眼花缭乱:“大哥哥,我和嫂嫂是卖了脆皮烤五花才得这么多钱的,你这钱又是从哪来的?”
裴淮淡淡开口道:“不过是寻了两株铁皮石斛……”
季菡还未反应过来铁皮石斛是什么玩意,便见老太太一把冲了过来,瞪着裴淮。
“你……去摘铁皮石斛了?”
裴语嫣和霖哥儿也明显紧张起来,赶忙凑上去看他浑身上下有没有受伤的地方。
老太太更是气得话都颤了:“那铁皮石斛长在悬崖峭壁上,你告诉我,你是怎么摘到的。”
悬崖峭壁……
季菡也不免心生敬佩了。
这可是一不留神就断送性命的事情。
铁皮石斛在现代有人工养殖,价格便不似从前那么昂贵,一小把就要上千元,可在古代,野生的铁皮石斛药材昂贵,生长在半阴半阳的悬崖缝里。
就算裴淮有幸在悬崖底部寻到了铁皮石斛,可岭南杂草丛生,湿润温暖,是蛇虫蚁鼠最爱待的地方,他从那里走一趟,若是被毒蛇咬上一口可就回不来了。
好在外面看着,裴淮似乎没有大碍。
裴淮拍拍老太太的手,示意她放心:“祖母,没您想象的危险,我这不是全须回来了吗。”
从前被雍王排挤的时候,他去了不少极寒贫苦之地,这些常识也是慢慢摸索出来的,只要有胆子,就不会失败。
这铁皮石斛价格高昂,两株便卖上了二两银子。
裴淮将那二两银子推到了季菡那堆钱币里。
“这些钱你先拿着吧,刚开始做生意,少不了要开销的地方。”
季菡没想到他好不容易赚来的银子,居然都给了自己,一时间怔愣住了。
【屁股翘腿长就算了,还是个会爆金币的?】
听着这粗俗的心声,裴淮脸一白。
……早知道就不给她了。
*
季菡抱着钱匣子,在房里仔细数了起来。
加上先头做豆花盈利的,旬掌柜给的,今日卖脆皮烤肉赚的,和裴淮那二两银子,现如今她手头上一共有十七两银子。
原先本该是有三十多两的,只是用来买材料和日常起居用的东西便花去了一些。
这十七两银子,其中也包含着裴家那一份。
做豆花的时候,近乎是全家人出动,半数的家务活她也不用动手,有老太太和嫣姐儿霖哥儿他们,再加上做脆皮烤五花的营生,也是嫣姐儿一直在边上打点。
季菡决定分上一半给他们。
十七两银子,她只得八两半,剩下八两半就交给老太太,权由她来处置。
季菡将银子分好,这才掏出自己一直放在床底下二两金。
这钱是她刚来的时候,就打算用来买房开店用的,自己一直没有动过。
现如今他们住的小破院子,是店宅务提供的廉租房,就算又狭小、又破败,那每月也是要交上两百文的租钱的,再有做脆皮五花,肉钱、炭火钱、香料钱,别看她今日赚了一千多文,可成本就要去大半。
想要买房置田,还是太远了。
但日子毕竟是一天天的过好了,刚来的时候她们甚至只能煮没味的笋炖蘑菇,但现在不同了,餐餐都能吃上肉,还有不同的花样。
季菡觉得这样的日子很有盼头。
而且她还不用担心旁人会对她一个女子整日抛头露面指指点点,在官府户籍登册上,她就是裴淮的妻子,有正经做生意的名头,还不用白受嫁人后的催生、孝顺公婆之类的折磨。
况且,裴淮给她做名义上的夫君也并不差,脸好看,手好看,腿也长,身材也让人眼馋,每日光是看几眼就觉得心情也好上不少。
她顺心的叹了口气。
只是,要想等到能买房,又不知是猴年马月了。
*
第二日,梁屠户如约送来了整整三十斤肉。
只是他知道季菡这才刚做生意不久,手上余钱一定有限,便约定这肉钱三天一付。
与嫣姐儿忙了大半天,分了好几批烤,这才终于烤出了四十多条脆皮五花。
两人做完肉已经是累得不行,也点醒了季菡日后若想要做大营生,还得先留余钱雇人才是。
今日这些脆皮五花光靠放食盒是拿不下了,只得继续用推车装着,走了三里路才总算到地方。
这脆皮烤五花原是需要保温的,此时惠州城温度高,早就褪去了冬日严寒,虽然不比继续放烤炉里保温,可口感上,也只是略微差上一点。
等到有了钱能开铺子,她便直接在店里放几架自制烤箱,口感便更能上一层楼。
今日路上的人不比昨日多,可还是热闹的,季菡这刚一停下推车,便见不远处有人倏地站了起来。
“就是她!”
“昨日我就是在她那买的烤肉!”
季菡和裴语嫣被这场面吓得呆愣,这才看清了那群人,似乎是早就蹲在边上等着自己来了。
裴语嫣嘴巴哆嗦道:“嫂……嫂嫂……他们不会要来打我们吧?”
季菡咽了咽口水,眼下已经在四处寻趁手的武器来防身了。
那群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瞧着有些面熟,似乎都是昨日在她那买过脆皮五花的,中间还夹杂着些完全陌生的面孔。
一群人乌泱泱的压了过来。
“你、你们……”
话还未说完,就听见“啪”的一声,为首的人将钱囊甩在了摊面上。
“给我来一条脆皮烤五花!”
季菡与裴语嫣面面相觑。
紧接着,后头的人也依次掏出钱囊:“我也要!先给我!我一大早上就来了。”
“我也一早上就来了,小娘子,先卖给我吧!”
“……”
好一番拥挤下,季菡这才明白了,这群人不是来找事的,而是昨日吃了自家的脆皮五花后,觉得意犹未尽的食客们。
四十多条脆皮五花,在一顿拥挤下,只剩下了十几条。
裴语嫣目瞪口呆。
昨日本以为十六条卖的够快了,这才多做了些,没想到她们摊面还没收拾好,便都卖出去了?
周围的商贩们也都露出了羡慕的神情。
这东门大街,还有谁家做生意第二天便能做成这样火爆的局面?
有几个不信邪的商贩,硬是跑过去也买上了半条试试味,可最终也只能心服口服的把那剩下半根又买了回来。
季菡这花了钱定制的旗幡,在这时候也派上了用场,已经开始有人喊她季娘子了,只要这名号传的远了,慢慢整个芦洲镇上,就都有人知道东门大街的季娘子,卖的脆皮烤五花最是一绝。
临到晌午,季菡摊子上的脆皮烤五花便都卖光了。
她低着头开始收拾摊位上的杂乱,眼前突然有人敲了敲摊面。
季菡还以为是来买肉的,便头也不抬道:“今日的脆皮烤五花都卖完了,等明日再来吧。”
可那人却似乎并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怔怔的站在原地。
季菡心中觉得奇怪的紧,便抬头一看——
眼前的妇人穿着丝线绣的花纹衣袍,那衣裳上甚至还有暗纹,手腕上也戴着只青玉的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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