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事情再次反转。
凌谦居然真的找到靖城王勾结圣莲教的证据了!
要知道,先前众人虽然怀疑靖城王,但苦于靖城王在泔州、覆州经营多年,探查不易,且谢若玄一副“爱屋及乌”“看重”靖城王的样子,他们以为凌谦此番不会有收获,最终这件事会被糊弄过去。
可没想到,凌谦居然这么顶,真的找到“锤死”靖城王的证据了。
能被用作信物的玉佩做工极其复杂,从开采到成品,一应流程皆需记录在册,甚至中间经过几道手也需详细记录,根本无从造假。
游望之能准确说出玉佩上的花纹,已经是铁证如山了。
“不仅如此,那日宫宴上,自杀的侍女也是你一手安排,只为弑君。奈何那侍女临阵反水,不愿背上弑君的罪名,提前自尽了,才没有让你计谋得逞。靖城王,人是从你靖城王府里出来的,若说别人栽赃陷害你,未免可笑。”
众人又双若缀麻了,今天已经不知道第几次麻了,他们抚着心脏,只想回去找御医看看,看他们还能活多久。
朝堂水深,他们怕是挺不到亡国那日了。
靖城王脸色微变,显然明白游望之的意思。不管事情真相如何,游望之就是要栽到他头上。
事已至此,若不能“锤死”游望之,那么死的便是他了。
“皇上,臣冤枉啊,臣没有勾结圣莲教,更不知道什么环带山云纹玉佩,一定是游望之栽赃陷害臣。”他立即跪地哭诉,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天地可鉴,王妃体弱,臣找圣莲教的人,只是为了给王妃治病,绝无谋害宗室、咒杀天子之心,若臣勾结圣莲,便让臣死无葬身之地。”
没想到靖城王为了逃脱罪责,居然连秦嫣然都搬出来了。
众人嘴角微微抽搐,上一次让他献上金矿糊弄过去,这一次,不会还想着能轻易脱身吧。
此举是明晃晃的“阳谋”,故意说秦嫣然体弱,一赌“谢子羲”对她是否还有情谊,二赌谢若玄会不会为了维持谢子羲的人设,继续维护他。
然而祭台上,谢若玄不笑了,他昳丽的面容上没有任何表情,令人猜不出他心中所想,“冤枉?”
他细细咀嚼这两个字,“冤枉就是明知对方藐视上意抗旨不尊将厌胜之术流传下来,还请对方给王妃治病?”
这话里意思着实微妙,让众人一愣,一时猜不准谢若玄什么意思。
但总之,谢若玄这次不打算维护靖城王了。
靖城王一顿,猜测“谢若玄是受了游望之指使”,图穷匕见了。
既然是傀儡,又听从游望之的话,靖城王也不再示弱,而是暗中看向了乔温瑜。
乔温瑜回以一个“准备妥当”的眼色。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谢嘉行突然跳出来,激动道:“靖城王,你休要花言巧语立这些没用的誓言,如果不是你害了兄长,兄长今日又怎会扰乱祭祖典礼?”
靖城王面无表情,“谢嘉佑当真不是本王害死的,若有半句虚言……你倒是可以亲自下去问问你那好兄长。”
谢嘉行却一撩衣摆跪在祭台下,扬声道:“臣有证物能证明是靖城王害了我兄长。”
同时闵锡走上前,说:“臣能作证,储君所言属实。臣与庆王世子是至交好友,那日庆王世子出城游玩,是收到了前冗从仆射王碌的邀请。当时世子邀臣同行,臣因前日感染了风寒,需在家修养,便没有应邀,可谁知,世子竟遇到了刺客。后来前冗从仆射王碌被罢官收监,臣在他家中找到了几封烧毁的信件,而那信件一角上,画的秘事花押正是环带山云纹。此刻信件正在臣府中,皇上可派人去取。”
话音落下,全场哗然。
这下直接“锤死”了靖城王就是杀害庆王世子谢嘉佑的幕后真凶!
众人议论纷纷,知道藩王进京必有一番风雨,可万万没想到,第一个淘汰出局的竟然是靖城王。
实在是出人意料。
虽然眼下靖城王领兵挟持了众臣,看似占尽上风,实则就算把他们杀完了也没用。大渊野心家太多了,最不缺争夺皇位之人。倘若靖城王对他们动手,反而会背上弑君的罪名,成为众矢之的。
现在不是太平盛世,弑君后可以凭一己之力镇压八方。生逢一朝末世,藩王割据,起义不断,权臣当道,如果谢子羲身死,那么众人便有了光明正大造反的理由。
大渊缺的就是这个“时机”。
这也是众人一直隐忍不发的原因。
他们只需等,看谁先按耐不住,背上“弑君”的罪名,然后他们就可以站在大义上,举起反旗,逐鹿天下。
靖城王是个聪明人,自然明白这一点,先前他只针对游望之,就是因为不想背上弑君的罪名。可是如今,大势已去,再徐徐图之已然无用,唯有破釜沉舟,拚死一搏,方有一线生机。
想通后,靖城王脸上弥漫起杀意,他站起身,从属下手中接过一把长剑,直指谢若玄,“苍天无眼,令昏君当道。昏君乱命误国,亡我大渊。现帝星更迭,决出六水,今日,我谢淮宴便替天行道,杀昏君,匡扶社稷。”
“诸位将士,随我杀!”
话音未落,不等众人所有反应,靖城王便挥剑砍向拦在自己面前的虎贲军。
鲜血高高飞溅,死亡瞬间发生。
大概是这一幕刺激到了众人,场面顷刻间乱了起来。
靖城王的人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提刀就砍。虎贲军见状,连忙阻拦,两军战成一团。
文武百官仓皇逃命,宫人侍从乱成一团,弱者成了刀下亡魂。为首者更是直袭游望之,誓要取游望之性命。
然而游望之不愧是行伍出身,第一时间反手夺过敌方的武器,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
围在祭台下叛军朝祭台上奔来,此时此刻祭台上只有谢若玄和谢嘉行,再无其他侍卫。如果叛军杀上来,他们要么拚死抵挡,要么引颈就戮。至于能撑多久,全看两人武功如何。
所有人都下意识看向祭台。
孟阔更是焦急大喊:“皇上!”
无奈被叛军阻拦,无法第一时间救驾。
叛军冲上祭台,刀刃在阳光下闪烁着寒芒,划出满月弧度。
千钧一发之际,谢若玄眉眼冷静,抽出了用作礼器的长剑,横在身前。
谢嘉行则完全慌了,他虽然学过武功,但从来没有拼上生命实战过。他见谢若玄抽出礼器当武器,也有样学样,挑了一把斧头当做防身武器。
然而预想中谢子羲被砍得血肉横飞的画面没有出现……
只见旌旗下,谢若玄扬剑抵挡,继而转守为攻,挥开袭来的刀刃,反手送出长剑。刹那间,利刃划过叛军脖颈,血线乍生,生死定局。
时间仿佛在这一瞬间定格。
反观谢嘉行,不仅躲闪狼狈,身上还被劈开好几道伤口。若非祭台足够大,有逃跑的空间,恐怕早成了刀下亡魂。
源源不断的叛军攻上祭台,谢若玄抬手挡下,动作干净利落,甚至还有闲心一把将谢嘉行扯到身后,护着他。
刀光剑影间,谢若玄好像只是随手一挥,那些叛军就失去了反抗能力,直挺挺倒了下来。
众人大惊。
谢子羲的武功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而知道眼前这个谢子羲是赝品的人,更是吃惊,没想到赝品的武功这么好!
那是谁派他来的?
靖城王见祭台久攻不下,竟亲自提剑攻了过来。虽然知道眼前这个谢子羲是赝品,但只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了他,那么就“坐实”了昏君身死,他便有机会翻盘了。
谢若玄正面对上靖城王,短兵相接,发出刺耳的金属碰撞声。
靖城王被这力道震得手臂一麻,大惊失色,问道:“你是谁?”
谢若玄不答,只狠狠击退了靖城王。
全场俱静。
再是傻子,此刻也该看出来了,眼前的谢子羲不是谢子羲。
因为谢子羲完全不会武功。
唯有一人深深皱眉,觉得谢若玄的动作有点眼熟,他就是乔温瑜。
乔温瑜与谢若玄相识数十年,知根知底,自然知道谢若玄会武。今天谢若玄再出手,没有刻意藏拙,被他看出来很正常。
乔温瑜凝眉沉思,连这场谋反的结果都不在意了。
谢若玄没有乘胜追击,而是就此收手。当然,他是在防备谢嘉行。为避免谢嘉行背后偷袭,他没有上去给靖城王补刀。
这个时候,虎贲军突破叛军的阻拦,冲上了祭台,将谢若玄护在身后。
胜负已定,成王败寇,靖城王输了。
靖城王被押到谢若玄面前,请谢若玄处置。
所有人欲言又止地看着谢若玄,好像不知道该不该上前询问状况。谢若玄也不在意,只放下剑,居高临下地注视着靖城王,眼中毫无温度,“你与圣莲教教首谢明时有什么关系?他为什么会失传已久的断心术?他人现在在哪里?”
上一世,他虽然大肆屠杀方士,焚烧有关厌胜之术的书册数十万卷,但难免有漏网之鱼。可是,谢明时这条大鱼不仅逃脱了,还让断心术流传了下来,与靖城王搭上关系,值得深思。
若说里面没有猫腻,他这两世帝王干脆白当了。
靖城王抬头看着谢若玄,神色晦暗不明,“皇上不问问我为什么谋反吗?以及我谋反后,嫣然该怎么办?”
谢若玄冷冷一笑,“朝廷自有法度,你的事,当然按律法处理。靖城王,如果你老实交代,朕兴许会给你一条活路。”
靖城王定定注视着谢若玄,眼中丝毫没有沦为阶下囚的自觉,反而像是在打量货物,估量价值几何。
谢若玄眯了眯眼,忽然一个剑柄砸到了靖城王脸上。靖城王闷哼一声,被力道掀翻在地。路宏博立即又将人提了起来。
谢若玄又问了一遍,“谢明时到底是谁?他现在在何处?”
靖城王沉默了下,说:“我不知道谢明时是谁。”
他正是因为知道上一世是谢明时带领叛军攻入了京城,以致大渊亡国,所以这一世才创建圣莲教,命浮艮乘假扮谢明时,将众人目光引到“谢明时”身上。
没想到,谢明时没有倒下,反倒是挖坑把自己埋了。
谢若玄笑了,“好,很好,将靖城王关入天牢,等候处置。”
第20章
靖城王谋反,天下哗然。
谁都没料到他会在祭天大典上突然发难,还行事这么仓促。幸好最后意料之中的没有成功,不然真要呕死一众觊觎皇位的野心家。
皆知此时不是掀桌的好时机,如果让靖城王误打误撞摘了桃子,那大家干脆再重开一局得了。
不过这件事到底没有开启群雄争霸的局面,因为众人敏锐地发现谢子羲好像换人了。
现在皇位上那个,绝对不是原装的谢子羲,因为原装的谢子羲不会武功,而谢若玄会武功。重生一世,不可能突然觉醒没有的天赋技能,那就排除所有不可能,只剩下最后一种最离奇的,是事情真相——
谢子羲不是谢子羲。
不知道这个变故是好是坏,有没有可利用的机会。
可惜,现在众人没有实质性的证据,否则大渊不会如此风平浪静。
礼部尚书宗徽向谢若玄行了一礼,“皇上,祭祖的物品都已经处理干净,不会有人发现问题。”
天阴沉沉的,小雨淅淅沥沥落下。
长长的宫道下,谢若玄站在栏杆前,欣赏雕栏玉砌的美景。他长身玉立,衣袂随风轻轻颤动,声音也好似泠泠雨落下,凉入肺腑,“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宗徽应了声,“是。”随即躬身退了下去。
谢若玄抬手接落下的雨滴,凉凉的水珠砸在手中,带来清新的触感。
大渊该变天了。
没错,是他设计了谢嘉佑牌位一事,原本想挑起庆王和靖城王的争斗。但没想到,靖城王竟起兵谋反,带来这么大一个意外之喜。
真是瞌睡了送枕头,正愁没机会对付靖城王,靖城王自己主动送上门了。
在祭天大典上起兵谋反,罪证确凿,按律问斩。
目前靖城王已关入天牢,接下来该摸查靖城王一党都有什么人,干了什么事,进行清算。
不过,谢若玄最在意的,还是背后使用断心术的谢明时。
他在位时,严厉打击厌胜之术,近十几年间,谶纬之学几乎断绝。不管是民间还是官方,都不见厌胜之术的踪影。而谢明时不仅在民间举办圣莲教,大肆推广,还杀了谢嘉佑,涉嫌咒害谢子羲。如此不把他的诏令放在眼里,简直无法无天。
不把谢明时揪出来抄家灭族,都对不起他上一世坐了十五年的皇位。
御书房。
游望之凌谦将整理好的证据呈到谢若玄面前,“这是臣等收集到的相关证据,圣莲教虽看似独立运营,实则确实是靖城王的产业。臣已查过账簿,靖城王每年组建两千人进山采集药草,再由货商以游医的名义购买,中间过手两道牙行,最后将银两转移到圣莲教。”
“这两道牙行是靖城王妾室刘氏的产业,可以说,售卖药草只是名头。钱从靖城王府出,由第一道牙行‘收购’后,将药草过一下明路,再转手‘卖给’第二道牙行。第二道牙行有了购入药草的记录,便平了账簿,后面就能放心把银两转入圣莲教了。”
不仅如此,凌谦还命人画了圣莲教教首谢明时的画像,呈给谢若玄。
薄薄一页纸放在御案上,画的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道士,面容平平,扔进人堆里都找不到的那种。
谢若玄却表情空白。
他指尖颤抖,全身血液好似冻结,压抑不住的恨意从心底涌出,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句地问道:“这画上的人……是谁?”
游望之和凌谦惊讶地看着他失态的样子,印象中,这好像是冒牌货第一次当众失态。
为什么?
因为认识画上的人?
凌谦回答:“这就是谢明时。”
谢若玄握着画像的手骤然收紧,指尖死死掐进肉里,隐约有血迹渗出。他仿佛支撑不住,身体晃了晃,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
游望之疑惑,“皇上?”
谢若玄好似听不到,喉间涌上一股腥甜。
找了这么多年……
原本以为这个人已经死了,没想到,这个人不仅活得好好的,还成了圣莲教教首。
真是世事无常,兜兜转转,他找到他了。
画上的老道士不是别人,正是当年递给谢若玄一个巫蛊偶,害谢若玄母亲惨死、乔家满门抄斩的罪魁祸首!
谢若玄到死都不会忘记这张脸。
他登基后,曾大肆寻找此人,奈何没有结果。原以为人已经死了,没想到,这人藏得好好的,还与靖城王有了牵扯。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啊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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