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尔海森低头看了一眼我:“我已经让你的机器人做了。”
博士又说:“她的情况我已经和你说得差不多,没什么需要注意的,哦……只要她不折腾自己。”
我觉得他这话很是嘲讽,忍不住谴责地看他,结果他看也没看我,单手叉腰和艾尔海森继续说:“另外为期十四天的观察期,最好交个报告给我。”
艾尔海森“嗯”了一下,带着我离开实验室。我们沿着地下长廊一路往上,长廊尽头的门是关着的,所以看不见外面的天光,等艾尔海森抬脚踢开门之后,我才从边上的狭小窗户看见外面的景色。
以人的视角来看……这扇窗真小啊。
地下长廊与艾尔海森的办公室相隔不远,走两步再推个门就能进办公室,海参已经等在了办公室里,还扶着一个轮椅。
艾尔海森把我放在轮椅上,我努力挺直背坐稳,然后抬起手和海参打了个招呼:“上午、下午好?海参。”
“现在是下午四点二十七,小姐。”海参平铺直叙地说。但我好像从他的机械音里听出了点愉快,“欢迎回到人间。”
我咕哝了一句:“一直都在啊。”
艾尔海森把我推到窗边晒太阳,然后对我说:“这两天你的主要任务就是进行康复活动,尽快恢复行动能力。”
我泄了力,躺倒在轮椅上,道:“怎么我刚醒就有任务?”
“难不成你想瘫一辈子?”
“就不能顺其自然嘛?”
他捏着我的手指骨,独断专行地说:“不能。给你一天时间,恢复行动力。”
我睁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这么不讲道理?你是不是当大贤者当久了,我又不是你的下属。”
艾尔海森松开我的手,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说:“你只是适应身体,找回控制权。又不是身体受损、需要逐步锻炼康复。按照我和多托雷的计算,两个小时内你就能正常行动。你不喜欢一天这个期限,那就两个小时。”
我骂骂咧咧:“强人所难。”
他哼了一声,朝我伸手:“试试看,站起来。”
我搭着他的手,下意识地把力气压在他的手心里,另一只手扶着轮椅,脚底踩实了地面,从小腿开始发力,然后补上大腿、臀部、腰。
从来没想过站立都需要花费心思,但等到绷直腿稳稳地站在原地时,我又隐隐找回了从前的感受。
下一步是迈腿走路,我信心还挺足的,走路谁不会啊。于是果断地大腿带动小腿、踢出左腿,同时身体跟着往前,再就是把右腿往前……是站到左腿前还是左腿边上来着……交替的话应该在左腿前面吧……
脑子和身体好像没法同时运行,思考的时候身体不由自主地松懈下去,我腿一软,径直往前倒下,刚才想的那些东西瞬间清零。
所幸没摔到地上,只是倒进了艾尔海森的怀里,他似乎早有准备,所以一点也不紧张意外。
我扶着他的胳膊幽幽叹气,收回刚才狂妄自大的想法,诚恳地建议他:“你要不给我整一个外骨骼装置吧。我觉得我最开始需要这玩意儿带我。”
第93章 岁月沉淀
艾尔海森没同意——所以说为什么不同意啊,外骨骼这东西很好用的好吗?完全可以支撑我力量不足带来的缺陷……!
结果我这么据理力争的时候,他只漫不经心地问了我一句:“外骨骼能拦着你摔跤吗?”
我:“……但它能减少我摔跤的次数。”
“该摔还得摔。”
我以拳锤掌、恍然大悟:“其实你就是想抱我吧。”
他没承认,但也没否认,只道:“可以继续了。”
我嘿嘿地笑:“你早说呀,既然这样那就不用外骨骼了,我多摔两次也不是不可以。”
艾尔海森充耳不闻:“站好。”
我叹了口气,傲娇什么啊傲娇,这年头不吃口是心非了好吗?直球才是硬道理。
不过调戏他和学走路之间,正事显然是后一样。我按照印象调整着自己的肢体,一步一步地走着路,比海参还要像个机器人。
练到中途的时候,海参就出去了,我本来不清楚他是出去干什么的,然而等艾尔海森喊了暂停之后,我才在轮椅上坐下来、一杯水都没喝完,海参就端着一张桌子从门外走了进来。
这张长方形的桌子上摆着四样菜,准确来说是三菜一汤,我一眼看过去,都是我喜欢的菜色,于是立即激动地从轮椅上站起来,迈着还不算很熟练的腿踉踉跄跄地跑过去,然后撑着桌面喊:“啊!我终于能吃饭了!”
我又扭头冲着窗外喊:“温迪——!”
温迪这之前都没有来找过我,恐怕是以为我和艾尔海森待在一块,他也许并不清楚我身上发生的事情,但等我把他喊过来,他就什么都知道了。
而且让我惊喜的是,虽说我的意志被这具躯体所束缚了,但是我还是能听懂自然界的声音。
能听见温迪大呼小叫地绕着我转圈,而后羡慕地看着我边吃饭边露出享受的表情。
他语气沉重地对我说:“我也想吃东西。风笛,你快想个办法。”
我咬着鸡腿,勉强分了点心神给他,道:“我去找博士,再造几具身体出来?有我的实验数据作基础,之后应该会简单一些吧?”
我求知欲旺盛地看向艾尔海森,他把一块排骨放进我碗里,回答道:“应该是。你自己去和他说你的要求。”
他这话就是说他不参与后续活动了,我想也是,要不是因为我,他本来也懒得去做这种没什么意义、一个不小心还会出现伦理问题的实验。
我给自己找了个事做,还挺开心,至少以后不会无所事事了。
当然首先的任务是重新掌握人类的身体。饭后艾尔海森带我去散步,锻炼的同时正好练习走路,用他的话来说,我路上蹦蹦跳跳、大跨步跑步什么的都可以,要是我想的话,他还能带我去璃月找萍姥姥教我武功。
我说后面那个就不用了,这个世界又没有魔物,我只要能走能跳能跑就可以了。
他拉着我的手,虽然没有说同意,但是看表情也没有反对的样子。为了配合我的动作,他速度放得很慢,我低头看着自己的腿,他就看着前面的路,把持着我们前进的方向。
路上我们也碰到了熟人,最先是妮露。她震惊地看着我,好久之后才迟疑地喊了一声我的名字,问道:“林小姐?”
我晃了晃手:“好久不见,妮露。”
“真的好久不见。我还以为你……”她摇了摇头,没有说下去,只是道,“你看起来状态不错啊。”
我点头:“之前在家里养身体嘛。”
她没有怀疑地点了点头:“原来如此。现在来看,你修养的效果很好呢,比以前看着健康多了。”
我但笑不语。这休养可厉害了,直接换了具身体,我敢打赌这个世界上绝对没有人能和我用同样的休养方式。
我们没有和妮露聊太久,因为我看她好像还有事情要做,于是也说自己还得继续散步,先和她告别了。
妮露并不是这一路上我们碰到的唯一一个熟人,之后我还碰到了以前在教令院里带过的学生,他们看到我都很惊喜,有些问我为什么这两年都没回来,是不是因为璃月那边很忙,有些问我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最近才醒过来,还有些问我是不是之前和艾尔海森分手了,现在又复合了。
前两种理由我都打哈哈糊弄过去了,不说对也不说错,唯有最后那个,我赶紧澄清,说:“从来没有分手!”
虽说确实两年无声无息,但是真的没有分手啊!那缕老是缠着艾尔海森的风就是我啊!
不过除了熟人之外,也有些不认得我只认得艾尔海森的人,毕竟我在教令院里沉寂太久了,新生的学者不认识我很正常,那些年数够大的老学者们不是明论派的都不一定认识我呢。
所以他们只和艾尔海森打招呼,然后再好奇地问他我的身份。
艾尔海森用十分自然而且理所应当的语气介绍我:“我的妻子,林风笛。”
我眨了眨眼,等艾尔海森把他们打发走了,才扒拉着他的手臂说:“没结婚啊。”
“那我换个称呼,”艾尔海森从善如流地说,“我的未婚妻。”
我继续纠正:“女朋友。”
他直视前方,握紧我的手,思维跳跃得比我厉害:“教令院的婚证处明天上午八点开门,我们七点五十出门,到那里刚好。你的身份证明材料不用担心,我已经备好了。”
我后仰身体:“你早就做好打算了。”
“自然。”他停下脚步,用另一只手摸了摸我的脸,低声道,“这是本该在十年前就完成的行动。”
我提醒他:“璃月的女性法定结婚年龄是二十岁,男性二十二岁,十年前我俩都没达标呢。”
“须弥是十八岁。”他反过来提醒我。
我道:“可我是璃月人。”
两者相交取并集,所以十年前肯定定不下来。毕竟我不打算改国籍。
想到这里,我突然警惕起来,问他道:“你没有把国籍给我改掉吧?在下生是璃月人死是璃月魂,唯一信奉的神明只有岩王帝君——”
“没有。”艾尔海森打断我的话,道,“你没拒绝,很好,明天我们就处理掉这件事。”
我咕哝道:“我是没有拒绝,但你这句话说得好像它是什么公事一样,不得不办。”
“那你想怎么样?放个烟花庆祝一下?在婚证处吹个喇叭告诉所有人?”
我连忙道:“不不不,我们不搞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没必要让那么多人知道,太恐怖了。”
大庭广众之下求婚宣告什么的,对我而言不是那么友好。我这个人非常低调的。
艾尔海森很满意:“那就这样。”
我点点头,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又被他绕进去了,扣着他的手指哀怨地说:“我明明不是这个意思,我的重点是你看起来‘不得不办’。”
他若有所思地拍了拍我的脑袋,感觉像是疑惑我的脑袋是不是出现了什么损伤,就在我露出“你敢说点鄙视我的什么东西我就咬死你”的表情之后,他认真地说:“本来就是‘不得不办’的事情。”
我一下理解了他的含义,不是敷衍地顺应,而是这件事的性质就是这样。
于是我收回尖锐的眼神,轻轻咳嗽一声,道:“哦,确实不得不办。”
这回我听见他很轻松地笑了起来,不太像嘲讽的意味,但是我感觉自己被嘲笑了,不由得羞赧地抬头威胁道:“笑什么,很好笑吗?不许笑!”
艾尔海森客观地说:“挺好笑的。”
“我宣布你将失去我一分钟!”
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低声问我:“这么残忍吗?”
我犹豫又惊恐地看着他的表情。他静静地看着我,本身就是自带委屈的下垂眼眼型,这会儿眼神下落时,犀利的眼尾不复存在,那一湖青绿捧着娇艳的红,似乎也晕染到了眼周,怎么看怎么令人同情。
我只吃特定人的颜,很不幸艾尔海森就在行列当中。他这么看着我的时候,我后背有点发麻,一方面可能是因为他的反常让我有点不习惯,一方面大概就是因为太好看了让我有点兴奋。
我感觉我的脑子都在发烫,勉强按下那点心动,问他:“你被鬼上身了?”
他眨了下眼,像蝴蝶扇动着它的翅膀一样,握着我的手捏了捏我的手指,收起了这幅表情,又成为了那个有些犀利冷淡的书记官。
“驳回。”他接上我的上一句。
我还是比较习惯他这幅样子,但刚才的表情也很可爱,于是贴着他提要求:“驳回也可以,咱俩来做个交易。我收回我刚才那句话,你再做一次那个表情。”
他冷酷地说:“想得挺好。”
我拖着尾音道:“那我就不收回了——你真的要失去我一分钟了——你忍心吗?你忍心放弃这么可爱又聪明的女朋友吗——”
艾尔海森斩钉截铁地说:“忍心。”
我:“呜呜呜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书记官抛弃糟糠之妻——好狠心啊——”
艾尔海森抬起手,单手卡住我的下巴,食指和拇指捏着我的脸颊,低头在我嘴上亲了一下,然后说:“你想让所有人都看着你挂在我身上走路么?”
我讪讪地把压在他身上的大半重量挪回自己腿上,撇了撇嘴,“嘁”了一声。
我还以为他不会发现呢。
“可是我好累啊。”我抱怨道。“我想回家。”
艾尔海森看了一眼前方的路:“不远了。”
我左看右看,确定周围没啥人,才把自己的手从他手里挣出来,然后朝他打开手臂,期待地看着他:“我走不动了,你背我!”
他按下我的手臂:“突破极限对现在的你来说是好事。”
“我不要。”我又把手抬起来,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我就要你背我。”
艾尔海森抱起胳膊:“那做个交易?我背你回去,你欠我一个要求。”
我放下手:“什么样的?好歹也得等值吧?”
艾尔海森思考了一下:“你可以视情况判断那个要求是否等值。如果你的依据充分,我会考虑换要求。”
我满意地点头:“成交!”
交易达成,他也不扭捏,往前一步,背对着我在我跟前半蹲下来,我趴在他背上,他捞过我的腿弯扶好,往上颠了一下调整好我的姿势,便重新迈开脚步。
我晃了两下腿,依稀找回了年少时那种猖狂又无忧无虑的感觉,不免笑了起来,凑到艾尔海森耳边说:“没想到这么多年,我还是好喜欢你。”
从十六岁到二十八岁,我们之间有太多乱七八糟的东西。这段感情最开始居心叵测、目的不纯,谁料经过岁月的发酵,如今反而清澈纯粹。
真是太不容易了。
第94章 宁静睡夜
散步的效果是显著的。
到家后我从艾尔海森背上跳下来,虽然腿软了一下差点跌坐到地上,但是也还算是对身体有了更好的掌控。
至少行动不再生涩,可以自在地行走。
艾尔海森脱下披风外套搭在椅子上,而后拿起睡衣去洗澡。
我蹲在窗台下扒拉藤蔓,推开窗挥了挥手,问风中的温迪:“身体还要之前的身体吗?”
温迪沉吟片刻,还是说:“嗯,可以的话,就那具身体。”
我点点头:“帮我去问问其他人,看看有没有同样的需求。有的话我到时候一起处理了。”
温迪轻快地说了句“收到”,而后去找其他神了。我则从艾尔海森的书桌上拽了一张白纸过来,落笔写下了我需要制作躯体的名单。之后问了博士和艾尔海森具体的制作方法,就可以在这上面填补数据、规划时间了。
艾尔海森做我这具身体花了两年,我同时开始其他人的躯体制作,两年应该也差不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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