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
在至冬的时候你已经习惯不去刻意隐藏自己对于温度的感知了,因为寒冷与否,光靠一张露在外头的脸并辨别不了什么。
但“热”不一样,人类在感受到炽热的时候会面色发红,会出汗,甚至会有视线模糊以及头晕脑胀的口呼吸状态。
尤其是在沙漠这种热到算是极端的区域。
“你不用紧张,我对你的特殊体质没什么想法,只要你的日常行为不触犯风纪就行。”在你纠结着该用何种措辞来打消赛诺的顾虑时,对方却平静地开了口。
见你不说话,他兀自走到你的身前蹲下,指尖轻轻触碰那簇地脉之花的一角。
雷电的元素力化作星星点点的流萤晕染了空气,你的发梢又开始因为静电而卷曲。
你不知道自己在寒冷的月色下呆站了多久,但直到你再感受不到从赛诺身上溢出的元素力,这才用一种欲言又止的眼神看了过去,“无法打开溢口?”
“是的。”赛诺回应得很快。
稀薄月光下,他的侧颜有着过于清冷与凌厉的轮廓,同他发丝一样的银色睫毛在风中微微颤栗,仿佛能映照出他瞳孔里流火似的赤红。
“和其他的地脉截然不同,这种变异花蕊对于元素力毫无反应,但也并无自然打开的迹象,姑且可以认为是安全的。”
赛诺说到这,幽幽从沙地上起身,他腰间的系带在风中肆意地甩了甩,亦如他雷厉风行的性子。
“时间不早了,赶紧休息吧。”对于无法马上解开的谜题,他并不打算探究太久,并且在说完这句话后就自顾自地离开了,看来他对于你的身份并没有太多怀疑。
从地脉中源源不断溢出的戾气在你的脚边幽幽飘荡,过于浓重的色彩让你总产生一种自己正泡在血池里的恐惧与反胃。
你在这里能感受到无比强烈的深渊气息,如一首要拉你坠入深渊的哀歌,在你的脑内不断地游荡。
你本想使用自己的神圣力催发地脉试试,但一想到那条感觉敏锐的狼就在你的附近休憩,你只能堪堪放弃,转身离开。
毕竟你曾用神圣力和赛诺打过好几次,相同的力量哪怕与元素毫无关系,你相信他也一定可以轻易辨别得出来你的身份。
还是少给自己添麻烦为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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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研究地脉的实训任务,在第二天的清晨准时继续。
一群学者蹲在这发着光的红色球体旁,兴奋地左看右看,有些用绘画记录,有些则已经写了密密麻麻的一大段文字报告,看上去对于这次的学术研究充满了信心。
其中也包括了你的舍友弗拉迪。
黑发的青年稀奇地趴在球体旁的沙地上,也顾不得太阳有多烫,只认真地描述着自己双眼所看到的画面。
从颜色,体积,形状,到他能感受到的隐隐约约的魔力,他几乎都详细地赘述了一番。
“怎么还有气味介绍,这玩意有味儿?”少年清脆的声线带着些许鄙夷从后头忽的传来。
“妈呀!”
你的脚步声比猫还要轻,以至于这句问话出来的那一刻,弗拉迪被你吓得瘫坐在了地上。
“你要过来之前就不能先打个招呼吗!”他看上去有些不悦,骂骂咧咧地冲你挥舞着拳头。
但你的目光始终落在他那张还没完成的学术报告上,似乎在认真地审视他到底写了些什么。
“你可别想着盗用我的劳动成果啊?大风纪官对于作弊查得一向很严,就算你好看我也不会白给你的。”弗拉迪说着,将自己的研究报告给抱进了怀里,还用那种谨慎的眼神上下扫视着你。
你能理解他这么做的原因,毕竟从你和他同住开始,这个家伙就和你相处的颇不对味。
但那句“就算你长得好看”是什么意思……
“弗拉迪,你的报告写的还真讲究,密密麻麻的这么多字啊?”
你正盯着自己舍友的背影发怵,又有几个学者从附近走了过来,他们围聚在弗拉迪的身边,盯着他的报告发出了稀奇的赞叹。
对于人类颇多的地方,除了平时的传教和工作任务,你一向是唯恐避之不及的,只不过在你转身想要离开时,忽的听到其中一人问了这么一句――
“咦,你连触感都要记录吗?这东西会是什么触感啊?”
这句话一出,你无神的眼眸瞬间亮起了光。
你可以趁着弗拉迪触摸地脉之花的时候将神圣力注入他的体内!
神圣力不会对弗拉迪本体造成危害,但会将他当做连接你与地脉的媒介,到时候若真的被赛诺感知到了什么,有其他在场的学者能为你作证,你可以直接否认神圣力是你放出来的力量。
因为你只触碰了弗拉迪,而没有触碰到地脉之花。
炽热的风浪携着黄沙翻滚而来,绿洲上几近枯萎的草叶艰难摇曳,当学者们都凑到地脉附近的时候,你也鬼鬼祟祟地靠了过去。
彼时的赛诺正在沙漠附近巡逻,导师也坐在较远的树影下休息,想当然,他们对于这株根本无法打开溢口的地脉之花处于完全松懈的无防备状态。
直到弗拉迪在众多学者们期盼的目光下伸出了自己的手。
他的掌心小心翼翼地抚上地脉的一角,那些没有形体的气息便缠绕着他的指尖,像是要给予他回应般暧昧地描摹他的轮廓。
“哇,好神奇……”
在学者们此起彼伏的惊叹声中,你的手掌悄然按上了弗拉迪的肩膀。
如此多人拥挤着他的情况下,这可怜的工具人根本就不会在意触碰他躯体的手到底是谁的手。
你的神圣力在他的衣摆遮挡下化作了溪流般细小的一股,沿着他胳膊的走势一点点地埋入他的体内,流淌,传递,直到从他的手心溢出,与那同样缠绕着他的戾气融合作了一团。
像是在他的身上感受到了熟悉的力量,刚才还看似优雅的红色气息忽然翻滚出了开水般的气泡。
它们“咕嘟咕嘟”地游走在弗拉迪的指间,如同贪婪的水蛭想要快些吸食到血液。
如此疯狂的姿态让附近的学者脸上纷纷露出了惊喜之色,“你看这些地脉的气息,好像在回应弗拉迪呢!”
“我要赶紧记录下来!”
他们四下散开去翻找自己的背包,只留下弗拉迪和几个看失了神的学者还留在原地,望着眼前神奇的景象满眼惊叹。
下一秒。
哗啦――
就在众人欣喜若狂之时,从地脉的附近忽然炸开了一阵足以将附近所有人都掀飞的巨浪。
尘沙漫天飞扬之间,弗拉迪的身形也被推出去了许远,好在你伸手扯了他的衣襟一把,才将这可怜的家伙给停在了原地。
“发生什么了!?”他被你扯着衣服,隔着滚滚风浪在你耳边惊呼,又很快被尘沙堵了满嘴,只能“呸呸呸”地吐个不停。
学者们被吹得七倒八歪躺了满地,有些甚至在强烈的冲击下昏迷了过去,附近的导师摩柯多也因听到动静而跌跌撞撞地狂奔过来,试图理清楚他刚才不过休息了一会儿的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在你们的眼前,本该安全的地脉之花不知何时打开了溢口,足够不祥的戾气在空中如流萤般回转消散。
你听到“咔嚓咔嚓”无比清脆的断裂声,并且随着那颗混沌球体的破开,花蕊凋谢,暗渊在底下撕开巨口,如巨兽般吸收走了最后那缕来不及逃脱的神圣力。
从黑洞里传来了呼啸的风声,接着那些不祥的气息如水中的旋涡越聚越多,越来越凶猛,直到形成了一头头通体发黑,根本不见模样与无关的巨型魔物。
“那,那些是什么东西啊!”摩柯多的脸上难得也会露出如此惊恐的表情。
他理所当然地直到地脉里会有魔物出现,但这种连形体甚至是物种都分辨不出来的“怪物”,他是头一次见到。
“救命,救命……!”就在魔物脚下的年轻学者被吓到脸色发青。
他连滚带爬地从沙石里钻了出来,但没跑几步又忽然跌倒,只惊恐地盯着脚下将他往回拖拽的沙漠,“沙子在把我往回吸……!”
地脉的溢口被打开,这片本就贫瘠的绿洲就犹如被死域所污染般瞬间枯萎了全部的植物。
处于沙漠中间的地段忽然被“蒸发”为平地,四周的沙子便开始向中间流动,欲要填满这处空缺,最后这样的走势形成了“食人”的流沙,将那些来不及逃离太远的学者通通“吸纳”过去。
“我不要啊啊!”
有人在尖叫着往外跑,有人还处于昏迷中,安静地等待着被流沙吃掉,有人则死死盯着魔物漆黑的轮廓,连逃跑这样的想法都已经不敢产生。
现场陷入一片混乱。
第36章 须弥(13)
“赛诺,赛诺!!”
你听到有人在呼唤大风纪官的名字,你的导师焦急地奔跑向流沙的中心,一边用力将自己学生的胳膊往外拽,一边努力稳住脚下的步伐。
他不知道自己能在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中拯救多少人,但他从没有像今天一样怀念过那个爱讲冷笑话的家伙待在他身边的日子。
这灾难四舍五入是因你而起,遂你将弗拉迪像颗皮球似的甩飞到了后头安全的沙地上,转身也要往流沙里去。
“请救救我!!”满脸沙尘的女孩子艰难地向你伸出了手。
此时她的下半身已经完全被沙漠吞噬,那种如同将她塞进绞肉机里碾碎的剧痛让她扭曲了表情。
你的力量足够强大,稍一发力就将她轻松从底下带了上来,但那些身处流沙中心的学者就没那么幸运了。
大部分的人都已经被沙子埋到了脑袋,而头顶又是那些魔物的影子,这些轮廓模糊的巨兽不断地在原地咆哮,似乎正享受着人们痛苦的哀嚎声。
不是被沙子淹没就是被魔物吃掉,等待这群学者们的结局可能只有死路一条。
当看见这些拯救起来无比艰难的生命在拼命挣扎时,你却忽然停下了脚步,产生了刹那的犹豫。
你站在原地,任风沙吹乱你的发丝,大脑混沌一片,左手还紧紧攥着那得救女孩的胳膊,你半晌都做不出一点反应。
“米歇尔……你也救救他们吧……”与你同班的女孩子向你发出了小心翼翼的请求。
她觉得你有能力救人,只是站在她的角度,她没有那个让你为她的善良来买单的资格。
“我不想死啊……”
“这不是普通的学术研究吗,怎么会这样!”
“拜托了,谁都好,请救救我……”
意识朦胧间,人们的嚎哭与求救声如敲响你心灵的丧钟般响成一片。
你的大脑“嗡”的一声炸开了耳鸣,你感觉自己的心脏在飞速地跳动,一如神明在斥责你的犹豫与冷眼旁观。
你不是不想救他们,而是你深知如果要救人就必须要使用神圣力。
对付这种魔物,你需要释放的神圣力必然会强大到让赛诺轻而易举地辨别出,你和“女性米歇尔”就是同一个人。
所以救人就意味着,你接下来想要依靠教令院寻找灵魂碎片的方法将彻底失败。
赛诺不可能会给予一个“通缉犯”与草神沟通的机会。
但你迟疑间,空气里再次炸开了静电的流萤,随着那阵略显凛冽的寒风,苍紫色的身影在你耳边划出道耀目的雷光。
“把手给我。”风驰电掣间,少年熟悉的声线与风沙杂糅作了一团。
那只麦色的胳膊轻松掠过了你,将正在你脚边不远处被流沙吞噬的男人拉上了地面。
他的动作很快,几乎不加犹豫,就连处于魔物正下方的学者,他也一个都不会落下的前去拯救。
犹如一个真正的救世主。
“嗷啊啊――!”
魔物在赛诺的头顶发出震天撼地的咆哮,似乎不满于这家伙堪称于“舍己救人”的行为。
它举起锋利的巨爪,向着那胳膊上还挂着其他学者的少年发起了攻击。
赛诺顾及不上两边,只能先将伤员丢到地上,再赶紧抽出权杖与魔物对抗。
强烈的电流化作了足以劈开天堑的雷鸣,紫电爆发的那一刻,魔物的掌心皮开肉绽,大量黑色浓稠组成了它的血液,如喷泉般从它身体里淅淅沥沥地喷射而出。
第一招就吃瘪的不快让魔物再次仰天咆哮,他似乎吃准了赛诺的重点是什么,遂那只打算拧断他头颅的手掌忽的一换方向,朝着他身边奄奄一息的学者用力拍去!
“糟糕!”向来淡漠着表情的胡狼少年惊呼一声。
在你错愕的目光中,他居然毫不犹豫地收起了权杖,打横抱起了那位伤员,转身就跑。
他在流沙已经停止的区域堪堪停下,不过到底是另外带了个“拖油瓶”的关系,魔物拍下的利爪仍在赛诺的背脊撕开了一道血淋淋的疮口。
顷刻间温热的液体裹着黄沙从他的背部汩汩淌下,散发出足以让你血脉偾张的浓郁血腥。
你瞳孔晃了晃,实在是不能理解,这世上居然能有人为了一个完全不认识的家伙而差点丢掉自己的性命。
这种凌驾于你们圣职者之上的品性,在让你觉得不甘心之余,又莫名听到了一个声音在你内心最柔软的地方轻轻地念叨起来:
「你怎么会如此温柔呢?」
「我要是能和你永远在一起就好了。」
「我会想办法把你带出去的,请你一定不要抛弃我。」
你感觉自己的呼吸发了颤,这一句句闪现在你脑海里的声音熟悉又陌生,并且你根本找不到任何一幕足以配得上这些台词的画面。
那是你丢失的记忆吗……
“风纪官大人!你还好吗!”幸运逃脱出来的学者从四面八方围聚过来,纷纷关心起这个平日里看上去人气超级低迷的少年。
疼痛让赛诺的唇瓣失去了血色,但他仅仅只是蹙起了眉头,淡淡道,“没事,我还能继续。”
他说罢,颤巍巍地站起了身,但很快就因为身后伤口的剧痛而踉跄了一步,好在旁边的学者赶紧扶了一把,才将这酷爱逞能的家伙给稳在了原位。
而在赛诺想要继续说什么之前,几个青年学员已经从他身后奔了出去,一路向着流沙中央仍未被救出的同伴跑去,口中还叫嚷着,“风纪官大人好好休息,我们去救人就行!”
“我也去!!”
那些看似弱小的人类一个接一个地冲出了安全的地带,向着蔓延着死亡气息的流沙不停奔去,并且根本不及赛诺阻拦。
他们的呼声因为内心的恐惧而变调,但他们的眼神却是那样的坚毅,如一块块滚烫的烙铁,在你的心灵纹上了足够你耻辱一辈子的伤疤。
「可不要小瞧人类啊,米歇尔。就算没有精灵的祝福,我们也依然坚强,有着蓬勃强大的气势呢。」
到底是谁在跟你说话啊,可恶。
你的双手紧紧抱着自己的脑袋,头痛欲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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