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有什么用。她不知道我爹在哪,没有人知道我爹在哪?”魏向晚痛哭出声,她的眼泪打湿亓肇的肩膀,让他觉得肩膀重逾千斤。
但是他说不出任何宽慰的话。
因为他也不知道魏成泰到底在哪。
魏向晚哭累了睡着,亓肇抱起她去寝室,即使闭着眼睛,也有眼泪出来,亓肇手放在她眼皮上,却不忍碰上去。
已经哭肿的双眼,再经不起外力。
亓肇回到无极宫让人把葛志高叫来。
“朕有一件事要你去办。”
“朕希望你再排查一遍京城过去五年来意外死亡无人认领的男尸。”
葛志刚领命,“陛下是想让末将找辅国将军魏成泰吗?”
亓肇点头,“你怎么知道?”
“魏虑在末将麾下,他家中事末将也有耳闻。”葛志刚思索后说道,“末将听闻,从辅国将军失踪后,每次京兆尹发现无名男尸,魏府都有人去认领,只是都没有发现。”
“末将的想法是,即使辅国将军已经死在京城,恐怕尸体也不在容易被人发现的地方。”
“你尽力去找。”亓肇叹气,“朕实在不忍心皇后为此愁苦泪流,总要做点什么,好过这样口头安慰。”
“末将领命。”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魏家的事顷刻间就传遍了,朝上就有人上书骂魏虑不孝,让其生父幼子流落在外。
“魏家还没定论的事,你就知道了?你是地底下有关系,辅国将军给你托信了?”不等陛下回答,怀安郡王先发声。
“魏成泰当年流连青楼并不是秘密,为了一个青楼女子抛家弃业也大有可能。如果不是他的种,一个青楼女子也敢构陷皇后娘家?”
这句话属于图穷匕见了,已死的魏成泰没什么好说头,魏虑现在成家立业也是个无可指责的正经人,针对魏家,就是针对皇后。
所有对魏虑和魏成泰道德上的指责,最终都会成为魏向晚的底色。
亓肇很没耐心,看着为首的萧正阳,“朝廷是没有事说了,为着这些小事争吵。”
“平日里吵朕的家事就算了,现在一个臣子家未定的事也要翻出来争执。你们到底是关心魏虑,还是关心别的东西?”
朝臣不再争执,但是京城里关于魏家的讨论并没有停止。
许多人对魏向晚当皇后觉得不服,陛下第一次选秀的时候,她的家世还配得上,到选继后的时候,魏向晚就不够格了。
只父母双亡这一条,就是命太硬了。
只是不知道当初怎么就选上她。
这个时候又传出其实当初是太皇太后一意孤行要魏向晚当皇后,即使命格不好,太皇太后也顾不得,她心疼老郡主,是一定要安置好她的孙女。
反正太皇太后现在已经死了,随便怎么说都行。
亓肇气的在无极宫扔杯子 ,他恨不得让钦天监把他和皇后的八字贴的到处都是,他们是天作之合,不存在皇后妨碍他的命格。
“他们现在说皇后命不好,是冲着皇后来的吗?皇后都命不好,她生的太子能好吗?”亓肇很敏感的想到,“现在其他皇子还没出生,就准备对付太子。”
“要真生下来还了得?”
早知道会如此,亓肇才会拉开后宫皇子的年纪,没想到根本就没用,最好的办法就是后宫只有一个皇子。
让他们争无可争,就都老实了。
魏向晚叫郑阳来,“本宫准备让你去伺候太子,你可愿意?”
“奴才是娘娘的人,伺候娘娘,伺候太子是奴才的本分。”郑阳立即跪下回道。
“本宫信你的忠心,让你伺候太子,就是让你以后只伺候太子,日后要跟着太子去东宫。”魏向晚看他,“太子身份特殊,日后只会危机重重,本宫希望你护着他,就像当初庆寿宫要太子,你抱着他冲向无极宫的勇敢无畏。”
郑阳磕头,“奴才得娘娘信重,必定为太子赴汤蹈火,肝脑涂地。”
魏向晚又看向白露,“白露,今日起你就是太子身边的管事宫女,太子就交给你了。”
白露跪下,“娘娘。”
娘娘想要做什么,她是那么爱重太子,不愿意太子离了她身侧,为何突然安排太子的身边人。
“如今我碍着别人的眼,强硬撑着没有好处,不如退一退。”魏向晚道,“我既然要养病,太子就不能养在我跟前,你作为我的眼睛去看着太子,万事小心。”
长乐宫报病,亓肇过来,魏向晚戴着抹额,面色苍白,哭哭啼啼,“臣妾蒲柳之质能进宫侍奉陛下,又诞下太子,已经是侥天之幸。”
“如今外人传臣妾德不配位,许是臣妾的使命已完成,所以只能大限将至。”
“你在胡说什么?”亓肇生气。
魏向晚扯着他的衣袖哭诉自己不配当皇后,凑近了却只用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如今外界以莫须有的罪名揣测我,无非是嫌我碍眼占了位置,我若安好,只怕难听话会越来越多。”
“现在我被言论逼病了,他们也要脸,不肯担逼死无错皇后的罪名,反而会嘴下留情。”
魏向晚扯着亓肇的胳膊,“贺兰关的人还需要两个月才能回来,都盯着我家这点事,好办的事也要不好办。”
“我的名声无所谓,若是带坏了太子的名声,我如何情愿。”
“外人的几句闲言哪有那么重要。”亓肇心疼,“值得你弄坏自己身子来规避风险。”
“我养病期间,太子就托付给陛下。”魏向晚恳求道,“他们都想要太子的命,能不能保住他的命,全在陛下。”
“是我无用,才让你担忧至此。”
“陛下不知道后宫的手段,女子为名声所累,多的是不得不死的时候。”魏向晚摸着他的脸,“我不惧死亡,只要陛下好生养大我们的儿子,我这一生也值了。”
长乐宫生离死别。
庆寿宫听闻长乐宫报病,亓令月冷哼道,“假的吧,她最擅长这一套,要打她她就跑。”
“跑就跑,跑容易,跑回来就难了。”太后笑道,她早已惊觉后宫已经不在她的掌控之内,魏向晚不在紧要地方安插人手,迷惑了她。
“趁着她养病的时候哀家把宫权再笼络到手里,你以为当初太皇太后死的时候,哀家为什么按着你不让动,你在宫里连动手的人都不确定,还想改换门庭?”
“母后高瞻远瞩。”亓令月凑过去给太后捶肩膀,“现在又有三个宫妃有孕,总不会三个都是公主,只要生下一个皇子,母后抱一个在膝下养着,养到三五岁就能改换门庭。”
魏向晚病了,宫权自然就落到宋含珠手里,她和庆寿宫关系良好,不会和太后对着干,即使知道太后对宫里的人大肆改动,她也只有一句,她要照顾肖美人,宫务上的事力所不及。
魏向晚连太子都搬到无极宫去住,自然也不会让其他人来侍疾。
她在龙先生那学的招,把脉前刺激一下,或者想生气的事,就会把出细脉来,女子多体虚,魏向晚也只想装个体虚,不想装个绝症,真让人害死了都没处说理。
体虚受刺激需要静养,这就足够了。
魏向晚跟王亦慧透了底,免得魏虑担心。
元昭一定要来给魏向晚侍疾,魏向晚说知道她的孝心,“你若伺候母后病了,那母后的病更加不会好了。”
元昭扑在魏向晚床前,“母后,我有点害怕。”
魏向晚问她怕什么,元昭才说出许多熟悉的人都见不到了,老师换了一两个,“三妹妹的伴读也全换了,三妹妹不喜欢,但是她娘只让她忍着,说是皇祖母给她选的人,比之前的好。”
“元昭,你能护住自己吗?”对此也在魏向晚意料之中,太后肯定会趁着她养病的功夫重新抢夺对后宫的处置权,“如果有什么事觉得不舒服,就去找你父皇,不要忍着憋着。”
“你父皇疼你,肯定不会让你受委屈。”
“我受委屈了还能说出来,太子要是受委屈了怎么办?他话也说不太清楚,如果被人欺负了都不知道。”元昭含着泪眼,“母后快些好起来吧,没有你不行的。”
魏向晚抚摸她的头发。
“那母后养病的时间,你下课后去看看太子,陪他玩耍,你是姐姐,太子如果受委屈了,你肯定看得出来的,对不对?”
元昭点头。
魏向晚看着远方,太后忍不住,那这次就是决战吧。
她也受够了来回拉扯,弄得孩子们也跟着受罪。
后宫里只需要一个话事人,太后也该让位了。
魏虑想着魏向晚身体不好就来气,虽然王亦慧隐晦表示这病半真半假,娘娘有自己的考量,但是他还是气不过。
仔细算起来,谁家没点龌龊事,先不说他爹抛家弃子和人私奔还没有定论,就算是,那又算得了什么?
他爹又没个老婆,祖母也不会怪爹,这轮不到旁人来说三道四。
魏虑以奉国将军的身份上朝,朝上就请辞,他不当虎贲校尉了,亓肇要问为什么,他就盯着那几个说魏家不是的言官阴阳怪气,“微臣无父无母命不好,若继续在皇城军里当虎贲校尉。”
“影响了京城的命局该如何?”
“微臣担不起这个责任。”
亓肇要挽留,魏虑又说是担心自己父亲的下落,去当值也魂不守舍,“娘娘现在就微臣这么一个不成器的兄长,免得被人找机会陷害,还是守着爵位在家老实窝着吧。”
等到下朝,陛下前脚刚走,魏虑就大声喊住,“平王殿下,当初宫里下旨立娘娘为后,魏家什么情况你是知道的呀。”
“总不能现在太子都开蒙了,说娘娘骗婚吧。”
“谁说娘娘骗婚了?”平王问他,“都是无稽之谈,你如今是一家之主,也要有自己的判断,不要人云亦云。”
“我有自己的判断,只是怕朝中有大人没有自己的判断,这些话都是从大人后院里传出来的。”魏虑冷哼。
“各位朝公也回去劝告夫人,不要多生口舌。”平王劝告还没走的朝臣,“这事不占理,就是为了后辈积德,也要少生是非。”
“若是天命所归,皇后娘娘这个位置坐的稳,谁也抢不走。”贾思明道,“若不是知晓自己命硬,怎么会一听到风言风语就气病了呢,可见娘娘心里也虚着呢。”
魏虑凑过去想要打人,被人架住,“这是大朝殿,你冷静些。”
第117章 杀意
前朝后宫互为因果。
谁能主事说话,谁就拥有权利。
就算是家里无人在朝上,只有后妃有宠有位,自然有朝臣投靠,互为依仗。
太后之所以能说一不二,因为在陛下未亲政前,朝政由她和太皇太后各持半边,陛下亲政后,太皇太后撤手还政,但是太后不退反进,压缩太皇太后系的官员,自己提拔上来的官员占据了大半朝堂。
甚至连百官之首的萧正阳都对太后马首是瞻,如此一来,亓肇就是天大的本事,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亓肇刚亲政时何尝不是雄心壮志想要做盛世明君,但是屡屡受挫,他也学老实了,明面上做个孝顺傀儡皇帝,时不时闹上一阵,太后为了安抚他,他诉求的那些不能满足他,其余枝枝末末的一些小需求就满足他。
亓肇就靠着这一点点的小恩小惠,在朝堂上扶持自己人。
敬阳受刺案,翻了朝廷半边天,换了人,亓肇觉得舒服多了,不会再觉得这个皇帝就是给太后和内相当的。
但是现在朝上有人攻击魏家未定的家事,魏虑找人又不是大张旗鼓,怎么才找到人就天下皆知,魏向晚的眼泪,她都知道这人是冲着她来的。
难道他就只能看着。
亓肇看向萧正阳的眼神算不得好,萧正阳不倒,朝臣换的再多,太后还是能通过朝臣的嘴来实现她的想法。
亓肇把杜长若叫进宫,舅甥俩商议怎么扳倒萧正阳。
魏向晚写了一封信塞在昊哥儿的书本里带回去,王亦慧整理书本发现后立即叫魏虑来看。
魏向晚信中说,她养病退让已经是受委屈,哥哥不必忍着,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必担心会影响他。
至于什么时候收手,就看陛下什么时候私下让哥哥适可而止。
魏虑早积攒了一肚子火气,只是因为害怕影响魏向晚的名声所以才什么都没做。他是照纨绔养大的,想做个好人还得装一装,想使坏那是手到擒来。
现在得了魏向晚的首肯,魏虑不装了,先头也说过,谁家没点糟心事,就算自己洁身自好,那子孙不成器,什么事都做的出来,欢场争花头,赌场掷千金。
在朝堂上指责魏家不是的人,都被魏虑打听到家里的破事,再使点银子给乞儿,满京城传唱。
喜欢听八卦是人之常情,没有谁的八卦是不能听的。
还有那些说魏向晚命硬的,魏虑也让人去传她家的女人命好,财官两全,刑空官杀,官轻宫贵,女印多。
反正就是说她们是克夫无子寡妇的命格。
急的那些个太太要跳脚,京兆尹抓了一批又一批的乞儿,牢里都要装不下。
京城的乞儿抓尽了,魏虑就让人去京城以外的地方找,车子接来,看见衙役就跑,跑到城门外,又让人送回去。
皇城军营地要整修,需要一批苦役,正好,京兆尹抓的乞儿送到皇城军,魏虑事先打好招呼,也不会有人欺负他们,每日还有一干一稀两顿饭。
不仅如此,魏虑还天天上朝,不是说这个教子不严,就说那个私德不休,还要说御史监察不力,官官相护。
他没有计策,图的就是一个痛快。
乱拳有乱效,被点名的朝臣要应付魏虑,想要抓他的痛脚,魏虑没有,就一个爹失踪还有说头,但只要有人提到贺兰关,魏虑就要和人打赌,我都不确定的事,你就替我认爹,那要是那个死人不是我爹,就劳烦大人躺到棺材里去代替我爹。
放心,我一定会风光大葬。
这谁还敢应,好当人爹,也不能是死爹。
魏虑身上没有官职,只有爵位,萧正阳说他不用这么勤勉,每日上朝。
“我不上朝,怎么知道诸位朝工对我魏家的关心呢?”魏虑问,“其实萧相这么大年纪了,才是不必每日上朝这么辛苦,不如早些致仕容养。”
萧正阳盯着魏虑,“魏将军何意?”
“我乃先帝所托辅佐陛下的顾命大臣,你一小小辅国将军,也敢置喙侮辱。”
他要借此按住魏虑。
哪知道魏虑根本不怕,两手一摊,“人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微臣哪知道萧相这么威严不可冒犯,一点小小的关心就能让您动怒。”
“要不然我给你磕一个?”
丞相虽是百官之首,但是同朝为官不受拜礼,这个头魏虑敢磕,萧正阳也不敢受。
萧正阳气急,亓肇适时开口,“萧相不是这个意思,你不要误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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