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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蛇引——江枫愁眠【完结】

时间:2024-06-11 14:39:45  作者:江枫愁眠【完结】
  “王后、茯芍……”他抚上茯芍的侧脸,一双黑眸渴求地望着她,“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你对王上如此气愤?”
  茯芍听懂了这话。
  她别过头去,避开了卫戕的触碰,“没什么,只是他说了些扫兴的话。”
  卫戕并不在乎真相,他只知道,茯芍和陌奚发生了摩擦。
  他的蛇信追逐着茯芍的气息,“去年庆功宴后,你曾……”“卫戕,”茯芍打断了他,“你忘了,现在是冬季,我提不起兴致。”
  “那春…”卫戕刚一开口,殿门便被叩响。
  酪杏传话进来,“芍姐姐,芙梃王太女黎殃说想要见您。”
  茯芍当即回道,“知道了,让她直接过来。”
  “春天…”卫戕再度开口,却也再度被茯芍打断,“再说吧卫戕,我现在没心情想这些。”
  她接二连三地回避,像是一盆冰水泼在了卫戕头上,破灭了他满腔的悸动情迷。
  卫戕敛眸,已然明白了茯芍的拒绝之意。
  他张了张口,最终只是低低地问:“你会留下那两条雄蟒么?”
  “怎么会。”茯芍叹气,无奈道,“你觉得陌奚会允许他们留下么。”
  “陌奚……”卫戕倏地明白了什么,嘲弄地扯了扯嘴角。
  他确定茯芍是对他有过好感的,可是陌奚――在他触怒茯芍、离开茯芍的日子里,茯芍挂在嘴边的居然还是陌奚。
  卫戕以为,只要他耐心等着,茯芍早晚会厌倦陌奚、冲他释放信息。
  没有雌蛇会长长久久地守着一条雄蛇,茯芍也并非特例,她是不介意享用多名雄性的。
  但陌奚改变了她,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手段,他竟能在短短一年的时间里,让茯芍满心满眼只有他,再也容不下其他。
  如此匪夷所思,如此荒诞离奇,可放在陌奚身上,卫戕竟也觉得不足为奇。
  他和陌奚相处的时间远比茯芍要长,正因知道那条雄蛇有多少能耐,他才心甘情愿地臣服于他。
  殿门被从外打开,酪杏转入门内,对着茯芍行礼,“黎殃太女到了。”
  她身后跟着一身丝裙的黎殃,卫戕就此起身,离开了茯芍,对她躬身,涩然道,“那…臣就先退下了。”
  茯芍颔首,“好好休息。”
  卫戕笑了笑,那笑容黯淡而仓促,他没有多加纠缠,利落地转身,从黎殃身边跨过。
  望着乌蛇的背影,茯芍莫名有些愧疚。
  她说不清自己是怎么了,明明卫戕并不差,可只要一想到陌奚,她心里便有些落差。
  卫戕很好,但和陌奚远不在同一层次。
  她不想委屈自己,就像看过了陌奚的蛇舞后,她对芳鳞楼的舞蹈就再没了兴趣。
  若说天下有谁算是和陌奚同一层次――
  茯芍起身,迎向迈入殿内的黎殃。
  酪杏知趣地关门,退了出去。
  银月皎皎,如薄霜披在了黎殃发上,使本就偏浅的金发近乎银色,直到殿门合拢,最后一丝霜月也被剥离,那一头长发才流转回原本的金泽。
  黎殃换下了宴上的礼服,改穿了贴身的丝绸长裙,腰间一条细带掐出了蟒蛇一类特有的细腰。
  她头上的发饰也减轻了,只有一簇贝雕的芙梃珠花发钗,贝壳的珠光将芙梃花叶的蔽芾感表达得精美雅致。
  她立在门前,对茯芍点头致意,“深夜打扰,还望王后见谅。”
  茯芍摇头,“太女坐。”
  黎殃迅速扫视过殿中布置,随即同茯芍在榻上落座。
  茯芍问道,“太女私下找我,是有要事相谈?”
  听了这话,黎殃倏地一笑,那双浅金色的眼眸望进了茯芍琥珀色的瞳孔里,如油入蜜;
  轻笑之时,她身后金发粼粼,与茯芍金玉般的蛇尾彼此辉映。
  “我们之间,其实不必这样疏远客气。”
  黎殃伏身前倾,玉石般的纤指抚上了茯芍的侧脸,“离了韶山,为何不来找我呢,妹妹。”
第九十五章
  茯芍没有料到黎殃居然知晓自己和她的关系。
  见她目露惊色, 黎殃唇角微弯,“你以为凌熔秘境中,我甘愿让玉只是因为你出手拦了玉兽?”
  茯芍恍然:“你那时就认出了我?”
  黎殃点头。
  她一身冰肌玉骨, 气息如晴空新雪, 笑容也比常人要浅淡些。
  可只是这样的笑也十分难得, 茯芍光一夜之间见到次数就已超过不少芙梃宫中侍奉黎殃的宫仆。
  尚在惊讶之中, 黎殃的下句话令茯芍立刻防备起来。
  “陌奚正在蜕皮。”
  黎殃一顿, 看见茯芍瞬间竖起的瞳孔,道,“你别紧张,我选择他不在的时候来,绝不是为了窃取淮溢。”
  茯芍顺势追问:“那是为了什么?”
  “为了你。”
  黎殃低头, 额角贴着茯芍的面颊擦过,在她身上留下自己的气味标记。
  “妹妹, 你我身上流着相同的血, 芙梃、蟒蚺才是你的归宿。”
  “可我同样也有蛇的血脉。”茯芍反蹭回去,给黎殃打上记号, “蟒和蛇又有什么不同呢?”
  黎殃动作一顿,换作任何一头妖这么询问,她都会用蟒蚺的绞杀力让对方亲身体验蟒和蛇的不同。
  但茯芍的气息实在让她着迷,宴会上她尚能忍耐, 到了这个距离, 黎殃全然无法抗拒那甜美的欢欣。
  她身上金光闪过,释放出了长尾。
  金白相间的蟒尾和茯芍的鳞尾贴在一起时, 更证实了她们之间的亲缘。
  除了黎殃身上的白色鳞片, 两妖的其他部分,大小、质感色泽都极其接近。
  黎殃抬尾, 松松地与茯芍叠交相缠,“茯芍,这样的身体,可是蛇妖能有的?”
  茯芍盯着两条交织的长尾,如此接近、如此相似,一股奇妙的感触油然而生。
  她真切意识到,黎殃和她之间确有一份剪不断的关系在。哪怕她尚不认识对方,仅凭这样相似的身体,心底便遏制不住地涌出亲近。
  “和我回家。”她被黎殃捧起脸,交换蛇信上的气味信息,“黄玉一族陨落后,芙梃就是你的家。”
  茯芍还记得老蛇生前对黎家百般提防,对方能认她这个突然冒出的远房堂妹、说出这样温暖的话来,茯芍枨触颇深。
  “不。”但她还是摇头,“我的家在这里,我的伴侣、我的妹妹们、还有那么多小蛇都需要我的庇护。”
  “但他们并非你的同类,芙梃王室才是你的至亲。”
  茯芍无法反驳,只是道,“我不能舍下他们。”
  黎殃看出了茯芍的决绝,事情没有想象中的顺利。
  她松开了茯芍,缓缓后退,给她留出足够的安全空间。
  “好吧,如果你在这里真的过得不错,那姐姐并不强求。”
  黎殃的通情达理让茯芍愈发惊讶,她用尾尖卷住了黎殃的尾巴,轻轻磨蹭她的鳞片。
  “姐姐放心,就算不去芙梃,我也始终记得你我之间血脉相连。”她握住黎殃的手,向她保证,“你顾及我,我自然也不会辜负你的情谊。我向你保证,只要我还是蛇后,就绝不会主动掠夺芙梃的资源和领地。”
  “好。我信你。”黎殃颔首,“但我也有一件事想要求你。”
  “姐姐请讲。”
  “我父王……”黎殃脸上流露复杂之情,“你知道,他和你父亲黄玉族长是堂亲,更是生死之交。”
  “这两百年来,父王他死撑着一口气,就是记着当年和你父亲订下的誓约,想要亲眼见一面你。”
  茯芍愕然,“芙梃王的病竟已到了这般田地?”
  黎殃自嘲:“顶级大妖的生命力何其顽强,但凡有一丝生机,又怎会卧榻两百年而不能起。”
  茯芍蹙眉,目露恻隐。
  她和黎殃说是堂姐妹,其实亲缘已经很远,她们父辈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堂亲。
  芙梃王是父亲世上的唯一羁绊,父亲以命护她三千年,这份恩情,茯芍并没有忘记。
  更何况她有很多身世之谜想要探清。
  芙梃王或许是除老蛇以外,世间唯一知晓黄玉一族的存在了。
  见她动摇,黎殃又道,“你从未去过芙梃,我不强求你离开淮溢,只是好歹看一眼自己的家是什么模样。”
  “但…”“我知道你的顾虑。”黎殃先一步开口,“你要是担心淮溢,可以等陌奚回来后再走。不过……那时的你还走得掉么?”
  茯芍看向黎殃,黎殃毫不在意这话是否冒犯。
  “茯芍,我了解陌奚,所以才选择这个时候来找你。”她道。
  “你好好想想,以陌奚的疑心和控制欲,若他知道你我之间的血缘,会允许你前往芙梃么?”
  她抬手,轻轻拆下茯芍头上的发簪。
  金银二蛇交缠嘶鸣的样式,一看便来自芙梃。
  “妹妹,我来之前父王反复嘱咐,一定要带你回去,他有很多你父亲留下的话要亲口转告你。”
  茯芍当即追问:“我父亲说了什么?”
  “我不知道。父王说,那些话只能告诉你。似乎是和黄玉一族的来历有关。”
  “黄玉一族的来历……”茯芍一怔。
  黎殃将那支来自芙梃的簪子递到茯芍眼前:“他撑不了多久。回家,只有这一次机会了。”
  茯芍微顿,抬眼望进那双色泽比自己要浅几分的眸子里。
  黎殃生长于芙梃,协助父亲从一方权贵兵变而成芙梃王;
  卫戕是南方一领主之子,领地丧于狐族之手后,流亡之际遇见陌奚,从此为他效命;
  丹樱丹樱的祖辈原是蛇城的领主,被陌奚掠夺领地后,向他俯首称臣,乃成如今的丹族;
  就连酪杏,这一条小奶蛇也清楚自己的身世:她的祖母阴差阳错下继承了珊瑚蛇的爵位,至此驻扎在边陲。
  所有妖都来去明白,他们知道自己从何而来,唯独茯芍浑浑噩噩。
  她已破壳三千年,却好像还是被困在一层薄膜里,不知祖宗来历,也不知自己:
  为什么她会有其他蛇类没有的耳鳍、为什么她百毒不侵、为什么她不惧雄黄、为什么她的气息会影响其他蛇至深,为什么韶山黄玉会一夜之间全部消亡……
  她什么都不知道。
  老蛇对此三缄其口,没有谁能回答她这些问题。
  茯芍可以这样糊里糊涂地过下去,但当有一天,一条她的血亲出现在她面前,告诉她,她知道答案――
  她终究是握住了黎殃手上的那支芙梃发簪。
  她想知道,她必须知道。
  她已是最后的黄玉,如果连她都不知道黄玉的始终,那黄玉便是真的在这世上销声绝迹、不复存焉了。
  见她握住那支发簪,黎殃唇角微微扬起。
  “但我还是那句话,”茯芍说,“陌奚回来之前,我不能离开。”
  黎殃挑眉,茯芍截住了她,“我知道,他不会让我走的,而且我体内有他的蛇毒,他随时能赶到我身边,所以我会在他蜕皮成功的那一刻动身。”
  “此外,你们也必须和我同时离开淮溢。”
  她还是不放心芙梃使臣,哪怕卫戕分析得有理、黎殃表现得也没有恶意,茯芍也还是担心自己离开后,他们会乘隙而入。
  她必须确保陌奚蜕皮成功、确保芙梃的三头顶级大妖都离开淮溢,否则绝无法安心。
  黎殃眼中的茯芍像极了一头孵蛋的雌蛇,饥肠辘辘,却还死撑着寸步不离身下的卵蛋。
  “好。”她应允,“我答应。”
  从陌奚蜕皮成功、到他发现茯芍不在,这段时间非常短暂,至多不过两刻钟。
  想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和芙梃王叙话,就必须借住传送阵。
  这张传送阵需要连通芙梃王殿和T琼宫,其重要程度非比寻常。
  茯芍和黎殃缔下合约,首先确保这张传送阵用过即毁,是一次性的;其次,需设置一处第三地点,作为加密缓冲地带。
  双方分别将两座王宫的传送阵连接到第三地点,途径转折点后,实现两地传送。
  拟定草约后天已大亮,茯芍送黎殃出去时,看见了立在王后宫阶前的二王子黎X。
  他还是昨天那身缴玉长袍,未曾更换;脸上也还是那副困倦的模样。他立在雪上,手里打着一把锦伞,伞布上积了厚厚一层雪,不知在这里等了黎殃多久。
  小王子半瞌着金色的眼睑,像是在瞌睡,又像是在看着自己脚尖,周遭的一切都不值得他抬眸,浑然活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直到在殿门打开,黎X抬起眼睫,那双浅金色的眸子精准地锁定在姐姐身上,仿佛天地间仅剩黎殃。
  黎殃脚步一顿,回眸看了眼身旁的茯芍,随后对着弟弟招手,“阿X。”
  黎X抬步,走上台阶,撑着伞站到了姐姐面前。
  一身寒气侵向了茯芍。
  “茯芍,”黎殃侧身,向茯芍道,“我的胞弟,黎X,小你五百岁。”
  将弟弟介绍给茯芍后,黎殃又道,“黎X,叫姐姐。”
  黎X只看着黎殃,问:“姐姐想让阿X叫她姐姐?”
  他的神色优美而清新,正如他身上的缴玉浮锦,可语气却死水一潭,没有任何起伏波澜。
  茯芍听出他并不乐意,黎殃却道,“是,茯芍是你堂姐姐。”
  小王子遂看向茯芍,淡淡地唤了声:“堂姐。”
  茯芍摇头,“叫我茯芍吧。”
  茯芍也好,堂姐也罢,黎X都没有再开口,他面向黎殃,沉默地立着。
  转眸之际,他看见黎殃眸中阴沉的不悦。
  黎X低下头,那抹不悦也随之褪去,仿佛从未出现。
  黎殃抱了抱茯芍,再度与她抵额相蹭,算作告别。
  “不必远送。”她很快收手,退后两步,“告辞了。”
  她走下阶去,步姿清贵,金色的长发垂着身后,成了茫茫雪景中最华美璀璨的泽光。
  黎X亦步亦趋地跟在黎殃身后,始终落她半步,为她打着一方锦伞。
  姊弟二妖徒步出宫,乘坐浮舟去了淮溢给他们准备的驿馆别苑。
  门外看不出异端,进入门内,气氛骤然改变。
  一层凡妖看不见的厚重结界将整个驿馆笼罩其下;
  两侧有十数名带刀守卫侯立着,五步一哨十步一岗;
  檐角暗侧、花盆底面更有咒术法阵的妖光流转其中,寸土寸目皆是杀伐之气。
  黎殃朝着自己的主屋走去,迎面遇到三四批巡守、四五层卡哨,她在入门之时幻化出了长尾,凡她所过,皆起短促干练的问候:“殿下。”
  一个时辰前,这里还只是淮溢提供的普通驿馆,短短一个时辰,俨然成为了芙梃的堡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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