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你给它挂到灯架上,
等他用手机定位功能找到,会发现手机就在排练室,
但是取不下来。”
丹虎这种坏得冒水的恶作剧简直层出不穷,
孟惟这次没有阻止,她伸手够了一下,发现够不到。
丹虎蹲下来,示意她骑在他肩上。
孟惟也不客气,跨上去后指挥他向左边一点,
她要藏在旮旯角的位置,让人看到也够不到。
偶尔做起坏事的确有一种隐秘快意的感觉,
她希望最好藏的是利亚姆的手机。
他们玩累了,坐在地板上耍手机。
孟惟想起一件亏心事似的,
冲丹虎笑:“我跟你坦白一件事,你可不要生气。
刚才跳舞,我跳的是男步,
你跳的是女步。”女步控制舞者之间的距离,男步才可以控制方向。
丹虎正在打游戏,得知被摆了一道,放话道:
“你等着,等我这局打完,我就打999
,告诉警察有人把大学窗户卸了,
就是你干的。”
她对着正在玩手游的丹虎大放厥词,不管他在不在听,
又重复一遍心里的狂言:
“我现在觉得,我就是最好的,我为什么要觉得自己没有活过,
我活过,而且活得很费力,几个人有我这种遍地打工的人生。
他们只不过是一群改编旧剧本的人。”
她平时非常少言寡语,但是没少在心里东想西想,
可以说这话的机会不多,丹虎这种疯子,大概不会觉得她很狂妄,
因为他本身就觉得自己天上地下,举世无双,
她说点疯话,在他面前就小巫见大巫。
“你用跟他们混圈的方式做作品,确实挺费力的。”一局打完,丹虎把手机放下,半闭着眼睛。
没有理睬他的画外音,孟惟的手在他面前乱挥,看他是不是真的闭眼了:
“刚刚真的很好玩,我感觉自己好高,像个巨人,
我还看到镁光灯架上卡住的橄榄球,
是组里的约书亚跟人打闹的时候扔上去的,
上去了就下不来,几年了都没弄下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丹虎合上眼睛,厚重的睫毛扑散下来,
不像女生刷过的睫毛一样卷翘,他的睫毛直直的,
让她联想起一种金属利器。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倦意:
“我只是感觉你对着我生气的样子好可怕,
让我想起了你抹我血的事,为了躲避你的脸,
就把你提起来了。”
孟惟克制住想要揪他睫毛的冲动,
一哼,话音调转,不再说刚才有多好玩,故意抬起杠:
“其实也没有那么高哦,就还好,我见过更高的地方,
真正的剧院里才有,那个地方叫paradise,
在剧院最高处,接近天花板的地方。”
丹虎懒懒地,并没有什么兴趣:“富人天堂吗?”
“不是,那片位置的票最便宜,是穷人天堂。但是视野很好,
舞台每个角落都能看到,最好带上望远镜,确实离舞台很远。
我喜欢买paradise的票,可以花最少的钱,看很多场剧。”
她描述起感兴趣的话题,就会滔滔不绝,几近聒噪,有些担心
他是不是困得要睡着了,而自己一直在吵他。
“paradise,乐园,那你下回也带我去吧,我也是穷人。”
前一秒还昏昏欲睡,
丹虎倏尔睁眼,“起来,八点半了,
阿婆的海鲜煲应该熬好了,我们快去吃晚饭。”
鬼使神差地,也许是今天跟他玩得很开心,
也许是她单方面把他认作是朋友,
她谈笑似的接了一句:
“那你现在有女朋友吗,跟我出去看戏,她会介意吗?”
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是试探还是在意,当时的孟惟也没想清楚。
“她们要介意的话,那可天天忙不过来了。”丹虎跨上窗台,正准备翻出去。
孟惟以为他在说笑:“不止一个?”
他报了三个女生的名字,不置可否地说:
“目前就这几个,谁要参赛,谁要退局,我都无所谓。”
第15章 午饭
安静的书房里,只有敲打键盘的声响,楼下有人在放歌跳舞,
茜茜上完今天的课,早迫不及待下楼玩儿了。
孟惟也找到了自己的事,她已经跟伊莲面对面地谈过,
如果在这个组里没有任何贡献,她会感到非常不安,
对方无奈地笑了:“我只是想减轻你的负担,你没有必要做那么多事。”
她没有告诉伊莲,在排练室等了一下午,却等不到组员的事,
或许是意外,或许是对方故意的,
直接说出来,身为导演的伊莲也会找到理由圆回去。
但孟惟觉得,她一定要表现出自己的态度,
伊莲手里握着她的大事,她的手里并非没有砝码。
于是,孟惟如愿以偿得到了新活儿——翻译整理旧剧本,
把中文版本《梁祝》译成英文。
工作量非常大,从pdf的文档上阅读资料,
印刷出来的老档案,全部是繁体中文,部分页面模糊不清,
伊莲说不急着要,什么时候做好给她就行。
孟惟把一天的大部分空闲时间,都拿来做这件事。
翻译完一个章节,她合上笔记本,躺在软椅里休息,
楼下传来连绵不绝的欢声笑语。
从书架上随便抽出一本书,是侯子诚的,
以页面的崭新程度判断,书的主人大概尚未阅读过。
这时传来敲门声,敲得很客气,不会是茜茜,她不敲门。
“他们点了甜点,我给你拿一块,要吃吗?”是杜宽宇。
孟惟把书倒扣在桌上,向他道谢,叉了一小块玛德琳蛋糕,慢慢吃。
“《霍乱时期的爱情》,马尔克斯的名作。”他一眼就看到书的封面。
孟惟点点头,自从上回宿醉事件,
他们打了个照面,这个男生对她一直很客气,
记得她的名字,专业,在这里做什么,
可以算得上是个熟人了。
她对他的了解不算多,一个商学院金融系的有钱学生,
有很多女生喜欢他。这样的人广受欢迎,她很能理解,
一表人才,为人彬彬有礼。
宽宇笑着问:“你喜欢这本书?”
他看着孟惟吃了一小口,又喝了口水。
人人都知道马尔克斯有名,
人人都知道《百年孤独》很伟大,
人人提到《霍乱时期的爱情》,都觉得讲的是极致浪漫的爱情。
但是实际看过的人不算太多。
“随便看看,”她的话很简短:“你觉得这本书怎么样?”
“马尔克斯的作品,当然很好,
书写了爱的不同形态,主人公一生经历了622位女人,
最后得到了他最初的恋人。”很明显,他看过这本相当厚的书,
如果有必要,他可以跟任何人展开讨论。
孟惟忍不住噗地笑了,很少有人会大胆点评名著,
杜宽宇也不例外。
“你觉得他们之间真的有爱吗,我是说,年轻的时候,
费尔明娜已经拒绝过弗洛伦蒂诺,等他老了,
即便功成名就,只是一个老头,
也许会因为他的内在美而生出好感,但我觉得,这跟
爱情比,有一段距离。”
孟惟说这话的时候,神情率性愉快,对异性来说,
她话里的内容更有一种残忍。
在运用大脑思考的领域,她一向缺乏人味儿。
她继续流畅地说:“爱?622个女人,
他一个也没有爱过,经历了622个女人,
却没有对一个生出爱情,多么无情又可怕的怪物。
幸运的人,
最终实现了他一生中最强烈的妄念。”
一本“讲述真挚爱情”的书,
有耐力看完这本书的男人都会大受感动,
但她相信没有一个女人读完后会真心产生类似的感受。
尽管杜宽宇这个人并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杜宽宇一时没有反驳她,她确实产生了他意料之外的反应,
他本来以为这个女孩爱好文艺,爱读名著。
“那么,你又怎么判定他爱没爱过622个女人,
以及费尔明娜是否爱过他?”
他慢慢说出一个新问题,依旧举止温文尔雅。
在孟惟看,这是一个没什么意义的问题,
如果解释,就会陷入诡辩。
但这是一个正常男生的自尊心保卫战,
一个必然会坚持提出的问题。
没有过恋爱经历,跟她的性格关系很大,
大多数男生跟她深入聊天都可能感到不快,
孟惟对很多事都有一种审视的目光,
即便锐利的言论并不是针对那些男生,
他们也会觉得自己受到了伤害。
“我赞同索绪尔的话,那个研究符号学的聪明人。
他说过,语言跟其所指代的事物之间,没有任何联系。
所以弗洛伦蒂诺的爱,费尔明娜的爱,
我们作为读者理解到的爱,
三者之间可能没有百分之一的相似之处。”
狡猾地以模棱两可的话作为结尾,是她对杜宽宇的善意,
没有必要产生争论。
“看来,你并不相信这本书里的爱情,
无论622次,还是1次,但我相信,
如果是我,我会在622次开始之前,
就赢得费尔明娜。”他笃定地合上这本书。
孟惟哑然,这句话里槽点太多,她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你愿意体验六百二十二分之一次的机会,
验证我的话吗?”
“怎样体验?”孟惟感受到他灼灼的目光。
“我们俩可以从约会开始。”
没有多久的沉吟,她点头,那好吧,
就像决定今天的午饭一样轻松。
而真正的午饭,她把决定权给了高桥武跟程家瑜。
自从上回交还作品后,这是第二次见面。
高桥武这段时间一直在微信上跟她闲扯聊天,
想把她约出来,大家吃个饭。
“我早说这家伙不会说话,需要我从旁指导,
瞧瞧,我才走一会儿,她就说出惊人语句了,”
高桥武站在公园秋千上一前一后地晃悠,
程家瑜坐在离他们不远的草地上,不说话。
“反正吧,她不是那个意思,我觉得你能懂。”
他指挥程家瑜帮他推一下秋千,好速速起飞,
家瑜站起来,一巴掌打在他胸膛上,正好起飞了。
孟惟在大石头上找块地方坐下:“程家瑜说得对,
我确实很假。”三人间一阵沉默,气氛尴尬,她不急不慢地补上:
“我很假是因为不会跟人打交道。”
“那你可以跟我们打交道,然后你的情商就会高一点了。”
高桥武大包大揽打起包票。
“我没有办法,我告诉你们理由,
今后你们就不用找我玩了。
我不跟人打交道,
因为我很穷,我没有钱出去聚餐,
旅游,购物,所有需要钱
的社交活动,我都参加不了。
我在一家中医诊所打工,一周工作30个小时,
为自己赚生活费,我的父母不给我生活费。”
孟惟拍拍裤子站起来:“就像今天,你们想请我吃顿饭,
出于面子,我要还你们一顿饭,但我还不起,
餐厅对我来说太贵了。”
高桥武停下秋千,听愣了,旁边的程家瑜也不再假装鸵鸟,
对她的个人演讲表示目瞪口呆。
他们都没有预备好听到如此涉及隐私的自白,
如此接近自虐。
最后午饭吃的是domino的披萨,正在搞活动,
程家瑜再用上学生折扣,
折后价五镑,附赠一大瓶可乐,跟店员要了三个一次性杯子。
他们把书包放平,当成桌子,再找一块干净的草地,席地而坐吃披萨。
高桥武在吃饭前,先双手合十念了一段英文祷告,念完英文,
又念日文。期间程家瑜解释:“他是日本人,基督徒。”
所以吃饭要双重祷告。
“怎么样,就五镑,不贵吧,
你下回想请我们吃饭,就照这个价好了。”
高桥武兴致勃勃地抓起一块芝士披萨,
狼吞虎咽:“如果五镑买不到够三个人吃的食物,
就让甲鱼不要吃了,
她身体壮,能挨饿。”
阿武很快就说不出话了,家瑜用上杀人的力气,
往他嘴巴里又塞了一块披萨:“吃还堵不住你的嘴!”
他们对于孟惟异常困顿的经济状况
表示出了一种完全的不在乎。
“谁交朋友看钱啊,那不是……那谁,那些人吗?”
阿武的吃相很像在脸颊储存食物的仓鼠。
孟惟用纸巾擦擦手:“我以为你姓高呢,没想到姓高桥。”
没有了所谓的阶级差异,相处起来变得容易很多。
“我的父母一直在海外工作,我小时候在美国生活过,
也在北京生活过,所以我会中日英这些语言。
我跟甲鱼是高中同学。”
高桥武的人生履历如此之丰富,宛如天外来客,
一口京腔也解释得通了。
“我一个外到不行的外国人,怕别人排挤我还来不及,
哪儿顾得上排挤人。甲鱼也是,她只是直来直去,
不会隐藏情感。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
你以后跟我们一起玩,就知道了。”
“我知道tesco有一种虾仁三明治,蛮好吃的,
我下回可以请你们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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