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栋房子不是随手选的,孟惟专找长期租不出去,便于不要脸地大砍价。摩托车驶到目的地,直到走进房子前,他们才想起来,好像没准备个口径,丹虎吩咐她:“我来谈价格,你看着办。”
没成想,她还真挺能发挥的,一点不用他指导。
他俩之间,一个眼色就知道对方要搞什么招数,根本无须多言,连蒙带混,把房东搞得火急火燎的,进度比他们预想得还要快,没两下子就签下了合同。
挨过来,坐在他大腿上,“宝宝我,聪明吧?”孟惟本想用这个来说笑,拿“宝宝”这个第一人称说了几句后,自己先禁不住,露出一脸“我要吐”的神情。
“除了合伙骗人的时候,平时没事别喊我‘宝宝’,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拿走丹虎嘴边的烟,自己抽一口,压压惊。
手抚在他胸口,感受到他胸腔里传来的震动,他笑了一阵后,才说:“你这口音,一开口,好家伙,我还以为你被妖怪附体了,从没见你这么说过话。”他俩刚开始并没有商量好计策,互相对着恶心也不是本意,有人开了个头,第二个人马上加入了此列。一切尽在不言中,招不怕损,管用就行。最惨的是房东,频频侧目,十分尴尬。
“我三舅妈,她就这么说话的,我舅舅捧场得很。对了,你觉得这房子怎么样,我喜欢前后院子,天气好可以做烧烤。客厅厨房是小了点,但是除了我们也没别的住客,凑合够用。”她想了想:“我看地段还行,真搞不懂怎么没人来住,便宜咱们了。”
丹虎仰头打了个哈欠,把头发拢到耳后,住哪儿对他来说差别不大,能选的话,他喜欢高处,越高越好。没有高处,低处就低处吧。
手臂箍紧女孩的细腰,越收越紧,丹虎在她耳边说:“我看确实不错,床够大,隔音效果也好。”逗出她清粼粼的笑声,不但不害臊,她还很敢于挑战新事物,环顾四周,“沙发也挺大,餐桌不大,但是够用。”
她一接茬,反而逼得丹虎后退,于是假装自己没在聊不干不净的事,“哦,我是说,我们俩个头都挺高,得双人床才睡得下,隔音好的话,就不用带耳机了,外放听音乐更过瘾。”
她这点老让让丹虎感到挫败,看来他是再也没法儿让她害羞了。小惟气质的确秀致文雅,偏生这方面胆大得很,简直是君子坦荡荡,从来不磨叽。
“目前我在流浪人艺术团做得还算顺利,但是之后一定会更忙,很多事只好交给你了,难为你要辛苦一阵子,等戏排好了,我就会回来给你分担。”其实她感觉很对不住丹虎,147镑一周,看起来不贵,可他要把课余时间都拿去打工才能赚这份钱。没有玩的时间,还要兼顾学业,她之前按照这个工作量打过工,知道那有多辛苦。这147镑本来应该让她负担一半的。
他起身,自顾自把门锁了,前后院的窗帘拉上,“咱们试试桌子。”
将女孩抱到桌上,慢条斯理地帮她解扣子。
“嗯??”话题怎么转换得那么快,视线很快变成上方不断晃动的灯光,无暇顾虑别的。
过了四月,气温慢吞吞地上升,稍稍有了一些初春气象,午后短暂的温煦,使得空气里多了些花草跟泥土的气息。
生活在继续,一切看上去都像是已经走上了正轨。
孟惟以流浪人艺术团为合作伙伴,开始了排新戏的日子。她第一时间就去学院申请了毕业竞赛资金,按道理来说,每个小组都可以拿一笔学校发的钱开展活动。
但是孟惟是跟校外组织成立剧团,而不是跟学院的同学合作,这让学院有点为难,他们表示需要开会商议一下,才能决定发不发这笔钱。
因此道具跟服装成了一个麻烦。孟惟跟家瑜他们已经决定,所有东西,能自制的都自制,尽量少花钱。饶是如此,也要去买一批原材料了。如果真的等到学院发钱的那天才来做,说不准要几个月后了,但戏是没法子等的。
挑了一家杂货铺,孟惟打算买一些布料跟木框,把丹虎带上,帮她搬搬东西,平时她不想麻烦他,因为感觉他很忙。丹虎一直表现得很配合,直到付账的时候,出了岔子。
她给自己设计的舞台,相当简陋,主要是缺少资金,干脆设计成破破烂烂的风格。二手衣服,破被子,桌椅板凳,这些东西或捡或借,都花不了几个钱,只是她想做几个木制门框,成品门框想都不用想,肯定买不起。
结账的时候,小杂货铺的中东裔老板,英文不太好,念不出来,在收银台上指出价格。
完全超出了孟惟的预算,她顿时不想买了,要不用泡沫做门框,怎么样,效果差不多,她跟丹虎小声商量。
“买。”他二话不说,直接要付钱。
他示意老板,“刷卡。”指尖夹着一张汇丰的银行卡。这张卡,孟惟没见过,他平时常用的是巴克莱银行的卡。
恰好此时,门外送快递的到了,正在等签收,老板请他们稍等一下,他先签个字。
趁他不注意,孟惟从他手里夺过这张银行卡,翻到背面看名字,“liusizhao”,什么玩意儿,根本不是他的东西,她知道丹虎的真名不叫这个。
她低声问他:“你想怎么付钱?”把手背到后面,不让他抢走这张卡。
“找冤大头付钱,”他没有抢的意思,只伸出一只手,让她交出来,“你甭管,刷冤大头的卡没人查得到,快刷吧。”
盗刷,是一种在国外非常典型的不法行为。典型且流行,连留学圈都有人做这种生意,帮人代定打车软件,订餐软件。其实就是掏空银行卡原主的钱。
买家定下服务,然后卖家用失主的钱帮买家在网上付账,买家只需付一半,甚至更少的钱,就能得到服务。卖家空手套白狼,操作别人的卡,白得一笔钱。两方达成了双赢局面,银行卡原主损失最大。
“我不同意,我是不会付这笔钱的。”她把卡攥在手里,怎么也不让他拿走,“难道我们这段时间,你一直用这张卡付钱的吗?”他们俩的开销,一直是丹虎在管,她以为他去打工的呢。
他语义模棱两可,“我要是说是,你会怎么办啊?”
这跟从别人的钱包里偷钱没有分别,想到这段时间,衣食住行,花的都是陌生人的钱,孟惟感觉心情很沉重。而且他们是共犯,丹虎这样做,也是为了维持他俩的开支,因为她没有时间去打工。
两手捏着这张卡,她要掰断它,这样丹虎就没有机会继续刷这张卡了。
他急了,“喂,你要干嘛!”一眼没注意,她就要先斩后奏了,这人手怎么那么快。
钳制住她的手腕,丹虎丝毫不客气地直接从她手里把卡抢了回来。
老板回来,以为这对情侣在卿卿我我,倒也没放心上。
“不用这张卡的话,你就做不了毕业作品,我们房租也交不上,你自己看着办。”他见她不知会一声,就要掰卡,心里有气,说话也没有好脸色了,“跟这个王八蛋讲什么拾金不昧,你使劲刷就是了,他不缺钱。”
孟惟不跟他吵,“老板,可以帮我换一个布料颜色吗?”
等把老板支走,她从他裤子口袋一下抽出那张卡,这次没掰,直接踢到收银台下面的缝隙里,任他怎么够,也够不到了。
她的动作过分行云流水,完全在丹虎意料之外,他没说话,但脸色急转直下,黑得像个活阎王。
等老板来了,孟惟把自己的卡递过去,里面钱不多,刷光拉倒。
丹虎倒是没提让老板把收银台抬起来的话,默默接受了卡已消失这个现实。但是不肯拿东西了,让孟惟大包小包地或扛或拎,自己一声不吭地走在前面。
走到半路,停在空无一人的有轨列车站台,两个人放下东西,开始大吵特吵。
丹虎脾气上来,“我让你刷你就刷,你跟我犟到最后,什么好事都没有!”
孟惟才不怕他,“你知不知道,世界上某个地方,有个人会因为卡被盗刷,损失很多钱,他也要吃饭,也要付房租,他说不定会因为我们而流落街头呢。我不能做这种事。”
他冷笑起来,仿佛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
有什么好笑的,她拽着丹虎的衣领,很严肃地说:“我不会让我的作品成为罪恶的产物,靠吸取别人生命的养分长大。”
丹虎不让她碰自己衣领:“好,为了别人宝贵的财产,为了你作品的清白,我就是小偷,我是有损你作品颜面的烂泥,你还跟着我干嘛!”
才吵到这个份上,孟惟就猛地眼眶一红,这还远远比不上他们从前吵架的阵仗。她没想到他竟然有提散伙的意思,她可从来没想过散伙。丹虎虽在气头上,瞥到她要哭了,顿时心虚起来。
她以前没谈恋爱的时候,几乎没什么机会产生情绪上的大起大落,也就很少哭,想哭也憋着。现在只被他说了一句重话,眼泪就不由自主掉下来了。
薄薄的肩膀一抽一抽的,金豆子掉得连绵不绝,呜咽着:“你要跟我散伙?这就散伙了吗?”
丹虎就像被戳破了的气球,刚才的火气跟暴脾气,顿时就没有了,慢慢走过去,抱住孟惟,拍拍她的后背,“不散,我没说散,你别乱想。”
她在他怀里哭着说:“我更想你干干净净的,不跟坏事儿扯上关系,我晓得你不是故意做那些事,不做的话就没办法生活,你从十几岁起就很辛苦了,我都知道......但你可以改好,以前是没有人帮你,现在我们在一起了,我会帮你承担,不管你做过什么事,我都不会怪你,只要今后不做就好了。我的作品,做不出来也行,反正我都这样了,但是我想让你干净。”
“干净”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她也说不上来,不犯法,言行得体,心灵洁净,有很多种意思,她不知道丹虎能不能懂。
哭了一阵,她止住泪,“毕业竞赛,我不干了,明天我也去打工。我们俩,有一个人弄到毕业证就好。”要不是她的出现,他也不需要打工,更不会为钱烦恼。孟惟不想拖累他了。
丹虎感到这个人,是全心全意地对自己好,不是一点点喜欢,而是把最珍视的东西都让出来了。
他可真配不上她的好,他就是个下三滥,只是她认不出来。
“不用,你去,我会想办法撑下去的。”
她很真心地说:“我老拖累你,你跟我在一起,才是什么好事都没有。”
不是的,我跟你在一起,能变得‘干净’一点,他也很真心地想着,恐怕问上一百个认识他的人,郑丹虎是个什么样的人,获得的答案都只会是坏人。只有她,会觉得他是无害的,是好的,值得爱的,是个不小心做了坏事的单纯大男孩。
第39章 真正的生活
当初带人看房的时候,房东拍着胸脯打过包票,别看这栋房子有点旧,里面东西都是好好的,只要有一点问题,立刻给他发信息,他本人必会亲自到场修理。
真是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孟惟打了两三通电话催促房东,他再三保证周末来,一定来,平时要做生意,实在走不开。
常年无人居住,这栋房子就跟不习惯有新人住进来一样,展开了顽强的抵抗。
浴室的地漏,堵得一点儿水都下不去,客厅灯明明灭灭地跳,最难处理的是厨房的下水管道,水都从里面呲出来了。
孟惟跪在地上,忍着恶心用铁钩子用力掏地漏里的头发,上一位住户,看起来拥有深棕色的头发。好不容易掏得差不多了,往里面倒入小半瓶威猛先生,再盖上盖子,等晚上再来看情况。
她下楼的时候,奇小无比的客厅已经被丹虎摊开的工具堆满了,他穿着白t恤跟工装裤,正站在凳子上换灯泡。
跟孟惟急匆匆地四处忙活不同,丹虎一点儿不急,但是这不代表他没用心,哼着歌,把旧的长排灯泡取下来,弯腰放在墙边,装上新灯泡,再把咬在嘴边的螺丝钉一个一个安上去。
今天的工程量挺大的,房子里几乎没有一样完好到不需要修理的东西。他们住了几个星期,房子里的部件就一个个地开始坏了。
“你怎么不吃东西啊,这儿用不着你忙活,”他瞅见她又出门倒了一趟垃圾,“你不是下午有课吗?”
午饭也是他做的,下了一碗牛肉面,再配上碟切好的水果沙拉,倒是很有一种中西结合的风味。丹虎一早就起来修理家具了,起床动作很轻,都没弄醒她,孟惟昨天熬夜写剧本到凌晨三点,他还抽空给她做了午餐。
“狗日的房东,喊他来,他说周末来。你吃了吗?怎么不喊我一起做事,我把地漏给修好了。”她坐下吸溜吸溜地吃了几口,并没注意到丹虎皱起的眉毛,孟惟所有的脏话都是跟他学的,想劝她不要说了,但自己就毫无立场,她原来可斯文了,像个瓷娃娃一样……
“我说了,你别忙活这些事,排好你的戏就够了。这里有我。”修好了灯,按两下开关,效果很好,丹虎又蹲下去看水龙头,拆了几个管子,他打算重新修一下。
孟惟吃着面条,看他游刃有余地修理家具,感觉他好像一个家庭主夫啊,现在家里做饭,洗碗,洗衣服,打扫卫生,全是他一人承包。他说过这段时间会鼎力支持她的工作,就真的一点事儿不让她烦心。游戏机早不玩了,牌局德扑也抛之脑后,五花八门的聚会更是不去。
每天都感觉好对不起他……
“每天下课后打工,累吗?”
没错,丹虎每天放学后还打工,她从门口邮筒取信的时候,看到政府发给他的nationalinsurancenumber信件了。每个在英国打工的人都要申请这个社保号,有了号,才能合法打工。
“不累。”他的回答非常简短。
她到现在都不知道他在做什么,问过,他表示不想说,唯一能保证的是,不是违法工作。
孟惟这几天还见过不同的男生找到家门口,丹虎会出来跟他们嘀嘀咕咕一阵子,也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怎么不问我打什么工?不怕我做违法乱纪的事吗?”他回头换了一把扳手继续对付厨房管道,倒是有点好奇孟惟怎么不打破沙锅问到底了。
她之前对他的不法行为可是很较真呢。
“你跟我保证过,不会再做不好的事,我很信任你。”她含着一片苹果,对他露出一个很纯真的笑容。切,这有什么可问的,需要nationalinsurancenumber的工作不可能是违法工作,不然第一个被抓的就是雇佣方。
丹虎看着那个甜甜的微笑,心里一动,她对他的信赖,让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点点自己的脸,孟惟立刻跟小狗似的跑过来蹲下,连着“啵啵啵”,亲他脸颊好几下,亲完又抱抱他:“你辛苦了,我好爱你好爱你,长得这么帅的哥哥,还有厉害的本事,修什么东西都不在话下,对我怎么这么好啊。你是我的心肝大宝贝,今后我赚到钱了,天天养着你,让你什么事都不用做,舒舒服服玩儿就行了。”
饶是社会经验再丰富,也没被人这么迎头痛嗲过,一通甜言蜜语简直让丹虎心都要化了,脸也有点红。这二人完全没意识到他们此番言行与孟惟的三舅妈跟三舅舅毫无二致,一个娇滴滴,一个很受用。
他低低地说,“看看时间,快到点了,去上课吧,不要迟到。”想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奈何孟惟热情如火,贴着脸又亲又腻了一阵子,才肯放开他,恋恋不舍地走了。
34/44 首页 上一页 32 33 34 35 36 3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