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死魂扶着并不存在的心肝，心惊胆战地闪到了一边。
颜离并没有见到严老将军中年发福的身影，眼前的两人皆身形修长，长相俊秀。
她下意识脱口而出：“师弟！”
只见陈让呆呆地站在那儿，面前是一个缺了个胳膊的死魂，同样是个年纪极轻的少年。只是这少年仿佛缺心眼一般，跪在地上，一顿猛磕头。
陈让见拦也拦不住，干脆一个激灵，也跪了下来，两人一顿互磕。
那少年少了一只胳膊，磕起头来便没有陈让那么游刃有余，显得有些滑稽。
“呃......”
颜离有些呆呆，道：“这孩子怎么了？中邪了吗？”
第43章 断臂少年小五
“好了好了，你们俩都消停一会吧。”颜离上前拉开两人。
原来之前这些死魂口中的将军居然就是陈让，那这些死魂想必就是陈让生为将军时的部下。岁月境迁，居然还能再次相遇，不过早已物是人非。
断胳膊少年抬头看了颜离一眼，目光炯炯。颜离忽然有种不好的感觉，不受控制地后退了两步。
果不其然，这少年调转了方向开始对她猛磕头。
“哎？哎哎哎！小兄弟，你干哈呢？我可没钱啊，你可别碰瓷啊！”
终于那少年似乎是累了，慢慢停了下来，站起身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几乎是要喜极而泣：“将军，神医姐姐！我就知道一定会再见到你们的！”
颜离摆摆手，道：“小兄弟，北月国已经灭亡了几百年了。”
根据在天珩宗临渊所言，陈让便是几百年前北月国的常胜将军谢靖。如今这些死魂皆称陈让卫将军，自然也是北月国谢靖曾经的部下。
身后的几个死魂如闻噩耗，开始抱头痛哭起来。反倒是面前的少年，极其平静，湿漉漉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淡淡的失落，道：“小五知道，小五只是在等，等着见将军和神医姐姐一面。”
颜离无奈笑道：“为什么？”
见一面又能怎样，又不是久别重逢，此时的她和陈让压根也没有了前世的记忆，对他们而言最多只是萍水相逢罢了。
以灵魂的状态附着在一把刀一把剑一把红缨枪上，随着各种交易四处飘散，颠沛流离，真的值得吗？
小五清秀的脸上荡漾起纯真的笑容，他道：“就是想再见一眼将军和姐姐啊。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就是想而已啊。”
陈让茫然望他，道：“你该知道，我不是你们口中的将军，他是他，我是我。”
小五使劲地点头：“没关系，在小五心里，将军始终就是将军。”
显然这个少年并没有听懂陈让话中的意思。再继续解释下去，怕是不尊重死者。
陈让捏了捏额角，问道：“小五，你认识的死魂中是否有伤人者？”
小五想了想，道：“应该没有，其他兄弟们都是今日才苏醒。我也是前几日才恢复意识。”
顾槿白道：“今日附着于严小公子身上练剑的也是你吧？”
小五闻言不好意思地挠头，道：“长期附着于将军送我的剑上，实在是忍不住想要练练手，正巧今日严小公子来兵器房，我便一时没有忍住。”
“你可知，这兵器房中有一死魂做出奸杀之举。”顾槿白问道。
死魂面面相觑，似乎是被这个词吓到了，他们生前都是年纪极轻便上了战场，怕是都未婚娶。
“说到这个，小五你还记得吗？南州国的战俘在我们的军营居然能做出这种猪狗不如的事情！”
小五摇头，经过几百年的沉睡，其实很多事情他都记不清了。
“小五不记得了吗？就是那个脸上长了颗痣的老男人！我记得！在战俘营，小银去给他送饭，结果！那个禽兽居然对小银做出了那种事！”
“小银？啊啊啊！就是那个个头到我这的那个小丫头。”一直死魂比了比自己的肋骨位置，道。
“还好小五一刀宰了那个老畜生！我呸！死得好！”
“就不该给这种畜生送饭，饿死拉倒！”
顾槿白蹙眉，继续问道：“这么说，小五便是用手中的黑剑杀的他？”
那那只死魂也极有可能附着在这把黑剑之上。
小五低头看向手中的剑，似乎还是没有记起。
周围的死魂替他回答道：“是的，我记得很清楚，一剑封喉！虽然小五平时剑术很菜鸡，但是那一剑封喉真的很帅！”
“只可惜还没帅多久，国主便一道口谕将我们全部围剿了！”
“什么？是国主杀了我们？我草！我还以为是狗日的南州国呢！”
“为什么？为什么我们在前线浴血奋战，国主还要杀我们？”
四周陷入了沉默，没人回答，有的人忘记了自己真正的死因，有的人以为只是轰轰烈烈地死在了战场上，有的人忘记了亲手用剑刺进了心脏。
怎么会恰好这里聚集的都是北月国的旧部，严小公子恰恰将几百年前北月国的兵器收集个齐全。
颜离看向小五手中的黑剑，在被漩涡吸进来前，他明明看见这把剑是在严小公子手里，现在怎么会出现在小五的手中？
眼前的死魂渐渐散去了黑雾的状态，逐渐显现出了颜色和实体，而手中便是他们生前的武器。
众人眼里皆是欢喜，仿佛重获新生一般，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时隔数百年，居然还有机会重新看一看外面的世界。
黑雾渐渐散去，周围场景渐渐显现出来，还是在兵器房中，只是架子上的兵器早已没了踪迹。
阴风阵阵，院子寂静得可怕。
“整个严府的活人都被控制了。”顾槿白道。
他轻扇纸扇，绯光划过，兵器房的大门嘭地打开。
整个将军府笼罩在巨大的阴霾之下，诡异得可怕。
“沫儿？你在？在烧纸？”颜离问道。
沫儿端跪在一个铜盆前，不慌不乱地将手中的纸钱一张一张地放进铜盆，火星子沾了新的黄纸，剧烈地燃烧起来，透过过分跳跃的火焰，分不清此时沫儿的表情是哭是笑。
见沫儿不说话，颜离一边走近一边举手结印。
“她也许已经被附身了。”颜离对顾槿白道。
“她没有。”顾槿白凌厉的眼神扫过沫儿，问道：“你对严府的人做了什么？”
一直低头烧纸的沫儿，缓缓抬起头，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我对严府的人做了什么？为什么不问问他们对我做了什么？”
她将手中最后一张纸钱放入火盆之中。
“本来我是不想让不相干的人卷进来的。”沫儿微微笑着，“本来以为将军听说家里闹鬼，肯定担心他的宝贝儿子，立马赶回来。谁知道他只是修书一封给国主，请了你们三个修士来驱鬼。”
而她怕夜长梦多，拖得越久，这三个修士迟早会坏了她的计划。
“为了让严将军回来，一网打尽，你必须将事情闹得大一些，所以你杀了倩儿。”陈让猜测道。
“可是杀死倩儿的是个男人。”颜离质疑道。
“是她唤醒了其中一个死魂， 而那个死魂就是附着在小五黑剑上的另一只死魂。”顾槿白看向沫儿，冷冷道。
第44章 这难道对她就公平了吗
“你们是不是要感谢我？要不是我，你们说不准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们最为敬爱的将军了。”沫儿笑得灿烂。
“可是，你不是把倩儿当做妹妹吗？你怎么忍心？”颜离问道。
沫儿收住了灿烂的笑容，一字一句道：“若是想复仇，就一定会有牺牲。而倩儿不巧，就是那个牺牲的人。本来你们来到这的第一个晚上，我便开始计划，可惜，那晚顾道长房间冒出一只狐狸，完全打乱了我的计划。”
众人齐刷刷看向顾槿白，联想到那晚顾槿白衣衫半露，果真是被女妖精爬上了床，还是只狐狸精。
顾槿白见颜离这么看着自己，不自觉躲闪着眼神，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师姐，我就说那卖花的妖精盯上了他，你瞧你还不信。”陈让道。
“呃......确实，真的很让人失望呢。”颜离含糊其辞，满脑子都是在想那个狐狸精到底跟顾槿白发展到了哪一步。那个狐狸精一定就是顾槿白的老相好，或者是青梅竹马，这不从先来后到上她就输了嘛，这还怎么攻略？
况且她还记得系统说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这下任务难度再次提升，只能努力挖墙脚了。
“颜离，我.....”顾槿白喊着她的名字，似乎是想要解释。
然而颜离并没有听见，她忽然想到北月国事情的种种蹊跷，问道：“我倒是很佩服你，是怎么做到引导严小公子收集了那么多北月国时期的兵器？你跟王记铁铺的老王早就暗通款曲了吧？你们一明一暗，他负责在外面四处寻找这种附着死魂的兵器，而你负责给严小公子推荐手收集这些兵器的地方，于是你就介绍到了王记铁铺。”
沫儿不点头也不摇头，微微笑着，似乎是对颜离的解释持以默认的态度。
“我就说嘛，一把破剑就能卖百两银子，这种收益老王早就发家致富了，怎么还在菜市场打铁，都是在做你的内线吧。”颜离道。
沫儿笑着：“不知道你们知道前些年的边关战事吗？公子今日也提过，严家每一个人都是上过战场的，除了.....”
她忍不住笑出声，越笑越大声，越笑越撕心裂肺，最后，她似乎是笑出了眼泪，道：
“除了他自己。那场战役，前线的将士数量根本就不够，再征兵入伍根本就来不及了。于是老爷便说身为将军府的一份子，皆是严家好儿郎。
而枫郎，他本就身体不好，从小便在公子身边做陪读。那场战役，老爷强行让枫郎充了军。却独独略过了他的宝贝儿子。
我跟枫郎约定，等战事结束，他便正式跟老爷提娶我。我们一起去了边关，却只有我一个人回来了。
我的枫郎，终是食言了。”
“死魂阵是要以生人精血献祭以无数亡灵化作阵眼，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况且死魂阵一旦开启，阵中之物皆会化为齑粉。”顾槿白微微垂眸，长睫在眼睑下投下一片阴影，眼尾的一抹绯红诱惑而撩人。
他接着道：“你是要整个严府为你的枫郎陪葬。”
沫儿瞳孔募地放大，她似乎有些抽泣：“枫郎曾说，将军府就是他的家。”她的声音越来越冷：“他一定很想念大家吧。正是他把将军府当作家，魂有归处，才无法像谢靖将军的部下这般能与想见之人再度相见。”
她的背后是一片灰蒙蒙的雾气，雾气中，成群结队的人缓缓走来。这些人目光呆滞，行动缓慢，皆低着头，听从着面前少女的指引。
背后的那群人便是严将军严小公子等严府的一众护卫侍女。
“死魂阵是杀人散魄之阵，所杀之人永无转世机会，你这样岂不是永远无法与你的枫郎相遇？”陈让似乎是想要提醒沫儿。
沫儿笑道：“转世又如何？谢靖将军，你若是谢靖将军，你还会松开你身边这个姑娘的手吗？”
陈让瞳孔骤缩，心脏莫名疼痛，他茫然地看向颜离，道：“她？是我师姐啊......”
“看吧，你曾经用生命守护的人，在今世仅仅是师姐罢了。”若是下一世，她与枫郎是这种相遇和相知，那她宁愿不要那未知的结局，她宁愿在今世用尽全力守护这份爱。
颜离同款茫然，她拍拍陈让的肩膀，道：“沫儿疯了，不要当真。”
她见得多了，陷入爱情的女人大多极端，爱而不得的女人大多疯狂，永失挚爱的女人就像是在悬崖边跳舞，你永远不知道她下一步是不是一跃而下。
见结界外的圆月正中日头，时间已到。虽然不是月中，但是阴气已然不弱。
沫儿指尖轻动，一只铃铛出现在手中，见她将要摇响，顾槿白指尖弹出一道光束，那光束还未溢出指尖忽地消失。
“别挣扎了，死魂阵抑制了所有的法术。”沫儿轻描淡写道，她轻轻拍掌，顾槿白身后的死魂仿佛失去了自我的意识一般，纷纷上前，将他们三人紧紧箍住。
好在三人平时除了修习法术也没有忽略炼体，一来一回与之前称兄道弟的死魂打的不相上下。本来这些死魂生前也都只是半吊子的将士，况且还有伙食房烧火的炊事兵，小五的剑术也是谢靖手把手教的，可惜还没学个皮毛就统统挂了。
但是如今死魂的状态，又是那种砍不死，打不疼的状态，几人的招式在他们身上也只是隔靴搔痒罢了。
三人背对背，看着四周的源源不断的死魂，颜离忍不住道：“怎么越来越多了？”
“师姐，你怕是忘了，严小公子的兵器房里可是摆满了奇形怪状的兵器。”
“这么打下去，会累死的吧。擒贼先擒王，你们谁过去抓住沫儿？”颜离道。
“师姐，你还当我们有法术呢，你看看我们周围这些死魂不仅有了实体，还跟二次发育了一样，长得跟苞米一样高，谁飞得过去啊？”陈让咕哝着，忽然眼神一亮，道：“师姐，我觉得你可以！”
第45章 铃声起，亡魂散
破天荒地与陈让有了默契，顾槿白道：“可以一试。”
颜离最为轻盈，要是想要翻越这群死魂，只要接住陈让和顾槿白二人即可，陈让三两下将身侧的死魂扫光，为颜离借力飞跃提供足够长的助跑距离。
当颜离脚尖落在他肩上时，还是忍不住闷哼，骂骂咧咧道：“师姐，你好重！”
接着他猛然发力蹬地，颜离借惯性跃至顾槿白头顶，顾槿白展开纸扇，恰恰接在颜离落足之处。
那纸扇看着轻薄却十分坚韧，宛若踩在顽石之上。
一个漂亮的前空翻，穿过死魂群，稳稳落至沫儿面前。
顾槿白陈让方才后知后觉，不该让颜离去与沫儿单打独斗。
不到片刻几人便陷入了被动的局面，沫儿的发簪抵住了颜离的咽喉。
他们忘了严府每个人都上过战场，之所以那一场边关之战严老爷有信心向国主毛遂自荐，举全府之力征战，是因为严府从上至下皆要求习武，每个护卫侍女，从入府的第一天便开始习武。
这样从小打下的基础，颜离这几个月速成的三脚猫功夫压根不是沫儿的对手，本来有法术加持，对付沫儿绰绰有余，可现在结界之下，众人皆没了法力，光比拳脚功夫，颜离实实处于下风。
随着沫儿手上加力，颜离白皙的脖颈上几乎能见到青筋脉络，她小心翼翼地喘息，脖颈上冰凉。
沫儿冷眼扫过负隅顽抗的二人，那两人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你放开我师姐！”陈让推开死魂就要朝外冲。
沫儿加重了手上的力气，颜离瓷白色的脖颈渗出了血珠。
与此同时顾槿白悄无声息地擦去了自己同样位置的血迹。
“我听说，你们天珩宗最重情谊，那我要是让你们手足相残呢？可否愿意？”沫儿盯着陈让，道，“你，杀了你身边的小顾道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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