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想认回来的。周爸周妈待她很好, 哥哥也待她很好,在那天之前,他们才是一家人。
但妈妈说:“你不是一直想当秦教授的学生?以白家的地位,应该能为你引荐。到时就算做不了秦教授的学生, 至少也能被他指点一下。”
“星星,别犟, 这代表不了什么,我们才是一家人, 你就当多认了门亲戚。”
“怎么不见真真?”有相熟的客人问白太太。
白真真是白家大小姐,在此之前,唯一的白家小姐。
想到最厌恶的人,抱了白真真来,换走她的亲生女儿,白太太心里不舒服。
但她不想迁怒。
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很快恢复如常:“可能去打电话了。我刚才看见她接了个电话,出去了。”
并没有。
白真真没接到什么电话,也没有出去,她根本没下楼。此刻就站在二楼的栏杆旁边,望着璀璨灯具照耀下,衣香鬓影的宴会厅。
她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礼服裙,碎钻与亮片像是繁盛的星光,浪漫又美丽。
一头乌黑卷发垂落,颈间露出的肌肤白皙如雪。精致的脸庞,小巧的五官,是可爱纯真的长相,但妆容又偏凌厉,像要压住谁似的。
她本来是想艳压周遥星的。
最后看了一眼下方,白真真转身回房间。
关上门,踢掉高跟鞋,拉开礼服的后拉链,将精心准备的礼服踩在脚下,换上舒适的睡裙。
坐在梳妆台前,开始卸妆。
很快,一张素净年轻的脸庞出现在镜子里,眼眶微红,身躯微微发抖。
这是白真真自己的情绪。她刚接收了这个世界的“记忆”。
她是一个真假千金故事里的假千金。
将她与真千金调换的人,是白太太的仇人,为了恶心白太太,做了这件事,并在多年后爆出来,看白太太的笑话。
白真真、周遥星、周家都是无辜者,他们全都不知情。
一切都是别人的恶意,但白太太看到白真真,就想到自己被人算计,被人牵着鼻子走。
她不想看到白真真,这是自己被人愚弄的罪证,而且她不是她的孩子,她代替了自己的亲生骨肉,享受了她多年的爱、栽培、白家的资源。
这一切都该是她亲生女儿的。
白太太有段时间没见白真真了,她需要时间来解开心结。再说,这是养了二十多年的孩子,跑不了。这段时间,她致力于弥补周遥星,跟周遥星亲近。
但落在“白真真”眼里,就代表周遥星的到来,将要夺走她的一切。她不甘心,惶恐,害怕,拼命证明自己,排挤周遥星。
然后白太太就发现,这个孩子怎么这么坏?喝斥、教训、停卡、冷落,没有让“白真真”知错悔改,反而令她更加仇视周遥星,变本加厉地对付她。
白先生语重心长地教育过她几句,但她听不进去。
养兄白景升,跟她一直不对付,从小就互相看不顺眼,天天刺激她,说周遥星多好多好。
她的亲生父母,周家夫妻,从未主动找过她,偶尔碰见,就是客气地叫她一声。
她的亲哥,倒是个好人。白真真利用了他一次,差点害了周遥星,然后那个好人对她大发雷霆,再也不管她。
她还有个未婚夫,是结两姓之好那种,但是未婚夫从没把她放在眼里,反倒是周遥星来到白家后,未婚夫舍得露面了,对周遥星另眼相待,婚约变成跟周遥星的。
她恨死了周遥星,希望她消失在世界上,策划了一场绑架计划。周遥星没事,但她被未婚夫逮到,关进笼子里,跟打了药的疯狗待在一起。
和疯狗关在一起……
镜子里的人影颤抖得更加厉害,这不是“白真真”的回忆,这是她自己的经历。
白真真看着镜子里的年轻面孔,脸色惨白,唇咬得紧紧的,很快咬出了血。
最难忘,偏偏忘得最彻底的一段记忆,犹如破开禁封,冲开闸门,刹那间倾泻而出——
“你不会在等郑柏救你吧?”穿着一身高定西服,身材高大,容颜俊美的男人,站在狗笼前,对她轻蔑一笑,“他不会来了。”
“不,他会来的!”狗笼里的女孩,衣衫褴褛,遍体鳞伤,但神情倔强,眸光晶灿。
男人笑得更加轻蔑:“他死了。你等不到了。”
“不可能!你胡说!”女孩愣了一下,反驳道。
男人给她看了一段视频,冷笑道:“动了不该动的人,就是这个下场。”
郑柏为她提供周遥星的行程,方便她安排计划,但他根本不知道她要害周遥星,最多以为是女孩子们之间的小矛盾。
郑柏是她的青梅竹马。
说青梅竹马,也不太合适。他们虽然从幼儿园就一起长大,但关系真的不怎么好。互相看不顺眼,互相嘲讽,求对方帮个忙,都得咬牙出个血,才能打动对方。
白真真成了假千金,别的朋友奚落她,奚落完了就完了。只有郑柏,奚落完了,跟从前一样,狮子大开口宰她一顿,然后帮她的忙。
“你怎么能杀了他!”女孩崩溃绝望,抓着铁质栏杆,疯狂摇晃,“他是无辜的!他是无辜的!”
她死就死了,她演绎的是恶毒女配,她作恶多端,她就是要死的,哪怕是虐死。
但郑柏不是,他是无辜的,他只是帮了她一个小忙,他没有伤害到周遥星,这个男人为什么这么狠,让人撞死他?!
被疯狗咬得遍体鳞伤,白真真没有哭,没有绝望。但年纪轻轻的郑柏,臭美骄傲的郑柏,意气飞扬的郑柏,爱玩车、爱运动、爱热闹的郑柏,他的车子被撞扁,人消失在火海中的视频,让白真真崩溃了。
她穿越而来的灵魂不稳,有崩碎的趋势,系统出手,没让她继续崩溃下去。
她是快穿公司的财产,但不是重要财产,所以随便处理一下就行了。处理方式是粗暴的攻击她的记忆,像强盗一样扫荡破坏,她忘了这件事。
颤抖。
镜子里的女孩不停地颤抖着,像是控制不住。
全都是她。豪门养女是她,无脑小妈是她,每个“白真真”都是她,这次的假千金也是她。
对于真相,穿越的每个世界,其实都是她经历过的世界,白真真早有所觉。
但真相浮出水面的一刹那,还是令她遭到冲击。难怪每次穿越,她总能毫无阻碍地接受“记忆”,像流水一样丝滑。
原来,根本就是她的记忆碎片。
“郑柏……”
颤抖地念着这个被她遗忘了很多年的名字,白真真冰凉的手撑着化妆台站起身,四下张望。
很快,她在床头发现了手机。
“喂?”终于拨号成功,她颤声道。
电话那头是一个沉稳客气的年轻男声:“你好,我是小郑总的助理,张皓。”
白真真愣了一下,说道:“哦。郑柏呢?”
“小郑总出了车祸,现在急救室。”张皓沉稳的声音里,带着淡淡的担忧。
白真真听完,像被人当头打了一棒子,眼前发黑,她觉得自己在摇晃:“出了车祸?什么时候?在哪里?他现在情况怎么样?”
张皓沉着的为她解释了。
郑柏开车的时候,前面窜过去一只猫,他不想伤到猫,赶紧打了把方向盘,结果就撞到路边的树上。
但他倒霉,树撞断了,地面下滑,他的车翻了,撞到石头尖上,车玻璃碎成一片片,大半都扎在他身上。
“情况还不清楚。”张皓说,“要等手术结束。”
白真真道:“把地址发我,我现在过去。”
张皓想说,现在是晚上,小郑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做完手术,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劝,白真真就把电话挂了。
她从衣柜里随便抓出一身好穿的长袖和牛仔裤,蹬上休闲鞋,拿上手机,把墨镜往脸上一戴,遮住粉面未施,但明显哭过的脸。
打开房门,快步往外跑去。
“唉,你去哪儿?”白景升搂着一个女伴,差点被她撞到,气得骂了一句,“穿成这样,去哪鬼混?”
好好的宴会不参加,打扮成这样跑出去,肯定有事。
但白景升才不关心,他跟这个妹妹从小不对付。
人家的妹妹都是又乖又甜,就他妹妹什么都跟他抢,天天跟吃枪药一样,好几次还多管闲事,把他就要钓到手的妞给劝走了。
白景升烦死她了,见她急匆匆往外跑也不管,搂着女伴就走了。
客厅里,白太太也看见了。
“真真?”下意识想叫住她,问她这么着急是要去哪儿?
但是刚叫出她的名字,立刻想到这是周遥星的接风宴。想到她跟周遥星的调换,想到那个女人的奸计,心情立刻不好,闭上嘴,转开视线,当没看到。
第138章 众叛亲离的假千金2
上一次, 郑柏没有出车祸。
张皓说他倒霉,但白真真知道, 恐怕不是。
她开车前往医院,车窗半降,夏夜城市的热风吹起她脸庞的头发,带来真切的活着的感觉。
她不是随便穿来的,小世界有自己的运转规则,她的到来,一定是有人付出了代价。
将她召来的人可能是郑柏,白真真不觉意外。血脉亲人又怎么样?上一次,挽回她的甚至是陪在身边的丫鬟。
只是,上次他已经付出代价。鼻子发酸,她将车子开到最快,以最快的速度抵达医院。
“郑柏怎么样了?”见到张皓,她问道。
张皓看了眼急诊室方向,神色凝重:“还没出来。”
人进去三个多小时了。
“希望小郑总不会有事。”张皓轻声道。
白真真抿着唇,点点头, 找地方坐下。
她不是很担心。郑柏不会有事的。他就算付出代价, 也不可能再死一次了, 他总要活着再见她一面。
只是,心里乱糟糟的,始终静不下来。
真假千金的事在她心里没有半分位置,养父母、亲生父母, 也没有牵动她的半分情绪。
只有未婚夫,还被她记得——他真该死啊!
做错事的是她, 他怎么报复她都认了,天之骄女和她的疯狗, 总要有些出格,撼动庸俗的尘世。
但是关郑柏什么事?他好大的威风,轻飘飘的摆布,就要了一个人的命。
“白小姐。”一杯热咖啡,递到面前。
白真真回神,抬头道:“谢谢。”
接过来,慢慢喝着。
热饮与苦味,渐渐安抚了她的心。
没什么好想的,别的她都不用管,但这一次郑柏要平平安安,白头到老。
终于,急诊室的门开了。
“医生,病人怎么样?”张皓上前问道。
“人没大碍了,但伤得有点重。”
有多重呢?除去胸前多根肋骨骨折,内脏破裂出血之外,他很不幸地伤到腰,有很大几率下半身瘫痪。
听了医生的诊断,张皓直接吓住了,脸都白了,一头冷汗地拿着手机,出去打电话了。
白真真此刻没什么感觉,她整个人是恍惚的,开始有些不真切的感觉——
这是真的吗?
她是在做梦吧?
良久,医生把病床安置好,调整好设备,离开病房。
白真真拖了一只凳子,坐在床边,看着病床上被纱布绷带缠着,面目全非的青年。
他长什么样呢?白真真还没来得及看。她拿出手机,打开微信,找到郑柏的头像,点开。
他很自恋,臭美得不行,头像是他自己的照片。身形颀长的青年,站在大桥上,背对栏杆,身后是连成片的明亮灯火,他展开双臂,笑得灿烂。
说实话,他的颜值只能算七分。从小到大,他都不是什么大帅哥,偶尔运气好,得个班草的名号。
就像白真真,也算不上什么大美女。她是淡颜系,五官线条柔和,够清纯、甜美,但大美女轮不着她当。
他们从小互嘲,还大打出手过,她曾在他脸上挠出血印子,他气得半年没跟她说话。
白真真看着病床上,被纱布缠住大半的脸,露出来的小部分,肿胀瘀伤。
“闲着也是闲着。”她苦中作乐地想,打开相机,给他拍了张照片。
“等你好起来,拿给你看,气死你。”她在心里说。
郑柏的爸爸妈妈出国了,不在H市。他的两个哥哥都在,先后赶来了。
张皓在电话里说过了,但是见了面,还是把事情又说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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