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宋笙感觉不到。
她觉得她的脑袋已经有些麻木了。
是混沌的,分不清楚的,也是没有感觉的。
她的两只手放在膝盖上,血往下滴的时候染上了她的裤子。
她今天穿的是一条深色的裤子,血液染上去,只有那一块的颜色变深了一点,在暗淡的天色里,什么都看不出来。
就像是她的感情,她这一刻,突然觉得自己的感情像是一滴水,落进了海里。
看不见一点痕迹,很快被大浪冲刷,也许是融进了这无垠的大海里,又或许是被升起的太阳蒸融了,彻底消失了。
这些都无从得知。
宋笙从高中到大学,一千多天,她一直都知道自己喜欢沈知野,这一点是她确定的。
也是一个无懈可击的真命题。
可是她现在突然觉得迷茫,觉得混沌,觉得奇怪。
她对沈知野的感情,到底属于哪一种。
是单纯的喜欢吗?
她为什么会喜欢上沈知野,宋笙自己都觉得奇怪。
她总觉得是因为那天篮球场的风太大了,也太温暖了,将他的身影吹进了自己的心口。
后来,也是一个黄昏。
她经过了一个书店的门口,那个书店在拐角处,贩卖着各种的书籍,她的很多同学都喜欢来这家书店看漫画,看小说,看杂志。
这家书店也很出名,来的人很多。
那天她本来也打算进去买一本书,还没走进去,里面走出来了一对母女。
母亲牵着小女孩的手往外走,小女孩手里拿着一本新买的杂志,一路上蹦蹦跳跳。
“买了书怎么开心成这个样子?”母亲的声音温柔又带着笑意。
“妈妈你不知道,他也喜欢看这本杂志,我买了这本杂志之后明天他有可能会向我借,这样我就可以和他说上几句话了!”
小女孩说着,将杂志往怀里用力地塞了塞,仿佛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格外稀罕的宝贝。
母亲听到了这种话也只是无奈地笑了笑:“你年纪这么小,懂得什么叫喜欢吗?”
“我当然懂!”小女孩骄傲地扬了扬头,“妈妈,你知不知道我当时见他的第一眼我就觉得他好像童话里走出来的王子啊!长得好好看,我就是对他一件钟情了!妈妈,这是一见钟情!”
母亲无奈地摇摇头,只轻轻地敲了敲小女孩的脑袋,声音格外地慈爱:“真是那你没办法。”
宋笙听着这对母女的对话觉得温暖又有趣。
她不自觉地笑了笑。
可是在这之后,她却猛然意识到了什么,整个人就停在了书店的门口。
她对沈知野是一见钟情吗?
宋笙之前是不确定。
但是这一刻,她却觉得应该是一件钟情。
那一刻,黄昏的光落在他身上,让他整个人耀眼又夺目。
那段时间的宋笙,整日活在黑暗里,每天回去面对的是有些破旧的房屋,昏暗的房间,甚至房间外面还会传来令人觉得厌烦无比的吵架声。
偶尔还会有瓷碗被猛地砸到地面上发出的尖锐声音。
她的生活糟糕透顶,她在黑暗里看不到一点光。
那段时间,她甚至在祈求上天,给她一点光。
一点点就好。
她不需要太多光,只需要一点能支撑自己走想去的念想就好了。
她知道这样的祈求多么的可笑,也知道这样的行为多么的愚笨。
可是当她对一切都束手无策时,唯有祈求,是她唯一能活下去的希望。
也是她祈求的第二天的黄昏。
她遇见了沈知野。
第46章 一墙之隔
那段时间的沈知野对宋笙来说到底是什么。
宋笙觉得沈知野是她那段时间的念想。
她小时候曾经看到过有人在大街上舞狮子,总是有人会跪在舞狮人的面前,格外虔诚地磕头,祈求庇佑。
周围有很多人看着,他们的目光似乎是带着怜悯的,可又像是冷漠的。
她断断续续地听到身边的人说的话。
“那个人,好像是癌症晚期,救不活了……”
“家里好像也挺惨的,没什么钱,养了三个儿子,都跑了 每一个来管他……”
“唉,这真的是没有办法了……惨啊,人活着不容易啊……”
医疗无法治愈他,他就来寻求一个更不可能的庇佑。
那时候宋笙觉得很奇怪,奇怪的同时她又觉得愚蠢。
连科技都无法救治的东西,难道寻求这种庇护就能够救治吗?
答案显而易见。
当时的宋笙不明白,可现在的宋笙突然就明白了,这不是愚蠢,也不是荒诞。
当科技无法救治,当医疗无法治疗,那一刻,信仰便是唯一的解药。
信仰便是自己唯一可以信任的东西。
信仰也是唯一可以帮助自己渡过这趟悲苦人间的船夫。
那段时间的宋笙也想过死亡。
她觉得这样的家庭格外地糟糕,她觉得自己的人生在一瞬间是停滞住的,她觉得自己的生命止步不前。
她甚至觉得自己就算是死,或许也没有为她掉泪。
甚至,她会连棺材都没有,甚至连她的尸体都没人去管。
后来,也许会被人丢弃在荒郊野岭,被生长在里面残暴的野兽撕咬,被地上的虫子腐蚀。
慢慢地,一年又一年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就宛如她没有出现过一样。
遇到了沈知野之后,她觉得似乎是有不一样的。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是有人可以耀眼到这个样子。
于是,遇见他的那天之后,她都会写一封情书。
她会记录下有关他的一切,记录下她所观察到的他的无数个小习惯,会记录下他穿的衣服,也会记下他喜欢喝的饮料。
然后,每一天,每一封情书的最后她都会写下一句话。
宋笙,求求你,不要死。
每一天,最后这一句话,她都会用全身的力气去写。
写完了之后,她仿佛觉得浑身都卸了劲一般。
每次写完,她都会抬头看窗外。
外面的天空黑沉又压抑,有风吹树叶的声音,小巷也没有人走动,阴森又恐怖。
她家的房子总是渗水,她住的房间的墙壁总是潮湿的,她觉得整个房子里都是腐烂的气息。
她有时候甚至觉得,这或许就是她尸体腐烂掉的味道。
她不知道这样写了多少天,也不知道这样熬了多少天,她情书的最后一行字变了。
不再是不要死。
她只会写。
宋笙,好好活着。
不要死去了,要好好活着。
上天让她看到了一点点的光,既然有了这点光,她就不能再死去了。
她要好好活着。
那时候,宋笙自己并没有发觉,她对沈知野的感情或许早就不是单纯的喜欢了。
不再是那种大脑一时冲动的感情。
是一种精神上的喜欢,除了喜欢,更是一种依赖。
她是依赖沈知野的。
……
“宋笙?你怎么了?”一旁的安梦雨有些小心地问,“你怎么哭了啊?”
宋笙回过神来,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眼泪已经不受控制地往外掉。
一滴一滴地落,染上了她的衣衫,将她上身的衣服染成了深色。
“宋笙,你要是……其实不管有什么不好的事情,你都可以和我讲的,我都会听的。”安梦雨看着宋笙,在心里酝酿了很久才开口说。
宋笙抿了抿唇,看了安梦雨一眼,扯了扯嘴角,想扬起一抹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最后,她也只好放弃,张了张嘴,声音格外地颤抖,也带着哭腔,充满了破碎感:“安梦雨,你知道,我有一个喜欢了很久很久的人。”
她说着,目光看着远方已经快完完全全没入山峦的太阳。
“我喜欢上他,也是在这样一个黄昏。”
宋笙声线颤抖地说着,她费力地让自己的声音尽可能地平静,可是终究是失败了。
“我会特意地去记住他的很多细节,下课时偷偷地去看他,我总想着想为他做些什么。”
后来,应该是高三时沈知野缺席的那一次月考。
当时很多人都说是因为沈知野的父亲有暴力倾向。
宋笙是不相信的。
后来有一次,她在自习课上整理一道物理错题,她写的很投入,等她将这个题目写完,再讨抬眼的时候,教室里只有两个人了。
一个是她,一个是她不怎么熟的男生。
那个男生也是因为写作业有些晚了,他动作比宋笙快,将书包收拾好了之后就走到了门口,打开门的瞬间,他甚至还回头看了宋笙一眼,叮嘱道:“你等会离开教室记得关灯。”
宋笙点头,“嗯”了一声,见她点头,男生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教室。
宋笙收拾东西很慢,等她将自己的书本收拾好往外走的时候,学校里几乎已经没人了,只有空气是带着凉意的。
夜晚的露气降了下来,夜晚的风吹过脖颈激起皮肤泛起淡淡的战栗。
她从楼梯口走下去,一楼的最边上是一个是一个录播室,录播室旁边种着几棵树,她每次放学都要经过那里。
只是那一天,她还没有经过那个录播室,远远看去,似乎是看到了一个赤橙色的点。
宋笙不会认错的,那是烟头。
这么晚了,谁不回家,还在录播室旁边抽烟。
她这么想着,可是却并没有很在意,准备走的时候,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一束灯光,很快地扫过了校园,然后消失不见。
她看到了站在录播室旁边的人。
那人靠在墙旁边,整个人的气质慵懒又随性,食指和中指手里捻着一根烟,另一只手放进口袋里,整个人像是经常在这里这样做,格外地娴熟。
灯光照过来时,并未照到他的脸,只看到了他的身形。
可宋笙却觉得,这人的身形格外地像沈知野。
不管是周身的气质,还是身上的那股无法替代的散漫,都是一模一样的。
这么想着,宋笙不敢往外走,她就这么躲在教学楼楼梯口处,静静地往外看。
那人的烟似乎燃尽了,他应该是从口袋里拿了一根烟,咬在嘴里,手从口袋里拿出打火机,整个人微微垂下头,打火机点燃发出很清脆的声响。
火光在一瞬间照亮他的脸,颤抖的火苗印入他的眼底,落下的光线照亮他骨节分明的手。
宋笙整个人却不可遏制地一愣。
她不可能认错,他就是沈知野。
那一刻,宋笙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自己内心的心情。
或许该是疑惑,又或许是好奇,为什么这么晚了他还在这里。
可是那一刻,宋笙只有心疼。
这么晚了,为什么有家不回。
这么晚了,为什么要躲在这里抽烟。
夜晚的凉意降下来,宋笙整个人都打了一个寒颤,她没敢离开,只是静静地看着沈知野。
或许,她们说的是真的。
沈知野的父亲确实有暴力倾向,所以她不想回家。
又或许是别的原因。
可是宋笙也不想知道。
她只知道,沈知野他一定是遇到一些很困难的事情,他或许很难过。
宋笙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她觉得自己或许也帮不到他,她能做到的或许也只是站在这里,静静地看着他。
也只有夜幕降临的时候,她才敢这么光明正大地看着他,也只有这种时候,她才能就这样 和他隔着一段距离,安安静静地陪着他。
……
在那天之后,宋笙每次都是班里最后一个走,每次都会在楼梯口处停下脚步,偷偷地看那边是否有人在。
她发现,几乎是每一天,沈知野都在那里。
后来,她上网查,这是为什么,有没有什么解决办法。
她查了很多资料,得出来最多的,最有信服力的就是唱歌。
可以唱歌给他听,这样虽说治标不治本,但是在那一瞬间,他的大脑是能感觉到片刻的放松的。
宋笙从小就会唱歌,她的声音很好听,被很多人夸过。
宋笙在网上查了很多歌,将歌词背下来,记住了歌的旋律,后来有一次,她先沈知野一步偷偷地躲在了录播室。
在看到沈知野过来之后,她便在录播室里面唱歌。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透过一层墙,沈知野刚好能听见,虽然算不上格外地清晰,可是模模糊糊的旋律也格外地熨贴人心。
第一次,她在录播室的角落里唱歌,可她没想到沈知野会突然推门进来。
她下意识地往录播室里面的一个桌子底下躲去。
她不想让沈知野看到她。
黑暗又静谧的环境,沈知野的脚步声河外地清晰,他走到了墙旁边,应该是想摁下灯光的开关键。
宋笙整个人的心都是慌的,她夹着声音说:“不要开灯。”
沈知野当真没有开灯。
他只是停在了原地,没有出去,也没有向前走,只是静静地站着。
宋笙的手心里都是汗,她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夹着声音说:“我一个人在这里练唱歌,不想让人知道。我喜欢唱歌,但是我家里不支持,所以只能用这种方式。”
“你能不能别告诉别人。”
宋笙小心翼翼地说,后背都渗出一层薄汗。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见了沈知野一声很轻很轻的笑声,她听见沈知野说“好”。
那声音很温柔,带着笑,烫的她耳朵都有点麻。
果然,像他说的那样,他再也没进过录播室,这件事情他也没告诉过任何人。
于是每一天,宋笙都会在录播室里面唱歌。
每次这个时候,就是她离沈知野最近的时候。
她和他只有一墙之隔,他靠在墙外,安静地听她唱歌。
第47章 事实
有时候,她一首歌唱完之后,沈知野站在墙外会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聊几句。
宋笙都只敢站在录播室的隐蔽的地方,小心翼翼地回答,她回答的都很简单,很多时候都只是用“嗯”这一个音来代替。
她怕自己说太多了会被他看出来。
也怕自己会露馅。
所以,那一刻即便是有再大地妄想,她都会将它硬生生地压下来,克制地回答一两个字。
宋笙就这样在录播室里面唱歌连续唱了一个月,那段时间压力很大,她不希望沈知野一直留在学校里,她希望沈知野早点回家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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