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她不再表面答应,背地里却暗暗筹谋又行欺骗之举。
他要的,也不过是她不要再骗他。
哪怕她还是要走,哪怕她心里真的没有他,他也痛恨欺骗。
“停车!”
他高呼一声,马车便缓缓在街边停下。
他瞥了一眼沈枝熹,旋即吩咐外头的卫鸿去买些吃的回来。
不必问,自然是给沈枝熹买的。
沈枝熹没说话,方才道早上没吃多少也的确不是假话,昨日夜里睡得晚了些,又正是春困时节,早饭没吃几口便迷迷糊糊想要回床上去歇息,直至听说宋涟舟要接她入宫,她才猛然清醒。
卫鸿买回来的是一块嵌糕,算是南方特产。
方才去的时候,宋涟舟并没有细说让卫鸿买什么,他却细心的怕沈枝熹吃不惯月京城的东西,为此,沈枝熹多看了卫鸿两眼,想他真是衷心,卫鸿这不是为她着想,实则是为宋涟舟呢。
道过谢,沈枝熹接了用油纸包着的嵌糕,还是热乎的有些烫手。
回头看了宋涟舟,发现他也正盯着她瞧。
“我是担心你真晕在宫里,丢我的脸。”宋涟舟道。
“哦。”沈枝熹捏着嵌糕,往他跟前凑了凑,笑答说:“那我一定要晕倒,让你颜面扫地。”
宋涟舟眼睫一翘,抬高眼皮又回:“无妨,我们夫妇一体,即便是颜面扫地也是一块扫,有夫人陪着,我便不在乎。”
捏在沈枝熹手里的嵌糕,因为宋涟舟这句话而更加烫了。
沈枝熹别过头去,再不发一言咬下一口嵌糕泄愤似的,瞧她这个样子,宋涟舟则是暗暗勾起唇来,眸光连他自己也不察觉的透出几分温柔。
吃到一半,宋涟舟从侧座上取来一只水壶递给沈枝熹。
沈枝熹没拒绝,但吃了一半便也已经吃不下去,这嵌糕的面皮是糯米做的,里头又加了许多小菜,吃一半便足够顶饱。
“那日你说,谢暮云要取你和晚萤的血炼药,可我瞧谢暮云不像是有病的样子,也极少听说他因病要请大夫或是太医,若是什么不好治的病,他定要寻遍名医,不应该没有风声透出来。”宋涟舟接回沈枝熹喝过的水壶道。
第110章 我怕是活不成了
“是。”
沈枝熹将吃了一半的嵌糕用油纸包好,轻放在一侧。
回了头,对宋涟舟再道:“之前,我听谢暮云提过一句,他说有个道士同他说幼儿的血对治病更有效果,而…他父亲,也就是老侯爷听说是出家做道士去了。”
“你怀疑这治病是跟老侯爷有关?”
“总不能真的只是巧合吧,就是那道观眼线众多,我的人去探过,不好好计划一番轻易进不去。”
宋涟舟回眸,似在细想。
边上的沈枝熹亦是垂眸,望着足尖认真思虑。
马车到了宫门口,有里头派来迎接的轿子,下车换了轿子继续往内宫去。
“你别紧张。”宋涟舟安慰道。
沈枝熹摇头,叹气说:“我不是紧张,我是好奇,好奇你姐姐会同我说些什么。”
皇宫很大,到长宁宫时又费去好些时辰。
轿子在宫门口停下,宫女却道殿内正有其他妃嫔来访,宋涟舟眼下不宜进门,只叫沈枝熹进去。宋涟舟到底是外男,连皇后也不能时时见面,后宫的嫔妃们更得避讳。
所以,宋涟舟只能暂且先在轿中等候。
“放心,我姐姐不会为难你。”
进门前,宋涟舟还是宽慰了沈枝熹一句,他倒是比沈枝熹还要紧张的样子。
沈枝熹冲他点头,回身同宫女一起进了门。
“沈小姐不用紧张的,我们娘娘就是想请您入宫说说话,原本是该国舅陪您一起进去的,但方才裕妃娘娘突然来了,便不好叫国舅进来。”
接着,宫女又自报姓名说自己叫珠央,是皇后的掌事宫女。
沈枝熹道了谢,也因为珠央这番话确实松快不少。
珠央称她为沈,并不为谢。
这定是宋涟舟在皇后面前说过话通过气的缘故,皇后对她和宋涟舟之间的事应该是了解的挺多的。且珠央态度谦和,定也是经过皇后嘱咐。
到了正殿门口,珠央让她先稍候片刻。
珠央刚推门进去呢,便听见里头有人大声喊说:“来人,叫太医,快叫太医!”
沈枝熹顿时心惊,前些日子皇后病过,她便本能觉得是皇后出了事。
抬起脚,她却顿住。
皇宫规矩森严,里头未曾通传她进门,她不好擅自进去,且万一有个什么,再殃及到她可就不好。
长宁宫内一下就乱了起来,才进门的珠央又跑出门来冲外头喊:“来人,快去请太医,裕妃娘娘不好了。”
是裕妃,不是皇后。
且看情形,殿内无人伺候,宫女全被支使了出去,里面只有皇后和裕妃二人,连裕妃的随身宫女也在院中候着,听了珠央的话大惊喊着“裕妃娘娘怎么了”便进了门。长宁宫的宫女跑出宫门去请太医,将外头轿中的宋涟舟也惊动了。
宋涟舟面色不好,大概也和沈枝熹一样觉得或许是有什么阴谋。
偏偏在殿内无人伺候的时候,裕妃出了事,就怕是个诡计。
皇宫里波谲云诡,争斗不休的事,沈枝熹也是听说过的。
“别怕。”宋涟舟从外头进来在沈枝熹身边站着,未经通传,他也不好进门,只喊了从里头出来的宫女问情况。
宫女说裕妃吐了好多血,瞧着只剩一口气了。
听后,沈枝熹和宋涟舟两人皆是一派凝重。
不时,珠央从里头出来,让宋涟舟两人进门。
进去一瞧,皇后也是一脸急色正朝着宋涟舟过来,皇后与宋涟舟长得像,自是国色天香的姿容,到了跟前伸手制止了沈枝熹欲行礼的动作。
“你就是枝熹吧,不用多礼。”
皇后的声音也很温柔,可那份温柔中也是夹杂了些害怕。
“真是不巧,原本今日叫你入宫是想看看你好好同你说说话,不成想出了这样的事,叫你受惊了,真是抱歉。”
“皇后娘娘言重了。”
皇后肯这般客气的同她说话,定是为着宋涟舟而爱屋及乌,她记得宋涟舟说过,他和姐姐感情很好,如今她是真信了。
“听说前些日子娘娘病过一场还未痊愈得更加顾着您自己的身子,您切莫心焦太过,再伤了自身。”
“好。”
皇后拉起沈枝熹的手,目光则看向宋涟舟,有他在,仿佛她能心安许多。
“阿弟,过会儿其他妃嫔们应该都会来,你不太方便先去偏殿歇着,让枝熹留下来陪着我就好。”
话是这么说,可沈枝熹知道她更希望是宋涟舟留这替她撑着,但到底是不合规矩,有沈枝熹在便相当于有个慰藉,就像是宋涟舟也在一样。
但这也代表,皇后愿意将她视作家人。
而宋涟舟何尝不想在此守着,可这里到底是皇宫,他不顾自己也得顾着皇后的体面,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声忧虑的“好”字。
珠央带着宋涟舟去了偏殿,沈枝熹则被皇后拉去了内殿。
短短几步路,皇后的手一直是发着颤的,她很害怕。
快到床前时,虚弱不堪的裕妃出了声喊:“娘娘…皇后娘娘……”
皇后加快步伐过去,看裕妃朝她伸了手便松了拉着沈枝熹的手,去床前坐下并将裕妃的手给握住。
“你别怕,太医很快就来了,不会有事的。”
“娘娘…我怕是活不成了,我……”
“你别说胡话,你不会有事的,你若出事,下个月谁陪我吃酒,西殿树下藏了三年的酒,下个月十八就到整日了,你答应过要同我一起挖的。”
说话间,双双落泪叫人哀戚。
沈枝熹听着,情绪生了变化,听两人的意思,她们之间的关系非常好,裕妃病倒应该不是她刻意陷害栽赃之举,且瞧她的样子,是真的快要不行了。
裕妃满口是血,衣襟也红了大片。
“娘娘,我的阿姝,我的阿姝,阿姝她……”
“我会照顾她的,这么多年我也当她是自己的女儿一样,但我答应你不代表你就可以放弃自己,你要好起来,阿姝才十四,明年就及笄了,你不想亲眼为她操办及笄礼吗?”
听了皇后的话,裕妃泣不成声说不出话,只将皇后的手抓的越发的紧。
很快,又吐出一口血来。
皇后心惊,扭头又喊宫女再派人去一次,叫太医尽快赶来。
然而比太医来的更快的,是裕妃的女儿,昭恒公主,玉姝。她冲至床前,情绪激动,眼泪早就已经湿了满面,一口一个母妃听得人跟着鼻酸。
只是,沈枝熹瞧着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不对劲之处,便是眼熟。
她从未进过月京城,何况是皇宫,她怎么会对一位公主觉得眼熟?不止昭恒公主让她眼熟,裕妃的眉眼同样让她有似曾相识的熟悉感,只不过昭恒公主给她的感觉更浓一些,熟悉的让她觉得仿佛昨日才见过。
“母妃,你不要吓我!”
方才说,昭恒公主不过十四,因此语调中还带着些未完全褪去的稚气。
她抬手去抓裕妃的手,露出半截胳膊。
看见那半截手腕,沈枝熹蓦然又变了脸色,她拧眉,平白想起自己刚被抓到月京城时,在积云巷中院子里看到的那个被当作血库炼药的女孩。
因为,昭恒公主的手腕上有和那个女孩手上一样的割痕。
当时那个女孩儿被拖走时,她曾瞧见过。
第111章 嫁人
寝殿内抽泣声连绵起伏时,沈枝熹已经在偏殿和宋涟舟坐在了一起。
太医来了已有一阵,刚刚宣布裕妃去了。
那满屋哭声,尤其是昭恒公主撕心裂肺,嗓子哭都哑了,那一声声祈求母亲不要离开的话,听得沈枝熹眉头紧皱。
她当然是想到多年前,娘亲去的时候。
那个场面也不比今日平淡多少,本能的叫她引起共鸣。
“你……”
“我没事。”
宋涟舟察觉她出情绪低落,才出声却被她敷衍了过去,宋涟舟仍紧锁着她的侧脸,她便回了头冲他一笑,就是笑意有些勉强。
“你不用管我,还是多关心些你姐姐,你姐姐身子未愈,大悲过度怕是伤身,我瞧你姐姐和裕妃似是关系很好,可我瞧裕妃的年纪应该比你姐姐大上许多。”
宋涟舟点头,望向寝殿那边。
“裕妃是宫里的老人,也是皇上身边第一个女人,当时皇上还是皇子时,裕妃就入府做了侧妃,算起来,她比我姐姐应该大了八九岁。”
大了八九岁,那也快四十了。
当今皇帝好像正是四十的年纪。
“那你姐姐…我记得你说过你姐姐大你七岁。”
“是。”宋涟舟深深吸气,略略抬头似在回想往事,“我姐姐十六岁嫁入王府,第二年生的孩子,就是现在的三皇子,三皇子快十三了,我姐姐也三十了。”
“这么看,皇上比你姐姐要大个十岁呢。”
按理说,一个十六岁的少女不应该会想嫁给大自己这么多岁的男人。
宋涟舟看出她的疑虑,旋即便为她解惑说:“原本,父亲私下是定好了另外一个门当户对的给姐姐做夫婿,后来一次春猎中,当时还是皇子的皇上救了姐姐,然后他们就迅速生了感情。姐姐生性爱自由,却最终为情将自己困在了这深宫中。”
说起这个,宋涟舟似有遗憾流露。
大概他也觉得,这座深宫本不该是她姐姐的归宿。
好好的,将他的坏情绪也引了出来,沈枝熹忙转移话头又问:“那裕妃娘娘呢,她膝下只有一位公主吗?”
宋涟舟摇头,沉气回说:“裕妃应该也是十六七岁入的王府,第二年生下了个男孩,只是那个孩子三四岁的时候生了一场意外死在火中,而后多年无所出,直至昭恒公主出世。”
“儿子。”
儿子。
沈枝熹在心里不断重复这二字,手指隐隐不安的发着颤。
“是,那个皇子若还活着,如今也该二十二三岁了。”
二十二三。
沈枝熹抿着唇,越显紧张。
片刻后,又问:“你平日进宫见裕妃的次数多吗,或是…昭恒公主?”
宋涟舟回头发了声气笑,说:“怎么可能见得多,只瞧今日,但凡皇后宫内有其他妃嫔在,我就得避着,何况裕妃自当年丧子后身子就不好,这么多年大大小小的宫宴也极少见她出席。再是昭恒公主,她也是自幼身子不好,精神也…时常用刀自残,极少露面于人前,这么多年,我都没见过她一面。”
“为什么会这样,昭恒公主可是从前受过什么刺激?”
“不知。”宋涟舟摇头,又迅速转了话锋,“你对裕妃母女的事很感兴趣?”
“哪有。”沈枝熹别过眼,垂眸只问:“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出宫?”
宋涟舟叹着气起身,回说:“今日的事情与我们无关,裕妃的后事自有宫里的人操办,我传人去说一声先将你送出宫。”
等长宁宫的人都散去,他也一定还是要留着同皇后说话的,发生了这样的事,皇后肯定不好受。只是等到那时定已经很晚,沈枝熹知道宋涟舟不想让她熬在这儿。
出了门不久,他又很快折了回来。
“走吧,我送你出去。”
听他这么说,沈枝熹起身跟着往外去,她还以为宋涟舟是去叫宫女送她出门,没想到他会亲自来送,他不说,她也不问,但她看得懂宋涟舟这份心意。
如今她与宋涟舟算是合作关系,比之前近了些但……
她不深想,同宋涟舟一块坐进长宁宫外的轿子里。
“出去后,我让卫鸿先送你回去,你回去好好歇着,今日的事情不必多想,但晚萤的事你要好好考虑。”
指的,是他先前说将晚萤送去国舅府的事。
“你想的没错,晚萤既是我的女儿,我自然想同她培养感情,但是我不逼你,你若要她姓沈,那便姓沈。”
闻此,沈枝熹抬眉侧目看他一眼。
他亦是回头,对上她的眼神后勾唇笑着再道:“反正,往后我们还会再有孩子。”
沈枝熹回过眸去,抓了抓耳朵心道他又来了。
轿子停在皇宫门口,看着沈枝熹上了马车,宋涟舟这才回身坐回到轿中。
这回,鸳鸯和沈枝熹一同上了车。
“你怎么了?”沈枝熹问鸳鸯,那丫头平时话多的很,若是以往定要追着问她在宫里发生了些什么,今日却格外沉默。
“没有啊小姐。”
鸳鸯眨着眼睛似是懵懂,许是她自己也没察觉自己有什么异样,就是嘴上虽说着没有,手指却互相纠个不停出卖她烦乱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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