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如晦满意地颔首,捧起鹂娟摆好的茗碗喝一口,淡声道:“姑娘还未起,你先下去罢,有事再喊你进来。”
鹂娟不敢怠慢,轻吐二字,“得令。”
云喜在谢如晦起身时便已醒来,只是不愿意这么快起来而已,这一贪睡便睡到了太阳下山,正在懊恼自己快要成瞌睡猪之际,听到外头的对话,心底泛起一阵又酸又涩,难以言喻的情绪。
他派了个丫头盯着她,时时刻刻,寸步不离……
况且那丫头有武功在身,又是他的手下,她不敢想象自己之后该怎么出逃,思量之间,脑海里闪过白蕙兰当日说过的话。
她虽没有能完成白家白蕙兰的事。
但怎么说也让王循停了要纳白蕙兰为妾的念头,这算不算是另一种替她摆平事情的最好结果?
在她轻轻喟叹之时,身后便传来了脚步声,忙闭上眼睛,假装继续睡。
谢如晦坐在榻边,俯身拍了拍她的手臂,说道:“好云儿,还不快起,爷知你醒着的,快起来用膳。”
云喜暗叹,继续装下去对谁都不好,便转过身来,缓缓睁开双眸,咬唇说道:“十七爷怎知奴家是醒着的。”
谢如晦道:“这屋子又不大,而你向来浅眠,方才的一番对话,许是吵到了你,不过也好,让你知道,日后有个丫头跟在你身侧。”
云喜看向谢如晦,喉咙有些微哽,抿抿唇,柔声道:“好,奴家都听十七爷的。”
谢如晦与她对视,目光绵绵,在她脸上啄了一下,道:“听爷的,准没错。”
她起身去把床上的衣服拿过来穿,屋内只着一件里衣和一件中衣,跟着他到木盆那盥洗,再用抹布擦拭干净,一起到八仙桌上。
云喜看见有酒杯,垂着长长的睫,忽而问道:“十t七爷喝酒否?”
谢如晦漫不经心地看着台面上的酒盏,眸中含笑,“云儿是迫不及待想与爷喝合卺酒了?”
云喜满面通红,轻声细语地道:“没有的事,十七爷休要打趣。”
谢如晦弯起唇角,淡笑,“云儿陪爷喝一杯罢。”
“奴家不能喝酒。”云喜嘴唇微动,又道,“奴家以茶代酒。”
谢如晦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习惯地看向云喜,“你不要站着,坐到爷的身边来。”
云喜一叠声地答应,坐在他身侧,望着一桌子的菜,惊呼道:“四菜一汤,两个人是不是多了点。”
谢如晦执箸子,给她夹一块清蒸草鱼上面的肚腩肉,“吃多点鱼肉,补身子。”
“谢十七爷。”云喜识趣地拿起酒杯,给谢如晦倒酒。
谢如晦拿起酒盏,放在唇边,慢悠悠地喝起来,喝到一半,轻声道:“这次你不喝倒也罢,爷纳你的那天可不能不喝。”
云喜眉眼弯弯,感觉有一道灼热视线在自己身上燃烧,登时抬眸,小声说道:“那日又怎会不喝,爷喝口鲫鱼汤罢,奴家给你勺一碗。”
说着,去拿勺舀了碗奶白的鲈鱼汤,夹点鱼肉,又添了几颗红枣,小心翼翼地放到他面前,说:“这鱼汤要趁热喝才好,奴家见这碗鱼汤色泽焦黄,里面还加了芹菜和瑶柱,这大冬天的得多喝几碗才是。”
谢如晦目光深邃地看向云喜,“爷喝酒就行,这碗鱼汤为你准备的,爷喝了你喝什么。”
云喜拿杏眼儿睇他,汤勺递到他唇边,“总得喝一口罢。”
既然她都这么说了,谢如晦没有拒绝,直接把一整碗干完,目光柔软地看了看她,旋即伸筷到砂锅里挟了一只油焖大虾,放到自己碗中,仔细剥壳,再放到她的碗中,说话自然,“快吃,这个虾好吃,肉够多,你得多长点肉,抱起来才有感觉。”
云喜闻言,笑了笑,对他说:“奴家对自己还挺满意的。”
谢如晦微微一笑,这笑落入云喜眼里,如清风拂过山岚,如柳枝涤荡湖面,平常的凛凛威势换作儒雅近人,真教人有一丝丝的不习惯。
暗道:上一回在军营里的事,应该不算是真的动怒,倘若真的动怒,估摸谁也不敢触他霉头。我在这个时候,也不能触他霉头,毕竟阿娘和哥哥都在他的手上。
云喜听得惊讶睁目,脸上荡漾着不明显的飞霞,“哎呀,奴家还未过门,十七爷就想着生娃娃了,是不是太快了点。”
谢如晦凝视着她,“不快了,等你真生了,爷会想法子找个由头娶你为妻。”
第113章 想学功夫
云喜听得心中温暖,可这暖里多少掺杂着一些她的无情,她真的怕自己会摇摆不定,会心软,会溺毙在他给的温柔、宠爱里。
可一想到她没有过硬的娘家做支撑,也不得燕王妃喜爱,更被他的两个幼妹记恨。依他是嫡长子的身份和远播闻名的声望,迟早袭爵成为燕王是大势所趋,毋庸置疑。
她不想成为他人生的污点,成为被人嘲笑的对象,更不想成为庙堂之上,文武百官茶余饭后的谈资!
她本该在燕王府勤勤恳恳,安分守己地当一个洒扫婢女,到了出府的年纪就出府,不是吗?
她的人生轨迹本来如此,她不过是想一切都重回轨道上罢了。
谢如晦见她呆滞住的表情,突然兴起,将她扯到怀里,“来爷怀里吃,这样搂着,舒服。”
云喜愣了一瞬,忙道:“十七爷,怎么好端端地就到你怀里吃。”
谢如晦把手中的半杯酒盏一饮而尽,笑着去看她那张妩媚丽人的脸,忍不住道:“谁叫你生得这般好,直戳爷的心窝,恨不得走到哪里带到哪里。云儿,倘若爷真的去上前线,当随军夫人如何?”
“不可!”云喜飞快想过,张了张嘴,“你想让将士们说你色令智昏吗?”
谢如晦点了点云喜的小鼻子,“还懂色令智昏这个成语了,爷的小云儿长进了不少。”
云喜兀自给自己舀一碗汤,慢慢地轻啜一口,小声道:“奴家虽然识字不如十七爷的多,但奴家听了不少茶馆说书,听多了自然就明白。”
谢如晦边笑边道:“听多了看多了,自然而然也就懂怎么伺候丈夫了不是。”
云喜瞅瞅他那张噙满不轨笑意的脸,攥紧手朝他胸膛打了一拳,“好好吃饭,古语有云,食不言寝不语。”
“还用老夫子的那套来搪塞爷,什么时候这么文绉绉的!”谢如晦目光熠熠,食指敲了敲酒盏的前面。
云喜意会,执壶倒酒,“怎么,十七爷不喜欢了?”
“喜欢,自是喜欢的。”谢如晦眉眼间惧是喜色。
他在想,这个女人,可千万别做出一些令他憎恶的事。
若不然,就算再喜欢,也只能一手毁掉!
当然,他相信,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她也掀不起多大的浪花来。
那些小风小浪,不足挂齿。
云喜浅笑,又问:“有多喜欢,是不是只要奴家想要什么,十七爷就给什么?”
谢如晦抬手把玩她后背上的发丝,眼神又亮又烈,“只要云儿喜欢,都给你。”
云喜杏眼微湿,“什么都可以,是吗?”
“废话。”谢如晦神色平静,“好了,赶快夹菜吃饭,再不吃可要凉了。”
“好。”云喜点头,还是说:“十七爷可要记住你说过的话,不能食言。”
谢如晦笑着答应,恰鹂娟在门外求见。
男人应允。
鹂娟推开房门,撩开帘子进来,朝他们二位,微微福身,道:“十二爷那边通传,要十七爷过去商议。”
谢如晦皱了皱眉宇,微抿着薄唇,不说话时像个冷冰冰的活阎王。
云喜扯了扯他的衣袖,淡声道:“多吃一口再去罢。”
“好,听云儿的。”男人夹起一块红彤彤的酱香肉,往嘴里塞,颇觉口腻,又喝了几口酒解腻,曼声道,“若爷还未归,不用等爷,你先去歇下。”
说罢,方起身朝外走。
云喜从屋内看出屋外,见谢如晦对鹂娟说了几句话,鹂娟点头,信步走了进来。
鹂娟不疾不徐地走到她面前,说道:“十七爷吩咐奴,若姑娘觉着饭后烦闷,奴就去找针线和锦缎过来给姑娘,做一做女红解闷。”
云喜抬眸,看见眼前女子,身段纤细,生得一张瓜子脸,右眼下有一颗别致的黑痣,容貌十分昳丽,但眉眼间透着疏离和冷淡,看似并不好相处。
不知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她,武功如何?
“请问,我该如何称呼你?”云喜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问道。
“奴唤鹂娟。”鹂娟想了想,又说,“在前厅伺候的唤宝娟,是奴的姊姊。”
云喜露出一个恬静的笑容,“鹂娟姑娘,十七爷是你的师父?”
鹂娟苦恼,皱了皱眉道:“不敢,他是奴的主子。”
云喜琢磨着,不好意思地开口道:“那个……鹂娟姑娘,若是烦闷了其实也不用去找绣女红,我想跟你学一下防身的招式。”
鹂娟以为自己听岔,忙问道:“姑娘,你……你可否再说一遍?”
云喜朝窗外看去,脑子里闪过的都是一些简单的防身招式,偏首对上她微微瞪圆的双眼,“我说,请鹂娟姑娘教我一点简单的防身功夫。”
鹂娟的心头兀自突突直跳,瞳孔当即震了三下!
第114章 猜测
她定是听岔了,眼前这个长得水润润娇滴滴,走路弱柳扶风,说话声如蚊吶的女子想跟她学功夫?!
心中一急,脆生说道:“姑娘可别,奴可以耍给姑娘看,但姑娘不能学!”
云喜闻言,沉吟片刻,好似想到了什么,杏眼带笑,“那好,劳烦鹂娟姑娘了。”
鹂娟:“……”
闲话少叙。
谢如晦穿过连廊,走到书房,敲了两声门,便走了进去。
谢卿雪正和沈书羡讲话,而招南在一旁候着,见他一来,忙拎起茶壶给他添了添茶水,又拿了一碟八仙果粒的零嘴放在小茶几上。谢如晦坐下来喝一口茶,又吃顺手吃了一粒八仙果,听着两人的对话。
沈书羡见他来,给他一个眼神,继续道:“我接到崔桓发来的密信,信上说楚地多了很多马匹,在横山一脉有诸多人在山中锻造兵器,横山是楚地和匈奴的交界地带,楚王对此并无反应,并下令让不许任何人经过。”
谢卿雪的眼底掠过一丝冷笑,道:“连市井坊间的小孩都传,楚王疯癫,沉迷求仙问道之术,特地找九山道人来算,横山一脉乃有助于他求得仙道,遂命人封了横山,连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樵夫都不能进去,想想实在可笑!”
谢如晦立起身来,沉着脸说道:“楚王这招以退为进,咱们不得不防,他手里养着的楚军,比神狼军的人数还要多。况且官家的身子江河日下,又还未立皇储,除却楚王,还有另外三位王爷,有几t个是实干家,操心实务的?”
沈书羡摇着扇子道:“这些爷玩女人的、养粉头的、养尊处优的、装傻充愣的、避世不问的、什么样的都应有尽有。而楚王的丈人又是太子太保,一个风烛残年之人,在这几年里,秘密进入楚地,次数越来越频繁,是去看望发疯的女婿?还是去递上京城的情报?诸事多巧合,必有阴谋!”
谢卿雪皱着眉宇,咬牙沉吟,“他们趁着皇爷爷老了,心里蒙了,就想着蓄谋发动政变,逼宫?”
沈书羡在房内踱了两步,说道:“王爷里,就数晋王能与楚王比一比,一个得名望、一个得官望。”
谢如晦看向谢卿雪,说道:“十二,这密报始终存有真假之分,是不是真的在锻造兵器,以茶换马,还得要找到证据,毕竟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谢卿雪颔首,语气温馨宜人,“十七,云家两母子什么时候到?”
“我已派人去他们常住的院子送信,他们回信说就在这几日,我已派人暗中盯紧,但凡他们敢有一丝逃走的动静,休怪我动真格。”谢如晦微笑,“十二,这么做,不怪我罢?”
谢卿雪端着茶碗,喝上一口,“我眼里不揉沙,恩怨分明,你尽管做便是。”
“云衍可是救过你一命的恩人。”谢如晦说道。
谢卿雪一听,出了半日神,失笑道:“十二,他背后若做了触犯律法、又与皇亲勾结之事,天皇老子来了,也打救不了他。”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他之所以这么做,生活所逼罢了。”谢如晦双眸微暗,漠然一笑,道:“王循知我来了殷都,我们仨的行踪或许早就被有心人知道,不管怎样,咱们对外只说携美婢、奴仆游山玩水,览大周河山。”
谢卿雪向来不担心谢如晦的安排,神色平静,“如此最好。”
谢如晦用指骨轻叩茶几前的杯盏,招南连忙执壶上前倒茶,旋即又退到一侧,默默地低着头。
“香醉阁的大火是谁放的,找到了吗?”谢卿雪揉了揉眉心,道。
“说是有一群醉汉不满霓夫人很久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放火烧了她的摇钱树。”
沈书羡抿了抿唇,说道,“官府上的结案陈词是这么写,是不是真如此,还有待追查,端倪似是一个叫蓝连生的人。”
“哈哈!”谢如晦一下子明白,心底泛起一股寒意,“他会放火一点也不奇怪,但他是云衍底下的人,敢烧了他的金钱窟,想必里面有比这更值得他去做的事。”
谢卿雪和沈书羡惊讶地互看对方一眼,转而望向谢如晦。
谢如晦暗道:“算了,先不跟他们说此事,后面再提。”
他转了话题,对沈书羡道:“书羡,淸倌儿林霜有下落没?”
沈书羡蹙着眉头,道:“在张府。张权很是喜欢她,听闻他要纳她为妾。”
“嗬嗬!难怪捕快一直找不到人,原来躲那去了。”谢如晦表情肃然,“这女人,不容小觑。”
“能在风月之地混出名堂来的能有几个?”沈书羡沉声道,“但凡能混出名声来的,都不是一般人。”
谢如晦看了看沈书羡,道:“张权,这号人要查一查。”
沈书羡神情大变,动了下嘴唇,道:“他?从何说起。”
谢如晦仰着脸,想了想,说道:“张权、林霜、蓝连生、云衍、霓夫人、王循、楚王、代王这些人,若是连起来,多少也脱不了干系。”
谢卿雪当下沉吟片刻,“十七说得没错,他们就像一张关系网,错综复杂。”
“现在有两个要继续查的疑点,蓝连生和张权。”谢如晦半眯着眸子,半晌方道,“这两个人不查不行。”
谢如晦这番话,当场的另外两个人脸色都变了。
“不管前路如何,我早已视十二为我追随的明主,为了十二我可以将生死置之度外。”谢如晦双目炯炯,如是道。
两人对视一眼,不禁大笑。
沈书羡眉峰微锁,“十七,这你就不对了,怎能不捎上我一份。”
“嗬!”谢如晦拿一双斜飞入鬓的丹凤眼睇他,“确实不能忘了沈弟。”
三人约莫在书房内谈了将近两个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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