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妪解释道,自己并非独自一人居住,平常是和儿子、儿媳住在一块,但这几天,儿子儿媳外出不在家。
给谢玉升的那件衣衫,是她儿子的。
老妪看身前男女气度不凡,又样貌生得那般出尘,问道:“可是你二人觉得衣衫简陋?明日我去山上问问其他人家,找更好的衣衫给你们。”
秦瑶连忙道:“不用不用,明日我们便走。”
夜已经很深了,老妪也没精力再与二人说话,起身离开时,又问了一句:“你二人是夫妻吗?”
老妪看二人举动,心下觉得他俩是夫妻,又不敢太确定,怕误会了,万一只是兄妹,或者男未娶女未嫁,晚上让二人同处一屋、同睡一榻,到底不算好。
秦瑶愣了一下,与身旁谢玉升对视一眼,回答:“是夫妻。”
老妪便放心了,扶着拐杖离去。
一晚上的惊心动魄,让秦瑶累到了极点,身体已如强弩之末。
她看着谢玉升,道:“歇下吧,我好累。”
谢玉升吹灭了烛灯,四周暗了下去。
秦瑶上了榻,睡在里侧,倦意很快袭来,可一闭上眼,眼前又浮现了白铭那一张容貌可怖的脸,惊得秦瑶一身冷汗。
她翻过了一个身子,床榻发出“嘎吱”一声,在寂静的屋室内,尤为的明显。
偏偏这床也格外狭小,秦瑶身量已经很小了,可和谢玉升卧在同一张榻上时,还是没地方睡。
秦瑶睡不着,去看谢玉升,恰巧他也没睡,转眸对上了她的视线。
秦瑶支起身子,靠近他,月色朦朦胧胧,檐角雨声滴答,她几绺碎发垂下,落在他面颊之上,眼神清清亮亮。
谢玉升问:“怎么还不睡?”
秦瑶抿了抿红唇,道:“我害怕。”
借着说话,她身子悄悄挪了下,往他身边靠了靠,木床“吱呀”,又发出了一声动静,宣告了秦瑶的动作,她身子一下僵住,不敢再动。
谢玉升听他说害怕,问:“怎么办?”
秦瑶看着他不为所动,声音小小的:“我也不知道。”
少女又朝他挪了一下,木床嘎吱发出响动,衣料声OO@@。她黑发如墨,洒落在他臂弯之中,俯看着他的面,与他上下四目对望。
秦瑶手搭上谢玉升手腕,轻轻拉了下,又道了一遍:“我害怕,睡不着,外面还打雷了。”
她将头低下来一点,浓黑的发垂落在他脖颈上,让谢玉升有点痒。
谢玉升明白他的意思了,轻轻叹息了一声,伸出手,将少女揽入了怀中。
秦瑶顺势往他怀里钻了下,将脑袋贴在他胸膛上。
谢玉升问:“还怕吗?”
秦瑶仰起头看他,“好多了。”
其实她还是有点怕的,一想到自己差点被白铭扔到江水里,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她就双腿发软。
秦瑶脸色霜白:“当时刺客劫持我,我还以为你不会来救我,还好你来了,但也实在太危险了。”
谢玉升默了一会,道:“不要想了,已经过去了。”
秦瑶点了下头,看他一眼,试探性地探出双手,搭上他的腰,见他没有反对,便更大胆了一点,将自己埋进了他的怀抱。
秦瑶声音细软:“今晚谢谢你。”
她心下有一阵一阵暖流浮动,不知不觉又拥紧了谢玉升一点,甚至她自己都没发觉,这段时间已经逐渐熟悉了和他亲昵地举动。
谢玉升手轻轻地抚摸她的发,道:“我帮你守着,睡吧。”
这话听这莫名地安心,秦瑶溺在他的怀抱中,不久就睡了过去。
谢玉升望着窗外月色,细细思索晚上发生的种种。
祭祀大典之前,他就暗中有所部署,在船上布下了兵力,防止出现意外。
当船上出现刺客,很快就被斩于刀刃之下,除了那一人。
谢玉升摊开手心,一个木牌的正躺在他掌心之上,正是他之前从白铭身上拽下来的。
木牌上雕刻的纹路十分奇特,呈现龙蛇纹,谢玉升早先见过,这是江湖上有名的刺客组织,玲珑卫的图腾。
能谴“玲珑卫”来杀人的,自然不是平凡人。
谢玉升对于此人是谁,心中早就有了眉目,只是没料到,对方竟然心这样大,到谴这样一个杀手来。
那杀手险些伤了秦瑶。
谢玉升眸光微动,望着怀中的少女,慢悠悠地道,“你若是受伤了,那人知道,怕是要自责伤心了。”
秦瑶已经处在熟睡之中,迷迷糊糊种听到有人和自己说话,张口问:“谁呀?”
谢玉升愣了一下,没料到她睡梦里还能回话,勾了勾唇,道:“除了我,谁最关心你,便是谁。”
说完这话,他也阖上了目,身子下陷在薄被之中,二人头一回这样地相拥,共枕而眠。
冷风从墙角灌进,潮气向上蔓延,暗夜里潮湿一片。
翌日,雨水停歇,天光放晴,谢玉升却没能起来。
他坠江后受了风寒,夜间便发热,额间出了一片热汗。
秦瑶醒来,见谢玉升面色呈现病态的孱弱,吓了一大跳,手往他头上一搁,无比的滚烫。
秦瑶赶忙下床,准备出去问问小岛上有没有大夫,却被谢玉升拉回了榻上。
谢玉升声音沙哑,道:“外面有人来了。”
秦瑶被他抱在怀里,竖起耳朵听,果然没一会,外面传来吵闹声。
院子里,说话的是两个男子,其中一人道:“陈阿姆,你家儿媳妇回来了吗?”
老人声音嘶哑道:“她和我儿子去集市上了。”
“去集市上了?别是欠债不还,准备跑路了。”
陈阿姆道:“不会的,他们是出门采办去做生意,明日就回来。”
“行了,别说废话,你家欠的那几贯钱,明日若再还不上,到时候就让你儿媳妇来抵!让她尝尝轮流被我们压的滋味!知道吗!”
“你家儿子不中用,断了双腿,传不了后代,你家儿媳妇有点姿色,你忍心让她一辈子守活寡?小荡.妇一个,我之前还摸过几回,那样子真是浪啊。”
言语粗俗鄙陋,不堪入耳,简直下流。
秦瑶听得眉心皱起,屋外陈阿姆默默受下了,没有回一句话,很快那阵骂骂咧咧声便消失不见。
谢玉升松开了秦瑶,轻轻咳嗽,披着被子起身。
四目相对,谢玉升对秦瑶道:“我病了,别声张,也别轻易出去露面,在岛上容易出事。”
第31章 欺负
几缕日光入窗,拂过头顶,谢玉升拥被而坐,融金般的阳光在面颊上游走,衬得他肌肤更加雪白,三分病态,像冬日里快要融化的一捧雪。
方才外面的吵闹声二人也听见了,谢玉升让秦瑶别轻易出去。
这里穷乡僻壤,明智不开,地痞无赖不受管教,蛮横刁蛮。
秦瑶和谢玉升两个外来者,若与他们正面对上,只怕要吃亏。
尤其是如今谢玉升病了,在外人看来,秦瑶一个小姑娘没有丈夫依仗,便有了可乘之机,她又长得这样一幅容貌,实在是太过引人注目。
谢玉升叮嘱她道:“不要出去乱晃,等傍晚我们便走。”
秦瑶答应了,可现在到傍晚还有一段时日,她怎能坐在这里看谢玉升发热?
她走下木床,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就去问问阿姆,有没有治风寒的药。”
她推门出了屋子,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廊下的陈阿姆。
陈阿姆抬头,看到秦瑶,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笑容。
秦瑶忽然想起了刚刚两个男子对着阿姆说的那些污言秽语,心尖一颤,蹲下身,双手握住了陈阿姆的手。
“阿姆别伤心,那两个男人就是无赖,欺负良民,早晚会有官府的人来收拾他们。”
陈阿姆道了一句“无事的”,低下头继续剥蒜,像是对此事早已习以为常。
秦瑶又问:“阿姆欠了他们多少钱?”
她昨夜烦扰了这位老妪那么久,心中有愧,想补偿老妪,摸了摸左手腕,取下一只银手环,双手递了过去。
她安慰道:“阿姆,这手镯你收下吧,应该能抵你家欠下来的债。”
皇后娘娘自幼娇宠长大,对穿戴的首饰没什么太大的概念。
殊不知,她递出去的这一只雕镂凤鸟的镶玉的银手镯,放在外面,足够一家五口小老百姓一辈子的用度了。
陈阿姆虽没见过什么宝物,可第一眼,就看见手镯上泛着的亮光,知道这必定不是凡物,推脱不愿收。
秦瑶哪管陈阿姆愿意不愿意,想着为阿姆一家好,非要将银手镯递过去。
“阿姆不是有一个儿子吗,听说腿脚不太好?阿姆为了他着想,也要收下这个镯子,来日才能他寻药问医。”
陈阿姆听到这话,面有松动,秦瑶赶紧的,就把镯子塞到阿姆袖子里。
陈阿姆无奈只好收下,还非要给秦瑶磕头。
秦瑶好一番劝阻,老人才颤颤地从地上爬起来。
老人将眼前人上下打量了一遍,道:“娘子出手这样大方,想必家里是做大官。”
秦瑶脸上扬起一丝浅笑,给自己编了个身世,道:“也不是做官的,普通商贾之家罢了。”
陈阿姆低头看了一会地,瘦削的面庞划过几分犹豫,问道:“姑娘和里头的那位郎君,真的是夫妻吗?”
秦瑶一怔,弄不清楚陈阿姆为何这么问,难道她和谢玉升表现得不像吗?
陈阿姆确实是心有怀疑。
这一对夫妻这样年轻,相貌生得这般好,却莫名其妙来到这处偏僻的小岛,她心想这二人莫不是那私相授受,从家里家里私奔出来小男女?
不管怎么样,陈阿姆提醒道:“小娘子和那郎君是夫妻就好,这几日,小娘子就宿在我家,不要随意出门,这岛上有几个男人,成日游手好闲,不安好心。娘子这样的容貌,被他们瞧见,必定会被占便宜的。”
听听这话,秦瑶都可以想象那几个男人平素是怎么欺辱岛上女子了。
秦瑶长吸一口气,准备回去后,就派官府的人来好好惩治那几人。
她轻声道:“阿姆不用担心,我和我夫君傍晚就准备走了。”
“傍晚?”陈阿姆摇头,“傍晚你们走不了的。”
秦瑶睁大眼:“为何?”
“这小岛偏僻,每四天才有一艘接送的渔舟,娘子若是要走,下一次出岛的渔船,还等到四天之后。”
听到这话,秦瑶眉心一蹙,心想四天也太长了。
若她和谢玉升待在这个小岛上四天,没有消息传出去,在外人看来,就是帝后下落不明整整四天,等他们回去后,外面还不知道乱成什么样子呢。
秦瑶和陈阿姆又聊了几句,跑回了屋里,把这事说给谢玉升听。
谢玉升坐在日光下,听了后,神情平淡,没什么变化,道:“四天便四天吧。”
秦瑶心生惊叹,走到木床边坐下,问:“你难道不担心吗?”
谢玉升是真的病了,神情恹恹的,懒洋洋地看秦瑶一眼,不想说话。
秦瑶转念一想,以谢玉升缜密的心思,恐怕早就有所准备。
京城中那些部署,应该能做到即便皇帝不在,也照样有条不紊。
这般想着,秦瑶心里的焦急舒缓了大半。
秦瑶打了一盆水来,将巾帕在水里洗了洗,沾水后放到谢玉升额头上,扶着他卧下。
秦瑶靠过来,替他整理被子,道:“我去问过了,陈阿姆家没有治风寒的药,他们这里的人染风寒,都是靠卧病自愈的。但阿姆说她下午会去村里问问郎中,看能不能找到治风寒的草药。”
“这几天你就卧在床上,好好养病,我在旁边照顾你。”
谢玉升卧在榻上,轻轻嗯了一声。
这样简单的一个字节,好似就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他将头无力垂到一侧,慢慢阖上了双目。
小姑娘眸光晃动,心里各种情绪交织,害怕他这样卧下去,会出毛病。
可眼下没有旁的办法,只能期盼陈阿姆会带药回来。
秦瑶坐在木床边,照顾着谢玉升。
一直到下午,陈阿姆都没有回来,秦瑶发困,头倒在木床边,睡着了,又醒来,如此繁复好几次。
当院子外传来敲门声,秦瑶才彻底清醒,意识到陈阿姆回来了。
秦瑶抬起手,将谢玉升额头上的潮巾拿下,换洗了一下,随后往院子里走去。
一拉开门,却见柴门外立着的不是陈阿姆,而是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
男人其貌不扬,嘴角蓄着络绎胡须,没穿上衣,打着赤膊,露出肥硕的肚子。
他抬起头,见到陈阿姆家出现了这样一个妙龄女子时,愣了一愣,眼底兴起玩味,问道:“你是谁家的姑娘,怎么在陈阿姆家中?以前从来没见过。”
秦瑶想起陈阿姆的叮嘱,不愿和陌生男子说太多话,将柴门推了推,道:“陈阿姆不在,有事晚上来找她。”
一只手从外面伸进来,抵住了秦瑶关门的动作。
秦瑶重重压门,她那点力气,相比于常年劳作的中年魁梧男子,无异于蜉蝣撼大树,很快门就被男人拍开。
柴门推开,秦瑶后退一步。
中年男子抚了抚肚子,道:“和你说几句话,你急什么急?我是来陈阿姆家借镰刀的,我家镰刀坏了。”
男子说着去拿镰刀,目光却黏在秦瑶身上没移开过。
他就是方才在陈阿姆家门口骂骂咧咧的男子之一,名叫陈荣。
这陈荣从小就是个流氓,喜欢钻女子裙子,长大了更是小流氓长成老流氓,见到女人就迈不开道了,这些年,村里他被他揩油过的女人不知道多少。
陈荣做过最阴损的事,就是黑灯瞎火地去村里路上蹲着,看到有女子经过,不由分说扑上去。
久而久之,村里女人没人敢走夜路。
陈荣是老地痞无赖了,背后有人罩着,所以村里根本没人敢动他。大都数人遇到这种情况,只能默默忍下。
陈荣胆子一大,这会目光直勾勾盯着秦瑶心口上那一处地方,来回巡睃,眼神简直可以用垂涎三尺来说了。
秦瑶今日穿的一身布裙,不太合身,心胸的地方有些紧,布料贴着,勾了出娇媚的形状,布料上简单绣着花纹。
陈荣看着那花纹,抬起手在空中虚握了一下,丈量了一下大小。
秦瑶愣了半刻,看出来陈荣那猥.琐动作是何意味了,觉得一阵恶寒。
她冷着脸道:“我夫君就在屋内。”
陈荣一听这话,脸上笑容冷了一半,亏他还以为这是个没嫁人的雏儿呢,谁知道已经嫁人了。
不过这么漂亮的姑娘在面前,陈荣可没打算放过,准备上前摸一把,过过手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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