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万晴过来汇报郑湘汤沐邑的事务。她当初如同谦虚骑术一样,对自己其他的才能过分谦虚了。试用了一个月,万晴就被郑湘派去监督汤沐邑的收支。
万晴拜见后,奉上账册,道:“启禀娘娘,过往两年汤沐邑报了一次水灾,因而蠲了二分之一的租税。我查过记录当年那郡确实遭了灾,然而汤沐邑因地势较高并未受到严重灾害。”
“除了这个,我还发现账册上的支出虚高,比着市价贵了七八倍乃是十数倍。账册交易的两家铺子甚为奇怪,低价买入汤沐邑物产,而后又高价卖给家令上贡。”万晴禀告完,目光飞快地瞅了眼郑湘,便垂手而立。
郑湘一边听万晴的汇报,一边看账册,上面的疑点都被标出出来,半响,她叫来王公公,问:“汤沐邑的家令是谁?”
王公公小心翼翼回道:“启禀娘娘,家令是从前为娘娘管理汤沐邑的牛信。”
郑湘眉头微微一皱,当年因着她再入宫廷,她这一系的宫女寺人没有受到多大的打击,这牛信闲置了一段时间,当郑湘封后又被调去管理新的汤沐邑。
王公公觑着郑湘的神色,道:“牛信素日对娘娘忠心,但他久居在外,时间长了,现在什么心思不好说。”
郑湘想了下,道:“王公公,你悄悄派几个人去核验一番,无论真假都要过来禀告。”
王公公忙陪笑道:“奴婢遵命。”他心中悄悄给牛信判了死刑,这厮胆子忒大了,竟然敢糊弄娘娘。
郑湘吩咐完,抬头对万晴道:“你做得好,往后都如今日这般细致才好。”说完,命蕙香赏赐给万晴两匹缎子。
万晴离开后,郑湘对蕙香感慨:“汤沐邑有人瞒报我是知道的,大多是念在他们跟随我多年的份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想到万晴一查,就发现里面生了个大脓疮。”
蕙香骂道:“那牛信是猪油蒙了心,遇到娘娘这样的主子不思感恩,反而欺瞒娘娘,真是该死。”
郑湘叹了一口气:“朝廷的郡县长官皆有朝廷检查,只因为是我的汤沐邑便疏于监管,到现在这种地步也有我监督不力的原因。”
蕙香道:“怎么能怪娘娘?都怪那什么牛信利欲熏心。”
过了半个月,王公公的调查结果出来了,牛信犯下的罪行比万晴看账本查到的还多,除了账上的那些,还有欺男霸女,强抢民田、勾结豪族等恶行。
郑湘看完差点气着,深吸一口气,道:“去请掖庭令把这些无法无天的混账押回来,依法处置。万晴,你拟一篇汤沐邑管理章程,避免以后出现类似的事情。”
郑湘吩咐完,起身前往宣政殿,匆匆朝姜榕一颔首,便坐下提笔草拟了一道旨意,传来中书舍人交给他。姜榕张望,似乎想一探究竟,但郑湘今日的脸色看起来格外不好。
中书舍人接过来之后,匆匆扫过一眼,惊讶一瞬,道:“微臣谨遵皇后懿旨。”这声音比之前接旨都高了几分。
郑湘点头,对中书舍人:“你赶紧去拟旨,以后巡按地方不许再无视汤沐邑。”中书舍人道了一声是,就下去了。
姜榕听完两人的对话,明白了一半,另一半张口问郑湘:“你的汤沐邑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郑湘便将调查的结果给姜榕说了,姜榕眉头微皱,他最恨这些贪婪暴虐的官员。
“你的汤沐邑如此,小鱼的汤沐邑只怕时间长了也会出现这种陋习,还有以后皇子封地的情况,不如都纳入朝廷的巡察之中。”姜榕道。
郑湘点头道:“也好。”姜榕拟了一张条子命人交给中书省。
郑湘突然拿手指着自己,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问姜榕道:“你说我是不是很好骗?”
姜榕听了一头雾水,忙道:“湘湘天资聪颖,是再聪明不过的人,怎么会好骗?”
郑湘冷哼一声,道:“有人竟把我当傻子。”郑湘承认自己不如一些人聪明,但这一些人不包括那些自以为是的人。
“等那什么马信抓回来,我将他碎尸万段,为你出气。”姜榕满脸陪笑道。
郑湘噗嗤笑了,道:“国有国法,依照国法处置便是。你还碎尸万段呢,可不许用私刑。”
姜榕见郑湘笑了,才放下心,道:“他气着你了,就该挨千刀,你不生气,我为你出气。”
郑湘哼了一声,起身道:“我去睡会觉。”姜榕起身搀扶郑湘去了西暖阁。
“我不是琉璃人,不用这么小心。”郑湘这句话已经说了不止多少遍,但姜榕就是听了立刻忘。
“头二个月要仔细。”姜榕振振有词。郑湘拗不过他,只好随他。
晚上,郑湘吃饭完懒得动,便与姜榕在宣政殿歇下。这宣政殿内室的布置越来越像蓬莱殿,而姜榕在潜移默化中习惯了轻软厚实的床榻。
郑湘躺下与姜榕随意说着话,外面刮着秋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明儿路上肯定落了一层厚厚的黄叶。”郑湘说着,往姜榕身子靠了靠,京师昼夜温差大,秋日的夜晚凉意甚浓。
姜榕乐意做郑湘的火炉,将人搂在怀中,道:“今年的秋稼丰收,老天爷是彻底站在我们这边啊。”
百姓连续几年五谷丰登,妻子有怀有身孕,在姜榕看来可不是老婆孩子热炕头。
“过几年,我把南方打下来,我听说南方物产丰饶,什么红稻、龙眼、荔枝、枇杷、锦缎……都让它们上贡。”姜榕畅想美好未来:“金陵真是个好地方啊。”
郑湘想了下,此事的成功率很高,但避免姜榕过于得意,便道:“你可不要自信过头成了自负,若真输了,只怕再等一二十年。一二十年,未必有齐国主这样心向大周的国主了。”
姜榕听到“心向大周”顿时哈哈大笑,震得郑湘耳朵发蒙,于是她伸手拧了一下姜榕的腰间肉。
“放心,灭国这事我擅长。”姜榕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着实让郑湘看呆了。
姜榕更开心了,努力保持这副模样,但是郑湘的呆愣只在一瞬间,冷哼一声,抓住姜榕的手握住胸前。
“睡觉,梦里什么都有,你想灭几国都行。”郑湘道。
姜榕:“……”
次日,姜榕要上早朝,睡足的郑湘被吵醒睁开眼睛,支着头透过浅黄的纱帐往外笑吟吟地看姜榕。
忽然郑湘的眼睛变得犀利起来,她看见一名端巾帕的宫女眼神脉脉含羞地盯着姜榕,举止之间透出几分熟悉的引诱。
她绝对没有看错,因为她曾经见过也做过类似的举止,像展示修长的脖颈、曼妙的身材、羞涩而腼腆的笑容……
郑湘陡然生出一股独占欲。若是姜榕雨露均沾,她说不定能满足这宫女的愿望,但现在嘛……
谁敢弄她的人,她就要砸谁的头,不,饭碗。现在她是皇后,要修身养性。
郑湘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这个宫女,心里想着解决的办法,最便捷的就是将人赶走,但是她……她想试试姜榕的想法。
姜成林这些年嘴里都说着唯爱她一人,但男人嘛,郑湘将信将疑。
姜榕上朝去后,郑湘起身命人查了这宫女的身份。之前姜榕夜夜宿在蓬莱殿,侍奉他洗漱更衣的是蓬莱殿中的宫女和他带来的内监。
王公公很快带来了消息。原来,这宫女姓梁名晚芳,出身世家,只不过前朝时家中犯事籍没为奴充于掖庭,因为容貌秀美,聪颖伶俐,被选进宣政殿侍奉。
郑湘接连在宣政殿住下,发现自己并未看错,她确实对姜成林有心思。
然而,姜榕是个榆木疙瘩,对此视而不见,一心想着上朝不要迟到。
郑湘对此十分满意,便和梁忠提了一声,将梁晚芳调走,以后不要再靠近御前了。
粱晚芳总觉得这几日有人盯着自己,原以为是殿中的小姐妹,便留意了几日,见同僚没有动静便放了心,谁知却接到了调离的通知,犹遭晴天霹雳。
告知她的太监斜着眼睛打量她,嘴角嗤笑,那一瞬间粱晚芳明白自己的心思完全暴露在太阳之下,任人围观嘲笑践踏,脸上红白交替,几乎站不稳身子。
第91章 美人刀
粱晚芳嘴唇颤动,抬眸看向小梁公公,泪光闪闪,摇摇头道:“不,我不去。”
小梁公公冷笑一声,道:“姑娘做了什么,自己心里头明白,既然敢做,那就敢当。
自己做了被人发现了,却王八脖子往后头一缩,当什么都不知道,你可别这样。
姑娘收拾收拾衣物,赶紧随我去了,大家都有几分体面。”
梁晚芳被奚落得满脸通红,退后一步,道:“我……我是被梁公公调进宣政殿的,我不信梁公公把我撵走。”
小梁公公道:“这是梁公公让我来通知你的,他说你这孩子素日瞧着是个聪明伶俐的,没想到却犯了这样的大错,让你好自为之。”
粱晚芳垂下头,半响抬起头,道:“公公,再给我些时间,我收拾东西,再和姐妹们道别。”
小梁公公叹了一口气,道:“梁爷爷差点被你连累,行吧,你赶紧收拾,等会儿就得走人。往后这么好的活计可就求不来了,你糊涂呀糊涂。”
粱晚芳道了一声谢,回到屋内,同室的宫女见她回来了,笑嘻嘻道:“谁来找你的?”
粱晚芳闻言一边落泪,一边将衣服汗巾钗环簪花往箱子里仍。其他宫女都惊了,围着她问:“你这是怎么了?快说呀,说出来我们与你参谋参谋。”
粱晚芳红着眼睛,咬着唇道:“我要走了。”
“走了?”
“走哪去?”
“你是御前宫女,要去哪儿?”
……
粱晚芳捂着帕子只是哭,就是不说话。众人问不出来,只在旁边干着急,又半响,粱晚芳猛地起身,用帕子擦了泪,就往外走,嘴里道:“我不甘心。”
众人瞧着不对,忙跟在后面,眼睁睁看着粱晚芳竟然进了西暖阁的书房。
书房里,姜榕正在和柳温议事,突然莽莽撞撞闯进来一个丫头,跪在地上,扭着帕子哭。
姜榕的脸色顿时沉下来,问:“这是怎么了?”
粱晚芳哭诉道:“奴婢侍奉陛下尽心尽力,不敢有半点怠慢,今日上午有公公过来说,要撵我出去。奴婢不知哪里惹了这个公公,还请陛下做主。”
姜榕不知缘由,只听粱晚芳一面之词,隔窗户叫了梁忠进来,指着粱晚芳问:“这是怎么回事儿?”
梁忠肺都要气炸,因两人同姓,这粱晚芳伶俐嘴甜,便多照顾了两分,没想到闹出这样的事情来。
“说,这是怎么回事儿?”姜榕见梁忠不出声又道。
梁忠满脸陪笑,斟酌道:“这宫女伺候得不好,宫里新晋的宫女已经学了规矩,娘娘说派了好的送来。”
姜榕听了,转瞬就明白了,遂道:“皇后为六宫之主,统摄六宫事务,按你们娘娘说的办,都下去吧。”
粱晚芳顿时脸色苍白,还要再说,就见皇帝已将头转向柳相,而梁公公虎视眈眈。
“走吧,梁姑娘。”
粱晚芳不敢叫破,生怕遭受更严重的处罚,只得摇摇欲坠跟了梁忠出去。
一出宣政殿,梁忠顿时冷了脸,转头对一旁的小寺人说:“去将梁宫女的衣服收拾了,再叫两个人送梁宫女去掖庭。”
粱晚芳乞求地看向梁忠:“梁爷爷……”
梁忠忙拱手回礼:“不敢不敢,你都敢拿草根捅老虎鼻子,我可不敢当你的爷爷,以后你别叫我爷爷。”
粱晚芳:“梁爷爷……”
梁忠转过身,摆手道:“去吧。”两个嬷嬷将哭哭泣泣的粱晚芳拉走,两个宫女抱着箱子跟在后头。
殿内,姜榕和柳温讨论完事情。柳温笑道:“你这殿内怪热闹的。”
姜榕哈哈一笑,道:“我这婆姨最爱拈酸吃醋,不如你家的贤惠……哦,对了,你没有婆姨,是朕冒昧了。“
柳温嗤笑一声,道:“呵,就你这身为九五之尊,却不值钱的样子谁羡慕。”
姜榕战术后仰,不以为意,端起茶,柳温摇摇头,又轻呵一声,起身告辞。
他刚走,姜榕一口茶未喝,就放下茶盏,起身大步从后门出去,三两步来到蓬莱殿,隔着窗户听见宫中管事在东配殿汇报事务,按捺住心情,来到正殿喝茶。
不一会儿郑湘就过来了,刚要行礼,就被姜榕扶起来,携手隔着几案坐下。
新柳端上两盏茶,郑湘挥手让人退下,转头看向姜榕道:“这个时候不早不晚,你回来做什么?”
姜榕轻笑一声,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然后摇头道:“这茶怎么是酸的?”
郑湘疑惑地揭开茶盖,看到里面琥珀色的茶汤,道:“怎么会是酸的?难道她们拿错了酸梅汤?”
“就是酸的,你尝一口。”姜榕道。
郑湘就着姜榕的茶盏喝了一口,眉头微拧,抬头道:“你是不是吃了什么酸的东西?这就是你爱喝的茶啊。”
姜榕笑着将茶盏放回去,又挥了挥手,皱着鼻子道:“这屋里一股子酸味。”
郑湘这才明白了,推开姜榕的手,道:“话里藏话,我听不懂。你愿意说,我就听。你说不明白,那我就走了。”
说着郑湘就要起身,姜榕忙扯住她的衣袖,叫道:“别走。”
郑湘就势坐下,静静瞧着姜榕,看他能说出什么花来。姜榕嘿笑一声,摘了一颗葡萄往嘴里一抛。郑湘怕他乱吐葡萄籽,推了个白瓷小碟子过去。
“你说,宣政殿里的那个宫女是不是你撵走的?”姜榕笑呵呵道,仿佛打了胜仗。
郑湘冷笑一声:“怎么?你想要怜香惜玉,打抱不平?”
姜榕摇头道:“谁为这个?我只为你赶走她的原因,哎呀,我心里高兴。”
“去,”郑湘轻呵一声道:“我看你是巴不得享受齐人之福,你若想要,我不拦你。”
姜榕大为惊讶,感慨道:“你竟然这番贤惠,真是没看出来。”
郑湘笑了一下,把玩着衣袖,然后抬头对姜榕道:“我是直肠子,向来有一说一,咱们过了几年,索性把话撂明了。”
姜榕直起身子,道:“你说的心里话,我都记在心里。”
郑湘笑了,拉过姜榕的手捂上去,看着他的眼睛道:“你是皇帝,我是皇后,历史上的明君贤后都不如我们感情好。自从我进了宫,你待我的好都记在心里。只是你身为天子,旁人只要扒上你就一飞冲天。”
“前头的公主贵女就不说了,今日来个姓袁的,明日来个方的,后日又有扁的,驱之不尽,就像蚂蚁盯着蜂蜜。你若心里只有我,那我心里也只有你,小花小鱼还有肚里的这个都在你后头……”
“娘哎,还有这等美事?”姜榕心道,大为惊喜。
“若是你享齐人之福,心里不独我一个,那我心里也独你一个,小花小鱼还有肚里的这个都并肩坐成一排。”
姜榕听完,忙摇头,伸出另一只手覆上去,坚定道:“我心里只有你一人,世间凡俗哪能及得上你?”
62/80 首页 上一页 60 61 62 63 64 6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