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子心平气和的将瓷杯往桌子旁边放,眼睛抬起看过去时,注意到五条悟轻微的笑了一下。
“没有要瞒着你的意思,”那抹笑稍纵即逝,要不是硝子看的真切,真会怀疑是自己出现了幻觉。但很快他神情冷淡下去,并以一副懒散的状态把身体往后靠了靠,蓝眼睛望着天花板,硝子顺着他的目光往上看,天花板上除了一盏半弧形的灯,再无他物,其实大部分时间都是这样,硝子弄不明白他在想什么,最强的想法也许只有你才知道,这算是情侣间的默契么?她这么胡思乱想了一会,又听到对方声音很慢的说:“但还没弄清楚事情的真相,现在说也许对你来说并不是件好事。”
这也是能猜到的,不然你一定会和她说。
茶叶在白瓷杯中已经彻底伸展开,沉入杯底,渺渺的水汽上升着遮掩住深色的茶水。硝子的手指无意识的在外杯壁上摩擦,入手微凉的触感倒与发烫的杯口正处相反,让她忍不住多摸了一会,才将思绪又拉到五条悟身上去。
对方一个月前出差回来时,心情是显而易见的差,训练学生时也是下手颇重,连你偶尔回来时对待学生也是毫不留情面,不过五条悟对此给出了理直气壮的解释:“局势多变,不如趁现在多提升一点。”
但硝子一开始以为这只是句玩笑,是对方日常无理取闹时找来的借口——毕竟五条悟大部分时间都不太靠谱。但现在想来恐怕是难得的一句实话。
局势要变了么?
想到这样她的心情不禁微微紧绷起来,但说出这样话的人却并没有一点危机感的意识仍然一副悠闲的样子躺在椅子上,那双融着春光的蓝眼睛漫不经心的盯着窗外那群叽叽喳喳的鸟。硝子看得出对方其实只是眼睛在看着窗外,注意力却在别的地方——不过她本身也很习惯了,过去的十年对方也总是如此,在极少露出眼睛的那些时间里,他也很少去真正专注的看着某个地方。
大概对方本身也是就是这样的人,身体所在处也不是他想去的地方。五条悟并不留恋咒术界,如果不是因为某些奇怪的执念,说不定他会更乐意成为一名行为艺术家。
但身不由己是大部分人的境遇。
就像她一样。
要硝子来说她对成为医生这件事也毫不感兴趣,不过是拥有了这样的术式,再没有反抗命运的选择罢了。
但是……
但是如果可以帮到她的朋友……
其实没什么不好。
比起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对于硝子来说,和过去一样只能无能为力看着同伴一个个死去才是最可怕的事情。
阳光成束的打在深褐色的发丝上,染上温暖的金色,她的神情柔和下来,狭长的眼睛蒙上一层悠悠的光。
家入硝子难得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
“无论如何,要好好保护自己啊。”
第30章 她不能留在日本
粼粼的雨拍打在隔着玻璃的窗沿上,淅淅沥沥的延成一条细细长长的线,她伸手附在冰凉的玻璃窗上,望着窗外街道上窜逃躲雨的几个路人,神情逐渐征了起来
在很久以前,在咒灵没有夺走她的朋友前……
也有这样突如其来的暴雨天。
“下大雨咯。”
于是她的手被拽着往前跑,头发完全湿透了贴在脸颊上,她把刘海往上捋,露出很久之前校园意外事件中留下的疤,雨水噼里啪啦的甩在身上,打的都有些疼了,身边人突然停下脚步看她,然后轻轻的问道。
“疼吗?”
不疼的。
早就不疼了。
但她还是撅着嘴拽了拽她的袖子。
“超——痛!”
于是她被很温柔的拥抱住。
她们在大雨中像是在独一无二的乐园里,既不在乎街边路人的目光,也不在乎世界对她们的看法,她们是不怕雨淋的疯子,是被神明抛弃的孩子。
……
……因为被神明抛弃,所以命运永远不会眷顾她。
她深爱的母亲,她挚爱的朋友……
那双温柔的眼中永远地倒映着再也不会改变的最后一幕……
“……”
她慢慢把茶杯放下了,将头转向突然传来动静的前方。
黑色半长发的男人含着笑在对面椅子上坐下,然后打量了她一下,不急不慢的敲了敲桌面。
“你心情好像不是很好?”
“……”铃宫羽燕露出浅淡的笑:“难得您愿意关心我。”
“我对合作伙伴总是抱着善意的,”被揶揄的人并没有生气,反倒露出了兴味的表情:“总不至于是事情的进展不顺利?”
“不……”
她顿了一下,终于抬起眼睫,对上那双紫色的眼睛,慢慢开口道:“恰恰相反……很顺利。”
“……她是一个很容易心软的人。”
“真是令人高兴的结果,”男人并不算太意外的弯了弯狐狸眼:“不过也算是意料之中。”
“……您如此肯定我的术式能对她起作用吗?”
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黑发男人的神情有明显的沉吟,不过很快又松弛下来,甚至露出一个称得上是温和的笑:“她会很喜欢你的……麻烦你之后多见她几次,会有用的。”
雨下的更大了,隔着玻璃窗铃宫羽燕也能听到暴雨拍打枝叶,狂风刮过发出的呼啸,这很好的掩盖了她越来越快的心跳声。
手指有意无意的搭在温热杯背处,她冷静而从容的继续提问:“太模糊了。”
“先生,您知道的,身为合作者,却什么都不和我说,就算您是个值得信任的人,我也会忍不住对那个所谓新世界的可能性感到怀疑的。”
“……”
羂索把目光慢悠悠的移到了铃宫羽燕身上。
他从来对自己的合作者都抱有极高的耐心和善意。
更何况铃宫羽燕是最合适的人选。
于是他很亲切的笑了一下。
“这是十年前的事情……不过这么说就太复杂了……简单点说,我在她的精神世界里种下了一颗种子。”
女人总是更心软,更容易对同类产生信任……换句话来说,她们大部分蠢得天真,却自誉为聪明。
“她是个勇敢的人,”羂索不可否认这一点,他也没想到对方既然在被暗示了十年之后还会主动选择回来:“但她曾经弱小过,这样的人类没法抵过内心的恐惧。”
“不用担心,”他很笃定的说道:“在找到你之前,我利了一个特殊咒具去激活过那颗种子,虽然诱导失败她活下来了,但不代表种子失去了作用。”
她虽然勇敢,但并不算坚强,任何看起来很普通的事情都会让她联想到令人伤心的过去,但残酷的现实面前,她会本能的做出和很多年前一样的选择。
羂索露出了一个称的上是温柔的笑。
“虽然我目前失去了诱导的能力……不过我们还是很幸运的,因为有你,对吗?”
“……我不明白,她……很重要吗?”
“她会是计划中最大的变量……到目前为止,我对她的术式一无所知,但……”
但在夏油杰的记忆里,她不需要使用术式,仅凭强大的咒力就拥有与特级作战的能力。
“她不能留在日本。”羂索神情温和,金色的光穿过雨帘映在他暗紫色的眼中,留下一点危险的意味:“否则就算五条悟被封印了,也没有任何用。”
屋檐的雨滴不断的滚落下来,像是一面透明的珠帘,隔绝了外界的气息。
你将雨伞收拢在墙角,眼睛微微抬起扫了一眼街道。
雨仍不停歇的下着,冷冷的浇淋着世界,连带着路边景观树的枝叶也被噼里啪啦的雨压的往下弯,青翠的叶片被晶莹的雨珠毫不留情的蹂躏着,看着很是凄惨,但这种凄惨中偏偏又带着几分尤见我怜的动人,让人禁不住驻足多看上几秒。
然而这样的天气,走在街边的人难免就会少些,不仅这美景无人观赏,单薄的水声也衬的街道更冷清,让你觉得格外的寂寞。
许多年前……
十六岁的五条悟会兴奋的跑进雨中,还要硬拽着你一起,没有伞的夏油杰会气急败坏的站在屋檐下痛斥你们极其低下的道德。
许多年前……
F和你初次见面,她碧色的眼比遍野的嫩草还要柔软,在温柔的天空下,风哗啦啦的吹过你们,她拉着你的手,哈哈大笑着说。
“我真的超级喜欢你。”
雨变小了。
你倚在门边,半长的头发被低低的盘成丸子头,只留出几缕扎不上的碎发飘在耳边,门后的人正在低声交流着什么,絮絮的声音稀稀疏疏的传入你耳中,你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得进去体面的关心一下,但突如其来的懒劲让你的脚下像生了芽一样难以动弹。
啊……没关系吧,反正有靠谱的七海建人在里面啊。
就这么想着,身边就传来了七海的声音。
“事情处理好了。”
“是吗?”
你终于把身子站直了,眼睛微微扫了一眼诊所里那个坐着的黑发少年。
“没有大碍吗?”
“没有,看起来也没有被吓到。”
“又没有看到拔除咒灵的场景,只是碰巧晕在了任务场所的不远处……看起来是被人打了。”
“你还真喜欢多管闲事。”
“看起来是个孩子嘛……”你说:“而且总让我想到之前遇到的一个女孩……”
铃木雨燕……
你把这个名字抵在舌尖转了几圈,又咽下去了。
“费用的话我会找上头报销的……就说是咒灵的受害者。”
“这么理直气壮?”
“没办法嘛,现在没有钱啦,”你真的很理直气壮的说:“我都没有找他们要我的精神损失费。”
回来以后给你找了多少麻烦啊,任务外调一个比一个多,甚至还想让你出国——现在你算是搞清楚了,咒术高层也是有不同势力的,想让你留下的是一批,想让你离开的是一批。
毫无疑问第二批人和那个披着“夏油杰”壳子的人有着微妙的关系,但第一批人就一定不是烂橘子吗?
圆润的伞柄被你握在手中摩擦了好一会都没想出一个好的答案,你受不了的叹了一口气,大声和旁边人抱怨起来:“我真的好讨厌政治哦。”
七海建人:“……”
这个思维跳跃跨度未免也太大了吧?是压力太大疯了吗?
“哦……”他干巴巴的不知道接些什么话,只好换了一个话题:“学姐最近很忙吧?”
啊……这种问题……
你眼睛微微一亮,扭头看向学弟:“是的,超级忙,学姐好累。”
所以学弟——
“我也很忙。”七海建人面无表情的表示拒绝:“学姐能不能不要和五条学长一样?”
该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吗?遇到这种问题第一反应都是毫不犹豫的想把任务甩给别人。
“说到五条学长,”七海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突然把头转了过来,皮笑肉不笑的问道:“我有件事情想和学姐说。”
你:“……”
七海建人在你眼里从来属于成熟稳重那种类型的,他非常靠谱,也极少露出这种……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呃……”你说,小心翼翼的观察了他一下,你觉得自己应该知道他要说什么了。
你……
你一点不想听。
“学姐多回他消息吧!”你的沉默显然没能阻止成熟稳重的学弟大声抗议:“你一不回他消息他就拼命骚扰我啊!”
就算是社畜也要有休息的时间的!他实在不想听那该死的恋爱史了!
你:“……”
救命!果然是这件事!
已经不是第一个在你面前告状的人了!
你是故意不回他消息吗?你一天二十四小时十二个小时都在没有信号的地方处理事情,这个人就不能懂点事吗?真是可恶的男人!
明天交流会你必杀五条悟!
第31章 特别的礼物
是很晴朗的天气,连片的绿色围着这条石板铺成的小路,直通台阶上的亭子。亭子周边也被绿树簇拥着,风吹起来时就响起哗哗的树叶声,给人的感觉很是安逸。
但亭台上的景象就是截然不同的凝滞了。
出于尴尬地位的伏黑惠深感紧张的咽了咽口水。
他的左边,钉崎野蔷薇正含着泪凝视死而复生的人虎杖悠仁,看表情已经感动的想给对方一拳了——这么想果然不说自己知道虎杖没死是明智的,不然一定也会被揍上一拳的。
而右边,他的老师兼班主任,咒术界的顶梁柱,正在京都校的师生面前以一种极其嚣张的姿态俯视着他们的校长,就差明目张胆的说:老头,你命还挺长?
——这到底是什么恐怖的景象啊?
好在除了五条悟之外的几位大人还是比较讲究颜面的,歌姬站的离这很远,而被迫直接面对五条悟的乐岩寺并不想看见这个臭小鬼,他冷冷的把眼睛从对方脸上移开:“就你一个人?她呢?”
大家都知道他问的是谁,但可惜他问的对象不是个正常人。
“你打听别人老婆干什么,”五条悟问:“当着正主的面这样是在挑衅吗?”
一旁听着的伏黑惠:“……”
站在校长旁边的京都校师生:“……”
乐岩寺校长:“……”
校长的白胡子被气的直翘起来,连眼边的皱纹都瞪开了,但说出这种话的人丝毫没有一点该有的冒犯到别人的觉悟,甚至继续很嫌弃的表情说道:“身为校长却当着学生的面这么不加收敛……哎呀,我的学生都要替你脸红了。”
伏黑惠:“……”
京都校的学生们:“……”
这就不必带上他们了吧?!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乐岩寺嘉伸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伏黑惠甚至以为会打起来,结果到最后校长也只是皮笑肉不笑的怼了一句:“年轻气盛,五条悟,你太浮躁了。”
浮躁的五条悟站直了身子,慢悠悠的打了个哈欠:“就是啊,我也这么想,年轻就是不好啊,一想到还剩下那么多寿命,就觉得真是无聊呢——校长就没有这种烦恼了吧?”
他的声音不大,还含着几分笑意,听起来只是在和老朋友打招呼,但话的内容却刺耳无比,刺的乐岩寺的眼角直跳。
真是无礼又缺德的人,在这么过分的说完之后还要故作惊讶的捂住了嘴:“我这么说的话校长不会生气吧?”
已经是很明目张胆的挑衅了。
乐岩寺的目光沉沉的盯着含笑的白发青年,有着长长褶皱的额头因为紧锁的眉心变得更深了,连微微下垂的脸颊都显得紧绷起来,但五条悟在这种具有压迫力的注视下居然还回了一个很灿烂的笑,完全没有一点危机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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