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默契地当作什么都没发生,继续推杯换盏,不一会儿又似恢复了方才的热闹。
当然,这只是表面现象。
方才还挤破头想要上前与温幼慈搭话的太太小姐们,如今路过她纷纷投去轻视的目光,仿佛她是什么脏东西一般,接着小声议论两句,轻笑着离去。
抬眸看见林嫣走过来,温幼慈心里燃起一丝希望,努力张嘴:“妈......”
林嫣却只是冷冷看了她眼:“你太让我失望了,好自为之吧。”
言罢头也不回离开了宴会厅。
最后一丝力气被从身体中抽走,傅景年收拾完残局来到她身边,二人身体交错:“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做什么吗?”
温幼慈摇头,抬眸仰望着他。
傅景年又道:“你是个聪明人,不需要我教你。”
温幼慈却低下头。
人一旦拥有名利就会逐渐对欲望失去掌控,圈子里从不缺乏龌龊事。说白了她不过是和继子不和,算不上什么大事,只是闹到明面上有些难看罢了。
换作别人可能要夹着尾巴做人避避风头,等事过境迁再复出也不迟。而作为傅三爷的太太,她可以选择另一种做法。
递给她一杯酒,傅景年破例指点了她两句:“去给岳夫人敬杯酒。”
言尽于此。
去给岳夫人敬杯酒,假装视频里的人不是自己,便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温幼慈看着杯中自己的倒影,张开嘴巴,挤出几个字:“我......做不到......”
傅景年并不惊讶,眼底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你做了一个错误的选择。”
圈里人都说傅三爷冷血,行事狠辣雷霆手段,在这一刻温幼慈终于有了实感。
足以让自己身败名裂的一场祸事他轻飘飘两句话就能化解。
到底有什么是他在乎的?
第39章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聪明?
温幼慈已经用光最后一丝力气,身体开始微微发抖,嘴唇被咬出了血。
她要坚持不住了。
傅景年只是以为她忍受不了旁人的议论:“魏明,处理一下。”
一旁大气都不敢出的魏明闻言忙上前:“温小姐,请。”
这都什么事儿啊?他都准备好今晚过后改口叫“太太”了,却没想到发生了这样的事。
真是好大一盆狗血!
对外称身体不适,温幼慈被带离宴会厅。
双脚踏出大厅门那一刻,她膝盖一软,直接跌坐在地。
魏明吓了一跳:“温小姐......”
拒绝他的搀扶,从被打湿的红毯爬起来,温幼慈随即又踉跄两下,看得魏明心惊胆战。
回头看了眼身后。
一扇门隔不住里面的欢声笑语。
她身上的礼服湿了一大片,七位数瞬间成为泡沫,看得魏明不由心疼。
“我是不是又把事情搞砸了?”
“又”?
魏明不敢说话。
好像,似乎,貌似是搞砸了。
她失神般喃喃自语:“没关系,没关系......”
自我安慰般的呢喃消散在暴雨声中。
魏明提醒她:“我们该走了温小姐。”
……
而被不明不白扔出去的时晚在试图重新进入傅宅无果后拨通了傅贺行的电话。
“喂?你是不是在宴会厅?”
傅贺行躲在花房:“怎么了?”
“你先告诉我你是不是在宴会厅?”
“我在花房。”
时晚不知道花房在哪儿:“哎呀我不管你在哪儿!阿稚出事儿了,你快去救她!”
挂断电话不禁祈祷。
但愿没事儿。
前厅宴会仍在继续,视频的事成了一个微不足道的插曲,毕竟在场的宾客来参加寿宴主要目的是积攒人脉而不是看笑话。
事情的走向与自己预料的存在严重偏差,方怡心无法忍受第二次这种准备许久却最终功亏一篑的感受,尤其是两次坏她好事的都是同一个人。
待宴会宾客散尽,她迫不及待地带着傅川找上傅景年。
“姐夫。”说着朝傅川使了个眼色。
傅川十分配合地冲进傅景年怀里:“爸爸,那个坏女人是不是被赶跑了?”
傅景年没有回答,只道:“谁教你这么说的?”言罢扫了眼一旁的方怡心。
方怡心心一紧:“姐夫是在怀疑我吗?”
“我也是今天才知道温幼慈竟然是这种人,小川再怎么说也是她的亲侄子,她怎么能这样?”
“小川前段时间因为她从楼下摔下去的事儿差点儿产生了心理阴影,做梦都在说不是自己推的她,实在让人心疼......”
表情中满是担忧和心疼,言罢看向他。
意料之外,傅景年眼中并无多少动容。
方怡心咬牙,再也顾不上其它,只好使出杀手锏:“还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是关于温二小姐的......”
说着,她拿出那段视频:“我也是拍戏的时候出外景无意撞见的......”
“......温二小姐和贺行关系好像不一般。”
“当然,我相信他们之间肯定不是我们想的那样,温二小姐不是水性杨花的人,他们肯定——”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聪明?”
“什么?”
方怡心愣住了。
只见男人从手机上抬头,冷冷扫了她眼:“有时候自作聪明并不是什么好事。”
“这段视频如果被第三个人看见我会默认是你的手笔。”
“代价是方家和傅氏的合作。”
“你听明白了吗?”
“姐夫......”方怡心不明白是哪里出了差错。
方家自从方父接手后一直在走下坡路,没了傅氏的合约方家的业务一半都得废。
这怎么可以?
傅川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爸爸......”
傅景年才又注意到他:“从今天开始,我会把傅川接回傅家,以后由傅家人亲自教养。”
“姐夫!”
“奶奶身体不好,没了小川会出事的。”
“老太太的身体我会请最好的医生调理。”
“来人,把小少爷带下去。”
“爸爸,我不要走!我不要离开姑姑!”
傅川哭闹着被拉走。
傅景年最后瞥了她眼:“好自为之。”
方怡心彻底愣在原地。
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错?
躲在暗处的陆珂看见这一幕皱起了眉头。
“蠢货。”
暗骂一句,消失在拐角。
温幼慈被罚佛堂禁足,反省自己的过错。
佛堂地处偏远,房间被上锁,周围除了她没有任何人。
窗外雷电交加,暴雨来得突然,有扇窗没关紧,缝隙在狂风作用下越来越大,最后窗户彻底被风掀开,雨水夹着窗外爬山虎的叶子灌进来。
温幼慈的神智被唤醒些许,呆呆看向窗外。
想要起身去关窗,只可惜跪得太久膝盖酸软,一时间蓄积不了力气,失败好几次才从地上爬起来。
忽而一道闪电划进来,眼前强光一闪,温幼慈不自觉后退两步,再次跌倒在地,好不容易恢复的力气再度挥霍一空。
有些喘不上气,心口狂跳,双手发颤......
身体不受控制的感觉极其糟糕,温幼慈十分厌恶却没有任何办法。
“好冷......”
“好冷......”
但是没有任何人能听见她的呼救,一切都消弭在风雨中。
迷迷糊糊间,听到有人在唤她的小名——
“阿稚......”
“阿稚!”
抬眸看去,青年站在门前,身后背负着瓢泼大雨。
温幼慈以为自己在做梦。
然后身体被披上外套,顿时暖和起来。
温幼慈不知道该感到庆幸还是难过。
在过去二十二年的人生里,她从来没有被人无条件地选择和信任过。
当少年不顾所有人指责的目光将她从姐姐的生日宴带走,并坚定地告诉她相信她不是小偷的时候,温幼慈以为自己遇到了救赎。
泡沫在被戳穿前也是美丽的,就像谎言一样。
得知被欺骗那一刻她甚至想过当一辈子的傻子。
“你不该出现在这里,”温幼慈喃喃道,“为什么又是你?”
她自嘲地笑了笑:“我好像已经没有什么值得你欺骗的了,你现在是在同情我吗?”
从小到大,她总是被放弃的那一个,她其实一点儿也不自信:“傅贺行,你为什么还要纠缠我?”
被家人抛弃,在同龄人中格格不入,她原本以为在爱情上自己找回了运气,可是为什么......
“你为什么要骗我,我好恨你啊。”
“傅贺行,我恨你......”
恨你的欺骗,更恨自己忘不掉过去。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傅贺行跪在地上死死抱着她,“阿稚,我是真的喜欢你。”
“但我是个胆小鬼,需要借着打赌的名义接近你。”
“我爱你啊阿稚……”青年多情的眼睛藏不住爱意和自责,“我也好恨自己……”
恨自己言不由衷,更恨自己姗姗来迟。
温幼慈抚摸着他的眼睛,笑出了眼泪:“算了吧……”
劝他也是劝自己。
以前回不去了啊……
第40章 秘密
“没什么大问题,就是气血攻心,这段时间不要再受刺激,多养养即可。”
“多谢刘医生......苏管家送客。”
“刘医生您这边请。”
大房一家并不住在老宅,早早离开,房间内剩下母子三人。
傅文双在床头帮老太太揉捏着太阳穴,向着傅景年道:“你这位新太太真是不成体统,果然小三养出的......这样的人如何能登我傅家的大门?”
她言语中的嫌恶尽显,傅景年扫了她眼,心里略微有些惊讶。
他这位大姐虽是个眼里容不下沙子的性子,但也不是捕风捉影、轻易诋毁他人名誉的人。
林嫣是否是小三这件事在圈内未有定论,况且自己的事她向来很少过问,如今却对今晚发生的事反应如此大不免让人感到奇怪。
她似乎很不喜欢温幼慈。
傅景年眼皮微抬:“我的事不劳大姐费心。”
傅文双闻言急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打算继续留着那丫头?”
傅景年扫了她眼:“不然呢?今天只不过发生了点小误会,大姐就想让我把婚离了,您觉得合适吗?”
“你——”她辩解道,“景年,我是为你好,那丫头根本就不是省油的灯!她——”
“够了,”老太太忽然睁开眼,沉声道,“我累了,你先出去,我和景年聊聊。”
心有不甘,傅文双叹了口气,只能最后扫了眼二人。
出门后又找来佣人:“少爷呢?”
佣人摇头,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宴会刚开始的时候贺行少爷似乎往花房去了,后面就再也没见到人。”
“花房?那岂不是离佛堂很近?”傅文双轻声低语,随即想到什么,面色一变。
佣人不解:“您说什么?”
傅文双回过神:“没什么......去忙吧。”
佣人这才退下。
思索再三,傅文双往佛堂走去。
屋内母子二人相对沉默。
半晌,老太太方道:“说吧,你究竟怎么想的?”
“您觉得呢?”傅景年不答反问。
老太太叹了口气,眉头紧皱:“这丫头性子乖戾,我们傅家留不住她。”
今晚的事若无隐情,那这人便是心思不正,即便有隐情行事也未免狠辣。
傅川是她的亲孙子,不论如何,她都决不允许亲人相斗的事发生!
下了定论,她又道:“找个合适的时间放她走吧。”
傅景年目光微顿,随即又移开目光,看向窗户的方向,半晌方道:“我心里有数。”
老太太摆摆手:“罢了,你的事自己解决。”
又道:“听说今日的事已经查清楚了?”
“嗯,”傅景年点头,“是方怡心。”
老太太一脸了然:“这丫头心思不正,还要拿别人当傻子。”
“以前是我身子不好将傅川交由方家。”
“今后傅川就由我亲自教养。”
“你下去吧。”
“您好好休息......”
“嗯。”
今晚出了这么大的事,魏明只能半夜加班,处理完宾客那边就找了过来。
傅景年关上房门,瞥了他眼:“去佛堂。”
“哎。”魏明忙应下,撑上伞追上了去。
二人步履匆匆,皮鞋踩在石板路上溅起阵阵水花。
傅家老宅是老式的四合院结构,真正的高门大户,外墙有七八米高。宅子里栽了几棵古树,枝叶迎风飘摇,在暴雨夜中有些瘆人。
侧院佛堂内温幼慈将傅贺行推开,摇摇晃晃从地上站起来:“你走吧。”
女孩儿双目红肿,眼神透着股行将就木的死气,看得傅贺行既心惊又心疼:“不,我带你去医院,我们去看医生好不好?”
温幼慈本能摇头,幅度很小,说话声音更是微弱,将他推开:“你别管我......”
“阿稚!”不顾她的拒绝,傅贺行强行扶住她,“你生病了需要去医院!”
“不......”温幼慈不住摇头,“不......”
说着又捂住胸口,满眼祈求:“我求你了,你别管我......”
傅贺行捏紧拳头,又怕刺激到她,一时没有任何办法。
傅氏产业庞大,二叔一家不参与家族产业经营,三叔只有傅川一个幼子,傅文双便有意让他进入傅氏。但他从小到大都很明白自己喜欢什么。
他不喜欢金融,喜欢设计,尤爱传统中式园林风格的建筑,因而对花花草草也有所研究。
第一次见温幼慈她还是个小屁孩儿,长得像个瓷娃娃,不像别的小孩一样喜欢哭闹,给了他一把玫瑰花的种子。
第二次见温幼慈是高中转学回国的那个夏天,逐渐褪去稚气的少女性格愈发高冷。
温慕雪二十八岁生日宴,他被傅文双押去参加,并被千叮咛万嘱咐跟着傅景年学习,实际上是让他为进公司做准备。
也是在那天,成年后的他们第一次相见。
彼时他好不容易找借口出来透风却又被一群狐朋狗友拖去喝酒玩游戏。作为傅家人他自小习惯作为人群中心,所有人都逮着他提问八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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