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在楼下对别人恶语相向、动手动脚,怎么在我面前倒是老实了?你在方家这么多年学到了这般欺软怕硬的做派?”
他不提还好,一听到“方家”两个字,傅川“哇”一下哭出声。
“我要姑姑,我要外曾祖母,我不喜欢这里!”
说着干脆一屁股坐到地上大哭起来。
傅景年见状眉头蹙起,从上至下散发着冷意。
一个十岁的小孩儿动不动就撒泼打滚,普通人家怕是也很难养不出此等骄纵不知礼数的小孩儿。
半是失望,半是痛惜,他的语气愈发冷硬:“起来!”
傅川察觉到他真的动了怒,又哭了会儿,见他眼神没有半分软化,心知自己的苦肉计在他面前不管用,只能不情不愿从地上爬起来。
傅景年哪里看不出来他的小心思?不禁冷笑一声:“你倒是会耍小聪明。我不管你想去哪儿,今天的事儿说不清楚你就别想出这个房间!”
他态度强硬,语气更是容不得半点置喙,傅川半晌才狡辩道:“是那个坏女人先欺负我,我又不是故意打她的。”
“哦?她怎么欺负你了?”
“她骂我,说我惹人厌!她撒谎!”
曾外祖母说他是傅氏唯一的继承人,周围更是没一个人不捧着他,他明明很招人喜欢,那个坏女人就是在嫉妒他!
他丝毫没觉得自己有错,越说越委屈:“爸爸你偏心!妈妈死了你就不喜欢我了!”
他强烈地控诉着:“那个坏女人抢走了你,我讨厌他!爸爸,你把她赶走好不好?”
在他的认知里,只要把“坏女人”赶走,自己就还是傅家前呼后拥的小少爷,凌驾在所有人之上,不用像现在一样憋屈,整天受那个坏女人的气。
傅景年闻言冷笑出声,没想到他已经被教歪成了这样。
傅老太太总说他这段时日有所进步,比之前乖了不少。如今看来只是表面老实了些,内里没有半点变化,甚至比先前还要糟糕。
察言观色,假装乖巧,实际上内心时刻憋着坏。
房间里暖气开得充足,傅景年只穿了件衬衣,将衣袖挽起露出手臂上的一大片淤青。
“看清楚了?”
他年纪说大也不大,但身形已经完全是青少年的模样。
冬天穿着厚实的大衣都能被他砸出这么大一块淤青,可想而知他用了多大的力气,而那个金属玩具本来是冲着温幼慈的脑袋去的。
傅景年不敢想象若非自己及时出现会发生些什么。
“若不是我出现,你是想把她砸死吗?”
“你以为你那点小心思藏得很好?”
“她不过是没有顺着你的意,你却想杀了她,到底谁教你这么无法无天的?”
“即便今天的事真的是她的错,你想杀了她就是大错特错。”
“你以为没有了傅家少爷这个头衔你还能这么撒泼打滚?你真的想回方家?”
一连串质问下来,小男孩儿从一开始的委屈到震惊,脸上闪过明显的慌乱,到最后一动也不敢动,脸上只剩下惊恐。
傅景年冷笑:“装傻也要有限度。”
“看来道理你不是不懂,只是不想懂。”
“难道方家人没有告诉你,聪明用错地方只会害了自己,自作聪明永远是最愚蠢的,你明白吗?”
言罢直直看向他,不给他躲闪的机会。
傅川猛地摇头:“我不知道,我没有想杀她,我只是想教训教训她......不是这样的......”
“你偏心!”
小心思被发现就立马转移话题,说蠢却也有几分小聪明。
话说到这份上还是没有半点悔过的意愿,傅景年一颗心已经彻底冷了下来。
“死性不改。”
“苏管家!”
话音一落,一直在门外偷听的苏管家便尴尬地推开了虚掩着的门:“三爷。”
“去给小少爷请个假,再去请几个家庭教师。”
又转过头:“这段时间你就待在老宅好好反省,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再回学校。”
“当然,你要是想回方家也可以。”
傅川眼底燃起一丝希望。
“只要你改姓方,我就不再管你。否则,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做人!”
眼底最后一丝希望破灭,他的目光瞬间变得呆愣。
怎么会这样?
他明明是傅家最受宠的小少爷。
以前妈妈还在的时候他不是没有对坏女人动过手,如果对方还手,只会被外公狠狠惩罚。
现在妈妈走了,没人帮他了。
姑姑说得对,坏女人就是来害他的。
第125章 好久不见
“这下你安心了?”
“哼!”电话那头汪曼情看着他发过来的报告冷笑了声,“看来你是真想明白了......”
“与其让她待在傅家受苦,不如帮她早日解脱。”
事到如今,他竟然给自己戴起了高帽,汪曼情不禁感慨:“你真可怕。”
“你现在倒是矫情起来了。”
汪曼情不由一噎,刺道:“男人的心思可真是比女人难猜多了,我已经迫不及待想看到她知道真相时候的表情了。”
不去理会她的阴阳怪气,顾泽直接挂断了电话。
小慈,别怪我,我是在帮你。
......
“温幼慈?温幼慈!”
“小慈......”
半梦半醒间,温幼慈似乎听到有人在耳边呼唤自己的名字。她循着声音回头望去,眼睛却像蒙了层雾,怎么也看不清眼前人的样貌。
“你是谁?”
下意识伸出手去触摸,却怎么也够不到。
忽而迷雾散尽,露出来人一张熟悉的脸。
“傅景年。”
猛地睁开眼,温幼慈终于从梦魇中逃脱。
惊魂未定,耳旁再次响起熟悉的声音,带着几分焦急:“你发烧了。”
接着额头贴上来一只微凉的手。
温幼慈后知后觉看向来人,又扫了眼周围酒店的陈设,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
“你怎么会在这儿?”
眼神带着几分防备,连她自己也没意识到。
特地避开傅氏旗下的酒店,温幼慈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这儿的。
傅景年不禁心一抽。
“时晚说你没有回公寓。”
原来是穿帮了,温幼慈略微放下心。
傅景年继续解释:“我怕你出事,沿路找了过来。”
温幼慈点头:“嗯。”
言罢看向不远处的水壶。
傅景年于是给她拿了瓶没拆封的矿泉水:“先喝这个。”
盯着她潮红的脸看了几秒:“我去买药。”
温幼慈还没来得及回答,他便急匆匆出了房间。
楼下就有药店,他很快就拿了一大包退烧药回来,让人不禁怀疑他是不是把药店所有种类的退烧药都买了一份。
久病成医,温幼慈量过体温后挑了合适的就水吞下。
缓了会儿,药效开始发作,她也终于没有那么难受。
“你怎么有空过来?傅川......”犹豫片刻,她又咽了回去,最终道,“抱歉。”
言罢又不由失笑,向他伸出手,停在半空。只要再往前一点,就能碰到他的脸。
好一会儿,她终是迈不出最后一步,刚要收手被他拦住握在手里。
“该说抱歉的是我。”
“是我没有处理好傅川的事。”
“我今后会亲自教导他,不会再让你为难。”
“你不想生孩子没关系,我们以后可以一起养花。”
“你想出国也没问题,我可以去见你。”
“只要你留在我身边,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他忽然半跪下来,从口袋里掏出一枚戒指,不由分说套到了她左手无名指上。
指环是镶钻的白金,主体是绿钻雕刻而成的玫瑰,看着是个旧物。
他手上戴了对应的男戒,款式看着低调很多。
温幼慈见状不由一愣:“你......”
“先带着吧。”他语气中带着祈求,“再给我一次机会。”
“我发誓,以后绝对不会再对你有所隐瞒。等解决了汪家,我会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你。”
他的语气诚恳而真切,温幼慈心软了。
她其实是个很好哄的人,典型的吃软不吃硬。
半晌,急不可闻地应了声:“好。”
便见他眼睛一下就亮起来,像个小孩儿。
握紧她的手,傅景年脸上带着笑意:“等你睡了我再走。”
“嗯。”
温幼慈点头睡下。
替她关掉顶灯,只留下床头的暖灯。
房间很小没有沙发,他只能坐在椅子上看着。
半天也没能入睡,温幼慈转头看见他坐在床头,眼底乌青一片,终是不忍,往旁边挪了挪。
细微的动静将傅景年惊醒:“怎么了?”
温幼慈拍了拍身旁的位置:“挤一挤也可以......”
言罢转过身去。
半晌,身边的位置才陷了下去,随即一只大手伸过来将她揽住:“睡吧。”
一夜无梦。
年前温幼慈搬进了新家。
温老爷子给她的遗产中有套两层小楼,在一个大杂院里,几十年前的老房子,离市中心不远不近,设施老旧,院里都是一些老人,不值什么钱,胜在环境清幽。但因为长期无人居住,打扫了好几天才勉强能入住。
二楼露台被改成玻璃花房,她移栽了几盆郁金香和月季,只等来年花开。
时晚和谢一舟帮她搬完家,几人一起在家吃了顿火锅。
直至深夜,温幼慈才将人送走。
随后便看到院外大树下站着个熟悉的身影。
见她看过来,对方随即笑着上前道:“温小姐,好久不见。”
的确有些日子不见了,温幼慈下意识朝他身后看了眼:“魏特助?”
顿了顿又道:“恐怕下次见面要改口叫你魏总了。”
魏明闻言笑容愈发真切:“您说笑了,不管我今后怎么样,您都可以叫我魏特助。”
说着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她:“这是乔迁礼物。”
有两份,他特意又道:“粉色那份是我和太太的一份心意。”
那么另外一个黑色的纸袋是谁送的不言而喻。
“傅总最近很忙,托我给您带句话。”
“好好照顾自己。”
温幼慈“嗯”了声:“谢谢。”
魏明抬手看了眼时间:“哟,都这个点儿了,我就不打扰您休息了,告辞。”
说着便朝不远处停着的黑色轿车走去。
温幼慈随即也转身回了院子。
“傅总,您怎么不下去看看?”
后座的男人笑了笑,没有作答,直至二楼的灯暗下,方道:“走吧。”
这个年温幼慈过得比以往都要冷清。
谢一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将时晚诓出了国,林嫣上门好几次被她刻意躲过。
老太太那边傅景年可能是说了些什么,老太太再也没催她回过老宅。又或许老太太正忙着操办大孙子的婚事,无暇顾及她。
回云城祭拜外婆待了几天,傅贺行婚礼的前两天,温幼慈回到北城,随后上山去了一趟庙里。
主持大师见她像是见到老朋友。
“小施主,这次又是一个人来?”
第126章 留宿
“大师?好久不见。”
温幼慈还挺喜欢这个热心的主持,虽然对方说话有些神神叨叨的,时常让她摸不着头脑,但随着最近她开始迷信之后,这已经不是问题。
“小施主来得巧,今个儿老衲有场佛学讲座,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听听。”
法通寺主持的讲座平日都一座难求,更何况是节假日。温幼慈没有听过,闻言来了兴致:“好啊。”
随他一路通行至讲堂,只见讲堂内乌泱泱挤满了人。托他的福,温幼慈在最前面占了个蒲团,别人站着,她坐在一众资深信徒之中。
“我们今天要探讨的是‘拿’和‘放’。”
这个辩题属于乍看简单,细想复杂的类型。
他讲得深入浅出,当温幼慈以为自己懂了的时候他又开始化实为虚,最后也没得出个结果,到底该“拿”还是该“放”温幼慈没听明白,身后众人却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不禁让温幼慈开始怀疑自己的智商。
等人都散完了,她才敢问:“主持,我好像没听懂。”
主持闻言莞尔一笑:“佛学是没有标准答案的......我其实也不懂。”
温幼慈:“啊?”
“你可以这么想,如果‘拿’和‘放’是道选择题,那么这道题是没有标准答案的,既然如此,我又何谈‘懂’?”
“我方才分享的只是一种观点,而不是一个答案。该‘拿’时‘拿’,该‘放’时‘放’,有舍有得,凡事没有绝对的对错。”
作为一个选择困难症患者,温幼慈听得愈发迷糊:“我得好好想想。”
主持又笑了笑:“世上大部分问题的答案都是流动的,有时候没必要纠结一时的选择。”
他说着摘下手上的佛珠递过来。
“我与小施主有缘,这串佛珠便赠与你吧。”
温幼慈点头双手接过,有个疑问萦绕在心头许久,最终还是问了出来:“主持,我可以问您个问题吗?”
“小施主请。”
“请问您今年贵庚?”
他看着顶多四十来岁,除了眼角有些细纹外,外表看着十分年轻,但说话却经常一副上了年纪的语气。
主持见她这副好奇的模样大笑,伸出手指比了个七。
温幼慈大惊:“真的假的?!”
……
温幼慈开始为出国计划做最后的准备。
某日,写研究计划至半夜,温幼慈起身正要去拉窗帘,忽而透过窗户,看到楼下停着辆还亮着灯的黑色轿车,车牌号让人无比熟悉。
拉窗帘的手不由一顿,温幼慈从通讯录找出个号码打了过去。
“喂?”
那头男人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疲惫,停了两秒,温幼慈方道:“还没睡?”
傅景年微愣,闻言不禁抬头看向楼上:“你呢?在干什么?”
“写研究计划。”
“很晚了,先睡觉,注意身体。”
那头许久没有回应,不禁抬起手机看了眼,傅景年还以为是自己误挂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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