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璟泽压近她耳边,“只需要几分钟而已,如果你不愿意,那我就要所有人都在这陪你。”
这段话只有两人可以听到,而这一幕落在有心人眼里,就成了情人之间的亲密耳语。
大家各怀心思,酸的不酸的,都心照不宣地垂下头。
兰芝看两人僵持太久,怕僵持更久,两个人会打起来,便道:“后面有休息室,我带萧医生过去。”
穆璟泽闻声,赞许地看兰芝一眼。
从丫鬟手里夺过婚纱,她几乎是一路小跑,朝休息室跑去。
关上门,脸颊已然红透。
她愣愣的,捂着脸自我恢复了许久,才看向掌心这条白婚纱,是西式的,胸口到肩膀附近都是镂空的蕾丝花边。
胸口处是烘干的玫瑰花瓣,窗户开着,清风携来阵阵花香,萧沉鸢凝望着,眼神慢吞吞地凝固。
某一刻,休息室的门外传来一阵轻缓的脚步声,萧沉鸢立刻警惕地肃眉,“谁?”
“是我,换好了吗?我帮你看看。”门外的声音是属于穆璟泽的。
“还没,你等会儿。”萧沉鸢没想到他会这么穷追不舍,也厌恶极了他的不依不饶。
第95章 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给你三分钟,换不完我也要进去了。”穆璟泽斜倚在休息室门口,唇角挂着发自内心的微笑,怎么能不开心呢,媳妇就要娶到手了,为了这场婚礼,他可是准备了很久。
萧沉鸢没有回应,换个婚纱根本不需要三分钟。
但她不想理会穆璟泽这种“强买强卖”的行径。
只是在拉身后拉链的时候,手腕却猛然被捏住了,她的手不受控制地一抖,压低声音,“谁?”
萧沉鸢没听见声音,却感受到手腕被抓住的地方,一片咸湿黏腻,“陆北辞?”
她这时还未回身,就已经将陆北辞的身份猜的差不多。
“萧小姐真是聪慧过人,”不知道是不是陆北辞受伤的原因,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有气无力的,“想要活就别让穆璟泽进来。”
“这可不是陆少帅求人的态度。”萧沉鸢绷着脸,眸色犀利,“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想要在穆璟泽眼皮子底下躲起来可不容易,他连督军府和穆公馆都要查,唯独这里……”
萧沉鸢冷冷道:“你别乱来。”
陆北辞闻声苦笑一声,“萧小姐上次救了我一命,这次也救我一次,如何?”
“在穆璟泽的眼皮子底下,陆少帅提这样的要求,是想拉着我一起去死吗?”
萧沉鸢死死盯着陆北辞的脚尖,恨不得把眼神变成钉子钉在上头。
“我不想拉你去死,毕竟穆璟泽舍不得伤害你。”陆北辞哂笑道。
萧沉鸢:“那你不怕我敢冒着和你同归于尽的风险,也要叫穆璟泽进来?”
话音落下,手腕猛然一痛,像要被拧断似的。
她心里一紧,大喊一声,“穆璟泽,你进来。”
“你怎么了?”声音和人同时闪入门内。
入目的,是萧沉鸢被陆北辞扣在怀里的场景,而她的婚纱还没完全换好。
这一幕,对任何一个男人来说,都是极大的冲击,更遑论是一个即将结婚的新郎官,“放开她。”
他的声带仿佛被塞进了冰山下面,一出声就是即将冰封的冷。
“本来不想和你正面对上的。”陆北辞冷笑两声,勒住萧沉鸢的手越来越紧,雪白的婚纱上顷刻沾满了粘稠的鲜血。
一片糜艳的鲜红。
“但奈何你的未婚妻不怎么听话。”
穆璟泽眼里怒火喷薄,恨不得现在立刻把陆北辞的手剁了,“你想为自己留条活路,那就放开她。”
“你当我傻是不是?”陆北辞冷声道,“现在放开萧沉鸢才算是自投罗网,自寻死路。”
穆璟泽眉心一动,手枪里的子弹射出去。
陆北辞反应极快,抱着萧沉鸢往旁边一躲,子弹打在了窗棂上。
“小心点,小心擦枪走火,你的未婚妻和我一起葬身于此。”明明伤口鲜血直流,她的唇色也如白纸,却看不出他脸上任何一丝丧家之犬的失落。
“你想要什么?”穆璟泽算是看清楚了,陆北辞把萧沉鸢当成了唯一一棵救命稻草。
他紧紧掐着掌心,指甲一度陷入手心,额角青筋跳动。
“放我离开,我就放过萧医生。”
“不要。”萧沉鸢冲穆璟泽摇头。
有些仇,过期再报就不好玩了,而且萧沉鸢相信,穆璟泽也不是那种因为儿女情长就放过仇人的人。
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那不过是对无能之人的一种开脱。
“穿上衣服。”穆璟泽目光一暗,定定望着萧沉鸢很久,“跟陆北辞走。”
萧沉鸢眼神里夹杂着火光:“懦夫。”
穆璟泽不怒反笑,“我不光是个懦夫,还是个好色之徒。”
萧沉鸢:“……”
穆璟泽脱下外套,罩在她肩膀上,男人的外套裹挟着一股淡淡的檀香气,和以往的硝烟味不同。
萧沉鸢再次看向他,发现穆璟泽今天的装扮和之前的不同,像是专程精心打扮过。
“穆兄果真是情深似海,令人钦佩。”陆北辞话音落下,揽着萧沉鸢离开休息室。
从休息室到外面有别的通路,而不用绕过教堂,打扰那些正在考试的考生。
陆北辞没有车,劫的是穆璟泽的。
至于穆璟泽,他坐的则是军中其他官员常开的车,八叔公扒在窗外,“喂,大侄子,你什么时候把车送回来?”
“八叔公,你还缺这辆车吗?”一个漂移,穆璟泽追着陆北辞的方向而去。
八叔公望着他离开的方向瞠目结舌,“这小兔崽子,要是抓不回陆北辞来,看我不去找你老子。”
督军还住在医院里,听说这件事后脸上青筋纵横跳跃,“小兔崽子,怎么这么会挑拣车子。”
“他八叔公,你不要介意,他都是被我们惯坏了。”
八叔公吹胡子瞪眼,“我不管,车子得给我送回来。”
督军夫人闻声,脸色更不算好看,说什么都行,说她儿子和老公就不太好了,问题是他儿子是为了救人,老公还在医院里住着。
她加重语气,“他八叔公,我们督军府还缺你一辆车吗?”
八叔公一怔,胸膛里鼓起的气募得一瘪。
是他小家子气了,当初发家也是督军带富的,怎么现在人老了就糊涂了?
“对不起,嫂子。”他认错道。
“不用,我记得你儿子这次带兵,损兵折将了几十位吧?”督军夫人也很会往八叔公心口插刀子。
八叔公低下头,“犬子知道错了,已经主动辞去官职。”
“如果不是我们儿媳妇带人把他手下的兵的命抢回来,现在他辞官也不会这么顺利吧?”
又是一顿暴击。
“嫂子别说了,今天是我错了。”
督军夫人:“大家都老了,求的也就是下一辈的辉煌和安稳,雁城也不止督军府一家,还有千千万万的老百姓,陆北辞劫走我们儿媳妇,就是她替整个雁城挡了灾,你不但不心生感激,还找到医院来,真是让我们失望。”
八叔公悔不当初。
这边不声不响轻拿重放,陆路那边却是战况胶着。
陆北辞拘着萧沉鸢不放,穆璟泽则把一箱钱打开放在他面前,“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第96章 完
“那是刚才说的,现在我改变主意了。”陆北辞盯着那箱钱,长臂一展,重新搂住萧沉鸢的细腰,“我要带她回江城。”
穆璟泽眼神眯紧,闪过数道危险的光,“你做梦。”
陆北辞的刀子抵在了萧沉鸢的后脖颈,血珠从她白皙的脖子上渗出来,穆璟泽望见了,瞳仁骤然一缩。
“放开她。”
陆北辞募得笑起:“我就知道,穆兄是个情种,拿捏住萧沉鸢就是拿捏住了你的软肋。”
萧沉鸢的脖子已然和他的刀刃融为一体,血珠还在不断渗出,她的脸色越来越白,但她一声求饶都不喊,只是微笑道:“他是个情种,我却不是。”
转而抬眼看向穆璟泽,“你要是敢把这片土地让出去,我就把命留在这,我说到做到。”
她比起其他人来,一点都不怕死。
穆璟泽从她望过来的眼神里,看到了决心和坚韧。
他的眼光一直很好,从未看错过任何人。
“萧沉鸢,你的未婚夫,向来都是爱美人更爱江山。”他扯出一个清浅的笑,下一秒,那道笑容便飞快消失了,只剩快到看不清的拳脚相加。
一记后旋踢踢中了陆北辞腹部的伤口,也让他情急之下扣动了扳机。
最后一颗子弹射出,陆北辞应声而倒。
手枪被卸,里面的弹匣是空的,穆璟泽将弹匣踢开,连带旁边的钱箱,也重新回到手下手中。
陆北辞躺在地上,艰难捂住腹部的伤口,看着手下和穆璟泽的人打起来,他悄悄从裤兜里掏出一颗手榴弹。
“小心!”萧沉鸢看到的时候,陆北辞的手已经摸到了拉环上。
这是在火车车厢外面,周围人来人往,手榴弹一旦扔出去,不知道会殃及多少人。
她扑过去,人也压在陆北辞身上,手也摁住他的手腕,这是一场腕力的斗争,她的力气不如陆北辞大,要知道一个亡命之徒的求生欲也不是普通人可以比得过的。
陆北辞低哑的声线覆在她耳边,透着一股疯狂的决绝,“你不想死,我也不想死。”
“比起我不能活,我更不想让你活。”萧沉鸢朝他浅浅一笑,眼底是一种任由万物陨落的孤注一掷。
陆北辞呼吸一滞,萧沉鸢已经举起手,把耳坠的钉子重重扎进他手腕,她是学医的,正正巧巧把钉子扎进了血管里,她看见一小股血从血孔里喷出来,他的手抽搐着一麻,动弹不了了。
手榴弹也从他掌心不断滚动,跌落在旁边。
萧沉鸢把手榴弹捡起,居高临下俯瞰着如丧家之犬的陆北辞,“陆少帅,没有人教过你,防人之心不可无吗?”
穆璟泽上前一步,抢过那颗手榴弹,眉间一丝郁闷,久久不散,“这东西没那么好玩,快撒手。”
萧沉鸢:“……”
陆北辞被两个士兵拎起来,他腹部的伤口就裸露在众人面前。
滴滴答答,鲜血直流,不断往下流淌。
萧沉鸢面无表情地避开眼去,冷冷朝穆璟泽道:“好了吗,现在可以回去了吗?”
“可以。”
剩下的那些烂摊子,他可以交给手下去办。
“先带你去包扎下伤口,”穆璟泽拉着萧沉鸢上车,手帕压在她脖颈上的出血口处,“本来婚期是过几日,现在又要多等几天了。”
萧沉鸢不动声色,心下却松了口气。
别看她平时镇定自若,可一旦到了谈婚论嫁这件事上,她就捱不住了。
多出来的这几日也正好做个缓冲。
“江城群龙无首,你俘虏了陆北辞,那边怎么办?”
“没有陆北辞,也会有其他人,你何必操心?”穆璟泽神情自若,仿佛在谈论今天的天气怎样。
“那三丰呢?”萧沉鸢想起这个下人,心情就有点复杂,一个卖报童的哥哥,居然能在雁城掀起惊涛骇浪,可笑又可怕。
“三丰不只是陆北辞的人,他逃走了。”萧沉鸢诧异地看向他。
穆璟泽一直关注她,这点她无比清楚,所以他能知道三丰和卖报童的事,一点都不稀奇。
“你是说……”
无需太多的解释,萧沉鸢就能明了穆璟泽的意思。
这个年代,除了军阀四起,还有其他党派之争,而随着国家割据之势越来越严重,党派纷争也变得越来越紧迫。
明面上,私底下,斗得你死我活。
俗话常说,革命,哪有不流血牺牲的?
“雁城未来也要被党派统治吗?”萧沉鸢之所以问出这个问题,是因为她对党派有所了解,清楚穆家军与其力量的悬殊之处。
“不清楚,那得看我们彼此的实力了。”穆璟泽当然不会夸大,他也是在西洋留过学的人,最清楚国外新式技术对国内的冲击有多大,就连穆璟泽自己,也时常通过各种渠道进货国外的抢手货。
萧沉鸢没说,其实她前段时间也从陆国安的抽屉里发现了一些资料。
是关于各家党派争抢人才的一份名单。
萧沉鸢被穆璟泽送回家后,却没在阁楼里发现红袖的踪影。
“红袖、红袖!”
无人回应。
“红袖今天下午被二小姐带走了,让你去顾府找她。”
萧沉鸢拧眉,“老爷和夫人呢?”
萧鼎和云锦华不可能从这件事里完美地摘出去。
“老爷和夫人说要搬家,今天早上就走了。”
萧沉鸢一怔,急匆匆从阁楼往主院走,她还未来得及把他们赶出去,他们竟然自己先走了?
到里面一瞧,果真值钱的东西都已经搬空了。
“不对,你们怎么没跟着一起离开?”所有萧府的下人都聚在主院的院子里,像极了一群等待乌鸦妈妈哺乳的乌鸦。
“老爷说,现在萧府的主人是大小姐,我们的工资都由您发,还有我们以后,也都听从你们的调遣。”
萧沉鸢需要这么庞大的一群仆人吗?
这不是身份的象征,而是一种拖累。
她一阵哂笑,暗道萧鼎真是好算计,给她留下了一堆空壳子、烂摊子。
好在,布庄和染坊,还都被她牢牢控在手里。
“你们的工资都记一下账,明天中午去布庄掌柜那领,至于后续的工作,不需要你们了。萧宅我不会继续住,你们另寻下家吧。”
所有仆人都面面相觑,等萧沉鸢走远了,才反应过来。
“我们这是被解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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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沉鸢还未走进顾宅,就听见杯碗盆碟碎裂的声音,夹杂着铺天盖地的争吵声,“顾琛你这个混蛋,你在外面怎么找女人我不管,你别把孩子给我带回来!”
“现在小香儿肚子已经大了,我能把孩子给掏出来吗?真是笑话!”出于顾家的传统,顾琛觉得三妻四妾正常的很。
而且包养小香儿和娶回家的成本也是差不多的,还能传承一下香火,何乐而不为呢?
红袖站在旁边隔岸观火,一直没有出声。
但她留意到萧凌瑟的表情,她似乎是要疯掉了。
整个人压抑地深呼吸深呼吸再深呼吸,手边上的瓷盏都打碎了一大片。
小香儿就坐在旁边的圈椅里,手覆在圆滚滚的肚子上打圈,整个人端的是镇定自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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