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腹上,是血。
心脏紧缩,他沉下脸色。
“县令家的大小姐会功夫,这么有趣的事,不和我仔细说说?”
“妾不明白小王爷的意思。”
“那就把手里的东西拿出来。”
“……”
僵持良久,舒青窈知道自己这次已经无法转圜,深深吸了口气,重新扬眸,整个人气场随之一变。
“听说宣德王府中,不分男女老少,皆能骑射,曾驰骋沙场杀敌,数以百计——有趣的是,身为小王爷的您,却不会功夫。”
她是冒认了苏幼青的身份不假,可这沈星楼也未必是真的。
被沈星楼制住时,她趁机探寻了对方内力,惊讶发现沈星楼是什么都没有。
沈星楼脸色愈发阴沉,短暂的沉默后,他唇畔反而浮起深深笑意。
“不会功夫又如何?保护小王的人,大有人在。”
舒青窈轻哂:“是么?如果我眼下拼尽全力,想要取你性命,你能唤人出来保护你么?”朝他身后瞥去。
空空如也。
沈星楼:……
大意了。
他是为她而来,念着她被自己戏耍的场景,贪求多一次欢愉,因此并未告诉云奕。
倘若舒青窈当真动手,他没有几分胜算。
故作轻松地嗤笑:“小王的人,自会在最合适的时机出来。就凭你这三脚猫的功夫,用不着。”
舒青窈有一瞬恍惚。
他这嘴硬不服的样子,倒是很像沈清越。
果然是血脉相连?
敛回神思,她浅浅摇了摇头。
重新看向沈星楼,略是缓和语气:“小王爷,您这样的姿势,不累么?而且万一有人过来,小王爷调戏兄弟未婚妻的事,可就传出去了。”
“那还得谢你为小王着想了。”沈星楼松开她。
目光落去她流血的手上,黑瞳微缩,握住她的手腕抬起,扯下一块衣袖,几下裹好了她掌心的伤。
舒青窈察言观色,见他此刻情绪尚可,于是倾身福了一福。
“多谢小王爷。”
“嗯?”
她晃了晃手。
沈星楼没有说话。
她顺势继续:“今日厅中之事,也谢小王爷。就算白若璃是误中副车,那也的确助我脱了身。”
沈星楼唇角勾起,笑而不语。
舒青窈顿了顿,神色认真:“其实我和小王爷之间并无任何利益冲突,最初在酒房中,也是中了迷香的缘故……不若今日以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如何?”
“井水不犯河水?”像是听到一句笑话般,沈星楼挑眉,将她逼回假山石上。
随后他错开她微恼的目光,靠近她的耳畔,低声喃喃:“若我偏要犯呢?”
第23章 驯服她
舒青窈的心脏陡然惊跳。
多年前,她亦说过同样的话。
不过那时她说的,是今日沈星楼的那句:
“若我偏要犯呢?”
迄今她都还记得沈清越一脸嫌恶,把她推开的场景。
沈星楼从她几分飘渺的眼神中看出端倪,眸色暗了暗,而后轻轻捏住她的下巴,在她尚未回神前,唇瓣印上她温热的唇。
舒青窈猛地瞪大双眸,想要推开眼前人,却被沈星楼抓住手腕扣去头上,被迫加深了吻。
月光透过云层,如薄纱般丝丝缕缕倾下。舒青窈将他浓密如羽扇的眼睫看得一清二楚,但也只是看着,仿若木偶般不再有分毫其他动作。
察觉到她不同以往的顺从或是反抗,沈星楼略是撤身,拉开彼此距离。不过仍旧捏捉她的手腕,像是欣赏被自己亲手擒拿活捉的猎物,微敛双眸,饶有兴致地瞧。
舒青窈很是不喜这审视的眼神,她泛红的唇轻轻张合:“小王爷究竟意欲何为?”
“你这模样,可真让人心动。”沈星楼望着她清澈的杏眼直言不讳。
舒青窈双瞳收缩。
想起先前纠缠的一幕幕,她惊出冷汗,忍不住咬牙:“大庭广众下,小王爷该知道‘礼义廉耻’四个字。”
说完这句话,她心跳如擂鼓,将十指拢在衣袖里,渐渐紧攥。
暗道若他敢在这里强迫她,就算她惜命,也要跟他拼个你死我活。最起码也要废了他,叫他断子绝孙,此生不能再行恶世间。
哪知她越紧张,沈星楼反倒越气定神闲,语带调笑:“‘礼义廉耻’四个字?小王当然知道。”他挑眉,“而且还会写。”
“……”
“突然提起这个,怎么,你是想求一幅小王的墨宝,然后供起来,每日三柱清香,时常观赏?”
“……”
看到舒青窈吃瘪的表情,他唇角微扬。
可心里却隐隐失望。
若舒青窈当真厚脸皮的向他讨要墨宝,他倒是真会给……
很想知道,她看到自己字迹的时候会是怎样的反应。
惊讶?错愕?欣喜?亦或是,根本就已经忘了他的字迹。
在沉默中,舒青窈渐渐归拢神思,眼神警惕又严肃,
暗含几分讥讽:“小王爷原来如此懂得和女子打交道,时不时就赠以墨宝示好,想来平素身边的雀鸟也不少。”
沈星楼怔神一瞬,又反应过来。
顺势笑:“自然。”又道:“可惜那些雀鸟毫无野性,蠢笨不堪,不如小王最近捕到的一只青雀有趣。”
舒青窈深深吸了口气。
他想驯服她!
“青雀难留,她只属于自己。若被囚禁围困,宁愿折颈断翼而死!”舒青窈敛眸。
听出她语气不善,平添两分威胁,沈星楼反是轻笑。
手指撩起她一缕鬓发,贴着她那如瓷般细腻白皙的脸庞,缓缓下划。
最终停在她粉嫩却有些发肿的唇瓣上。
“你若是真那么刚毅求死,又何必冒认别人的身份?”笑意渐深,“不妨说说你到底是谁?——死囚?寡妇?还是……”
故意一顿。
“公主?”
第24章 跟紧我
舒青窈不知道沈星楼到底有几分真本事,但身份摆在那里,手里的消息网绝不容小觑。
而沈星楼从那次误中迷香至今一直缠着她,难说不是已经知晓了她的真实身份的缘故。
可他好像只是在试探,没有对外揭穿她身份有异的打算。
既然如此……
“不明白小王爷在说什么,”舒青窈重新站稳,神情平静,“我这一点功夫,是以前偷跟府中家丁学的。我母亲去得早,爹后来又娶了续弦,生了弟妹。我所做一切,都是为自保。”
沈星楼微敛双眸,眼神变得有些深邃,在看她,又似不在看她。
他知道舒青窈旁的话是杜撰,但自保却是实打实的。
当年宫中出了那样的事,本就命格不好的她自然受到牵连,不待她母嫔过完头七,就被强行遣送出宫。
而明僖帝在帝后的唆使下,下旨让她去禅若寺削发为尼,终身青灯古佛。
那时十五岁的他瞒着所有人干了件大事。
夜半策马前去禅若寺后山,放了一把火。
于是因为这“突发的山火”,再加他的从旁斡旋,才将舒青窈最终“修行”的去处定在了玉灵山。
玉灵山修道,端的是清心自省,坐忘无我。
可她一去便直言:
“我要学招式,会杀人的最好。要是不能杀人,至少也得能够自保逃命。”
眼下她倒是做到了保命。
可笑是他的一切,都葬送在了五年前。
相见不敢相认,想要接近却又痛恨。横在他们面前的,除了时间,还有很多很多,眼下他并没有想好如何解决。
或许放纵贪欢也不错。
反正她也从未把他放在心上过。
五年前分别时承诺的等待,所流淌的眼泪都是假的。她没有信守诺言,那他自然也不必再像傻子似的珍惜疼爱。
想到这里,心脏莫名被一阵阵酸涩席卷,像不甘,像嫉妒,像恼恨,他重新捧着她的小脸,逼迫她直视自己,带着威胁道:
“我不管你是谁,总之,在魏府的这段日子,你要令我满意。否则,我有千百种法子让你痛不欲生。”
舒青窈惊了一瞬,只觉得眼前这人莫名其妙得很,变脸比六月变天还快。颤了颤唇,刚想顺势认怂保命,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嘈杂脚步声。
她吓得如只兔子,登时往沈星楼身后蹿。
那脚步声同样令沈星楼措不及防,立刻伸出手将她护在身后。
二人屏息凝神良久,直到脚步声和火把的光亮渐渐远去,才卸掉紧绷的神经。
“那边好像出事了……”舒青窈微微蹙眉。
沈星楼薄唇微抿,若有所思。
片刻后换了副神情,回过头来,意味深长地看她。
问:“想不想看热闹?”
“嗯?”对于热闹,尤其是魏府的热闹,她还是很好奇的。
沈星楼看出她眼底的期待,淡淡一笑,弯下腰身,向她靠近,意思非常明显。
舒青窈:……
这大晚上的,先前发火,后来发骚?
深深吸了口气,她闭上眼睛,飞快亲了他一口。
随后又飞快道:“热闹稍纵即逝,去晚了就没得看了对吧?”扯扯他的衣袖。
沈星楼心跳滞了滞。
错开眼神,低低“嗯”了一声。
“跟紧我。”
第25章 不安分
沈星楼转身,走在前面。
衣袖迎风而动,露出一截熟悉的玉色。舒青窈目光落在上面,怔了怔,又继续前行。
心情十分复杂。
那是她的玉蝴蝶。
起初发现玉蝴蝶不见的时候,她冒着风险回到酒房仔细翻找过,但一无所获,便怀疑是被沈星楼故意拿走。原以为后来他会以此为要挟,没想到从头到尾他都不曾提起。
若非偶然,他在前面转身,她也发现不了玉蝴蝶系到了他的腰上。
踌躇片刻,舒青窈还是忍不住开口:“小王爷,您腰间的玉饰真特别。”
沈星楼步子一顿。
而后捏起玉蝴蝶,漫不经心地摩挲:“哦,是你的。”
舒青窈:……
……倒是一点也不脸红。
深深吸了口气:“既然是我的,那还请小王爷把它还给我。”
“不还。”拒绝得干脆。
“为什么?”
沈星楼:“小王看上它了,不想还。”
舒青窈:……
顿了顿突然问:“你这么想要,莫非是哪个男人送你的定情信物?”
心跳顿时漏掉半拍,舒青窈唇角紧抿,眼神不觉变深。
沉默片刻,她声音轻轻:“不给算了,以后买更好看的。”
话虽如此,可她知道,这玉蝴蝶世间仅此一块。
沈星楼微微侧目,眸底闪过一瞬失落。
*
凝光堂的大院内,已人山人海。
被围在人群中的,是魏家那身有残疾,不便见客的二少爷,魏行致。
他穿着宽松的衣袍坐在尚未化尽的雪地上,双手握拳,不断捶着双腿,大吼大叫:
“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哇——”
饶是嚎得凄惨,可只见他满脸通红,没有丁点儿眼泪。
眼见人越来越多,劝他的声音也此起彼伏,他越发大声:“原以为娶个老实人家的女儿就能安安稳稳过日子,哪晓得女人不安分起来,管她老实不老实!”
舒青窈一头雾水。
她来魏府不久,雾菱也是个外人,只知道魏行致的妻子是魏林氏,几年无所出。前两日和魏林氏有过交集,言谈举止间,能感觉到她心思缜密,话少却温和。
和“不安分”,着实无法联想到一块儿去。
不过知人知面不知心,又怎能说得准呢?
“小姐!您原来在这里!”一双手突然从身后而来,抓住她的手腕。
舒青窈心惊一瞬,回头,看到气喘吁吁的雾菱,红着眼眶,声音颤抖着发哑,似乎下一瞬就要哭出来。
她动了动唇,还未来得及说话,雾菱已像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说个不停:
“小姐叫奴婢去备糕点和茶水,奴婢就去了,哪晓得回来看到屋里一片狼藉,只能到处去找。又听说方才那白家小姐和您闹出了事,去了老夫人那儿。可是等奴婢赶过去,那里的家奴凶得要命,拦着奴婢不让进……”
说到这里,她委屈地吸了吸鼻子。
“魏锦墨小少爷说,他有办法让奴婢进去,不过得替他办件事。好不容易奴婢把事办完,天都黑了,您也走了。奴婢四处问人,可是没有一个人搭理奴婢,要不是这儿动静太大,奴婢过来碰碰运气,还不知道要去哪儿找您!”
舒青窈心里像堵了团棉花,有些喘不上气。
反手握住雾菱的手腕,想宽慰两句。
怎料雾菱反应极大,几乎直接跳起来。
脸色一沉,舒青窈径直将她衣袖推了上去。
纤细的双臂上,赫然是道道擦破的红痕。
第26章 不是好东西
“魏锦墨做的?”舒青窈脸色越发阴沉。
雾菱摇摇头,从她掌心抽回手臂,将衣袖放下。
“小姐,别管这么多了,晚些时候奴婢上些药就行。”
话音刚落,魏行昭突然从另一端而来,满脸愠色,直直走到魏行致身边,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要把他拽起。
“哎哟!痛!”魏行致叫。又打量魏行昭两眼,皮笑肉不笑:“怎么是你?娘怎么不来?——哦,我知道了!林宜萱那贱人的奸夫莫不是你?”
“你再胡说八道,休怪我不念兄弟情谊!”魏行昭咬牙。
使劲一提,倒真把魏行致拽起身来,仆人连忙搬来铺有软垫的转轮藤椅。
“还看什么?都回去睡觉!”魏行昭朝人群道。
魏行致当即抬手:“谁都不准走!”
看向魏行昭:“我好不容易把他们招来,你别坏事!”
魏行昭气得发笑:“坏事?你还要闹多久?不就是要钱吗?行,我给你,给你就是!父亲刚走,你就不能多安分几日,非把母亲也气病才满意?”
魏行致阴恻恻笑:“我要是真把母亲气病,最开心的不就是你了?大哥一时半会回不来,我又是个残废,家中的一切……”
“住嘴!”魏行昭猛地提起魏行致的衣襟。
但很快又松开手,仔细抚了抚上面褶皱,道:“我知道二哥被打断了腿后一直忿忿不平,也是,好手好脚活了三十年,突然无法行走,这样的打击非同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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