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宥一勾了勾唇角,专心开车,没再说话。
黑蓝色的慕尚汇入车河中渐渐开远了。
卓幼菱压低了帽檐,眼中闪过的情绪有一瞬间是狰狞的。
刚才透过挡风玻璃,她将秦宥一的举动看得一清二楚。
卓幼菱不认为秦宥一结婚在即,还会光明正大地跟新目标约会,甚至毫不避讳地送出象征爱情的红玫瑰。
——这表示秦宥一压根不担心被媒体拍到。
因此后座那位必然是薛滢了。
青春、美貌、财富、名望、权势——星海之月明明什么都有了,却还是夺走了原本属于她的一切。
卓幼菱被口罩闷得透不过气来,怔怔的定在原地。
“先上车。”韦敏丽拽了卓幼菱一下。
卓幼菱没吭声,跟着韦敏丽走到路边的一辆白色宝马前。等韦敏丽解了车锁,她开门坐进了副驾,沉默的看着前方。
“幼菱,”韦敏丽握着方向盘,把车驶离停车位,“既然秦宥一已经挑明了,那他的手里应该掌握了我们自炒绯闻的证据。以后你不要再去惹他了。听懂了吗?”
卓幼菱拉下口罩,狠声道:“如果不是你出的那个馊主意,秦宥一绝对不会跟我断得这么彻底!”
韦敏丽眸色一沉:“卓幼菱,你不要对我大呼小叫的。我是你的经纪人,不是你花钱请来给你当出气筒的助理。”
她冷笑了一声,“我多次提醒过你,做人要懂得见好就收。以秦宥一的条件,你怎么都是赚的。贪心就贪心,还美其名曰考验他对你是否真心。现在满意了?哼,拿到手的一副好牌被你自己打得稀巴烂,你有什么脸面怨天尤人?”
卓幼菱的呼吸急促了几分。没错!韦敏丽说的没错。
“哭有什么用?顺风顺水的时候眼高于顶,非要在鸡蛋里挑骨头——你也不掂量掂量你到底有几斤几两。”韦敏丽肚子里的火已经憋了数月之久,她满以为能借助秦宥一的财力捧红卓幼菱赚个盆满钵满,结果竹篮打水一场空。
韦敏丽的话,字字句句扎在了卓幼菱的心口。
“你接受不了也没办法,现实就是这样的。你先休息一段时间,调整好心态。我正在帮你谈一档旅行类的综艺。”韦敏丽的态度缓和下来了,“至于你和秦宥一的事,记住,就此翻篇。你也知道,他的联姻对象是薛滢,薛氏家族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一位掌权者,一个女人能爬到这个位置可不是吃素的。你要是得罪了这样的大人物,等于走上了绝路。”
韦敏丽停车等信号灯。
卓幼菱抬眸,今晚的星海没有月亮。
她忽然想起来了。
想到这一点,连吞咽都感到喉骨刮痛。
——星海失踪的月亮,藏在那台黑蓝宝石色的慕尚里。
***
未名山远离闹市区,地处的位置高,很长一段路都是上坡。
而后驶入宽阔平缓的林荫大道,昏黄的路灯照亮了路面。
两边种着高大茂盛的梧桐,黑魆魆的枝叶重重叠叠地笼接在一起,使这条通往未名山的必经之路显得越加幽深。
路上没有别的车辆。能住进未名山的都是商界显贵,自然为数不多。
车轮碾过斑驳的树影,在林荫大道的尽头左转,不远处就是未名山住宅区的标志性建筑,一座由三尊古欧洲女神雕像为中心主体的圆形喷泉。清澈的泉水在灯光的照耀下粼粼发亮。
未名山门禁森严,外来车辆一律不得入内。
安保人员职责所在,必须严格按照规矩办事,否则万一出了岔子,他担不起责任。
以薛滢的涵养也不会无理要求对方给她开这个先例。
秦宥一把车停在了右侧的一处空地上。后方是缠满蔷薇花的铁栅栏围墙。
薛滢改用单手斜抱着红丝绒,腾出一只手打开后车厢的顶灯:“我让楚裕开车出来接我们。”
“好。”秦宥一按了电子手刹,开门下车,到后备箱里拿出两瓶纯净水。
薛滢刚跟楚裕通完电话,秦宥一拉开后车厢的另一扇门坐了进来。
“要等十五分钟。”
“嗯。”秦宥一把水拧开后又盖上递给她,随后递过去一个深蓝色的纸袋,“这份是正式的见面礼。”
薛滢坐进后车厢时就看到这个纸袋了,但没想到是秦宥一给她准备的礼物,多少有点意外,眸光微微一闪。
接过纸袋,薛滢往半敞的袋口扫了一眼,装在里面的是同为深蓝色的手表盒。她的心跳又加速变快,隔了两秒,平静地问道:“你想要什么回礼?”
秦宥一拧开瓶盖喝了口水,说话的语气有些随意:“你我之间用不着每次都礼尚往来这么见外吧?”
他偏过脸看向薛滢,车内顶灯照下来,眼底暗含着隐隐的光:“毕竟连你的司机都知道我是你的谁。”
薛滢无意识地搂紧了臂弯里的玫瑰花束,包装纸被挤压再次发出声响。
她的耳畔随即出现了楚裕的声音——你的未来老公。
你的未来老公——像出了故障关不掉的复读机一样不停地循环播放。
第14章 你有什么资格瞧不起我的未婚夫
紧闭的铁栅栏门缓缓打开了,一台晚宴蓝的幻影流光熠世驶出未名山住宅区,横停在了慕尚车前。
楚裕下了车,他洗完澡走出浴室就接到了薛滢的电话,头发都没来得及擦干,潮湿的绿毛在灯光下看起来绿油油的。
秦宥一推开后车厢的门,起身下车。
楚裕冲他扬了扬下巴打招呼。
秦宥一笑了下,颔首示意,走到另一边给薛滢开门。
薛滢刚站定,一束刺眼的远光灯朝他们这边照了过来。
四周静得能听到车轮胎压过路面的声音。
秦宥一转头,一部红色的敞篷跑车停了下来。
坐在驾驶室里的青年望着薛滢,语气轻佻:“哟,这不是我们星海市最耀眼的月亮吗。晚上好啊。”
青年长得倒是不丑,但虹膜浑浊无光,眼下有些凹陷泛青,气色也较为虚浮——一看就是酒色无度流连欢场的公子哥。
薛滢神情淡淡看不出喜恶,抿着唇没有回应。
青年点了支烟,不屑地瞥了眼秦宥一,口吻中带着赤裸裸的鄙薄:“这位就是你亲自挑选的联姻对象?据说是暴发户的儿子?”
类似的言论秦宥一之前就有所耳闻,他本人其实不怎么在意外界的评断。只是对方的眼神如鬼祟的蛇鼠一般,隔着腾起的烟气,阴测测又不怀好意地在薛滢身上打转,让他略感不爽。
未名山起风了,刮过附近的绿植,枝叶簌簌作响。
“闻弘义。”风声压低了薛滢清亮但冷漠的嗓音,更突显出几分肃杀的意味,“你有什么资格瞧不起我的未婚夫。”
空气中仿佛骤然现出一把坚冰雕琢而成的利刃,刀锋上凝聚着森寒的冷光。
——大型猫科动物的尾巴不是所有人都能肆意抓扯的。回头便是狠戾的扑杀。
这个叫闻弘义的青年瞬间寒了脸。他是闻家家主闻俊雄跟一个酒店女服务生酒后乱性的产物,一年前才被闻俊雄承认身份。尽管也住在未名山,可私生子就是私生子,地位无论如何都比不上原配所生的两位兄长,甚至连继承权也没有。
薛滢暗有所指的话,精准地戳到了闻弘义的痛脚,耻辱感从他的后脊窜了上来。
而闻弘义对秦宥一的轻蔑源自于深深的嫉意。他到未名山的头一天,星海雪后初晴,在车上透过薛家主宅外的铁栅栏,看到用轮椅推着薛明诚在花园里散步赏雪的薛滢——司机告诉他,薛家这位小姐是公认的星海之月。
雪中的月亮,散发着无可比拟的耀光。
闻弘义曾经在鱼龙混杂的底层社会混了二十几年,有过许许多多的女人,但那些在他身下发浪的女人如何比得上皎洁的月亮呢。
不过当时的闻弘义初来乍到,有贼心没贼胆,不敢公然觊觎薛滢,后来薛明诚去世,在未名山住了一年的闻弘义改头换面,不再是一文不值的穷小子,自以为够格接近薛滢了。
孰料他派人送去的礼物全被退了回来,此事还引起了两位兄长的强烈不满,怒斥他自不量力,并警告他不要给家里招来祸端。
闻弘义没有实权,倘若跟兄长们叫板,闻俊雄绝对不会偏袒他,说不定会被赶出未名山,因此不得不收起对薛滢的非分之想。但是他早就在小圈子里向一众富家子弟夸下海口,肯定会把星海之月变成他床上湿透的月亮。
为了保住面子,闻弘义以薛滢只想招赘婿而自己父亲不允许作为借口蒙混过关。谁知道没过几个月,就被薛滢即将下嫁秦家独子的消息照着脸重重地扇了一巴掌。
新仇加旧恨,令闻弘义倍感受辱。
然而薛滢有足够的资本居高临下地睥睨他。
闻弘义摁灭了剩下的半支烟,咬了下后槽牙,愤然踩下油门,跑车咆哮着开走了。
“泥塘里的蟾蜍也想吞月亮,真是痴心妄想!”楚裕低声嘟哝一句。
背地里骂完闻弘义,他回头拍拍秦宥一的胳膊,提高了嗓门,故意说给秦宥一听:“秦先生,看到了吧,你的竞争者之一。”
楚裕对秦宥一的态度产生明显的转变是有原因。
他被王光誉教育过以后,上厕所时坐在马桶上提炼出了三个中心思想。
一是秦宥一患有眼疾,看不到星海之月的光华,迷恋一个普普通通的小演员,虽然这个小演员的歌他还挺喜欢的,不过为了丰厚的薪水,必须把老板的感受放在首位,同时他也恍然大悟老板为什么要他换歌单了。
二是要在秦宥一面前抬高薛滢,提醒他多付出,让他明白星海之月落进他怀里是他莫大的荣幸。
三是在秦宥一对薛滢死心塌地前,不能暴露薛滢对他的死心塌地,避免被秦宥一觉察他手里握着掌控薛滢情绪的开关。
整理了明确的行动准则,楚裕开始实践。
薛滢却不领情,强行拆了他的台,对秦宥一说道:“闻弘义不够格跟你竞争。”
楚裕不死心,又说了句更狠的话刺激秦宥一:“不瞒你说,我姐很抢手的。追求者多到从白鹭滩排到了未名山。”
薛滢当面辟谣:“假的。”
秦宥一但笑不语,反正也插不上话。
薛滢与秦宥一对视了一眼,抱着花提着深蓝色纸袋走上前,拉开幻影后车厢的门,踩着侧踏板上了车。
楚裕抓了抓被风吹干的绿毛:“……”他大逆不道地想,他老板的脑子好像有问题。
秦宥一收起笑容,坐进慕尚的驾驶室,熄了火拿着车钥匙出来,关门锁车。
楚裕眼尖,瞄到了填塞在门边储物格里的红丝绒,狐疑地问道:“那几支玫瑰是怎么回事?”
薛滢车门没关,闻言看了过来。
秦宥一答道:“花瓣和花枝有不同程度的受损。”
“所以你觉得残次品配不上我姐?”楚裕决定再试一次,“不过要我说啊,红丝绒还是太廉价了。下次记得给我姐买更贵的玫瑰,比如一束用纯金浇筑的。”
薛滢当即拒绝:“我不要。拿着太沉。”
“……”
楚裕大概理解王光誉为什么总是叹气了。因为此刻他也很想叹气。
第15章 你居然还要倒贴他一台超跑当嫁妆
按薛家主宅的待客之道,司机应当把车开至主屋前,等客人进门后再把车停到车库。
可楚裕没这么做。直接把车倒进车库,为的就是让秦宥一看一看薛家的车库里有多少车。
在楚裕的认知当中,炫富是最能抬高身价的方式。
他一按喇叭,车库里的声控灯亮了。
秦宥一下了车,入眼的是一台紫色的帕加尼风神,旁边是白色的One-11,再旁边是上次薛滢开的黑色库里南,车身比低矮的跑车高出一大截,挡住了视线,看不到更远的车位。
“这一排车都是我姐名下的。”楚裕边给薛滢开车门,边得意地说,“喏,那台One-11,早就停售了,当时全球限量11台,有钱都不一定能买到。”
秦宥一眉梢一动。楚裕的用意太明显了。照他估计,应该是上次送给薛滢的那束最普通的玫瑰过于随便,导致薛滢的司机不满他对薛滢的不上心。今晚到了薛滢的地盘上,以此给他一个下马威。
薛滢没有想到这一层,因为她心里特别喜欢秦宥一送她的花,没觉得自己被怠慢了。
所以楚裕的言辞在她眼里是怪异的。
而且受西方资本影响,商圈内有这样一句广为流传的话:穷买车,富玩表,贵藏钟。薛滢与楚裕的价值观有着天壤之别。
在她看来,楚裕向秦宥一炫耀主宅的车,是不太上得了台面的俗鄙行为。
“只有库里南是我自己买的,”薛滢上前几步,走到幻影的车头旁,看了眼秦宥一,“其他的车一部分是爷爷生前送给我的礼物,另一部分是他留给我的遗产。”
薛滢说的是实话。尽管自幼薛明诚对她极度严苛,但十几年来在物质方面从未亏待过她。薛明诚深知,只有自身什么都不缺的人才能培养出她与别人对峙时分毫不让的底气。
此外,薛明诚有意将薛滢带进由权势和财富搭建的光怪陆离的世界,人性本贪,得到的越多越不满足。没有贪欲的掌权者,便如失去猎杀欲的肉食动物,迟早被丛林淘汰,沦为其他捕食者的腹中餐。
楚裕笑容一僵,悄悄翻了个白眼。算了,放弃吧。
薛滢没有在秦宥一的脸上看到半点嫌恶的情绪,悬着的心落了地。
秦宥一同时反向捕捉到了小古板眼底闪过的些许尴尬,想了想,猜到原因了。
他笑了一下,抬手在风神的车顶上点了点,表现出感兴趣的样子,不过说话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腔调:“这台风神下次借我开几天行吗?”
薛滢颔首同意:“嗯。”顿了顿,又说,“你喜欢的话,可以转到你的名下。”
“那倒不必……”
“不是吧!”楚裕瞪着眼睛窜到薛滢边上,“薛滢姐,你和秦先生结婚已经是屈尊降贵的下嫁了,你居然还要倒贴他一台超跑当嫁妆?”
秦宥一实在忍不住了,笑出了声,又觉得不妥,偏过脸用拳头抵着嘴唇咳嗽了一下,控制住面部表情:“抱歉。”
薛滢稍稍转头看向楚裕,眸色比未名山的夜空更为墨黑。
灯光洒落,偏长的睫毛在她眼下投落淡淡的阴影。
秦宥一再次暗暗叹服小古板好看到无可挑剔的样貌。
楚裕对上薛滢平和到近乎吓人的眼神,意识到自己这张常常失控般胡言乱语的破嘴又闯祸了,立即缩起脖子当一只不声不响的绿毛小鹌鹑。
薛滢收回目光,没看秦宥一,只低声对他说了句“走吧”。
秦宥一“嗯”了一声,跟上薛滢。
别墅内灯火通明。
身着黑色燕尾服的武建斌恭敬地向秦宥一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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