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恩慈浅施粉黛,随意裹了件大衣去门口接他。
片场在国外一边陲小镇中,周边群山环绕,连绵的针叶科植被随着山坡弧度此起彼伏,即使接近深冬,也依旧郁郁葱葱。
晚暮才至,天边尽是散漫深蓝。
路灯莹莹白光勾出陈泊宁的利落轮廓,散落在耳边的碎发逆光晶莹,他就这么嘴角揶笑淡淡看沈恩慈,似从天而降的神明。
姿态慵然,气质凛然清寂。
只为渡沈恩慈一人而来。
一个多月没见,陈泊宁下意识想抱她,结果被沈恩慈侧身躲过。
她拉高帽沿,小声叮嘱陈泊宁:“现场很多镜头,你离我稍微远一点。”
他们还没正式对外公布,被拍到不太好。
陈泊宁没说话,淡淡嗯了一声,安静跟在她身后一米多的位置。
但他外貌过于出众,一路上难免引众人侧面,沈恩慈索性把自己口罩给他,强行低调。
有家属来剧组探班是很正常的事,陈泊宁跟着沈恩慈进房间的时候也没人说什么,大家都知道她有婚约,只以为是未婚夫来看她。
进门,陈泊宁把她压在门后,略带报复性地重重吻她,问:“什么时候公开我?”
不知道是第几次跟她讨要名分了,还有点可爱。
沈恩慈想起那个表情包:为什么不公开我?我又不是小三!
一想起来就笑个不停,笑弯了腰,被人横抱起来。
炙热气息交织缠绵,沈恩慈伸手轻点他鼻尖,随口画饼:“快了,快了,等我拍完这部电影吧。”
陈泊宁放她下来,竟从大衣口袋里拿出手机,点进录音功能:“你再说一遍。”
好幼稚。
沈恩慈笑着看了他一眼,哄着:“拍完这部电影就公布你!”
说完便与他吻在一起,他们好像分离了许久,又好像从未分开。
次日早上,沈恩慈要赶早场戏,出门的时候陈泊宁醒了但没起床,沈恩慈亲了亲他的额头:“我去工作了,等下我叫人送早餐过来。”
“你吃点东西再走。”
叫工作人员送早餐过来,意味着告诉剧组她房间里有陈泊宁的存在。
剧组里的人都签了保密协议,不会将这件事讲出去,只是小范围公布,多少也算沈恩慈的诚意。
才在化妆间坐下,沈恩慈手机就提示她有一笔巨款收入。
想也不想就知道来自陈泊宁。
动不动打笔巨款,也太是那个了!
“谢谢老公。”
这个称呼她喊得越来越自然。
陈泊宁还醒着,很快回复她小猫笑脸。
刚收完钱,即使看他发这样违和的表情包也觉得心情舒畅。
陈泊宁就是很可爱的。
这次电影剧本里,沈恩慈饰演是一位在异国他乡为女儿寻求公道的年轻母亲。
为贴合角色,后面的剧情需要沈恩慈增肥三十斤。
合同里提前写好的,剧组特地停下两个月等她圆润起来。
沈恩慈其实是易胖体质,之前为了维持身材她几乎很少吃碳水和晚饭,特别是上镜期和进组期间,控制更加苛刻。
可这次导演每天买来各种糖油混合物来让她放开吃,吃到撑,每天热量成倍超标,不到两个月,沈恩慈就完成了目标。
也不让她护肤,随之而来除了走样的身材,还有糖化长痘的皮肤,以及眼睑难以忽视的乌青。
沈恩慈站在全身镜前,看了一眼就慌忙躲开。
她其实很害怕丑,倒不是什么审美枷锁,只是她以前不好看的时候遭遇过太多无声嘲笑讥讽,即使她表现得再强势不在乎,心中也难免受伤。
陈年淤积的疤痕,难以轻易揭过。
而现在更是硬扯下她的疤,鲜血淋漓,旧痕添新伤,于是习惯性闪躲别人的目光。
无可避免对上视线时,却看见一道赞许敬佩的目光。
现场俄罗斯籍演员用蹩脚的中文开口:“慈,你是我见过的最非常敬业的演员里的一个人。”
语序错乱,似乎是查询各种翻译软件拼凑出来的一句话。
王宇导演送她鲜花,毫不掩饰对她的欣赏:“恩慈,这是涅槃。”
“我们的目标是……”
他顿了顿,现场所有工作人员一起出声:“金鲑鱼!”
热闹友善的氛围,大家看她的眼神只有赞佩。
收工回酒店,沈恩慈给妈妈打了视频电话,沈惊月在那头笑得嘴都合不拢,一个劲儿地说:“胖点好胖点好。”
“一看就健康。”
沈恩慈闷闷不乐,自从胖了之后她再也不让陈泊宁来找她,也不通视频电话,生怕他接受不了。
“泊宁真是个好孩子。”
话题聊到陈泊宁,“我不想离开这里,他就买下这条街的地皮,整体动工改善基础设施。”
“你什么时候回来看看,大不一样勒。”
照片沈惊月早都发给她看过了,难以想象那种地方都能被改动得干净明亮。
这是陈泊宁一贯的做事风格,不劝说别人改变想法,而是在想法基础上做出最优的解决方案。
挂断电话,陈泊宁发来视频通话邀请。
往常沈恩慈都直接调前置镜头随意照到房间一角,但今天她露出点发尾,试探:“我最近胖了,变得很难看。”
语气悻悻。
陈泊宁只道寻常,语气淡淡:“小荷,我喜欢你,不是喜欢一个漂亮女人。”
也对,她更难看的样子陈泊宁都看过呢。
于是小心翼翼出现在镜头前。
五官依旧莹润漂亮,脸型却圆润不少,失去早些时候锋利明艳的美貌,平添几分柔和,配上她额间的观音痣显得她举手投中都有几分悲天悯人的慈悲。
陈泊宁看她许久,眼中尤有雾气,难以窥探情绪。
都说增肥比减肥困难,他欲言又止半天,最后叹息道:“你一定吃了很多苦。”
沈恩慈:“……”
不是,她吃得很开心。
月末,陈泊宁从羌城飞来看她,一见面就说她可爱。
甚至还是好可爱这三个字。
晚上睡觉的时候手横抱在她腰间轻捏软肉,简直到爱不释手的程度,沈恩慈背对着他,恶狠狠开口:“你能不能别捏了?”
修长骨感的指节微顿,游移到她更加丰腴的大腿,几秒后又开始捏。
看得出来是极力克制过,但失败了。
陈泊宁抱歉道:“我忍不住。”
沈恩慈咬了他一口,肌肉,硬的。
“可恶!”
-
拍摄遇到瓶颈,王宇建议她带入角色,试着用角色的说话生活方式,下山去与小镇居民尝试交流一下。
好好想想作为角色,对各种情况会做出什么反应。
“当然,我知道让你用这样的形象走出片场直面大众,有些难度。”
“但作为专业演员,总有各种难题需要我们克服。”
王宇劝她。
但沈恩慈担心的是:“我不会讲俄罗斯语呀?怎么沟通?”
王宇似笑非笑看她。
“峦树不就是一个不精通俄罗斯语,却仍一意孤行留在异国他乡为女儿寻求公道的女人?”
他要沈恩慈真实地去感受困境。
“我明白了。”
沈恩慈被说服,“带薪休假”拿着导演特批的一万卢布下山吃吃喝喝。
剧组好歹有大半都是国人,一下山才突觉走入别人的地盘,语言不通,面貌各异,恐慌感瞬间涌上心头。
沈恩慈想自己应该牢记这种无助感。
下一秒转头进店里,准备买个面包,突然有人用中文喊她:“你……你是沈恩慈吗?”
第79章 小荷
热搜头条。
有人拍到沈恩慈蹲在国外边陲小镇的街头吃面包。
随性零散落在脸侧的碎发极黑, 灰色棉麻布外褂,七分短裤脚踩土褐平底布鞋,身材走样已经宽到原来的一点五倍。
素面朝天, 头发也很乱, 一副不是很在意形象的样子。
虽然也很漂亮, 但远不复往昔艳光。
出人意料的形象。
加上沈家不知为何突然落魄,陈家还算给她留面子,只说延缓婚期。
于此,各方媒体对于她的嘲讽通稿出了一波又一波。
不是嘲她放纵身材发福,就是说她落得今日下场是孽力反馈。
除此之外, 微博广场占比更多的还是路人, 他们提前开始担忧没有沈恩慈的红毯该怎么办,经历过她的统治期, 一个能打的没有。
路人说话不管不顾, 自然引得其他女明星粉丝不悦。
对家粉丝嘲讽:你让她回来呗,看看那裙子拉链还拉得上不?笑死了。
一句话堵得路人哑口无言。
谁也不知道沈恩慈怎么突然就自暴自弃了。
换做以前,沈恩慈哪里会以这样邋遢形象出现在外人面前, 以前的沈恩慈虽一直被人诟病恋爱脑娇妻, 但至少出现在镜头前时都是绝对精致漂亮, 挑不出一丝毛病的。
那时她身穿高定如流水, 即使再价值连城的裙子都不会在她身上出现第二次。
还有全城只为她盛开的弗洛伊德,只为她铺路的百年珠宝大展,玫瑰加冕。
多风光。
谁能想到她会变成这样。
糯米糍骂不下去,唯有心痛。
余婕匆匆上微博发声明, 说增肥是为了角色需要, 请勿过多猜测。
具体内容签了保密协议,不能说太多, 在公信度越来越低的娱乐圈,这份字数极少的声明显更不可信。
除了沈恩慈粉丝,大家一致认为认为这条微博不过是为了挽尊。
要说沈恩慈为角色做出这么大牺牲,谁会相信?
外界偏见无法扭转,沈恩慈反过来劝说余婕橙子,算了。
余婕见惯这些接受度良好,她叫沈恩慈好好拍戏,舆论方面公司会帮忙处理。
沈恩慈点头答应。
暮色带来一场厚雪,落在树叶房顶上发出淅淅沥沥的声音,今天的最后一场戏喊卡过后,众人欢呼:“放假啦!”
剧组有将近一半的俄罗斯籍演员和工作人员,临近新年,王宇给所有人都放了三天假。
三天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算,如果要回国,一半的时间都得耽误在飞机上。
基本上是落地吃点东西睡个觉就又要踏上归途,匆匆忙忙地很不划算。
于是在几天前,她就和陈泊宁商量,干脆把妈妈一起接来俄罗斯过新年。
沈惊月从没去过这么远的地方,自然憧憬,二话不说便答应下来。
收完导演给的红包,沈恩慈又自掏腰包给剧中饰演她女儿的小孩包了个大红包,获得甜甜的祝福后才动身去市中心。
陈泊宁在莫斯科有房产,一天前,陈泊宁已经带着妈妈从羌城落地俄罗斯,此刻正在市中心的房子等她。
心里有牵挂,再远的路途也不觉得累,沈恩慈精神高度亢奋,透过车窗看见连绵的山丘巨树逐渐变成颇具古典风的俄罗斯建筑,再到高楼大厦。
几个小时后车子进入地下停车场,沈恩慈上楼,推门,看见陈泊宁身系围裙在开放式厨房里忙碌,而妈妈坐在沙发看电视,怀里抱着圆滚滚的小猫。
陈泊宁竟把小花也一起带过来了。
微黄明亮的暖色灯光,温馨稳妥的米饭香,瞬间让人脱离风雪胁迫感到心安。
屋子里特别暖,沈恩慈脱下大衣随手挂在一边,三两步扑到沈惊月怀里:“妈妈,你想不想我呀?”
沈惊月前段时间做了个小手术,恢复得很好,现在也胖了不少,竟意外和沈恩慈同频,越来越有母女像。
“想想想,你现在太可爱了。”
沈惊月空出一只手捏沈恩慈圆润脸颊,笑得慈爱。
沈恩慈有点受伤,看吧,人一胖就只会被夸可爱,她哼了一声,一手捞起小花,走到陈泊宁身边,侧身探个脑袋看他:“陈总,你想不想我呀?”
很短促的一声笑,陈泊宁往她嘴里塞了一小块松饼,直白道:“沈老师,我想你呀。”
小花疯狂挥舞自己的爪子表示它也想要。
两人拗不过,给了它一块儿,小花心满意足,从沈恩慈怀里挣脱下地,叼起松饼四只肉爪哒哒哒跑到一边去慢慢享用了。
吃完晚饭,烤箱里的馅饼叮一声出炉。
松蓬蓬冒着热气的苹果馅饼和草莓松饼,这是俄罗斯的新年传统,将美好愿望用锡纸卷进馅饼里烘烤,然后吃下愿望馅饼,这样来年的愿望就能实现。
和国内往饺子里包硬币的操作差不多。
不过既然是在俄罗斯过年,自然要入乡随俗,改吃松饼。
可惜烤馅饼的时候沈恩慈还在路上,没能参与进来,不过如果妈妈和陈泊宁的愿望能够实现,那也相当于她的愿望实现了。
房间中心三四米高的圣诞树挂满礼物珠郎和花环,小彩灯五彩斑斓,浓烈的节日气息。
时隔这么多年,他们终于再次聚在一起过新年。
坐在圣诞树下的毛绒地毯吃馅饼拆愿望,沈惊月先咬到自己的愿望纸条。
展开。
“希望小荷健康快乐。”
心下一动,沈恩慈头靠在妈妈肩膀上,随口咬自己手里拿的苹果馅饼。
没想到会正好拿到陈泊宁那个包有锡纸条的馅饼,缓慢打开纸条,她看见陈泊宁在上面写着:“小荷,美梦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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