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墙上的守军,战意并不强烈,只稀稀拉拉地往下射着箭矢。
赵时悦见第二梯队也攻了上去,暗道:薛府台打算什么时候倒戈呢?总不能连个台阶都不找,就直接打开城门“四宜城欢迎你,有兵马谁都了不起”?
就在赵时悦想东想西时,却突然听见四宜城城楼方向,传来一道闷雷般的巨响。
紧接着,便有兵士齐声高呼道:“郑夯横征暴敛,假扮土匪,残害流民,十恶不赦!”
“苍天有眼,白日降雷,尔等还不速速投降!”
“郑夯无道,召来天罚,天亦诛之!”
曹虎头跟裴滉对视一眼,两十分有默契地往前凑,迅速爬上了一棵大松树,攀着树枝往城楼方向瞭望。
两人都不是为了看热闹,更不是不分轻重之人,主要是有些好奇,这天罚究竟是何模样?
慢半拍的赵时悦眯了眯眼,暗道:在吃瓜看戏上,自己竟然输给了两个古人!
城楼之上,薛巍到底还是要脸的,装作大义凛然的模样,抽出佩剑,怒喝道:“不过是装神弄鬼的把戏,都不准停下,继续抵挡,若有叛逃投降者,格杀勿论!”
世家子的气节与威势犹在,守城兵士又拉开弓弦,继续放箭。
曹虎头心道可惜,天罚什么的太过虚无缥缈,远不如铁血无情的军令,更震慑人心。
就在曹虎头抬脚打算跳下树时,却见那四宜城城楼下的抛石机又突然抛出去一捆竹管子,在离城楼不到两尺远距离,轰然爆炸开来。
“轰隆”一声闷响,离得最近的一名守城兵士被炸得满脸都是血。
“天降惊雷!”
“天罚!果真是天罚!”
好了,该有的台阶有了。
薛巍冲心腹守将使了个眼色,心腹守将带头,领着兵士哗变,纷纷丢盔弃甲,表示不打了。
赵时悦心里有些说不出来的滋味,书里描写得波澜壮阔的攻城情节,原来就这?
赵时悦:【剧情里,帮助男主一战成名,为其竖立雷霆圣君人设的两颗惊雷,原来就是两个/黑/火/药大爆竹啊?!我初中的时候也动手做过一个,跟小伙伴们拿去水库炸鱼,威力比这可大多了,幸亏我丢歪了,要不然差点就把水库给炸决堤了。】
赵时悦异想天开道:【小二,你说我要是弄个更厉害的大爆竹出来,是不是也有资格参与乱世争霸了?】
222系统恨不得一巴掌拍飞她这狂妄念头,气急败坏道:【行啊,你弄呗,到时候但凡有人因大爆竹而死,或是因你争霸之心而死,孽因恶果,全都会算一份到你头上,救一人只得1点积分,杀一人却要扣十倍!等到积分为负时,你这条小命也就到尽头了!】
赵时悦原本只顺嘴一说,如今却吓得脑子发僵,手脚发颤。
222系统于心不忍,又宽慰道:【别想太多,就你这天真散漫的性子,真让你去乱世争霸,怕是干不了两个月就不耐烦了!别怕,按照本心行事,积分扣不到你头上的。】
赵妮妮此时撩开车帘,小小声地喊道:“阿姐,我听见有打雷的声音,我们快走吧。”
赵时悦看着那满是依赖与信任的两张小脸,陡然回神,喃喃道:“恩,我们马上离开这里,打雷不打雷的,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她本来也只打算带着弟妹去幽州,买上几亩田地,建一座宅子,安安稳稳地生活就好。
曹虎头与裴滉也看够热闹回来了。
见赵时悦神色不对,两人猜测那仙音怕是又有提示,只是却不知道是关于何人何事?
正好牛囝也牵着毛驴赶上了。
原本一起逃难的人,又多了裴滉和牛囝两个,却也没什么影响,同样也改变不了方向。
第二十四章
多了一辆马车随行,虽然不是自己的,可大佬却和气又热情,帮着载人又载物,以至于赵时悦他们赶路的速度都快了不少。
离开四宜城才不到两日,就已经到了幽州境内。
如果说冀州是干涸炼狱,那并州大约还能算是人间,只是这人间稍微有些水深火热罢了。
幽州却大不一样,虽还未见到村庄百姓,可这一方水土却肉眼见地丰茂起来。
冬日暖阳高悬,橘色光芒铺洒在林间。
山岗上松林常绿,时不时传来阵阵鸟鸣,清脆婉转,悦耳悠扬。
山间还有小溪潺潺,偶有小鱼嬉戏,只冒个头,便又躲了起来。
赵寄奴连喝了两日的苦药,如今已经大好,机灵活泛得很,同时也好似丢掉了几分在冀州时所经历的苦难阴影。
众人在溪边修整,自逃难以来便十分沉默的张二郎,也难得有了几分孩子气,小心翼翼地问月娘,可不可以去溪边抓鱼。
原本顽皮又捣蛋的孩子变得沉默又安静,如今终于恢复了几分鲜活气,月娘高兴还来不及,哪里会拦。
赵妮妮和赵寄奴想要跟着,赵时悦同样没拦。
那溪水还不到膝盖深,总不至于淹死人吧。
小家伙们想去折腾,就去呗,这万一要是抓到了,还能加个餐呢。
月娘正在熬煮麦粥,却还对前日之惊雷念念不忘,对着正在烘烤馅饼的赵时悦,嘀嘀咕咕道:“那位晋王殿下难不成是仙君下凡?专门下凡来帮助人间平定战乱的?不然怎么会有天雷相助?”
这问题问得好,赵时悦实在不知该如何编答案。
月娘却又接着道:“若真是如此就好了,说不定过不了几年,咱们一家就能重回阖县,到时候也好给大郎重新砌一个规整一点儿的坟。”
这话一出,张宏宾和父母都变得沉默伤感起来。
赵时悦暗自叹息,却也没有去戳破别人对未来的憧憬与期许。
裴滉却十分不近人情道:“不过是装神弄鬼的把戏罢了,取炭、硝、硫混在一起,遇火便会有惊雷之效,世上知此法之人虽然不多,却也不少。”
张家人闻言,皆是一副失望,却又长了大见识的模样,可见黑/火/药/这玩意儿,平民百姓大概是闻所未闻。
曹虎头同样不知道,眼巴巴问道:“裴先生,炭、硝、硫比例各取多少,才能有四宜城惊雷之效呢?”
裴滉却不耐烦道:“那些个方士弄出来的玩意,具体如何我哪儿知道,你自个找人多试几回,不就好了!”
赵时悦已经不知道该吐槽什么了,只面无表情道:【原来黑/火/药早就出现了,不是女主带来的啊。】
222系统好笑道:【这话多稀奇,谁又不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呢?】
赵时悦想说若是本来就有的话,别人可以配置,我怎么就不可以呢?
可转头一想,别人也没有一个像监狱教导员一样的系统,成天盯着她当活雷锋,自然是想干嘛就干嘛。
裴滉见曹虎头大概是将试做惊雷之事放在了心上,眼底颇有几分野望,只是这野望却毫无根基,且还轮不到他上场呢。
裴滉眯了眯眼,老神在在道:“郑夯这厮是恶棍不假,却也不是庸才,慕容渊唬得了一时,却唬不了一世。”
这话倒是不假,不然郑家那么大个家族,族中又有如此多的子弟,怎么偏偏就轮到郑夯来当这个并州刺史呢。
一州之刺史,集军政大权于一身,说是土皇帝都不为过。
曹虎头诚恳发问道:“那依先生之见,等到郑夯奋力回击之时,晋王是输是赢?”
裴滉颇为不屑道:“论能力手段,慕容渊不及郑夯六分,论狠辣果决,慕容渊更不配给郑夯提鞋,可论高傲自大,慕容渊倒是不输于任何人,所以他会输,但他一定不会认输……”
裴滉看着曹虎头,笑问道:“不认输,便只能与人联合,你猜晋王会找谁联合?”
这话明明是问的曹虎头,赵时悦却目露崇敬,十分佩服道:【不愧是第一谋士,小说里还没发生的剧情,竟然都被他算到了!】
原剧情中,慕容渊在女主的帮助下,确实很快就占据了四宜城,甚至占据了大半个富春府,可等到郑夯反应过来,开始不择手段回击时,男主就算有大爆竹这唬人的玩意儿,却也根本招架不住!
之后便有了与幽州联合,并迎娶幽州刺史的长孙女为王妃,这一重要剧情转折点,也正式开启了虐女主的感情线走向。
裴滉问完,也不需要有人回答。
曹虎头也不用回答,答案其实都在两人心里。
羊肉馅饼烤已经得酥脆,赵时悦将还在溪边玩耍的弟妹给叫了回来。
因为馅饼数量已经不多,便只给赵妮妮、赵寄奴、曹虎头,以及裴滉、牛囝各分了半个。
张家人都是喝的麦粥,不及馅饼美味,却也管饱。
张二郎带着赵妮妮和赵寄奴去溪边捉鱼,也不是徒手捞。
三个小孩先用柳条编了个簸箕,还把曹虎头和牛囝也叫过去帮忙了,几人挽着裤腿下水,又赶又围,忙活了好一会儿,才抓到两条小孩巴掌长的野生鲫鱼。
赵时悦用折叠刀刮鳞去腮,剖开内脏,抹上盐巴,先在火上烤得金黄,再丢进陶罐里熬汤。
熬好后,连鱼带汤也就只有四碗不到,只有赵妮妮、赵寄奴、张二郎三个小孩,以及裴滉、张父、张母三个老人,才各喝了半碗,其他人都没份儿。
裴滉实际年岁其实也只有三十九,没比张宏宾大多少,却十分不要脸地将自己归为长辈行列。
奶白色的鱼汤喝得美滋滋,他还不忘仔细打量张家人,暗道:瞧着不过是普通百姓,也没甚出奇之处,为何偏偏就是他们一家,跟仙女结了缘呢。
裴滉曾研习过老庄周易,懂几分命理。
时逢乱世,凭白无故冒出来一个仙女似的人物,其所牵连之因果,怕是不会简单。
譬如赵家小儿,因她活命。
譬如自己,因她避祸。
再譬如曹虎头,将来怕是能因她成事。
可张家人呢?又因她改了什么?
第二十五章
张家人因赵时悦改了什么?赵时悦自己估计也不清楚。
众人收拾好陶罐陶碗等炊具,准备继续上路。
大概是因为一起捉鱼时建立了深厚的友谊,赵寄奴这小屁孩如今是马车也不想坐了,像个小陀螺似的,跟在张二郎后头,颠儿颠儿地跑得十分欢快。
裴滉一个坐在马车车厢里,牛囝在车厢外赶车,他旁边还坐着张宏宾的母亲张王氏。
赵时悦已经熟练掌握了赶驴车的技巧,驴车上拉着所有人行礼,包括曹虎头最开始背在身上的粗布包袱。
张二郎带着赵妮妮和赵寄奴一边蹦蹦跶跶地往前走,一边顺道捡着路边的松塔,大约是想寻摸几颗松子吃。
赵时悦心情莫名变得明媚起来,突然想到什么,便抬了抬下巴,指了指张二郎,扬声问道:“对了,月娘嫂子,一路上只听你们二郎二郎地叫着,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你们家二郎到底叫什么名儿呢。”
月娘如今只空手走路,走累了还能轮流坐一会儿赵时悦赶着的驴车,人轻松了,精神也就变好了,笑道:“哎呦,瞧我,倒是忘记说了,我家小二大名叫行嘉,张行嘉。”
“哦哦,行嘉啊,真是个好名儿,好名儿,呵呵……”
赵时悦干笑两声,暗道:这名儿好就好在,咋这么令人熟悉呢?
赵时悦不确定道:【小二啊,你说此行嘉,是否乃彼行嘉?】
222系统谨慎猜测道:【很有可能就是他。】
毕竟,如果没有赵时悦制造的假泉眼,月娘和张王氏确确实实有极大的可能,过不了平漳堡就先渴死病死了。
如果没有曹虎头的警觉,与赵时悦的果断,张家人也多半躲不过并州“土匪”的残害,只逃出来一个张行嘉,也是极有可能的。
如果没了以上的如果,这身世经历,可不就跟“彼行嘉”对上了么。
赵时悦瞧了瞧已经捡了一衣服兜松果的张二郎,暗道:完了,我把男主送给女主的小死士给带跑了。
又回头瞧了瞧靠在马车车厢里打盹的裴滉,赵时悦瞬间变得坦然:算了,大佬都跟着跑了,一个炮灰又算什么。
想开后,赵时悦又开心招呼道:“二郎,妮妮,衣服要是兜不住了,就放竹筐里来,车上还有一个竹筐是空着的。”
赵寄奴的药吃完了,熬药的烧锅也被烧裂淘汰了,从秦郎中那儿借来的竹筐如今也没机会还回去了,可不就空了么。
顺便插一句,比起铁锅铜炉,陶罐陶锅真的是非常不经用,只要受热不均匀,就十分容易开裂。
张二郎闻言,将赵妮妮姐弟都带了回来。
赵时悦赶着毛驴慢慢停下,方便他们把捡来的松果放进竹筐里。
赵寄奴人小手小,捡两三个松塔便是极限,偏他自己不觉得,还一副自己帮了好大忙的模样。
张二郎低头看了催促着自己再去捡的小弟弟一眼,有些为难道:“赵阿姐,掉地上的松果基本都开了口,里面的松子也撒得不剩多少了,我看见前面松树上还挂着不少没开口的松塔,想去摘一些,寄奴还小,也跟不上,那个,……可不可以不带他?”
赵时悦还没说什么,赵寄奴却先不干了,不可置信地指着张行嘉,“咿咿呀呀”控诉个不停。
赵时悦一把将小娃娃给提溜上车,劝道:“好了好了,你短胳膊短腿的,就别跟着去添乱了,咱们等着吃就行,等着吃你还不乐意了呀。”
赵时悦敷衍似劝完小的,又扭头对着张二郎,也就是张行嘉,佯装不满道:“不对啊,我叫你阿娘嫂子,你怎么叫我阿姐呢?”
张行嘉闻言面色微红,期期艾艾道:“我都快满十一了,原本就没比赵阿姐你小几岁,难不成真要叫你姑,那是不是还得叫寄奴叔啊?”
“嗯嗯嗯……苏!”赵寄奴听了这话,小脑袋点个不停,好似在催着张行嘉叫他叔。
众人见此,都乐得哈哈大笑。
张行嘉脑门上轻轻弹了他一下,做了个鬼脸道:“小不点儿一个,还想给我当叔呢!”
跟在驴车后边张宏宾也笑道:“赵姑娘,我之前就想说了,你这年纪,怕是还没有我那长子的岁数大呢。”
现代人都怕被别人给叫老了。
古人被叫作叔婶却算是认了长辈,那是占便宜的事,这也是张宏宾和月娘一直没有说透的原因。
如今交情不似以往,话说开后,赵时悦自然也改了口。
称月娘为“婶”,称张宏宾为“叔”,张父和张母也升级成了“大爷”“大娘”。
大约是已经入了幽州,沿途虽同样是叶落草黄,却也不缺那勃勃生机。
不管是赵时悦也好,还是张家人也好,全都没了之前逃难赶路时的仓惶与紧迫,竟还多了几分闲心,欣赏起山林野趣来。
张行嘉和赵妮妮沿途打野,颇有收获,竟一发不可收拾。
赵时悦慢慢赶着驴车,免得将这俩猴崽子给真落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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