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宏宾比赵时悦姐弟阅历丰富,只多给了两文钱,便从那两名青年口中,打听到了不少的消息。
“……客栈?”
“咱们兄弟守在此处,两个月都不一定能见着半个过路人,哪儿来的正经客栈?往东边走个百十来米远,倒是有一家客舍,勉强能歇脚过夜。”
“……买粮?”
“今年天干雨少,粮食减收,不知道有多少人吃不饱呢!只有东边魏员外家开的粮店里还有卖,不过价格极贵,这会儿多半已经关门了,明儿一早你们自个去问问吧。”
“……布庄?成衣铺?车马行?!”
“得了,得了,咱们镇上买卖东西都是在东边集市上,集市上有什么,就只能买到什么,明儿你们自个去瞧瞧吧!”
两名乡兵被问得有些不耐烦,暗道:也不看看这镇子才多大,你当什么都有呢?!还车马行,咱们镇上就没见过有马!
客舍也真的就只是客舍,是一户人家将后院三间茅草屋隔了出来,偶尔能租出去赚些添头。
小镇来往的客旅不多,那屋舍一年也租不出去几回。
难得有大生意上门,主人家曹老汉带着儿孙和媳妇、儿媳们,忙里忙外地将三间屋舍都打扫了出来。
屋里除了各有一个大通铺之外,基本上没有任何摆设。
虽有共患难的交情,但彼此却还算陌生。
张家人挤着住了左边最大的那间的屋舍,赵时悦姐弟住中间,曹虎头则住最右边。
屋舍房钱都是各给各的,除此之外,几人还又一起另凑了三十文钱给曹老汉,请他帮忙再准备一些吃的和热水。
曹老汉一家也不黑心,很快就蒸好了一锅杂粮饼,配着一大罐用咸菜煮的热汤,送了过来。
味道虽然不怎么样,但众人却难得吃饱了一回。
用了晚饭过后,曹老汉又带着两个儿子,分别挑了三桶热水,三桶凉水过来。
曹老汉的媳妇和两个儿媳,则分别拿着三个洗澡的大木盆。
赵时悦、赵妮妮和月娘一起,拿了个洗澡的盆子进中间那屋,又让张宏宾帮着提了一桶热水和一桶凉水进去,准备简单梳洗一番,再歇息。
张宏宾和父亲、儿子也是这般打算,同样只一个木盆、一桶凉水、一桶热水。
只有曹虎头是一人一盆、一凉一热。
其他人倒也没什么意见。
只有赵时悦敲开了曹虎头的房门,不由分说地将弟弟又塞到了他手里,解释道:“乖寄奴,你是男子,不好跟着姐姐们一块洗浴,到你曹哥哥那屋去,听话啊。”
又对着一脸呆滞的曹虎头,笑得十分讨好道:“曹哥哥,你若是顺手的话,劳烦你给这小子也涮一涮,莫要涮太久,还要尽快擦干,免得着凉了。”
曹虎头依旧呆滞,直到赵时悦丢下弟弟离开后,才无奈地抱着小娃娃进了屋,暗自腹诽:这小包袱,真是一旦沾上,麻烦就越来越多。
小家伙自逃难以来,已经连着有一个多月未好好洗澡了,抱在怀里,就跟抱了一个酸菜坛子一样。
曹虎头虽从未伺候过人,却也不至于笨手笨脚,先兑好了半盆温水,再迅速将小娃娃脱光了放进水里。
认真将他身上的泥垢都搓干净,又仔细清洗了头发后,才利索地给小娃娃包上头巾,擦干净水,放在大通铺上的被窝里裹好,并未像赵时悦说的那样,就只是涮了一涮。
洗干净的赵寄奴,就像个白嫩的小蚕蛹似的,天真无邪地看着曹虎头,抿嘴儿直笑,乖得不得了。
曹虎头似是想到了什么,将小娃娃的左胳膊从被窝里轻轻拽了出来,看着他手臂内侧的那团红云一样的胎记,仿佛确认了什么。
敲门声突然响起。
曹虎头将小娃娃的胳膊又塞回被窝。
打开房门,只觉得眼前似乎盈满了二月春光,十分迷人眼。
赵时悦梳洗过后,还穿着自己的内衣、秋衣,泥壳子工装服和高领毛衣却都脱了下来,借了李青禾之前放在背篓里的外袍和长裤换上。
外袍是青绿色葛布面料,衣摆上绣着几朵银白兰花,长度只到大腿,略微有一点点紧,将赵时悦那曼妙的线条勾勒得极为细致,更衬得人冰肌雪肤,莹莹如玉。
赵时悦披散着半干的及腰长发,拿着一套赵寄奴的衣服,笑道:“曹哥哥,真是不好意思,忘记给寄奴拿换洗的衣服过来了。”
“给我吧!”
曹虎头一把接了过去,立时就要关门,却又忍不住多嘴道:“明日上路,莫要穿成这样。”
曹虎头并不是担心她这般模样会惹来麻烦,只是莫名地就不想叫别人瞧见她这般模样。
赵时悦倒也没误会什么,她本来就不打算穿成这样上路。
毛衣外套和工装服她都没洗呢,就怕干不了,明日没的穿,都只是用水擦了擦。
赵时悦这相貌,就连月娘看了,也不舍又不安道:“这般娇嫩的皮肤,一直涂了泥灰在脸上,都快起裂口了,以后别涂了,嫂子带了羊油面脂,给你涂一些,待会儿再将前面的头发放下来,嫂子帮你剪个厚厚的发帘,将眉眼遮去大半,便不那么惹眼了。”
哪个小姑娘不爱美,若是未被逼到绝境,赵时悦自然是不想毁容的,欣然接受了月娘的提议和帮助。
暗地里也十分庆幸,若是没有张家人和曹虎头一起结伴上路,他们姐弟还不知要经历多少挫折和灾难呢。
第十五章
次日天明,赵时悦等人起了个大早,打算买好了粮食等补给之后,就继续赶路。
众人收拾齐整,给曹老汉结了房钱,直奔集市而去。
未到半月两次的赶集时候,不算开阔的坊市上,只零星开着几间铺子而已。
有卖粮食的、有卖粗布的、有卖陶碗陶锅的……
生意都很冷清,只唯一的一家粮店前面,有那么三两个客人在观望。
待询问过粮价后,那三两个客人也面色愁苦地离开了。
魏家粮店的掌柜并不劝人买,只暗自不屑道:这是还没到快饿死人的时候,最多再过半个月,就是再贵也有人要抢着买!
阖县早就经历过用金银,也换不来口粮的惨状。
对于比起风调雨顺、太平安定时,只翻了三倍的粮价,张宏宾等人竟觉得欣喜异常!
可惜粮店掌柜太过精明,并不愿意放开了让张宏宾他们买,最多只一人卖他们五斤粮食。
倒也不是故意针对外乡人,就算是卖给镇子上的乡亲,也是这么个卖法。
这是打算等到百姓手里都没余粮的时候,屯着再涨价呢!
太平年月一石麦子(本文一石=100斤)顶天了也就值半贯钱,三、四文一斤也是常有的时候,魏家粮店里一斤却要收十五文。
赵时悦花了二百六十文钱,买了十五斤麦子,五斤黄豆,再想要买更多,那掌柜就开始撵人了。
众人无法,尽可能地多买后,也只好无奈离开,好在一人五斤口粮,省着吃的话,也能坚持些时日。
不过光吃粮食,没有盐也不行。
粮店隔壁就有个杂货铺,里面倒是有盐卖,却贵得吓人,不论斤,只按两,一两就要五十文!
赵时悦盘算着兜里的钱财。
李青禾给的布袋子里除了族谱和小钥匙之外,还有一根金钗、一对银镯子、不到十两的碎银锭、以及大半贯铜钱。
帮着赵氏族人给了过路费之后,碎银子就半点不剩了。
金钗和银镯子赵时悦不准备动,打算等赵妮妮再大一些了,就直接给她。
大半贯铜钱昨夜花了一些,又买了粮食和黄豆,如今还剩下四百文左右,挂在脖子上依旧有些分量,赵时悦为了给颈椎减负,打算先将铜钱用掉。
那盐巴又黑又黄,看着不像是可以多吃的样子。
路上也不方便过滤提纯,赵时悦并不打算多买,只花了两百文钱,买了四两。
杂货铺里准备了不少只有酒杯粗细的小竹筒,专门给客人装盐用的,不另外收钱,倒也算是服务周到。
张宏宾一家五口,只买了五两盐,平均下来竟然比赵时悦还买得少。
曹虎头却只嫌弃地看了那粗盐一眼,提都没提要买的话,倒是在杂货铺里转了一圈,却肉眼可见地更失望了。
赵时悦同样有此心情。
在别的小说中,杂货铺里不是应有尽有的吗?饴糖、蜜饯、花生、干果……,甚至还能捡漏买到土豆、辣椒什么。
到了赵时悦这里,除了粗盐之外,另外还能入口的就只有几把黑黑黄黄的菜干,和很少的一些看着又硬又柴的风干肉条。
不过即便如此,那菜干和肉条也还是被赵时悦他们欢欢喜喜地分着买完了,价格同样不便宜。
离开杂货铺后,赵时悦又去卖陶的铺子里买了两个陶锅、四个陶碗,兜里的铜钱,终于一文不剩了。
之前的陶锅昨日煮糊糊粥的时候烧裂了,陶碗也在路上不小心磕碎了两个,不得不再添置一些。
再接着便没什么可买的了,确切来说,应该是想买的这里都没有。
众人重新归置好行礼后,便朝着昨日进镇的另外一个方向离开。
只是还未走出集市范围,就瞧见边上买卖牲口的地方,有个中年男子人正骂骂咧咧地抽打着一头瘦骨嶙峋的毛驴。
“啪!”
“不识好歹的畜生!掺了麦麸的草料都不吃,活该你饿死!”
“早知是这样,便应该早早宰了你,就算卖肉也能回本,如今怕是连草料钱都赚不回来了,亏煞人也!”
男子气不过,又狠狠地抽了毛驴两鞭子。
毛驴被拴在柱子上,只痛苦地在原地踩着蹄子,“嗯呐嗯呐”地叫唤着。
赵时悦并未多想。
222系统却颇为怜悯道:【那毛驴是肚子里长了虫,痛得吃不进草料呢】
赵时悦想也不想道:【吃点打虫药不就好了。】
222系统近乎明示道:【可惜这个世界没有打虫药,不过我有,可以便宜兑换给你哦。】
赵时悦双眼一亮,立马高声问道:“喂,那位大叔,你那病驴卖么?”
中年男子疑惑回头,随后又急切道:“卖卖卖!当然要卖!”
中年男子只当这逃难的外乡人是没买够粮食,打算买了这毛驴吃肉。
成年健壮的驴子至少值四贯钱左右,不过那是在太平年月。
他这病驴也是驴,宰了至少还能得好几十斤肉呢。
肉总比魏家粮店里的麦子贵吧!
赵时悦不太会跟人还价,还是靠着张宏宾和月娘帮忙搭话,才以五两银子的价格,买下了那头病驴,另外还赠了一副半旧的车架子当作添头。
银子是赵时悦用积分换的。
之前积分涨了一大波,她如今的积分余额是:965.86,都快破千了!
1点积分可以直接兑换十两银子。
只花0.5积分就买了一头毛驴,连个零头都没用上,实在没什么好心疼的。
过了小镇,就不用再继续翻山越岭了,有官道可以走,虽不算宽阔,却也能通驴车。
刚买来的毛驴瘦得很,看着像是压根稻草就能立马趴下似的。
赵时悦做不出压榨病畜的事情来,只能自己拉着车架走,车架上放着背篓和赵寄奴。
曹虎头好心帮忙在旁边推着,却又坏心眼道:“这病驴子的肉可吃不得,赵姑娘怕是要白花银子了。”
赵妮妮牵着驴子跟在后边,闻言焦急道:“那可么办?光买它就花了五两银子呢!阿姐,咱们这还没走多远,不如折回去,把它退了吧!”
赵时悦扭头瞪了曹虎头一眼,没好气道:“我买它是用来拉车代步的,吃什么吃?!”
又回头安抚赵妮妮道:“这毛驴只是肚子里长了虫子,吃了药就能马上好,退什么退?离着幽州还有老远呢,你是想让你曹哥哥一直都抱着寄奴走吗?”
曹虎头闻言抬了抬眉,暗道:这小包袱怎么就一直得我抱着了?这病驴子难不成还是为了我才买的?!
车架上铺了枯草和狼皮袄,小娃娃能卧也能躺。
赵寄奴大约也不想再回到二姐那骨头能硌人的背上,竟挥着胳膊“吥吥吥呀”地附和了两声。
曹虎头倒是关注上另外一事,难得有些激动道:“赵姑娘有能治好牲畜肚子里长虫的药?”
赵时悦却不想过多解释,只敷衍道:“待会儿你就知道了,能不能治的,总要试试才知道嘛。”
第十六章
驴是系统让救的,治当然也得系统来治病。
赵时悦对系统物价依旧存疑,很不放心道:【小二,先说好啊,打虫药太贵的话,我可不买,大不了我把刚刚说出去的大话又吃回来,我是可以不要面子的。】
222系统:【放心好了,就用方圆五十里之类能找到的药材配,只收你系统加工费,到时候直接给你药粉,两包就够,只要0.5积分,跟买驴的积分刚好凑个整,你兑水给驴喂下就好,早晚各一次,一次一包。】
比起从另外一个世界买打虫药,确实便宜了无数倍。
赵时悦兑换了药粉后,让系统放在了背篓里的一个宽口陶瓶里。
那瓶子应该是之前李青禾用来装豆酱的,豆酱路上吃没了,空瓶子涮干净后也没舍得扔。
瞧了瞧已经升起来快有三丈高的日头,赵时悦琢磨着:这应该还算是早上吧。
赵时悦拉着车架停在路边,回头跟张宏宾夫妻商量道:“张大哥,月娘嫂子,咱们先停下歇息一会,等我给这驴喂了药之后,再继续赶路,成不?”
张家人带着的行礼是赵时悦他们的两倍左右。
大部分都由张宏宾和张二郎背着,张父和月娘分担了小部分,张王氏身子不好,只照顾好自己就行。
月娘没什么意见,笑道:“有什么不成的,正好我也打算先将豆麦用水泡上,免得午时煮粥的时候,半天也煮不软烂,还容易将陶锅给烧裂。”
商量好后,众人便找了个平坦的地方停下歇息。
曹虎头好奇地看着赵时悦从背篓底下翻出来一个小陶瓶,动作并不珍惜地将陶瓶里的褐色药粉,“噗噗”抖了半瓶子在豁口的旧陶碗里。
再倒水兑上,随手折了一根枯树枝搅了搅,便端到了毛驴眼前。
那药汁闻着十分刺鼻,毛驴梗着脖子,撇着头,就是不肯喝,还险些药汁打翻在赵时悦身上。
小娘子气得脸都红了,恨铁不成钢地拍了拍驴脸,骂道:“你个不知好歹病畜!良药苦口懂不懂啊?!哎……,这么高深的道理,看来你是不懂的,得采取强制措施了。”
赵时悦让赵妮妮端着药,自己拿着柴刀钻进了旁边的树林里,砍了一截六七寸长,只有酒杯粗细的竹管回来。
将药汁小心翼翼地倒进竹管后,赵时悦冲曹虎头笑得好不热情道:“曹哥哥,过来帮个忙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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